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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用逐渐化形的真正龙犄角，轻轻地碰了碰季糖的唇尖。
季糖被眼前的金光刺激到不得闭上眼睛,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只感到有道很温暖的触感从自己唇角掠过。这种温暖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像是由万物灵魂凝聚而成的温柔, 作为礼物馈赠于他。
金光消散而去, 季糖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晰。
——眼前的巨蚺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荒凉的平地。
怎么回事？季糖有点慌，下意识地挪动起步子，寻找起巨蚺的身影。按道理来说，那条大巨蚺并不会轻易离开自己，但现在……却。他不禁联想起那道金光, 不好的念头涌上来。
那道金光不会让巨蚺彻底地消失了吧？
他愣在原地，皱起眉。就在他苦恼之时, 一道烈风突然从他身边掠过，这道风甚至比台风天里的风更要猛烈，地面的碎土枯草都被纷纷扬扬地掀起，像雪花一般地落下, 树枝摩擦的沙沙声一时响彻周边。
随即，季糖看见一条巨大的物体伴着这道烈风, 骤然降临到自己身前。
他瞳孔骤缩。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动物。
似蛇的长条躯体、耀眼的金色鳞片、粗/长的鹿角……它发着金光, 像从天而降的神。
但它并没有显得多么高高在上，它小心翼翼地凑近季糖, 然后在季糖面前，俯下庞大的头颅，露出自己最脆弱的头顶, 像一只普通的小动物一般，乖巧地让季糖摸摸。
季糖一时想起这究竟是谁。
是他的森蚺。
它变成了龙。
季糖心猛然一颤，内心涌上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他抬起手，如第一次相遇那般，轻轻地抚摸上它的脑袋。
它的脑袋不再是光溜溜的蛇鳞片，而是变成毛茸茸，那对龙耳朵依旧很可爱，小小地藏在龙犄角之下，正因为害羞而不断地颤动着。
季糖笑了：“我小时候，曾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张暴龙卡牌，现在的我本以为那早已成为童年的遗憾。没想到，在今天，我拥有了你。一条真正的龙。”
他觉得厉鬼收容所存在的意义，并不是单纯地为了治愈那些孤魂，而是让这个世上所有的遗憾成为现实。
包括他曾经的愿望。
它眨眨金色眼眸，小耳朵变得红彤彤。它挪动起巨大的身躯，将自己卷成一团，金灿灿的毛茸茸与鳞片，使卷起来的它像一颗巨大的橙子。
龙龙害羞啦。
季糖瞅瞅这条龙，轻笑：“你真可爱。”
龙龙的小耳朵抖得更厉害了，浑身缩得很紧，连冒出的龙爪爪都缩回去了。
“对啦……”季糖突然想起什么：“我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性别呢。你是小姐，还是先生？”
目前厉鬼收容所内拥有的厉鬼，都是男孩子。
包括果果和小鲸鱼。
果果睡觉时，总喜欢翻开肚皮，猫蛋蛋一览无余。根本不用去细细考究，就能知道它的性别。
至于小鲸鱼……季糖去博物馆看到它的骨头时，关于它的介绍牌就已经说明“它是一名雄性座头鲸。”
龙龙抬起脑袋，并且微微歪过脑袋，似乎想思考怎么向季糖证明自己的性别。
半晌，它挪动起自己的身体，然后背朝下地翻过来，露出自己的肚皮。
龙的肚皮不像小鲸鱼那样光滑，它的肚皮依旧覆盖着鳞片与绒毛，但摸起来手感意外地好。
“你想让我看你的肚皮？这怎么才能看得出性别？”季糖疑惑。
龙龙摇摇脑袋，它翘起尾巴，指了指尾部的两块鳞片。
那两块鳞片和其他鳞片不一样，它的颜色很深，而且是高高地鼓起来。
季糖：“…………”
季糖并没有手贱到去打开它的地步，他单是看第一眼，便知道那是什么。
龙龙是男孩子。而且还是拥有两条的那种。
他耳根涨红，嘴角抽搐地后退几步：“当我什么都没问。”
龙龙翻过肚皮，重新羞哒哒地卷成一团，全然没有方才的开放。
它羞着羞着，便慢慢地睡着了，发出细微的鼾声。
季糖伸伸懒腰，也有点困。
巨蚺变成了龙，变成了它生前求而不得的守护灵。
吊在季糖心口的一颗大石也随之放下，紧张感消失后，取之而代的便是困意。
他索性打开自己的背包，掏出一张小毯子，在地面铺了铺，然后躺上去小睡一会。
今天的天气意外得好，唯一不足的是有点干燥。空气间没有以往的新鲜水汽，取之而代的是干燥的泥土味。
但季糖仍是睡得很沉。
