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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资本入侵乡村
在邻县担任县委组织部部长的同学亲自带车过来了,把他们接到县城里一家豪华酒楼吃饭。他们约上了在县城工作的部分中小学同学和老师,简单一算,也有十来个。
见到这些老同学,秦方远想起了马华,他给马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在老家。
马华说:“可惜啊,我现在人在香港呢,我们企业正在推动借壳上市,搞这个事情太烦琐了——你在老家待几天啊?”
秦方远说:“看到那么多老同学很感慨,他们都很关心你啊。借壳上市?你们走得还真快。我们公司还没走到上市那一步呢。不错啊,你可是我们这拨同学中第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啊!”
“说起来惭愧,我现在很后悔当年不好好读书,没有上大学,书到用时方恨少啊!知识不够用,很痛苦!”马华在电话中说得很真诚。
这些话,零零散散地也被在座的一些经营企业的同学听见了。
“是啊,如果像你那样留洋多好啊!哦,对了,你怎么就回国了?不适应美国啊?美国多好啊!”一个当小学老师的同学在秦方远放下电话后问他。
“机会选择吧,我个人感觉还是中国的机会比较多。”
“那怎么县城有钱的人都急着把孩子送到国外去,美国啊,加拿大啊,澳大利亚啊,高中还没毕业呢,就送出去了。”
“也许送出去开阔视野吧。这种情况我一直以为只大城市里有,没想到我们这个小地方也存在,其实在国内完成本科教育,至少中学阶段的教育,再送出去比较合适,中国的基础教育还是蛮扎实的。”秦方远比较纳闷。
“我们隔壁村的,在昆明做鞋的生意,挣了不少钱,两个孩子连高考都没有参加就都送出去了。当年他是个啥呀,蚂蚁都不敢碰,结果在外面鼓捣得有钱了,连说话声音都变响亮了。”
于岩在一旁听,秦方远的同学操着家乡土话,她听不懂,一会儿看着秦方远,一会儿看着他的同学们。
一个在省城工作的同学也赶过来了,开着单位的公车,奥迪A6。这位小学同学姓陈,武汉大学毕业,在武汉做外贸,也是经常出国,算是见过世面的。
他开着秦方远的玩笑:“你这留洋生,怎么穿的好像旧T恤啊?这什么牌子?没牌子啊,你竟然也穿地摊货?!”
看着他惊讶的样子,于岩很好奇,就问秦方远,秦方远用英文如实地翻译给于岩听。
于岩就乐了,这是J.Crew,在美国属于中上等,奥巴马总统就职典礼上第一夫人穿的品牌。那天,第一夫人米歇尔戴了一双绿色的J.Crew手套,两个女儿一个穿蓝色大衣,一个穿粉红大衣,全部来自J.Crew。
“奥巴马就职那年的感恩节和圣诞购物季,我出去溜达,在洛克菲勒中心被J.Crew店里涌动的人流吓了一跳,居然跟买白菜似的抢购并不便宜的J.Crew,哪里像是经济危机。纽约上州的奥特莱斯中心,两个店门口排的队最长:一个是打到三折的Gucci(古驰),另一个则是撞了大运的J.Crew。”秦方远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却情不自禁地透着一股优越感。
“啊?是吗?”他们都好奇地伸手摸了摸,手感还真不错,“可是怎么没有商标啊?”
于岩说:“这个品牌就是不贴商标的,也是以略显陈旧为特色。”
“那得多少钱?”
“30美元,我是趁打折的时候在纽约梅西百货买的。”秦方远回答。
“哎呀,你也买打折货?谁不知道啊,你在美国投资银行工作,银行啊,还是美国的,那得挣多少钱?!还买打折货!你说说,除了我们小学同学马华凭着老爸开了工厂,还有谁比方远挣钱多?”
“你们俗不俗啊!”还是做组织部部长的同学把这个话题打断了,“整天钱钱钱的,还讲不讲些品位?”
一直在一旁翻手机短信的当地环保局的同学出来帮腔:“难得老同学聚在一块,还是谈些别的吧。”
做组织部部长的同学毕业于武汉的一所高校,英语还不错,他当着秦方远的面,跟于岩说了很多秦方远小时候的糗事,调皮捣蛋,组织同学声东击西偷西瓜之类,听得于岩笑得花枝乱颤。
秦方远冲着同学说:“别毁我形象啊!”
