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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兆十五年的时候,在安西侯司马宏的多年努力下,大楚和鞑靼边境关闭了多年的边市终于重新开张了,得到了大楚朝廷的承认,两国商人不必在冒着被官兵搜捕杀头的危险做地下交易,朝廷也能收上来好大一笔税银。
当然,这个结果也是鞑靼多次派使者和司马宏接洽商谈达成的。对于大楚来说,需要鞑靼优良的马匹和皮货,对于鞑靼来说,他们的生活必需品如茶,盐,布匹等等,只有通过大楚才能得到,之前没有边市的时候靠抢,如今抢不过人家,只能厚着脸皮求重开边市了。
司马宏也没和老冤家鞑子们客气,他从中抽了一分利的,另外还提了一个条件,他要鞑子交出当年鞑子安插在陇西的细作,就是半夜开启了城门放鞑子长驱直入,间接害死他父亲的凶手——鲁易。
数年前明玉第一次怀孕时遭遇到的鞑子细作,为首的那个年轻人,便是鲁易的独子鲁斌。当时司马宏以为抓到了鲁斌便可逼着鲁易现行,然而没想到自己的独子被抓,鲁易还如此沉得住气,躲在鞑子的王庭,这一躲又让他多活了几年。
然而这次鞑子为了边境的互市,将鲁易绑好了蝴蝶结,送到了司马宏的府上。
司马宏沉默的看了鲁易许久,让白毫叫过了老太太,太太和府里的小姐少爷们。等人都到齐了,司马宏才举着马鞭,指着地上被捆成粽子的中年男子说道:“这个人,就是我们司马家的仇人,害死我爹的反贼,叛徒!大楚的败类!”
明玉十分的惊讶,她原以为鲁易是鞑靼人,冒充大楚人打入内部的,毕竟鞑靼人和大楚人长相差别并不像欧洲人和亚洲人那样的明显,只要鞑子刮掉大胡子去掉满头乱七八糟的小辫子,做汉人打扮基本是不会看出有什么差别的。
“他是我们大楚人?”明玉疑惑的问道。
司马宏恨声指着鲁易说道:“他若是鞑子,父亲怎么可能如此信赖他,怎么可能将陇西守门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他?父亲手下的哪一个将领,不是查清了祖宗三代才敢用的!”
原来是个坑了司马宏他爹的大汉奸……明玉无语的看着地上的那个人。战争结束后,鬼子可以遣返回东洋,但汉奸必须拉出去枪毙五百回!在任何朝代,投敌叛国的叛徒都是最不能被人容忍的存在。
苗氏在婆子的搀扶下,颤抖着拿帕子捂着脸,想起自己的丈夫,眼泪便呜呜的往外流。明玉心下揪然,搂了孩子们站到她身后,也许是意识到了今日的不同寻常,即便是最爱闹腾的司马霏和司马霄,意外的都很乖,没有出声。
司马宏缓缓的走上前,一脚踩上了鲁易的头,冷笑道:“鲁易,你可想到你也有今天?认鞑子做爹娘,可惜,你的新爹娘为了边市,把你卖给我了。”
鲁易脸贴着地,不见他害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落你手里我无话可说,如今看来,我就是求饶你也不会放过我,给我痛快就是了!”
死到临头还是不知悔改!司马宏怒极,一脚踢开了鲁易,喝骂道:“当年你不过一介白身,我父亲对你多有照拂,对你不薄,你却做下种种丧尽天良之事,你良心何在?”
“我呸!”鲁易吐出了嘴里的一口血水和被司马宏踢断的牙齿,“我为何要替大楚卖命?我干的再好,累死累活卖命这些年,也不过就是在你爹手下做个小小的守门参将,整日在军营里劳心劳力,你们这些靠祖荫的二世祖,一生下来就能补到官职实缺,什么都不干一辈子就吃喝不尽,凌驾于我之上。我等穷苦人家出身的人上进之路被尔等堵死,还有什么希望?我只能去投靠鞑子!你们这些锦衣玉食长大的纨绔公子,哪知我们这些穷苦出身,白手打拼的人的苦楚!”
司马宏听不下去了,飞起一脚踢的鲁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撞飞了两个椅子滚到门柱上才停了下来,“简直是蛮不讲理,一派胡言乱语!”司马宏冷声喝道。
鲁易被连踢几下,他本来年纪也不小了,押送到天水的一路上也多有折磨,如今也只是求着速死,他心里清楚,落到司马宏手里,快点死了对他是一种解脱。
司马宏自然清楚鲁易是故意在激怒他,可他没办法冷静对待,那个人相当于他的杀父仇人,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凶手。
鲁易看着停下来不再动手的司马宏哈哈笑了起来,血水顺着下巴往下淌,“几年不打仗,你倒是妇人之仁了许多!如今落在你手里,是我倒霉,成王败寇罢了。”
明玉皱了皱眉头,又把几个孩子往身后护了护,不想让他们看到这一幕。
司马宏冷笑了起来,“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东西!照你这么说,但凡有人觉得自己官运不畅,没能按着自己想的那样加官进爵,他就能背叛自己的国家,去投敌卖国?一穷二白白手起家,最后位极人臣的先贤们多了去,自己没本事就怪到别人头上?你自己走了邪道怪不得会落到今天的下场,也算是老天开眼。你觉得你是穷苦出身,熬不出头?那些跟你一样穷苦出身,却被鞑子杀死的人呢?他们找谁算账去?”