***
季糖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身处被火炙烧的热带雨林中。他耳边尽是动物们刺耳的惨叫声，眼前只能看见漆黑的滚滚浓烟，口鼻也被烟雾熏得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地想要攥住身边的物体，可什么都攥不住，只能触碰到滚烫的空气。
就在大火要将他的衣服烧着的那瞬间，他猛然睁开眼睛，从梦里回到现实。
但映入他眼帘的，并不是明媚的阳光，也不是漫天星光。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他嗅到了一股焦味，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道极为刺耳的全城警报声突然传到他耳边。
这声音极为尖锐刺耳，声音早已超出人类能承受的分贝，它的目的明显是要响彻全城。
这样高分贝的警报声，在巴西只有一种警报——森林火灾预警。
现在距离热带雨林大火的扑灭，只不过是几个星期的时间。而且在这么大的雨林当中，难免会有一些很小的火源，没来得及扑灭。一旦那些小火源再度复燃，所带来的结果不堪设想。
然而它是真的发生了。
——季糖现在身处的雨林区域，便是复燃的地点之一。
季糖单是睡一觉的时间，火势已经蔓延到他的身边。
他做的梦完全是真的。
他没有慌，而是紧靠着身边的树干，缓缓地站起来，然后弯下腰，捂住口鼻。
他什么都看不见，黑色浓烟已经完全将他包裹住。
他猜测过无数次，大巨蚺死去的那天会是什么模样。大火将整片雨林笼盖，没有一丝得以逃生的缝隙，万物都在那一天被烧成灰烬。
但事实比季糖想象得残忍的多。
季糖单是站在浓烟中，就能感到那股无力和脆弱感。
他不知道自己的背包在哪，也不知道厉鬼们能不能找到自己，更不知道龙龙身在何处。
他只能凭着自己的力量，俯身，一点点地往雨林出口挪去。
但没等季糖走出几步，他突然感到有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托起，并且径直将他托出大火之中，来到半空中。
他被尖锐的龙爪提起衣领，然后放置在龙的背脊上。
季糖瞳孔骤缩。
被龙托着的他一点点地升向天空，地面的一切都在迅速地缩小。包括那一大片再度燃起野火的热带雨林，他之前在雨林当中，并不能感到雨林的宽阔与庞大。直到他来到天空，全方位直视这片雨林，才知道它是多么的大。
它花费了数万年才长得这么大，可一场大火将它的一切全都烧毁。
火警声依旧在雨林上空盘旋，一辆辆救火车顺着街道驶入雨林入口，然后消失在滚滚浓烟中。
附近的村民没有离开，而是端来一盆又一盆的水，向那些望不见底的巨大火焰扑去。
所有人都想守护这座森林，并为此而努力着。
哪怕里面的动物与植物，都早已死在前一场大火中，只剩下光秃秃的平原。
季糖坐在龙的身躯上，他紧紧攥住龙的犄角，望着地面上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切。
他不知道龙龙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会……置而不理？还是当作没看见？
龙没有向大火那边冲去，也没有像那些消防员一般，不顾一切地去灭火。
它飞在半空中，微微张开嘴，然后轻轻地吐出一口龙息。龙息化为一道云雾，飘向天空，天空随之暗下来，雷鸣瞬间大作。
天边骤然下起大雨。
龙，呵气成云，呼风唤雨。
淅淅沥沥的大暴雨在几分钟内，将汹汹烈风浇灌得只剩下点点火星，空气间一时弥漫上一股清新的水汽味。
在以往亚马逊雨林燃起大火时，天边从来不会下雨，气候只会越来越干燥，然后让大火越燃越凶。直到它将一切都焚烧而尽。
但今年却能够下起大雨。
像有守护灵在冥冥中保佑着这片雨林。
***
巨蚺生前的愿望，便是想成为能够保护起这片雨林的生物。
它刚出生时，很小一条，是蛇窝里最瘦弱的一条蚺。但它很努力，拼命地锻炼自己，每天都吃很多东西，让自己越长越大。
最后，它成为这片雨林当中最大的生物。
它会让鸟群栖息在自己背脊上，会将自己的身躯当成桥梁，让那些小动物幼崽们过河。它还会吃掉那些凶猛的野兽，不让它们去伤害花草。
它像一名真正的守护者。
但是啊，它还是没能保护这片雨林，甚至连第一次实施的保护都没有成功。
它用身躯去护住的那棵参天大树死了，雨林里的一切也随之去死了。
雨林再也不需要它守护了。
外界的人将它当成晦气之物，它也一度认为是自己带来噩运的。它认为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守护灵。
但它所遇见的少年，却很执着地将它当成能守护万物的“龙”，并且小心翼翼地将它视若珍宝。
它不信。
直到它真正地变成了龙。直到它能飞上天，能呼风唤雨，能让雨林里的大火在分秒内被浇灭，能保护它的少年不被火伤害。
它渐渐地明白，自己似乎真的成了守护灵。
那是它一辈子以来都在为之努力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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