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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勾结山匪、杀良冒功,若说是你擅自为之,我便也信了,但假报军功、欺君罔上这等弥天大祸,若非权倾天下的宰相仇道玉是你家主子的姑爷,若无虞龙野的首肯,再给你十个胆子也不敢自作主张!
吕莫槐背后还有人指使也就罢了,其中竟然还有如此错综复杂关系,而娘亲对此中关窍洞若观火、如数家珍,更是让我叹为观止,而环视四周,数百士卒不为所动,熟视无睹,置若罔闻。
我心中冷意丛生,恐怕他们并非一无所知倒也是人之常情,如幕后主使并无深厚背景,谁敢豁出性命不要,干这种祸家眷、诛九族的弥天大案?我正在感叹。
忽而耳中传来娘亲纤细的话语:“霄儿,运功护住太阳与神庭二穴。”传音入密!接下来吕莫槐恐怕要痛下杀手了。
我不敢怠慢,迅速运起元炁,护住两处穴道,果然,吕莫槐冷血一笑:“呵呵,仙子神机妙算让人叹为观止,原本我还存了与仙子共度春宵、甚至献为少主君禁脔的心思。
不过现在看来留你不得!齐射!”吕莫槐号令瞬发,左右后方持弩箭的士卒毫不犹豫地催发机括,数十上百只利箭齐齐激射,去势迅疾犹如闪电,斜斜向下,朝着我与娘亲直直冲来!清脆的“嗖嗖嗖”
、沉闷的“嗡嗡嗡”不绝于耳,劲弩利箭攒射在方才母子二人所立的周围土地,激起灰尘、跃起泥块,却唯独不见了它们的目标我与娘亲已然消失不见。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娘亲袍袖一展,玉手握住我的手挽,霎时天旋地转,视野生生变化,随着移形换位之感后知后觉地袭来,额脑一阵不适,一时无法睁眼查看,但我心中了然竟是不下于羽玄魔君的极速身法!
不适感很快褪去,忽觉五指间那只柔荑轻轻抽去,心中不由淡淡失落方才情势紧急,我还未来得及仔细感受。
快速打量周围,我们似乎是处于空旷的房间,窗格板壁陈旧而干净,独独没有任何家具陈设。娘亲以玉指压住樱唇,示意我禁声。
而后莲步悄悄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一条缝隙,立时传来尖细而猥琐的声线:“人呢?那两个人呢?跑哪儿去了?!”居然是吴老六!
那这么说我们还在赵氏别苑?!此时所处正是方才那些甲士藏身的房间!我差点惊呼出声,置之死地而后生!娘亲真是艺高人胆大!
此时庭院中发生了变化,狐假虎威、跳梁小丑的吴老六被吕莫槐冷冰冰地斥责道:“聒噪!”吴老六立时噤若寒蝉。
我镇定了一下心情,轻轻走到娘亲身旁,闻着清香,从那缝隙中观察庭院。黑压压的一片士卒行列,看不清场中,只听吕莫槐一声号令:“列队,回营!”
随着吕莫槐发号施令,诸多甲胄士兵整齐划一,列队齐步,山呼海啸般自敞开的大门出了别苑。不多时,庭院中已只剩下吕莫槐和吴老六两人。
但就在此时,一个差人走了进来,身穿黑色便服,腰别铁牌,手提灯笼,走到二人近前问道:“人做掉没?”那声音与样貌,我皆不陌生。
正是那日入城时所见的白姓捕头,他的出现已不能再令我震惊,盖因与军匪勾结、滥杀无辜、推罪魔教相比实在不足为奇。
况且娘亲曾说官府通告明示兰溪村等惨案乃是魔教所为,官府中人若与此事无涉,反倒令人奇怪。吕莫槐淡淡道:“让他们跑了。”
“怎么会?连‘刀鸣雪影’都拿下了。”灯笼光芒照明下,白捕头的眉头皱在一起,似乎略感意外。
吕莫槐摇摇头,若有若无地后悔道:“那个小的不足为虑,撑死了和姓洛的一个水准,但他母亲不是等闲之辈,带他二人逃出生天去了。”
我不得不承认他目光犀利,若果真只有我一人,面对三百甲士、上百具机弩,哪怕倾尽全力也难逃一死。白捕头眉头一挑:“哦。她是何方神圣?”
“她自承去过京城,又对我吕家在蔡渊倒台中推波助澜一事了如指掌,恐怕是十八年前将水天教密谋起义瓦解于无形的‘倾城月姬’谢冰魄。”
吕莫槐仰头叹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除了仇、虞两姓的家主,也只有皇帝清楚此事了而她曾经觐见过天子。”“如此棘手?”白捕头面上也犯了难。
“倒也无妨,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母子二人。”吕莫槐并未发愁,转而对吴老六兴师问罪“倒是你,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与我?!”
