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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蛇首城外。
几十个修路工人正打着灯笼摸黑干活，大家满头是汗，不敢休息，着急把最后一点路面铺完。
“已经连续干了七八个时辰了，我感觉我的腰都要断了。”一中年男子道。
“知足吧你，修路可以免除服兵役，这等美差，你以为人人都有份啊？累点总比命丢了强。”另一人回话。
男子捶捶腰继续干活：“说的也是，咱几个倒也算是托了首领成婚的福，好在，马上就要干完了。”
“你说也奇怪，前几天叫咱们把路炸开，现在又叫咱们把路修上，真不知上面是怎么想的。”男子挥舞着篦子整理路面。
“咸吃萝卜淡操心，城主他老人家的想法，岂是我等能揣摩的，要不然，你怎么不去娶那个叫苏彤的女狐狸？”另一年轻人起哄。
中年男子嘿嘿一笑道：“你这么说也对，要真让我跟她结婚，晚上还真不敢掰开腿。”中年男子开了个下流的玩笑，众人立刻哄笑起来。
说话间，前面不紧不慢走来一身穿青衣之人，只见他走路悄无声息，犹如鬼魅一般游移着，在漆黑的夜空下，向众人飘来。
“喂，前面的站主，这是新修的路，不能走，从旁边绕过来。”中年男子喊道。
那人充耳不闻，一步一个脚印地踏进众人刚刚锤打好的路面中，泥浆还未干透，就被踩出一个个高低不平的脚印，意味着过去两个时辰，几十人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你他妈是聋子吗？”中年男子一阵火气，抡起篦子冲那人砸去，眼前一阵凉风吹过，喉间一紧，倒在地上。
出了人命，众修路工纷纷吓得后退两步，惶恐地盯着眼前之人。此人抬起头来，双掌齐挥，袖间飞出十几只青狐来，直扑众人，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过后，再无一人苟活。
“轻薄彤儿，你们死有余辜。”空柳冷哼一声，从修路工的尸体上踩过去，迈进前方的蛇首城。
往日宵禁的蛇首城，此时城门大开，灯火辉煌。所有人都在紧急布置，悬挂红绸缎，绣球，灯笼，喜字，到处张灯结彩，准备城主的婚礼，对于空柳的出现，无人盘查。
空柳找条暗巷，抓了个半醉的酒鬼，问出城主府的位置，悄悄摸了过去，城主府同样灯火通明，丫鬟们进进出出，忙碌异常。
彤儿会被他们关到哪个房间呢？空柳翻身进院，紧贴墙根思索着，冷不防右手搭在一棵树上，不料树上用极细的天蚕丝拴着暗铃，顿时铃声大作，护卫们从四面八方冲来。
空柳对这城主府的布局一概不知，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瞎转，几个来回，便被逼至墙角。
“唰~”空柳翻出宝剑，一把通体碧绿色的长剑泛着盈盈之光，他横剑在手道：“原本我只想带彤儿走，现在看来，只好把你们都杀光了。”
说罢，他身形一晃，冲进众守卫的包围圈中，相斗起来。
空柳每次挥剑，都从剑端飞出一只灵狐，扑咬敌人，奈何城主府中的护卫，也是蛇族中的高手，举手之间，便能破了幻象。
一场恶斗中，双方虽实力相当，但架不住守卫人多，交替出手，空柳一时无法找到破绽，更多的守卫正在向此处赶来。
不能再拖下去了。空柳心中一想，纵身一跃，现出原形，一几十丈高的四尾青狐俯视众生。
空柳仰天长啸，四尾横扫，几十名守卫瞬间横飞出去，将城主府的院墙砸得七零八碎。
不给他们起身的机会，空柳双眸赤红，前爪抓地，咆哮一声，尾巴尖飞出数百枚飞镖，形状像柳树叶一般。它们以极快的速度在守卫身边穿梭着，不伤害他们，却限制着他们的活动范围，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彤儿被你们关在哪里？”空柳不耐烦地问。
守卫互看一眼，面面相觑，一人怯生生道：“不知道。”
“噗呲~”话音刚落，此人已心脏中镖，一命呜呼。
“我再问一遍，彤儿被你们关在了什么地方？”空柳嘶吼咆哮着。
守卫们吓得惊慌失措，有的浑身打颤，有的放下手中兵器叩头求饶，还有的哇哇大哭，让空柳感觉心烦意乱，就在此时，有个略显稚嫩的声音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想找的人。”
空柳向声音来源处望去，一个稚气未脱的守卫，颤巍巍举起手。
“你真的知道？”空柳晃着硕大的狐狸头靠近。
