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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晨空小心翼翼地潜入戈兀山庄,一路躲藏着绕过楼阁花圃,山庄内两位正主儿都不在,即使秩序井然,但多数人都很不安,守备相应地看似严密实则松散,轩辕晨空到达叶荧惑的院落途中几乎没遇到任何阻碍。
整个院落空无一人,连一个洒扫的奴仆都看不到,不寻常的安静中,轩辕晨空却没有丝毫犹豫,闪身进入叶荧惑的书房,他之所以不怕会有圈套,因为他自己的书斋和这里一样,每日早晚各命人打扫一次,其余时间不允许任何人擅自踏入。
他仔细打量着书房内每一件陈设,紫檀木书桌上摊着一副未完成的画卷,画中的兰草乍一看柔美,第二眼却能感觉到一份杀气,他暗忖:为何是兰草?这兰草叶荧惑画得极用心,如同一个笑面嫣然的优雅女子,却为何带着杀气?
思而不解,他将目光投向两排装得满满当当的高大书架,略浏览一遍,架上多是经史典籍,各国名家,各代正史均有。再看后一列,轩辕晨空眼中放出锐利的光芒,《六韬三略》、《墨子备论》、《奉蜇遗书》……每一本都是难寻的兵法残卷,其全其精已不能用嗜好来掩盖,叶荧惑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想要做什么?
大概一盏茶时间过去,除了这些史书、兵法,轩辕晨空没有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没有发现其实也是收获,以叶荧惑人脉之广,整间书房却连一封书信都找不到,唯有一个解释,那些书信中有见不得人的内容,所以阅后即被销毁或者藏匿。
接着轩辕晨空转到了叶荧惑的卧房,与书房不同,这卧房抛却古雅简朴,奢华堪比三国王公的寝室,连一个小小的摆设都是价值连城之物,戈兀山庄哪里来得这样大的财力?轩辕晨空一寸寸搜索,枕下、床铺、书画后的墙壁,连每一只花瓶的中空都没有放过,而关于一月杀的线索却半丝未得,正苦闷失望之际,房内掠过极轻的机关扳动声,轩辕晨空大惊,迅速闪到半幅白玉屏风后,暗暗庆幸自己虽然心急但还算小心,从踏进山庄就一直保持着气息隐匿的状态,若在来人进房前一刻才运功抑制呼吸,这会儿铁定已被人发觉。
蒙一在卧室中站定,叶荧惑的寝室他深夜经常来,对每一件陈设都相当熟悉,虽然现在物品摆放的位置都没有挪动,但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静立半晌,他稍稍放松了警惕,这里空无一人,也许只是自己疑心病又犯了。
他大步走到花架前,这个暗格叶荧惑未曾当他面开启过,但一月杀和戈兀山庄的机关大致相同,稍作研究他发现暗格周围的机关竟然设了三重,其实就算将账簿留在山庄里,洗剑阁的人也不会轻易找到,所以叶荧惑才没有要他第一时间来取,但这两天思虑再三终究不放心吧,他的主上还是那般谨慎。将厚厚一本账簿揣进怀中,他再次环顾一周,从来处悄无声息地离开,仿佛房间里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轩辕晨空待确信蒙一是离开了,才从屏风后走出,束起的发髻间已是一片湿冷,回想起方才从屏风小小的镂空处冒险窥视下一闪而过的青铜面具,惊惧与欢喜同时充斥着内心,惊的是对方周身冷寒的肃杀之气,以及来人的身份,笑幽的危险,喜的是上天舍不得收走笑幽的性命,所以安排他这个时间抛却了冷静来到这里,藏匿房中,看到了营救的希望。
他合起眼帘,默道:沁儿,多年前用人命换回的几条少得可怜的情报并非全无用处……一月杀的主人出现在叶荧惑的卧室,且是从密道进入,单凭这个信息他已能确定,一月杀和戈兀山庄并非两个合作的独立体,而是一明一暗的同体兄弟!
他走到蒙一离开的方向,在墙壁上四下搜索暗门的位置,还记得机关开启后,铜面人又走了几步才进入暗门中,也就是说机关并不在墙壁周围,他将方才印刻在脑海中的声音一个个分辨,随即估量了一下离墙壁七步左右的所有陈设。
烛台——没有反应。
古瓶——也不是。
他将目光投向最后的床榻……拉绳伸缩,一条阴暗的密道呈现在眼前,他思索片刻,轻轻跨进暗门内。
全身戒备地前行,头脑也不得休息,轩辕晨空将整座翔螭山在脑海中捏成模型,每转一个弯,他都要停下来估算现在处于什么位置,坡道缓缓上延,当他看到尽头处碧绿独眼的石兽时,唇角泛起一丝微笑。他猜到这一头的机关必定在石兽身上,但没有去找寻,而是原路快速返回。因为他不知道这边暗门连通着哪里,贸贸然闯进去与送死无异。此行,他已窥破了太多秘密,尽管许多还不能坐实,最重要的收获是——他确定了一月杀的大概位置,笑幽极有可能被困在其中!也因为这样,他更不能无畏冒险。
看似简单,只有他自己知道孤身探入需要多大的承受力和勇气,下一步他需要考虑的则是怎样不令对方察觉带人潜进去,找到笑幽被关押的确切位置。
叶荧惑此时还不知几日后的悲剧全因他过于谨慎的一念导致,除了没有算到轩辕晨空这边,他还漏掉了两个人,绛獒和云意初。
丹露城和上津距离碧海城一近一远,逗留在风白居等待竹心归来的萧浮冰是夜先收到了传信,担心之余,想到云意初只能在回到上津王府后才能看到竹心的信,不禁暗自焦急,晚一刻知道或许面对的就是天人永绝的局面。风白居的信鸽没有洗剑阁的黑色大鸟一般神奇,信鸽只认得地点,却无法找到路途中的某个人。