中小学同学虽然没有大学同学聚会频繁,但是在两小无猜的年龄同窗就读,那种亲昵的感情是其他任何阶段的感情都无法替代的。
担任组织部部长的同学也是当地一号新闻人物,本科毕业参加工作,七八年间从一个乡镇干事迅猛攀升到县委常委,被称为火箭速度,甚至有媒体调查他的背景,是否为高干子弟或有钱家族。同学笑说:“调查来调查去,调查出来我小时候是个放牛的,至今家里还种个一亩三分地,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啊!这些媒体,唉,无言啊!”
于岩接过话说:“在美国,记者干的是扒粪的活儿,尼克松水门事件啊,克林顿和莱温斯基性丑闻啊,还有麦道夫金融诈骗啊,都是媒体揭露出来的,这是正常社会生活的一部分。”
“这不是在中国吗?我们还真有些不适应,是吧,方远?”
这时秦方远正和几个人聊征地开发的事。在座的有几位在政府系统里做事,其中有一位在秦方远的那个镇上做副镇长,他倒干脆利落:“大量占用土地,推平后招商引资,是当前政府工作的一项重点。说句心里话,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干,能招到什么样的商家?我们心里没底,倒是一些化工、水泥等污染企业跑过来要投资。就在我们隔壁镇,一家化学制药上市公司征用了一大片地,要建设一个大生产基地,谁能保证没有污染?但这些不是我们说了算,有上级,还有上级的上级,官大一级压死人,通过行政手段而不是市场手段招商引资,我们一线政府也是没办法。让他们治污?他们都不愿意掏这个钱,就是买了治污设备也不运行,说是提高了成本不划算。政府也没有办法,全国都是这个样子,只好眼不见为净,只管建设,治污就交给下一届政府,如此就形成了恶性循环。再说句良心话,农民对地也都没感情了。我们去征地,农民都很高兴,拉着我们说,什么时候把我们的地也给征了吧,反正地荒着,也没啥可种的,政府征用了还可以补偿一笔钱。如果在我老家,我是不乐意被征用的。今天是同学聚会,话说到哪儿就到哪儿了,权当酒后胡言乱语。”
秦方远问组织部部长同学:“怎么看这个问题?”
组织部部长同学很尴尬,讪笑着说:“不谈国事,不谈国事,这么多老师和同学聚会谈点儿开心的。要不是你这位留洋生回来了,我们还真难得聚集在一起呢。”
这顿饭局,本来是师生叙旧、老同学久别重逢的一场轻松快乐的饭局,最后却变得沉重起来。
秦方远连夜买了机票回北京。张家红在电话中问他什么时候回京,公司已经确定了融资庆功宴会的日子,所有高管必须到场,否则会议就开不成了。
回到北京,下了飞机,出租车司机老赵早就等在那里了。从飞机上往下看,霓虹灯光彩夺目,整个城市在灯火辉煌的夜晚像一座童话中的城堡。回城的路上,他们看着眼前一辆辆宝马、奥迪、宾利、劳斯莱斯交织如流,高速路两边的路灯快速地后移。早晨还在贫瘠的乡村,晚上已在奢华得如梦如幻的都市,于岩有些恍惚,仿似她跨越的不是一千公里的空间,而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
于岩喃喃自语:“就像时间机器。这个国家就是个巨大的时间机器。幸好……幸好,你是真实的,始终在我身边。”
于岩紧紧抓着秦方远的手,头依偎着他的肩膀。车窗里倒映着秦方远阳光俊朗的面孔,嵌在迷离灯火和黑色夜空中。如果不是跟着回到鄂东老家,根本意识不到他那沉重的记忆,古老山村生活与几十年时间裂隙的重压。一瞬间,她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更深的爱上这个男人。阳光,只有在漆黑深远的宇宙之中,才迸发出最璀璨的光芒。
5.记者大闹发布会
“投资协议的签署可以举行一个仪式,对外公开的。尽管之前早就签署了,钱也到位了,还是要办个仪式,你以为国家领导人出访签署那么多协议都是新签的?那也就是一个形式而已。”张家红说。
商道公关公司的滕总经理建议:“融资金额对外公布时,能否翻上几倍?”
