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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瞥了眼身后, 留了个心眼,驾马贴着车边走。此次负责护送封卷的乃是散骑舍人丰韫, 出身武将之家, 满门忠烈,颇得皇室器重。应袭舍人之职后,御赐带刀巡值。她一身黑色劲装,两肩上装饰着银纹飞羽,头戴红宝珠冠, 猩红披风垂在马后。丰韫五官英挺,端坐在马上, 目露精光, 四下扫射。见清平放慢速度靠近护送的马车,忍不住笑道:“李大人怎地如此小心,长安城中敢来劫禁军的只怕还没出生呢!”
清平哂笑道:“小心为上, 平平安安交了差事,丰舍人也轻松些不是。”
丰韫点点头,右手在刀柄上摸了摸道:“说的也是。”
过了元梧街, 马上就要到东坊了。东坊是长安城里较大的一个市集,来自六州十八郡的货物都在此处交易, 有时候还能看到一些异族的商人,操着一口流利的京话和客人讨价还价。各种丝绸茶叶香料玉器都在这里买卖,她们一行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来往的商贩行人络绎不绝, 几乎是贴着护送的马车走过。丰韫下令鸣锣开道,举牌示意,但效果甚微。
前方喧哗声中混杂着奏乐声,锣鼓声,围观的路人把前面堵了个水泄不通。护送队伍的仪仗都要把锣鼓敲破了,还是比不上前面的声响大。清平皱起眉头,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丰韫警惕的看向四周,转头对清平道:“东坊我也来过几次,虽然人多,但不至于连路都堵了。届时若真有什么事,只怕刀剑无眼,咱们武人皮糙肉厚自是不怕的,李大人是文官,小心些吧。”
清平低声道:“我省的。”
才这么说了几句,前面的人群忽然散开,清平这才看清,原来前面是个戏团,想是表演完了,围观的人自然就离开了。不过从前面逆行的人太多,一窝蜂的向她们涌来,推搡间马匹有些急躁,丰韫一把抽出佩刀,大声喝道:“禁军开路,全部让开!”
清平暗道不好,这里人流如此之多,贸然拔刀怕是要惊了百姓。果然,周围人见了那明晃晃的刀,纷纷吓的四散跑开,将东坊街边一座小竹楼给撞倒了,竹楼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终于在没有支撑点的情况下向街边倒下。
“小心!”丰韫喝道,人群见竹楼倒塌,更是惊恐万分,彼此推挤,想要逃离此处。来往仓惶奔逃的百姓无意中撞在护送的马车边上,马儿受惊嘶鸣一声,猛的抬蹄,丰韫见状心中一惊,忙招呼手下去安抚马儿。
此时忽然冲出一人从那倒塌的竹楼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在受惊的马上,调转马头向侧边人少的巷子奔去。
清平扯着缰绳稳住自己的马,只听丰韫暴喝道:“哪里来的小贼,放肆!”
她收刀归鞘,清平急忙道:“丰大人,等等我!”
丰韫一扯缰绳,灵活的穿过人群,追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奔去。清平紧随其后,丰韫速度太快,掀翻了路边小摊,清平从袖里摸出银子丢那摊主身上道:“对不住了!”
驾驶马车的人显然是极为熟悉这片区域地形的,一辆马车在巷中穿行而过,毫无阻拦。但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前路一点障碍都没有?清平想起某种可能,急忙叫道:“丰大人,停下来!”
丰韫眉宇狠厉,咬紧牙追关赶,誓要将这感犯禁军霉头的狂徒抓捕归案,以儆效尤,完全没有听见清平在说什么。清平只得扯住缰绳,从袖中摸出一张破旧的地图,以碳条勾画出方才所路过的地方。幸而她记忆力好,刚才路过的街道都能记得清楚,此时背后传来马蹄声,几个便装军士佩刀而来,马鞍边的夹包里放着小弓和羽箭,见了清平有些迟疑道:“您是......李大人吗?”
清平出示令牌,五城兵马司的军士们便道:“见过大人。”
清平扫过她们,沉声道:“今天护送封卷到官学遭劫一事定然是瞒不住的,现在东坊已经乱成一团了,可有派人处理?当务之急是追回放有封卷的马车,否则今日这事就难以善后了!”