萧浮冰在窗前对月枯坐,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腰间一块掌心大小的石头,石头的一面打磨得十分光洁,如同平滑的镜面,另一面是深深的凹陷,云意初怀中揣着一块同样质地的石头,与她的这块刚好能拼凑在一起。萧族至宝,她的母亲分别交给了她和她的姐姐,据说这石头可以千里传讯,只限于简单的消息,她试过一次,在容貌被母亲亲手毁去时,她给身在九华宫逍遥的姐姐送去了三个字:“我恨你。”
母亲曾说,动用冥水传音石,会消耗极大的内力和精神,六日内武功尽失,陷入沉眠,上一次她身处御水宫中可以不关心安全问题,可眼下她急着赶去碧海城,竹心容易冲动,晚去一日她都怕竹心会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何况她知道云意初此次回上津是为什么,如果云意初接受了华国公主放弃楚笑幽,她自然没有再为笑幽涉险的必要,去碧海城抓回竹心即可。
思考很久后,她唤来了萧点裕,点裕的轻伤早已痊愈,眨着一双纯澈的眼睛被萧浮冰严肃的面孔吓得不敢说话。
萧浮冰盯着他看了半天,一言不发走到桌案前写信回御水宫调派人手,遣人送出后,她回到萧点裕身旁道:“上一次陈苦儿的尸体不翼而飞,但这一次点裕,你不能失败,因为我的性命全交在你手上。”
“啊?”萧点裕张大嘴巴不明所以。
萧浮冰也不再作解释,冲他吩咐道:“叫风白居的人立刻准备车马,连夜去碧海城。我会沉眠六天,这六天和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不用惊慌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守住我与竹心会合。”
萧浮冰说完将萧点裕推出房门,解开外裳,把石头贴肉放置在胸口处,人与灵石的精神片刻后合二为一,头脑中有一把刻刀,在冥水传音石上一笔一划地反复书写:“笑被囚,一月杀。”萧浮冰尽量选择简单的语句,简单的笔画,因为每一笔用精神刻上去,她都会觉得头痛欲裂,上一次她身处极度悲伤中,因此肉体承受的折磨被分薄,这一次却是心无杂念地品味痛楚,坚持写完七七四十九遍,她已达到极限,身体痉挛抽搐几下后,她意识逐渐涣散,软软斜倒在床上,人事不知。
人类使用神明之力自身必当承受苦痛,即使仅仅是传递一个消息,但萧浮冰甘愿,因为她知道,她们这一族都是情痴,云意初远在千里之外,她与他无法见面,却已经笃定她这个外甥最后的选择。她和萧沉雪谁都没有得到的圆满,她寄托在云意初身上,所以,她甘愿。
夜色中飞驰往上津的一队人突然停了下来,云意初感觉到怀中灵石颤动,萧沉雪把冥水传音石交给他的时候提过有关于它的神奇,多年来他一直当信物一般戴在身边,从没想过会有用到的一天,今夜……
他有些紧张,若非出了天大的事,萧浮冰不会动用冥水传音石。
火把照映下,灵石如镜的切面被染得绯红,六个小字刀凿般刻于其上,云意初痛苦而复杂地注视着,他用手指去触摸那些字迹,指尖却没有实感,冥水传音石依旧平滑。
闪进他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马上转身,去救她!但他的身体纹丝未动。
他是太过高估她,还是太过放心她,他竟然撒手让她独自与叶家父子以及冷酷的一月杀周旋,即使是他自己都没有全然的把握,何况是她。
旁边的副将看着云意初不断变化的表情,低声询问:“殿下,可要休息片刻?”
云意初冷然望向前路,继续走是上津,折回是碧海城,要不要掉头?要不要立即奔去她身边?
心底一个声音笑着吵闹:“前面是华国强大的助力,是你这个不被父亲看好的皇子千载难逢的机会,后面是那个不解风情的女子,和她手中飘渺虚无的破苍卷,怎么选呢?错过这次机会,你只有手足相残才能爬上那个位子一条路……”
他在动摇,确切的说从接到密旨那一刻他就在动摇。成年的皇子中只有他一人未曾婚娶,以华国公主的尊贵绝不可能屈身嫁作侧妃,他自然就成了首选。他不在意那个公主是美是丑,他在意的是她身后视她甚重的成王。
他是曾立誓,非笑幽不娶,但长久来的纠葛,一次次拒绝与伤害,他不知道坚持下去还有没有意义。当没有诱惑在手边时,他可以轻易将所有女子挡在门外,这一次,他不得不承认,他在权衡,在思量,在取舍!即使他深深知道这几个词会亵渎他的感情,他依旧无法停止,他是云意初,他也是羽国的瑞王,有着继承权的皇子!
他自嘲地牵起唇角:“云意初,你也不过只是一个俗人。”
“殿下?”
他淡漠道:“没时间停留了。”
手中皮鞭狠狠抽在马臀上,马儿吃痛如离弦之箭奔向上津。
隐在黑暗中刚喘息片刻的绛獒听到马蹄声,狠狠暗咒一句跟了上去。云意初那个疯子要不就赖在澄阳不肯走,要不就不眠不休地往回赶,到下个城镇,他必须要搞一匹马了,再这样凭两条腿追下去,他内功再深厚也架不住折腾!骑马跟着虽然会暴露自己的行迹,但云意初看不到也能猜到他就在附近,执意隐藏没意义且活受罪。
绛獒轻哼一声:“小子想整治我还早几年!谁规定杀手不能明目张胆出现在光天化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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