自白捕头进了庭院,吴老六虽然一直在旁,但唯唯诺诺、卑躬屈膝,此时被吕莫槐以惊雷之声问罪,登时双膝跪地,双手作揖,求饶不止:“千总,小人实在是不知道啊!”“哼,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何对谢冰魄畏惧害怕?”吕莫槐一眼便识破了他的谎言“以你吴老六色中饿鬼的性子,怎么对着她连一句污言秽语都不曾说过?”
“这是,那女人是对小人下了狠手,所以小人有些害怕,但小的真不知道她这么厉害啊!”吴老六磕头如捣蒜,一副难言之隐、懊悔万分的模样,他的脑子倒还灵光,这番话真假参半,看起来似乎解释了缘由。
但我们母子二人却深知他仍旧没说真话娘亲以冰雪元炁施加的恐怖重刑,连我这个亲生儿子看了都心有余悸。
他吴老六也不是痴傻愚笨,会认为自己所受的非人折磨只是凡人的手段吗?我心里明朗,看来他对吕莫槐也不是毫无保留,两方并非真心齐力。吕莫槐却似乎没有堪破,大方摆手,不再追究:“算了。
你见识短浅,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多谢千总。”吴老六再次磕头,嬉皮笑脸地起身邀功“千总大人,小人这几天戏演得还不错吧?”吕莫槐含糊点头:“还行。”
演戏?难不成他近日出现在赤鸢楼大声喧哗、在街道巷口驻足喘息,全都是为了引我们入彀?那我岂不是害娘亲身处险地?虽然我与娘亲此际毫发无损。
但心中不免愧疚,自责不够小心谨慎。吴老六偷偷打量了一下千总大人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那小人什么时候能回山里啊?”
吕莫槐眉头一翘,颇为意外:“你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还能玩月楼的姑娘,竟然还想着回山里吃苦?”
吴老六苦笑道:“是舒服,不过那女人这么厉害,不知道哪天头就没了,还是回山里安全些。”
“你这小贼倒也知道苟且偷生,”吕莫槐摇摇头,似乎不甚在意地道“也罢,这就送你回去吧。”
“小人多谢千总大人!”吴老六大喜过望,双手作揖,鞠了个躬但他直起身来时,那银甲亮盔飞速欺近,一道寒光没入了心房。吕千总猝然发难,身着重盔而出手迅速,足见他也身负武艺。
“咕哇你”吴老呛出一口血沫子,连连后退,双手死死捂住创口处的匕首,鼠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场中惊变固然出乎意料。
但今日连番波折已让我处变不惊,娘亲更是面不改色,犹如白玉雕塑,静立观察。“你对老子不老实,黑云寨也是,一群白眼狼!
叫他们派些得力干将,却哄一群流民来送死,阳奉阴违!否则昨日便知道那女人的底细,今晚又怎么会不打自招!”
吕莫槐面目狰狞,欺进两步。“唔呕”吴老六吐出几口鲜血,握住匕首短柄的双手已是染得殷红。
但仍然神智未失,吐出一句狠话“黑云寨的兄弟不会放过你们的!”吕莫槐脸上泛起奇怪的笑容,冷冷道:“放心,你的兄弟很快就会下来陪你了!”
而后身形一闪,侧身扶住吴老六的肩膀,后者双目圆睁地盯着他,不可置信地道:“你们要黑吃黑?!”“怎么能叫黑吃黑呢?这是为民除害!”
吕莫槐笑容满面,攀上吴老六颤抖的双手,而后将他手指一根根地掰开。吴老六看着近在咫尺的银甲将领,仿佛在注视恐怖的怪物,猥琐扭曲的脸庞涌起恐惧及后悔的神色,面如金纸,染血的嘴唇颤抖着说道:“二当家说得对,你们不是好人二当家”
剪径蟊贼再次咯血,失血过多的他浑身已无力气,头脑歪斜,两只眼睛无神地转动,已是意识模糊。
吴老六全靠吕莫槐提着肩头才勉强直立,颤抖着紧攥匕首的十指却被支撑着身体的人慢慢掰开,仿佛在为他生命最后时刻的计数,猩红粗手最终犹如残枝般垂落在两侧。
吕莫槐皱了皱眉头,右手退缩了一下,还是握住血腻腻的匕首短柄,仿佛哄小孩儿入眠一般,诡异阴冷地温柔道:“别怕。他们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话音未来,他便狠狠发力一抽,随着寒光一闪,鲜血如同趵突的泉水一般喷涌而出,向天直冲!
随着吕莫槐撤去左手,吴老六颓然倒地,仰面朝天、蜷曲痉挛,口里涌出鲜血,心房创口激跃劲射几股血泉后逐渐无力,双目神光涣散,口齿不清地念叨着“二当家说得对”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最后归于平静,在一片血泊中,吴老六死不瞑目,满身鲜血。杀害了一条人命的吕莫槐毫无忏悔之意,反而看着右手和短匕上的粘稠鲜血皱眉发愁,似乎在痛惜一件宝物被玷污。
袖手旁观的白捕头神色如常,若无其事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帕,递了过去。“多谢白兄。”吕莫槐接过物什,仔细地擦拭着手上和臂甲的血迹。白捕头淡淡说了句不客气,随后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