“我知道，她就被关在这城主府的地牢里，我亲眼看见有人给她送饭的。”年轻守卫言之凿凿道。
“很好，你不用死了，带我去。”空柳微眯起眼睛，用尾巴轻推此人向前，意念一动，身后传来一阵惨叫声，百余名守卫，命丧当场。
年轻守卫带着空柳在这城主府中七拐八拐，来到庭院深处，此处是一片荒地，正中有一口井，守卫来到井口，转动轱辘，绞上一只木桶来。
“地牢就在这下面，你能不能变回人形？我好带你下去。”年轻守卫有些尴尬地指指空柳的身形。
空柳晃着硕大的狐狸头，纵身一跃，身形在半空变小，径直跳入井中道：“不必了，我自己下去找彤儿。”
年轻守卫见空柳下去后，面色大变，他弯腰用力抬起旁边巨石做的井盖，吃力地抬到井沿上，一点点向前挪动。
空柳跃入枯井后，发现此处并无任何通道，抬头欲问，只见头顶的光亮越来越少，纵身一跃，向上飞来。
守卫见事情败露，面对冲上来的空柳，挥手一撒，一股五颜六色的粉末弥漫到空柳眼前，空柳迷了眼，被迫跌落井底。
年轻守卫趁此机会，又用力将井盖向前推了几分，现在只剩一小半口子没盖上了。
“吼~”空柳闷吼一声，身形瞬间涨大，很快这井中就容不下他，变大后的空柳奋力向上挥舞利爪，四爪抵着井壁轻松向上攀爬。
只要盖住井盖，就能启动大阵，快点，再快点。望着空柳那张充满愤怒的脸，年轻守卫使出全身力气向前推着井盖，终于堪堪盖住。
“嘭”。
守卫正在手掐法诀，空柳一头将井盖撞开，他挣扎着从井内钻出，几十丈高的身躯将年轻守卫团团包围。
“咔嚓”一口，空柳咬下守卫头颅吞进肚中，不屑道：“蛇族果真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何人在我府邸放肆！”半空传来喝问，空柳抬头一看，蛇荆炳驾云而来。
“你终于现身了。”空柳冷笑一声，脚踩守卫尸体道：“彤儿在哪里？”
只见蛇荆炳并未看他，反倒将目光对准地上的无头尸体，痛哭一声道：“我的好外孙！”
蛇荆炳双眼通红，泪流满面。他没想到一个时辰前还跟自己谈笑的外孙，转眼间已天人永隔。外孙是女儿蛇晶莲与女婿蛇布德所生，聪慧无比，伶俐可人。最重要的是，与蛇族天性狭隘不同，自小他便有一颗仁爱之心，周身常有中正平和之气，在蛇荆炳看来，他是蛇族未来族长的不二之选，因此常年把他留在身边照看，言传身教，为的就是待妖界战乱平定后，蛇族能有一个仁君带领，不让其重蹈妖莫寒之流的覆辙。
“外孙……外孙……”蛇荆炳嚎啕大哭，如此动静，早已惊动守卫，城外大批蛇兵涌向城主府。
“你没听到我的话吗？我问你，彤儿在哪？苏彤她在哪儿？”空柳见蛇荆炳一直盯着他脚下的尸体看，暗自用力，“噗嗤”一声，将这无头尸体踩成肉泥。
“你杀了我外孙，我要跟你拼命。”蛇荆炳大喊一声，右手翻出大刀，咆哮着奔空柳冲来。
空柳冷哼一声道：“求之不得。”
两人，一个是夺妻之恨，一个是丧子之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各自都施展出不要命的打法。城主府中轰鸣声不断，灵光四起，士兵们想上前帮忙，一时都找不到机会，只能远远警戒。
“千蛇入林！”蛇荆炳大喊一声，手中大刀横劈，刀身凌空飞出密密麻麻的毒蛇来，它们咆哮嘶鸣着，直奔空柳袭去，将他团团包围。
空柳四尾收拢，好似大伞一般将身躯团在正中，他手掐法诀，周身浮现片片柳叶，好似龙卷风一般旋转，将众毒蛇斩的七零八落。
空柳呼号一声，身后浮现一个百丈的青狐灵体，灵体抖抖毛发，直奔蛇荆炳扑来，蛇荆炳架起大刀格挡，“嘭”的一声，被这灵狐击飞数十丈，滚入围观士兵当中，砸倒一片。
“快放箭，放箭，保护城主。”士兵长下令，众人手忙脚乱搭弓射向灵狐，可惜无济于事，所有的箭矢都穿透灵狐落下，不能伤其分毫。
蛇荆炳挣扎爬起，双手握住大刀，向前猛走几步，高高跃起，大刀泛出青色光芒，他大喊一声：“龙蛇！”
“嘶~”在他身后的天空浮现一条青色大蟒，大蟒蛇咆哮一声奔空柳的灵狐冲去，灵狐毫不示弱，两人在半空相斗起来。
“该你和我了。”空柳说罢，四足踏地，直奔半空中的蛇荆炳。化身四尾青狐的他，皮肉异常坚韧，寻常刀剑已奈何不了他。欺身近前后，空柳不断挥舞利爪，抓挠蛇荆炳，后者分出一部分灵力给青蟒，反应有些迟钝，几十招过后，身上已出现不少抓伤。
“啊~”蛇荆炳冷不防被空柳一爪刺穿右肩，痛呼一声，自半空跌落下来，天空的青蟒也因此消失。
空柳踏云而下，尾巴召出一柄柳叶剑，悬于半空，急速向蛇荆炳斩去，斩断其四肢，不信他不说出苏彤的下落。
“咔嚓！”一道紫雷划过，将蛇荆炳身前的柳叶剑击得粉碎，空柳抬头一看，苏彤不知何时赶来，落入院中。