她将令牌放进袖里,道:“还望诸位同心协力,一起找回封卷,这事事关国家抡才选举,长安城中近万考生的前途就在你们手中了!”
众军士道:“自当听候大人差遣!”
清平点了几个人道:“你们与我一同去追丰大人,剩下的分做两路,劫卷人必然要将车马丢下,拿了封卷混进人群中离开,大昭寺香火鼎盛,客流众多,她们必然是在此逃走!你们从云舒坊走,抄近路去,另一批人从逸岚街走,从安民桥上过去!”
她调转马头,道:“总之一定要在她们到达大昭寺前拦住马车,取回封卷,你们明白了吗!”
言罢也不等众军士反应,就策马而去,她身后一群人赶紧跟上,没过多久,清平就在听见马车轰然倒地的声音,伴随着丰韫愤怒的叫喊:“宵小之辈,胆敢如此放肆!”
接着就是刀剑碰撞发出的声响,清平驾马奔去,俯身从身边一人夹包里取出小弓和羽箭,那军士惊愕道:“大人?”
清平道:“放心,使过几次,不会伤着自己的!”
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她们终于在一处巷子中发现了丰韫,丰韫一人对数敌,自是力不从心。一匪徒手持大刀向她劈下,丰韫来不及躲避,只能勉力向边上滚了一圈,披风上沾满尘土,持刀者又是奋力劈砍而下,而另一侧又是一人向她攻来,丰韫以刀柄格挡,正是左支右绌,却听啊的一声,明晃晃的大刀落在丰韫脚边,一只羽箭射中那人手臂。丰韫回头一看,清平带着一众军士而来,那几个匪徒见帮手来了,争先恐后越墙逃走,五城兵马司军士岂容她们就这么跑了?纷纷跃墙而上,手持小弓追去。
清平翻身下马去扶丰韫,丰韫咳了几声,在她的搀扶下勉强起来,抱拳行礼道:“多谢李大人相助,待此事了后,定设宴相待!”
清平哭笑不得,摆摆手道:“设宴就不必了,只是丰大人,那马车中的封卷还在么?”
丰韫面色一阵扭曲,愤恨道:“自是被她们取走了!”
两人一同来到马车便,清平伸手安抚受惊的马儿,钻进车中,取出一个被打开的木盒,火漆已经被破坏,里面的封卷自是不翼而飞了,丰韫长叹一声,痛苦道:“这可怎么办啊?申时定要送到,不然就完了!”
清平面色如常,又进里面捣鼓了一通,对丰韫道:“丰大人,劳驾过来一下。”
丰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解了披风放在一边,清平从马车地上掀开一个盖子,里面放着一个黑漆木盒,盒边火漆完整,丰韫大吃一惊,道:“李大人!这,这是什么?”
清平又把盖子放了回去,笑道:“小声些,丰大人在此召集禁军,届时由你将封卷交到官学处,自然无事了。”
丰韫惊疑不定,由忧转喜,压低声音道:“你的意思是,刚才她们拿走的是假的?”
清平微微一笑,把她推出车厢,道:“你把这个送到官学就没问题了。”
她说完翻身上马,就要离去,丰韫道:“你要去哪里?”
清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作戏做全,我去追人,剩下的事就拜托丰大人了。”
大昭寺位于东城,始建于成祖年间,至本朝香火鼎盛,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五城兵马司的军士一路追到这附近,在人来人往中丢了目标。
清平随后驾马赶到,便有人来报,道已将大昭寺周围封锁,来人犹豫了一会,道:“只是这寺中似有贵人驾到,这番大肆搜捕,会不会惊扰贵人?”
都快傍晚了还有来寺庙上香的贵人?清平奇道:“是哪位贵人?”
军士听她一点都没有犹豫不决的意思,只道这位祭酒大人真是大胆,道:“好像是,信王殿下。”
说完她去看大人的脸色,年轻的祭酒大人脸上浮现出一种微妙的尴尬,十分不自在般,军士暗笑这等贵胄,只怕一个文官得罪不起,虽然布置妥贴,但还是要掂量着自己几斤几两重。谁知道清平拉着缰绳低头沉思了一会,咬了咬牙道:“我去见殿下,你自去带人封了这周围,一一排查!”