张家红关心的是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
滕总有过财经媒体记者的从业经历,后来改行做公关,这也是当前记者的主要出路之一。记者一旦离开媒体圈,要么拉起几条枪组建公关公司,客户就是做记者时积累的一些企事业单位,要么就是去大公司做公关部总监,他们对媒体圈里的明规则和潜规则自然熟稔。商道公关公司的滕总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现在TMT行业基本形成了一个惯例,融了1000万说成是3000万,融了3000万说成是一个多亿,牛皮能吹多大就吹多大。比如那个京城最大的网上电子商城,上一轮估值50亿美元,对外号称是100亿美元,融资10亿美元号称15亿。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一是鉴于行业竞争惨烈,在发展初期基本上就是拼资金、拼流水、拼推广费用,说白了就是拼烧钱实力,谁能烧到最后还活着谁就最牛。因此,谁也不愿把自己的实际融资金额包括实际到账金额往外讲,这属于商业机密,一旦如实讲了,人家三下五除二就能计算出来你的生存期,计算出你的推广费用和销售价格,甚至能推出你的每个客户投入产出比,然后采取各种打法,让你痛不欲生,毫无招架之力。二是壮大声威,融资上亿美元,得烧多久啊?投资者这么看好啊!无论媒体还是客户,都会对融巨资的企业刮目相看。三是鼓舞员工的士气。”
秦方远也被邀请参与讨论,他当然不同意虚夸融资金额。他说:“这样上浮融资金额,有两个问题。一是下一轮融资怎么跟他们说。终有一天会披露真相,像上市招股说明书上就是必须披露的项目,那样市场会怀疑我们不诚信。二是未来我们打算在纳斯达克上市,美国投资者较真儿,他们会认为我们之前向市场公开的信息造假,故意浮夸,存在诚信瑕疵。因此,上浮融资数额,虽然有一时之利,但可能影响公司的长远利益。”
张家红本来对公关公司的建议举双手赞成,但秦方远这样一说,她又有些犹豫。
秦方远说:“不管最后怎么决定,我们都要听听投资者的意见。”他相信投资者会倾向他的建议。
比较意外,张家红给托尼徐打电话说明此事,托尼徐说,尊重张总的意见,他没有意见。金额上浮是障眼法,也是当下中国TMT行业的惯例;至于秦总所说的担心,实际上美国投资者已经有辨别能力了。
就这样,张家红采纳公关公司的建议,上浮了一倍,对外称融资6000万美元。
秦方远想:我又out(落伍)了!
投资协议签署仪式及庆功宴在东方君悦B1层大宴会厅举行,容纳三百多人的大厅座无虚席,投资界和媒体界人士以及重点客户占了1/3,大区总经理、副经理及各部门总监全部与会。
整个会议安排大气、紧凑,第一项议程是协议签署仪式,协议签署后就是铭记传媒公司高管集体亮相,然后媒体问答,最后是晚宴。
于岩也来了,坐在投资者专区,秦方远自然是在公司高管专区了,两个专区位置紧挨着,于岩对秦方远眨了眨眼。在秦方远眼里,于岩就是一个顽皮的小姑娘。
签约仪式后,会议进入了高管亮相和媒体问答的环节,只听前台“嘭”的一声,彩带碎片和塑料烟花像天女散花一般散开,会场洋溢着胜利的气氛。在运动员进行曲的高亢旋律下,高管们陆续上台亮相,站成一排,司仪每念一个名字,底下就响起热烈的掌声,有董事长兼CEO张家红、COO汤姆、开发副总裁王兵兵、CMO(首席市场官)李宜、CAO(首席行政官)沈均、CFO李东、CSO秦方远等,在镁光灯下,COO汤姆的光头泛着锃亮的光。
男主持人是从央视请过来的当家小生,整体表现很大气、得体,间或幽默。他操着浑厚的男中音说,今天是户外传媒的一大盛事。铭记传媒管理团队,他认为是自己所接触的最有竞争力的团队,堪称豪华阵容,有媒体大亨加入,有营销大腕加盟,有常春藤名校毕业的华尔街海归,美女CEO张家红自己也是华丽转身,我们期待着在不久的将来,中国又有一家类似分众传媒的户外传媒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敲响开市的钟声。“好了,我们现在进入媒体提问环节。如有与此次融资、公司发展等相关的问题,请尽管向台上诸位提问,他们将有问必答,言无不尽。”
媒体提问环节是公关公司早就安排好了的,提问的基本上是商道公关公司多年的关系媒体,都安排好了哪个媒体提哪个问题。
有电视台问张家红公司未来的发展战略,也有媒体提问未来在哪里上市,有媒体甚至问融了这么多钱该怎么花,他们为张董事长着急。这个诙谐的问题把大家都逗乐了,会场气氛又掀起*。
这时,一种声音,一种即使地球上所有声音都消失秦方远也忘不掉的声音,在这个和谐的气氛里刺耳地响起,不仅仅是秦方远,包括张家红都非常惊诧。
这个人竟然是胡晓磊!她穿着一袭浅红色的套裙,长发过肩,一米六五的身高,身材苗条,面容清秀,神态沉静。她对张家红说:“我提一个和今天的气氛不协调的问题,想请张董事长回答:如何判定一家企业伟大?如果一家企业崇尚的是从对手那里群体性地挖墙脚,是否也算?”