“彤儿，彤儿~”空柳一见苏彤，立刻幻化人形，伸出手道：“我来救你了，快跟我走吧。”
苏彤看看倒地身受重伤的蛇荆炳，抬头望着空柳，平静道：“殿前将军，你不在圣都，为何来蛇首城，打伤我未婚夫。”说罢，弯腰将蛇荆炳扶起。
此话一出，空柳只觉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他面色苍白，难以置信，一连后退好几步道：“你说什么，你刚才叫他什么？”
苏彤双手扶着蛇荆炳，眼神毫不闪躲道：“没听清楚吗？我说，你打伤了我的未婚夫。”
空柳浑身战栗，嘴唇颤抖道：“你管这个糟老头子叫未婚夫？我们，我们才是应该结婚的人，我们是从小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呀，苏彤，你怎么了？是不是这老头给你灌什么迷魂药了，你且让开些，待我刺他几剑，给你把解药拿出来。”
苏彤望着空柳歇斯底里的样子，再看看面色灰白的蛇荆炳，低声道：“城主，能不能给我几分钟单独与他谈话。”
蛇荆炳强忍伤痛，心如死灰的点点头道：“谈吧，谈吧，正好我去找我外孙说说话，唉，他刚刚被这位空柳将军，碾成肉泥了，我可怜的外孙呦。”
说罢，他一瘸一拐，直奔空柳一旁的尸身走去，弯腰捡拾起地上的肉泥来，有士兵向上前帮忙，被他喝令退下，老泪纵横的将外孙尸骨抱于身前，一瘸一拐的远去了，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眼见城主远去，士兵们也跟着退出去，场上留下空柳与苏彤两人，一阵夜风吹过，将此处的血腥之气冲淡几分。
“彤儿，我好想你，我……”空柳上前道。
“你收到我给你的信了吗？”苏彤问。
空柳点点头。
苏彤长叹一口气道：“那你还来做什么？”
空柳一时语塞道：“我……”
苏彤一指四周的狼藉道：“造成这种结果，你很满意？”
空柳磕磕绊绊道：“我是因为你……”
苏彤气笑道：“你想说是因为我杀光了狱卒守卫，越狱至此吗？”说着，苏彤自袖中掏出一张纸条，“若不是接到圣女的飞羽书，我都不知道你做出这种事。”
空柳感觉自己脸上发烫，百口莫辩。
“唉~”苏彤长叹一声，“我之所以和蛇荆炳族长结婚，是因为，成婚后我就可以带走蛇族的兵士，去前线抗击兽族。不是因为什么儿女私情，我写信给你，也是希望你以后可以过上没有我存在的，一个正常妖族人的生活。”
空柳深吸口气大声道：“可是我不能没有你，我关于未来所有的设想中，都有你的存在，没有你，我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啪！”苏彤狠狠打了空柳一巴掌道，“忘了我吧，我不可能，也不配再过上幸福的生活。我最终的宿命只有一个，战死沙场。这个结果，从我发疯屠杀圣都百姓那天起，就已经注定了。”
空柳一把攥住苏彤的手道：“可那时候你是走火入魔，自己并不知情，你过去为圣都，为妖界做了那么多好事，这件事，大家并不怪你。”
苏彤用力将手从空柳手中抽回，戳着自己的胸口道：“可是我自己怪我自己，我每天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那些被我杀死的圣都百姓，他们环绕着我，一遍一遍地问，问我为什么杀他们。所以，我只能尽可能的赎罪，想尽一切办法，上前线击败兽族，以此来换取自己良心的片刻安宁。”
“你有我啊，我们一起去，我陪你，你不要跟这个老头子结婚，我们狐族自己的兵士就足以击败兽族，我们一定可以的。”空柳炽热地说。
苏彤看向空柳，眼中满是心疼，仿佛面对的是一个三岁小孩，她冷笑一声道：“两万狐族兵士对战十万兽兵？我哥哥都不敢如此说话，空柳你能不能别再这么幼稚？我身上背负的是妖族百姓的安危，而你肩负的是圣女的安危，能不能不要像小孩子一样，意气用事，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苏彤转身离开，头也不回道：“你今日对蛇族犯下如此杀孽，我会去蛇荆炳族长面前替你处理，你赶快回到圣女身边吧，往后，我们，不必再见了。”
“不，彤儿，彤儿，苏彤~”空柳望着苏彤飞起的背影，无力的绝望跪地大喊，嚎啕痛哭。
他的哭声穿过城主府飘至街道，淹没在喜气洋洋的蛇首城中，破晓出，圣女的尊驾，正徐徐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