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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假传消息,就说是叛军不日进攻夏邑,只要消息传开,民变之危很快化解,至少有半数的难民会闻风而逃离开夏邑。”南宫望轻轻道。
孔晟眼前一亮,但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假的毕竟是假的,一旦难民反应过来,过不了几天就会再次蜂拥而至,这不是治本的办法。”
南宫望突然笑了:“治本之策也不是没有,但就怕督军大人下不了这个狠心。”
南宫望转头望向城外拥挤的难民群:“派军强行驱赶,若有反抗,就地斩杀!只要督军大人有这个狠心和魄力,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
孔晟苦笑起来:“南宫师兄,你这是要让我成为声名狼藉万夫所指的屠夫吗?不要说在民间的名声了,就是日后叛乱平息传到朝廷那里,若被人弹劾一本,我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南宫望摊了摊手:“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做。但我只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你连这点魄力和狠心都没有,夏邑恐怕很难坚持太久。不要说判决进攻了,就是城外这些越来越多的难民,也是重大祸患。”
孔晟叹息着,目光投射在城外难民群之上,渐渐就变得有些阴沉。难民的危机,这是他一开始所没有预料到的,算是一种突发的变数。
但无论如何,要让他向城外的难民举起屠刀,这是孔晟做不到的,这已经触及他作为现代文明人的最后底线。纵然是因此放弃夏邑城。他也不能做这种在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的事情。
就像孔晟对张巡的评价一样,张巡有功,张巡有才,张巡力挽狂澜。张巡忠诚不二,这些都没有问题。但在孔晟心里,张巡的功绩不可磨灭,但他最后因为守卫睢阳而亲手导演的“吃人惨剧”,注定要留下喋喋不休的争议。
该何去何从,孔晟一时间举棋不定。沉吟权衡良久。他才作出决定,要南宫望派人散播叛军要大举进攻夏邑的虚假消息,同时命令唐根水带领步兵营悄然拔营西进,然后折返向东,营造出大军移动的假象来。
南宫望领命而去。他做这种事得心应手,消息很快就通过某种渠道传播了开去。引起城外难民的人心惶惶。而第二天一早,当唐根水率领的一千多人大张旗鼓打着叛军旗帜营造出进攻夏邑城的大动静之后,终于收到效果,有不少难民拖家带口开始继续向江北逃遁。
见一夜之间城外的难民群几乎少了一半,孔晟终于松了一口气。要想城外的难民全部逃逸一空,是不可能也是不现实的。但只要减少一半,即便造成民变。也会在孔晟的绝对掌控之中。
成千上万的难民涌向江北境内,估计会让虢王李巨大为头疼。但这不是孔晟去担心的事了。
下午,唐根水率千余步兵声势浩荡地返回夏邑,孔晟在城门楼上眼见这支步兵军容齐整,行进号令统一,已经颇见气象,心头非常舒爽。
不管怎么说,这支军队是他亲自组建和运作起来的。包括唐根水的步兵营在内,涵盖新兵营的1500名渐渐训练有素的新兵,夏邑军马的总数已经超过四千人。
这是正规军。
还有南宫望派人组织和主持的预备队民兵营。若是叛军当真来袭,南宫望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动员起数千民兵来,稍加训练就能上阵,至少能帮助官军守城。
正是有了这些武装力量的资源底气,孔晟才安守夏邑不退。
骑兵营和弓兵营是精锐中的精锐,军中最宝贵的珍稀力量,所以,这两营的军营设在城内。只有步兵营和新兵营设在城外,一方面是便于练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威慑城外的难民,维持基本的秩序。
脚步轰鸣声越来越清晰。唐根水这支军马行进间动作敏捷,旌旗招展,阵型不乱,主将旗赫然印着一个斗大的“孔”字,南宫望远远地张望着,轻轻感慨道:“唐根水是一个难得的将才,难得督军大人不拘一格降人才,将他提拔为一营主将,他这人忠诚耿直,有你的知遇之恩,他肯定会以死相报。”
南宫望真的有点感慨。
唐根水本来是他的铁杆心腹,但现如今却已经成为孔晟手下最重要的部将之一,尽管唐根水对南宫望的尊敬丝毫不减,但南宫望待他却不能再像从前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孔晟微微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唐根水统率步兵营,我军如虎添翼。有他手下的这支步兵,再加上李彪李虎的骑兵和南勇的弓兵,混编之后的战斗力比叛军高出不知多少。所以,没有什么可怕的,进攻围困睢阳的叛军其实是一群乌合之众,人数多又有什么用?”