沉浸在众星捧月般喜悦之中的张家红猛一听到这个提问,她还以为是听错了。在全场一下安静的瞬间,她意识到,没有错,是向她提的。这是个刺耳的声音、刺耳的问题,怎么会问到这个问题呢?她刚才还乐呵呵的情绪立即不可抑制地转为恼怒,如果不是想到现在是在台上,她也搞不清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她径直回答说:“我不清楚这位记者所指。我个人认为人才来去本自由,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是人之常情,每个人都有选择适合自己的平台的权利。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不满意!张董事长,台上的几位高管,包括贵公司的新任COO汤姆,你们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几个人,而是几十个人,甚至曾经高达上百人地集体挖墙脚,我认为这是这个行业的丑闻!”胡晓磊着重强调了“不满意”三个字,铿锵有力,毫不配合。
这下子,整个会场哗然。
秦方远看出是胡晓磊,本来就有些诧异,然后看她咄咄逼人地提问,他更为惊诧!这个当年纤弱的女孩子,一度爱他爱得刻骨铭心的女孩,今天就在自己眼前,在这种场合,竟变得不可侵犯甚至富有攻击性。
这时,汤姆在台上已经认出是前东家老板娘了。他从张家红手里抢过话筒,帮张家红解围:“胡记者,我知道你所指的是什么。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同样,每个企业也有选择员工的权利。我只想说,如果是群体性出走,不要责怪他们没有责任心,应该问问这家企业:他们为什么会集体出走?”
公关公司发现场面不对,就上前沟通,否则难以向客户交代,接下来,按照张家红的性格,合作关系肯定玩儿完。想到这里,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的滕总让手下的员工从胡晓磊手上抢下了话筒,然后传话给台上的主持人,草草结束了提问环节。
媒体提问环节结束,秦方远从台上下来后,就跑到记者席找胡晓磊,同行说她刚刚走。秦方远立即跑出去,从楼梯爬上地上一层,然后跑到东方君悦酒店门口,看到胡晓磊钻进了一辆奔驰轿车,绝尘而去。
秦方远失落落的。他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是想告诉她,他回来了,也只想跟她说一声,对不起!想到那年他在首都机场出国时那来不及躲闪的哀怨的眼睛,他就心痛。后来听到她嫁给了周易财,他的心理负担更重了,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是他造成的。
他在门口喷泉的台阶上坐下,掏出手机给钱丰打电话:“我看到胡晓磊了。”
钱丰似乎并不奇怪:“她走了吗?”
“走了。”
“她没闹出什么事儿吧?”
“也不算大事。哦,怎么?你知道她要过来闹事儿?”秦方远警惕起来。
“唉,昨天她接到你们的邀请——也许公关公司不知道她的背景,她还向我打听你今天在不在,我说当然在,秦方远是功臣,也是公司高管,肯定在,然后她就什么都没说。”
“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自己都忙得晕头转向的,哪顾得上这事儿啊!”