她纵马而去,军士暗自咋舌,只道人不可貌相,这斯斯文文的文官,行事却十分果断,半点拖泥带水也无的。
清平在大昭寺前下马,守门人以木棍相拦,喝到:“贵客在此,恕今日不再迎善客进香!”
她手持令牌道:“官学执事祭酒李清平,有要事求见信王殿下!”
守门看了看她的令牌,只道:“官人稍等,小僧已遣人去禀告殿下了。”
清平无奈的等了一会,没多久就出来一个人,仔细一看居然是刘甄。刘甄见了她笑了笑,道:“殿下已沐浴焚香,不能见客,令我将此牌交于你,令你便宜行事,无需再报。”
清平接过那面玉牌,上面朱雀飞舞,尾羽华丽,背面刻着亲王纹章,正面用古篆刻了一个‘信’字。
她摩挲了半天,才突然发现刘甄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登时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赧然一笑,对刘甄道:“那我走啦。”
“哎,等等。”刘甄忙拉住她,好笑道:“怎么没听完就走了,殿下派我与你一同去。”
清平翻身上马,将刘甄拉上马,一扯缰绳策马而去,刘甄在她身后笑道:“清平现在马骑的如何?”
她两人虽然四年没见,但感情却好像还停在分别之际,不曾因时光逝去而变淡,彼此间的默契仍在,清平笑道:“自然是好的!”
刘甄哈哈哈大笑,清平也跟着哈哈哈笑了一路,两人都不知道究竟在笑什么,只觉得非常好笑,在马背上差点笑的滚下去,清平抹了把眼角的泪,笑的肚子都疼了,才勉强停下来,喘着气道:“殿下叫你来做什么?”
刘甄环住她腰,好歹没滑下去,爽快道:“听你的就是。”
清平道:“行,必不负所托!驾!”
两人来到路口,五城兵马司已经封锁此处,出来的人都要搜身,没多久就抓了一个行迹可疑的人出来,清平扶着刘甄下马,指挥官见了她行礼道:“大人,抓到一个人。”
清平道:“带过来。”
一个灰衣女子被捆着拖过来,清平蹲下来扯开塞在她嘴巴里的布条,慢条斯理道:“东西在哪里?”
女子偏过头去不说话,清平站起来道:“我的耐心非常有限,你最好快点说,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
一旁的刘甄听到后有些吃惊,再次打量了她一番,清平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仿佛耐用尽,轻描淡写道:“拖下去,上刑。”
其实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要知道任何没有经过判决定罪的民众都是不能用刑的,况且她也不是大理寺卿,哪里来的权力给人家上刑,只是吓唬吓唬这人罢了。果然刚说完用刑,女子瞳仁微微颤动,先前不为所动的外表已经出现了破裂,这时外头又是一阵喧哗,有人高声道:“大人,这里又抓到一个!”
清平忽然低头在女子耳边道:“倘若你现在交出来,那些人什么事都没有。“
女子身子摇晃个不停,好似秋风中的一片落叶,她牙关打颤道:“不......东西,不在我这里......”
破空声传来,尖锐刺耳,一只黑色羽箭射向那女子,刘甄道:“小心!”挥刀斩断飞箭。
那女子随即瘫倒在地,清平放开她,怜悯道:“在不在你这里都没关系,不管你说的是真的是假的,都没有意义了。”
一禁军装扮的女子过来道:“李大人,丰大人已将封卷送达,特遣属下来告!”
清平从袖中抽出一条折巾擦擦手,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转头对那女子笑了笑,以口型无声道:“你们被骗了。”
女子不敢置信,脸色雪白,两眼一翻昏了过去,随即有人将她拖了下去。
清平起身捡起那断成两截的羽箭,刘甄在一旁目睹全程,霎那间竟觉得清平方才所为从语气到表情,居然像极了楚晙。
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这般风牛马不及的两人,怎会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日万一下,叉腰,退了两个社团,周五终于有时间写文了。
让李清平滚去给楚晙打工,早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