“很多人都说叛军会在三日内拿下睢阳,但结果如何?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睢阳依然纹丝不动。”
南宫望扭头望向了睢阳的方向,“张巡张中丞怀着与叛军同归于尽的壮烈居心,睢阳守军戮力同心,能坚持这么久也不奇怪。只是睢阳粮草有限,叛军围困久了,恐怕不攻自破。”
孔晟摇摇头:“你错了。睢阳至少还能坚持两三个月。”
南宫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却没有同孔晟争辩什么。在南宫望看来,睢阳能坚持半个多月,已经算是异数和出了奇迹,想要继续在十万大军的围困下坚守几个月,根本不可能。
别的不说,粮草怎么办?没有了粮食吃,军队如何去守城?军心一旦溃散,就很难再聚拢了。到时候,就怕张巡也控制不住局面,会有睢阳守军主动开城投降。
在这一点上,南宫望还真是小看了张巡。
翌日正午。
阳春三月的夏邑春风和煦,大地回暖,寒冷的冬天逝去,对于夏邑军民来说,难熬的冬天都坚持过去了,接下来剩下的就是坚守希望。
为了防止万一,城门平时还是紧闭。除非军队移动,城门才能洞开,而城中居民商贾在特殊时期,是不能随便进出城池的。
孔晟缓步登上城楼,他的身后是一身红衣的聂初尘。聂初尘在夏邑早已是人尽皆知的名人,虽然她没有官身,但所有军卒人等见了她都比较恭敬。
战乱时期,孔晟不可能坐在衙门里例行公务,而是没事就上城楼巡视城防,以备万一。
乌解神色冷肃腰挎横刀紧随其后。自乌显出事之后,孔晟意识到,乌显乌解两人不适合在军中为将,不如就将两人留在身边,战时再说。当然,乌显此刻正在房中养伤,他的杖责之伤抹了上好的金疮药,但也需要时间的愈合。
突然,城外南部的难民群居住点突然骚乱起来,不少难民手执锄头棍棒,口中怒吼着,向城门奔涌而来。原本只有数十人,但这一路奔来,又不断有难民加入,等到了城门之下时,已经至少有千人的规模了。
难民群情激奋,有不少人用棍棒击打城门,吆喝连声,要求面见孔晟。
城楼上的孔晟脸色一变。扭头望向闻讯而来的南宫望道:“南宫师兄,怎么回事?”
南宫望眉头轻皱:“我也不知。乌解,你去问清情况。”
乌解躬身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下了城楼。乌解带人去城门处与难民群交涉半天,总算是弄清楚了一个大概。
乌解回来,躬身道:“督军大人,据说是有官军打着官衙的旗号搜刮难民的财物,这倒也罢了,听说还强暴了一个民女,引起难民公愤,这才来围城闹事,想要督军大人给他们一个交代。”
乌解的脸色有些阴沉。
孔晟闻言则眉头紧蹙,虽然不应该听信难民的一面之词,但凭直觉,孔晟觉得这事应该不假。但城外有唐根水的步兵营一千三百多人,还有南勇的新兵营一千五百人,究竟是什么人疯狂大胆,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一时间也很难说。
孔晟第一时间怀疑到了洪泽水寇出身的那批人身上。察觉到孔晟闪烁的眸光变化,南宫望脸色变得阴沉难看。
“怎么办?督军大人,难民越来越多,若是不弄清青红皂白,给他们一个交代,恐怕不好收场。”乌解轻轻道。
孔晟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乌解,打开城门,我亲自去跟百姓对话。”
乌解吃了一惊:“不妥,督军大人,城门打开,若是让难民涌入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难民人数众多,情绪愤激,督军与他们面对面非常危险。”
孔晟笑了起来:“怕什么?乌解,我们怕什么都不能怕百姓。传令下去,让李彪李虎的人马戒备待命,你带一百人打开城门随我出城。”
孔晟扭头扫了南宫望一眼:“南宫师兄,你随我出城?”
南宫望眼眸中掠过一丝无奈,缓缓点头:“当然,督军都不怕,山人又有何惧?”
孔晟哈哈大笑:“好,开城门!”
汹涌的难民群正群情愤激无处发泄,突然见城门洞开,情绪顿时有了宣泄的出口,有人高呼着正要鼓噪众人趁虚而入,去城中闹腾闹腾,却听军鼓擂响惊天动地,数百彪悍雄壮的骑兵组成战阵将城门的通道守住,锋利的陌刀刀尖向外,若是这群难民涌进来,怕是就要酿成流血事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