实际上,从秦方远踏进国内第一步,胡晓磊就知道他回国了,这个消息是钱丰去她家里找她老公谈事时,特意告诉她的。
那天钱丰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周易财刚好接到一个重要电话,他到阳台上去了。他们两人在客厅,钱丰毕恭毕敬地端坐在矮座沙发上,胡晓磊坐在另一处沙发上,正在用遥控器调换电视频道。听到“秦方远”这三个字,她心头一颤,调换频道的手慢了下来。当她听到秦方远回国的信息,调换频道的手就悬在空中,停滞了,怔怔地盯着电视屏幕。
这个细节被钱丰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故作淡淡地回应了一声:“哦。”然后是长时间的愣神。
钱丰对胡晓磊的这个神情有些尴尬。他这辈子也琢磨不透,为什么胡晓磊对秦方远一往情深?为什么他得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体却得不到她的心?虽然胡晓磊结婚了,他也匆忙结束了单身,老婆还是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的高才生,按说应该是过了那种为情纠结的阶段,他却还是为秦方远吃醋。
他还想说点儿什么,周易财进来了,就继续谈起了业务。胡晓磊起身说:“我有些累了,先回房间休息。”
周易财已经习惯了夫人不干政,但这次只有钱丰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方远挂了钱丰的电话,一转身就看到于岩坐在一旁。于岩看到秦方远忧郁的神情,她满眼关切:“Simon,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哦,没什么,刚才那么多人,空间小,憋得慌,出来透透气。”秦方远随口撒了个谎。
于岩信以为真,她拉起秦方远的手:“宴会开始了,我们下去吧!”
宴会已经开始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张家红喝了红酒,红光满面,从这桌窜到那桌,跟投资商干完杯,又跟客户们干杯。她跑到媒体那里说:“拜托各位了,美言美事啊!”又和大区经理们坐在一起,说:“我们搭了这么大的台子,融了这么多钱,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哥们儿姐们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们争取早日去纳斯达克敲钟去!”
秦方远和于岩坐在一起。肖南跑过来敬酒,她瞧也没瞧于岩:“你还是喜欢喝洋酒啊!”
秦方远一愣:“是啤酒啊!”
肖南不可捉摸地瞥了一眼于岩:“啤酒也是洋牌子的吧,中国产的也不入你的法眼!”然后她一扭身就走了,不容秦方远回应。
他们之间的对话整个桌子的人都听到了,一时无声。秦方远坐下来思索半天才恍然大悟,心里懊恼不已:今天这是怎么了?
坐在一旁的于岩在做尽职调查的时候跟肖南有过接触,但不甚了解,她更听不懂肖南的话中有话,满脸诧异地问:“你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秦方远放下酒杯,坦荡地回答:“我挺好的。”
6.有了风投不一定就能上市
庆功宴结束后,秦方远独自回到住处时已接近凌晨。秦方远进了房间就脱掉西服,解下领带,把自己扔在床上。
于岩是个快乐的天使。于岩现在每周基本上看两三个项目,由南飞北,由东到西,穿梭在广袤无垠的神州大地上。这个看起来安静的女孩很兴奋,不是因为碰到了好项目,而是哪个地方都很新鲜,每次都会给秦方远打电话,兴奋地叫喊,秦方远在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幅画:一个快乐的天使,在大海边,迎着朝霞,展开翅膀,轻灵地飞起来!
这个晚上,这幅美丽的画面成为秦方远心里的一道咒,想到胡晓磊,还有美国的乔梅,他的心里就不是滋味。也许快乐永远是短暂的,而负疚和忧伤则很绵长。
仔细想起来,仿佛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公司融资了,能否上市,什么时候上市,不确定。于岩爱自己吗?爱,自己也接受她,但她从来没有提过嫁给他或者结婚的话题,将来能否走到一起?不确定。乔梅呢?她现在怎么样?她就这么离开自己了吗?她还会回来吗?自己还有资格跟她谈情说爱吗?不确定。胡晓磊,她怎么会嫁给周易财?她为什么要闹场?为什么不见自己?不知道。
秦方远趴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现在却有这么多的不确定,难道是回国后自己变了?他爬起来,照着镜子,左看右看,看不出变化在哪儿,只看到黑眼圈,不禁哑然失笑。
他打开电脑,登录MSN,融资完成后他基本上没有过去那么忙了,MSN聊天已成为习惯。CSO是干什么的,公司也没有明确定位,张家红就是那么一说,秦方远认为公司是因人设岗。他特意查了一下,百度上关于CSO的定位是运用现代企业战略管理知识、技术、方法和手段为企业提供发展规划、组织结构、业务模式、运营流程,以及企业文化、品牌、营销、人力资源、财务税收、信息化、管理等综合系统或单一层面的战略服务,还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认为CSO是一个多面手,大多数CSO曾在技术管理、市场营销与运营等领域有过丰富的一线管理经验。CSO还是一位明星选手,大多数CSO都曾在以前的工作中取得过出色的业务成绩,在他们眼中,首席战略官只是一个跳板,而不是最终目标。同时,CSO是一个实干家,而不只是思想家。尽管CSO在战略制定与执行的时间分配上大致平衡,但他们必须把重点放在后者上。
秦方远自己读着这些解释都感到不可思议,与自己的情况相距很大。融资完成后,他认为这笔资金足够公司稳妥地扩张,他给董事会提交的建议是两条路一起走:一是直接开发,由开发团队一个地区一个地区啃,成本低,但速度偏慢;二是直接收购区域竞争对手,成本高,但速度快。董事会批准了这项计划,包括预算方案。
得到董事会核准后,张家红把资源直接开发的活儿交给王兵兵负责,而委派给秦方远的,则是洽谈收购。
MSN打开了,还是一些老朋友。一会儿,一个叫“孤芳飘零”的人要加他为好友。他加了,点开对方的空间,是空白,头像是一条深秋季节飘满金黄色叶子的道路,两侧是高大的枫树,一眼望不到尽头。
对方上来就给秦方远一个微笑的表情,没有文字。
楚风萧萧:你好!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孤芳飘零:你是大名鼎鼎的秦总,天下无人不知。
楚风萧萧:别笑话我了,我就是一个打工仔,商业圈里的一个小兵。
孤芳飘零:还从来没有见过你如此谦虚,你不是向来踌躇满志、志得意满吗?今天可不像你啊!
