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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荣锦和白薇前脚踏进町榭阁,后脚就有冯妈妈和惜宣迎了上来,“大小姐去得可生久,可是渴了,累了?”这话是冯妈妈说的。
惜宣则是张着关切的双眼,盯着自己。
两人都不问自己去了哪儿,想必自己出去的时候她们便知道了罢......
沈荣锦不由得哂笑,林姨娘那儿是龙潭虎穴不成?瞧她们一个一个担心的样子,生怕自己回不来似的。苦笑不已的同时,心内又涌起阵阵暖潮,以至于语气都柔和了几分,“倒不渴,不累,就是有些饿了。”
冯妈妈喟了声‘好嘞’,然后便道:“奴婢现就下去张罗小姐的吃食。”
沈荣锦嘴角扬起深邃的弧度,“妈妈做些清粥小菜即可,不要太油腻的,现下时辰不早了,防不得吃了积食。”
冯妈妈应声着下去,这头的惜宣捧着泡过皂豆的水上来给沈荣锦净手,又伺候着沈荣锦换了件杏黄色素面妆花的褙子,热络道:“小姐去了这么久,肯定累坏了,先歇歇,喝口茶。”
言讫,踅身吩咐槅扇外廊下站着的白瑛,让她沏茶进来。
白薇见此俯身道:“小姐,奴婢去帮白瑛。”
沈荣锦忙着牵领子,并未去看她,只颔首‘嗯’了声。
白薇这才敛着眉,收着手走了出去,走到门外的她才舒了口气,紧绷着的肩终于是垂了下来。
只是没走几步,就有小丫头上来道:“薇姐姐,冯妈妈让你去一趟庖屋。”
这话落地,白薇的心又像是水井打水的桶子,悬晃晃的,就一根理智硬撑着不坠。不过好歹自己也是二等丫头,在这些末等丫头前失仪成什么样子,于是肃着脸,沉声回道:“知道了。”
那小丫头应了一声,说:“院子里的君子兰落了花,奴婢还要去洒扫,便不妨着薇姐姐了。”
说罢,对着白薇行礼,拐进小廊道里不见了。
白薇方才那张脸此刻便是霎地垮下来了......冯妈妈是跟着夫人一起进来的,是在祝家那样的大门户待过的老妈子,其手腕不言而喻。而她又是大小姐的奶母妈妈,从小看着大小姐长大的,可是比谁都关心大小姐。
今日大小姐一言不发地带着自个儿去找了林姨娘,照着冯妈妈的眼力劲儿,自然是瞧得出其中有什么猫腻,大小姐可以当那个锯嘴的葫芦,自己可不能......
白薇心里思绪一串缠着一串,蓦地叹了一口气......眼下瞒是瞒不住了,只期待着冯妈妈能够给自己一条生路。这么想着,白薇便磨磨蹭蹭地就往庖屋走去。
眼前视线渐渐便窄,周遭事物变得繁冗了起来,抬眼一瞧,竟然恍恍惚惚间就到了庖屋,可是来的真快!
敛尽斑杂的心情,白薇持一贯神色走到冯妈妈面前,行礼道:“冯妈妈。”
冯妈妈正吩咐着那些伙计忙着沈荣锦要吃的清粥小菜,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眼白薇,随后对着身旁的深色麻衣的丫鬟叮嘱了会,才踅身对白薇道:“这里嘲哳,且出去说。”
白薇应了声‘是’,又垂脸地跟着冯妈妈出了庖屋,来到了劈柴的院子,因为晚上要用热水,现下还有庖厨正要用火,所以柴禾是断然不能落下的。
白薇听到劈柴的声音,一下,一下的,仿佛劈在自己的身上。
冯妈妈站定后,回头看到白薇的脸上的神情,似是很满意,这本来也是她刻意为之,这些下人,不变着法地震慑唬弄一下,她们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嘴也是撬不出什么来的......“今日大小姐和你去林姨娘那儿可是干了什么。”
......
冯妈妈下去做清粥小菜,已经过去了好半会儿,沈荣锦换好了衣裳,坐在扶手椅上,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
惜宣看到沈荣锦这么饿法子,便提议道:“小姐想喝点茶吃些水果填填胃?”
沈荣锦斜签在椅子上,手肘支着大半个身子,颇有些有气无力地道:“饭都没吃,吃什么其它的,况吃这些生冷的下肚,紧着会凉了肚子泻泄。”
惜宣有些震惊地看着沈荣锦,心中不由得咂舌,大小姐这语气听着倒像是冯妈妈,她何时会了这些言子儿?