明玉悄悄的转身,吩咐刘嫂子带着孩子们先出去了。和司马宏夫妻这么多年,她早看出来了,司马宏是气坏了,明玉上前轻柔的拍了拍司马宏的背,握住了他的手,小声说道:“莫要和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又对地上大口喘气的鲁易笑道:“我倒觉得鲁大人所言极是,鲁大人这么多年实在是委屈,所以待会鲁大人下去碰到自己的先祖,一定要好生训斥他们,质问他们为何不好好上进努力,委屈鲁大人没有祖荫可以享受。”
开什么玩笑,就算是相对公平正义的现代,官二代和富二代也比普通老百姓多了很多机会,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人家有个好爹呢,人家祖宗奋斗了,你家祖宗没奋斗,社会就是这么一个社会,谁也改变不了。就算是自己奋斗出一番事业,绝大部分人还不是想着可以给自己孩子创造一个更好的机会,想着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是人上人的地位?这位鲁易先生想的不是怎么多奋斗一点升官发财,却是要走歪魔邪道,伙同外人来坑害自己同胞,真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汉奸比鬼子更难饶恕。
处置鲁易之前,司马宏向皇帝写了一个折子,皇帝很快给了批复,既然是爱卿的仇人,爱卿自己看着办吧,路这么远,不必为了一个可耻的叛徒花钱押解他入京了。
在之前的日日夜夜里,司马宏想替父亲报仇想疯了的时候,无数次的设想过鲁易落到他手里,他要如何的报复,报复这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凶手。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反而不想那些残忍的手段了,他只是很平静的吩咐刽子手在刑场砍下了鲁易的脑袋,提着鲁易的脑袋跑到了司马家的墓地,祭奠了自己的父亲。
随后又到了家庙,挨个给自己的亲人上了一炷香,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压在自己心上多年的担子卸掉了,完成了最后一项任务。
司马宏到家庙的时候正是午饭时分,因为是突然造访,庙里的和尚慌忙出去列队迎接侯爷。住在庙里最后一处院子的罗绫秀听到了响动,爬到房顶上看到了前面踏入庙门的司马宏,多年不见表弟,依旧是那样的英姿飒爽,俊朗迷人,岁月给他增添了成熟男人的魅力。那一瞬间,她那颗怨恨的已经麻木的心,似乎再一次跳动了起来。
庙后租种了司马家土地的庄户女人提着饭盒去给罗绫秀送饭,打开院门上的小门洞时,喊了半天她也没见罗绫秀出来拿饭,“又做什么怪!”她不悦的嘟囔了一句,弯下腰准备把饭盒推进门洞里,这个时候她才看到司马家的大奶奶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胸脯都不见起伏,似是倒在地上多时的样子。
“哎呀!这要出人命了啊!”庄户女人不敢迟疑,立刻飞奔而去找到了住持拿到了钥匙,等几个人开了门进去准备救人时,原本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罗绫秀突然一跃而起,在众人惊诧之下,拔腿就往外跑,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快去把人抓回来!”老迈的住持吓的腿都软了,把司马家大奶奶给看跑了,司马家老太太非找他算账不可,再说了前面有贵客,那寡居的大奶奶要是惊扰到了侯爷,他罪过也跑不了。
司马宏刚拜祭完逝去的亲人,从存放灵位的大殿里出来,大殿外的院子里开满了桃花,如今正是四月的天气,山下的桃花早已经谢了,而山上的桃花却红艳艳的开的正好,司马宏看着那一簇簇的桃花,想起了正在家里带孩子的明玉,笑意就忍不住浮上了嘴角,上前去折了一支桃花藏在怀里,准备回家带给明玉插在花瓶里,她一定会喜欢的。
就在这个时候,罗绫秀慌不择路的跑了进来。把守在门口的白毫看到有人闯入,立刻皱眉喝道:“什么人?退下!”等罗绫秀走近了两步,白毫不见她退下,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却也在这个时候,认出了面前这个蓬着头,一身麻布僧袍的女人是安西侯府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少奶奶。
白毫犹豫了一下,将刀放回了刀鞘,和气的劝道:“大奶奶,您不是在清修么,还是赶快回去吧。”
罗绫秀不理会他,痴痴的看着院子里背对着她的那个英挺的背影,“表弟。”她轻轻的念叨着。
司马宏背影连动都未动。
白毫拦着罗绫秀,不让她进入院子,罗绫秀无法,只得抬高了声音,又叫了一声,“表弟!”她坚信他一定听到了,他又不是聋子,可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意态悠闲的看着院子里盛开的桃花。
“大奶奶,您有什么事,吩咐小的也是一样。”白毫看不下去了,总让罗绫秀杵在这里不是办法。
罗绫秀想推开挡着她的白毫,可白毫一个壮年男子哪是她能推的动的,试了几下,罗绫秀委屈愤恨,然而干涩的眼眶连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我不找你,我找他!我找我表弟,我找司马宏,我找安西侯爷!”罗绫秀发狠一般在院子里尖声叫嚷着。
司马宏这时才转过身来,看了眼如疯癫一般的罗绫秀,抱歉的笑了笑,“原来是大嫂,怎么,有什么事?”