秦方远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人对我很熟悉!是谁呢?
秦方远第一个想到的是乔梅,可是她从来不这么嘲讽自己啊!
楚风萧萧:谢谢夸奖!能告诉我尊姓大名吗?
孤芳飘零:我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不足挂齿。
楚风萧萧: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对方沉默,半晌没有打出一个字。
秦方远按捺不住,他试探了一下。
楚风萧萧:我判断你应该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在美国吧?
孤芳飘零:那是你自己,我为什么要去美国?
秦方远有些明白了,用这种口气说话的只有一个人。
孤芳飘零: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孤芳飘零:人生若只如初见……水木清华。
孤芳飘零打出这两行字后就下线了。
秦方远已经确定她是谁了。
7.一辈子与钱打交道也不是好事
第二天上午,汤姆过来找他:“兄弟,最近有没有时间?我们去石家庄转转。我一个客户有融资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你,陪我过去一趟?”
自从那次与钱丰、周易财喝茶聊天之后,秦方远对汤姆的印象一直是负面的,虽然同在高管团队,秦方远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秦方远淡淡地说:“高总,最近时间比较紧,公司安排要进行扩张,我一是要整理一些资料,挑选收购对象;二是要修整一下公司的中期发展战略规划。不是给我安排CSO吗?总得干点儿CSO的事。”
说到“CSO”这几个字母,秦方远就有些想笑,不经意间在汤姆面前流露出大男孩的顽皮。
汤姆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道秦方远对张家红给安排的这个位置颇有微词。他说:“我们可以成为兄弟,虽然我虚长你十多岁。你高学历高素质,还是铭记传媒的融资功臣,我非常佩服你!石家庄的客户也是公司的客户,关系处理好了有利于广告投放,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要不,我向张总申请批准你过去?”
秦方远一乐:“这事儿要去就去,还要张总批啥呀?”
他们就约定了时间。
接近午饭时间,秦方远给钱丰打电话,约中午吃饭。
钱丰在北京,他们刚搬进北京地标性建筑国贸三期办公。钱丰边说边噼里啪啦整理东西:“去哪儿吃饭?你们那儿?先锋剧场楼上的菜香根?非去不可?好吧好吧,不过我不能久待,下午还要飞昆明,那里有个项目。”
钱丰赶过来时拖着行李箱,坐下来就说:“吃完饭我就赶紧奔机场了。”
“怎么那么忙啊?吃顿饭也不安生。”
“做投资的就是这个命,时间属于客户,由不得我了。”
“更正一下:时间是卖给了金钱。”
秦方远点好了菜,特别为钱丰点了辣椒炒剔骨肉,知道他爱吃这个。
钱丰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问她的事儿?昨天闹大了?”
“这倒没有,一个小插曲而已。”秦方远故作镇定,“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可能发飙,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她不让啊!”
“你们在国内一直保持着联系?投资她老公的企业是她牵的线吧?”
“是的,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钱丰喝了口普洱茶,他的脸色开始有些难看,“说实在话,你没有资格关心这个。”
秦方远立即变脸了:“你是罪魁祸首!”
气氛有些紧张。也许是声音大了点儿,旁边桌子上的人频频往这边张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