沈荣锦将脸对向窗棂外,院子里的紫薇是全落光了,只有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不知所措地林立着,廊上渐渐被下人上了灯,烛火在灯罩子里跳跃着,挣脱着,晕黄的光浅覆在枝干上,一半明亮,一半惨淡。
沈荣锦突然想起一首词来,开口无外乎写的佳节盛况,车马喧阗间的鼓瑟吹笙,当真是奢美无比,然后最后一句却寥寥一笔,所谓灯火阑珊处。
阑珊处......沈荣锦抬眼看向被烛火映透的天,终于明白,词里的玉也好,凤也好,那些闹蛾儿雪柳也好,种种丽字佳人都是聊以助意,只为最后抒情自已,如那后.庭花,如那吴钩看了。
很多事情你明白又何妨,众者总是蒙在鼓里地尽性,只道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你与其焦心烦怨,倒不如与世推移,来个难得糊涂,过得是自在舒心......
这么想着有了好一会儿,冯妈妈才端了清粥小菜进来。
因为才捞出锅的缘故,青瓷白玉碗里的清粥颗粒饱满,一搅便翻涌出浓浓的暖雾,扑在面上,浑身毛孔似被悉数撑开。
沈荣锦虎咽了几口,觉得胃子稍微和暖,才渐慢了动作,掺了些小菜混着下肚吃。
食不言的屋子只有行箸摩擦着风的单调声,一屋子的奴仆垂脸拿手的侍立着,沉默了好半晌,等沈荣锦落了著,吃了茶漱口净手,拿巾栉一抹,冯妈妈才开口问道:“小姐今日去林姨娘做了什么?”
冯妈妈方才已经问过白薇,只是那个也是一知半解,不甚清楚,自己还拿着小茱来吓她,也只是抖出了白薇和林姨娘之间有过瓜葛,其余小姐今日去找林姨娘到底做什么,是一概不知......
思及想来,冯妈妈觉得还是和莫姨娘,和顾玄琪的事情有关,只是不知道小姐到底要做什么,竟然还找去了林姨娘。
沈荣锦捋着袖口上的珍珠钮扣,说道:“也没什么事......”
冯妈妈听到沈荣锦这话,心就凉了半截。生辰的事也好,苏翟的事也好.....自己问什么,小姐统统都是敷衍着不开口,她头几次便当小姐不想说,也宽慰包容着不去提这些事,只是这些事,到了后面,哪个不是大事,哪个不让她看着惊心动魄的。
况且如今这个本来就事关到小姐名声,万一行差走错的,出了纰漏,这让她如何用自己这张老脸去面对逝去的夫人?
冯妈妈欲语不语,沈荣锦自然是看见了的,她拉着冯妈妈坐在了身侧,轻声细语道:“妈妈,我知道你担心个什么,但你瞧我前几次都这么走过来了,这一次也必定顺风顺水地过来。”
冯妈妈叹了一口气,语气不免有些自嘲,“你是小姐,妈妈就是个做奴才的,哪能去要求小姐做什么。只是希盼着小姐别什么事都自个儿憋在肚子里,夫人从前也是......”
冯妈妈惊觉说过了,赶忙闭住了嘴。
只是话匣子打开了,不吐了完全,岂有关掉的理儿?
沈荣锦连忙问道:“娘亲,娘亲怎么了?”她想起林姨娘的欲言又止,心里胡乱地猜测,却终是没个成形的。
冯妈妈犹豫地看着沈荣锦,咬紧的牙关还是松了,“小姐也知道,夫人是小姐小时逝去了,大家都道夫人是患了病,所以才撒手人寰的,其实是因为怀小姐时,落了怀根,生产的时候又出了大血,后面也没调养得好,所以身子才渐渐不行去的。”
沈荣锦抓着冯妈妈的手蓦地一紧,冯妈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才忙忙道:“这并不关大小姐的事,可恨的是那莫姨娘。”
沈荣锦皱着眉头问:“这关莫姨娘什么事?”
冯妈妈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夫人怀着小姐,自然是不能和老爷行房事的,正巧着那年丰收,老爷要北上置办茶叶的事,也不知怎么的,回来就带了个莫姨娘,夫人是因为这样的事气到了身子,损了心脉。”
沈荣锦闻言不免有些苦涩,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娘亲,这让她如何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想起父亲生辰上总是空空的坐席......怪不得祝老太太会不愿来,换作是自己,也怕是觉得父亲对不住娘亲罢。
沈荣锦想起之前冯妈妈说的那句话了,终究是理解归理解,原谅归原谅……
冯妈妈看到沈荣锦矛盾的样子,最终还是把那句话给咽了下去,现下小姐已经够烦的了,何苦再拿自己的猜测去给小姐增添无妄的烦恼。
于是,冯妈妈强转了话头,说道:“小姐,现下晚了,早些休息罢,什么事明日再说。”
沈荣锦抿着唇看到冯妈妈难言之色,最终是泄了气:“也罢,妈妈你让她们打些热水进来伺候我洗漱,我也是有些倦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