主子都发话了,白毫不好再拦着了,罗绫秀看着笑的俊朗如昔的司马宏,伸手抹了抹杂乱的头发,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尽可能让自己干净整齐一点,慢慢走了过去。她反反复复的想着,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她的表弟是喜欢着她的,爱慕着她的,怎么会对她如此冷漠,就像是街边不认识的陌生人?
她想起了当年未嫁之时,她能看的出来司马宏对她的感情,从那个小少年的眼神,话语,动作中,她都能看得出来,可那又如何,她要嫁的是他的大哥,那个能继承侯府的人,她只能怀着高高在上的矜持偷偷享受下这种仰慕,并引以为傲。可如今,她发现自己在他的眼神中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丝感情了,即便有,那也是鄙夷,如同看街边乞丐一样恨不得离的远远的,那种不可言喻的厌恶情绪。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怎么老天还要把她这最后一点念想也剥夺走?
罗绫秀突然想到了徐明玉,那个取代了她在司马宏心目中地位的女人,听说已经有了四个孩子了,嫉妒像是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把她淹没掉。被锁入庙里的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倘若当初她嫁的是表弟,该多好!她现在就是侯府太太,养育着她和司马宏的孩子,掌管着一府的权力,享受着无尽的荣华富贵。睁开眼就是凄苦伶仃的禁闭生活,闭上眼她才能在幻想中做一个风光的女人,这种畸形的日子,几乎要把她折磨疯掉。
“表弟……侯爷。”罗绫秀瞧见司马宏神色不悦,慌忙改口了,如今她已经对司马宏不抱任何希望了,“我求求你,你放我回我娘家吧,这日子,我一天也受不了了,我求你了!”
司马宏侧身对着她,也未多看她一样,只点点头,平静的说道:“好,我知道了,回去我和母亲提一提。”
这会上,找罗绫秀的人已经追了过来,朝司马宏告了罪,七手八脚的架着罗绫秀回去了,与来的时候满心期待相比,罗绫秀走的时候满脸的灰败惨白,任由着人拖着她走。
回去的路上,白毫试探的问道:“爷,您真要跟老太太提大奶奶的事?”
司马宏笑着摇了摇头,拍马先行了一步,不管他提不提,母亲都不会在这件事上松口,他又何苦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闹的原本和睦的家庭产生不愉快呢?想到家里的娇妻和几个招人疼的小孩子们,司马宏忍不住又加快了马的脚程。
到家后,司马宏摆手止住了婆子的通传,轻手轻脚的走进了自己的院子。四月里庭院的花都谢了,满园子都是盎然的绿意,下午的斜阳暖烘烘的照着园子,微风不时的拂过垂下的柳枝。
园子里大女儿司马霏正领着两个双胞胎弟弟疯闹着玩,小儿女们充满童稚的嘻嘻哈哈声音比任何动听的乐声都叫人心生欢喜。
廊下的小书桌旁,明玉轻绾着发髻,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坐在大儿子司马霖的旁边,一边给他打扇轻扇着飞虫,一边笑意盈盈的看他写字。不过六岁大的小儿,鼓着脸握着笔一脸的认真安静。
已经生了四个孩子的明玉依然身形窈窕,面容秀丽明媚,只是脸上多了一层温柔的母性光辉,看着大儿子练习课业,也不忘时不时看一眼园子里玩闹的其余三个孩子。司马宏站在拱门后偷偷看着心爱的媳妇孩子,心里像是装满了沉甸甸的幸福感,满满的就要溢出来似的。
“我回来了!”司马宏走进了院子,大声笑道。
离他最近的司马霏兴奋的尖叫了一声,“爹爹回来啦!”带着两个弟弟便扑向了父亲,一直安静练字的司马霖也急急忙忙放下了手中的笔,和姐姐弟弟们一起欢呼着扑到了司马宏的怀里。圆形的拱门处,司马宏被一堆萝卜头当成树来爬,还没来得及走到明玉身旁,胳膊上脖子上已经挂了两个大的,还有两个小的正使着吃奶的劲抱着他的大腿和腰往上爬。
司马宏呵呵大笑起来,轻轻松松的挂着四个孩子往屋里走,抬头便瞧见明玉手里拿着团扇,扶着门廊看着他们,笑的温柔。
那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司马宏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宁和祥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