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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明没有想到段嵊也会想要选择这首。
他刚才还在心中想了几个理由, 想尝试一下说服段嵊,没想到这人居然和他意见一致。
《桀骜》调子不快, 虽然名字看上去气势非凡, 但其实是个抒情曲。对于段嵊这样气质的alpha来说,节奏偏燃一点的会比较合适。
而且以往段嵊有参与制作对那些片尾曲片头曲里头,大多都不是《桀骜》这个风格的。
顾景明转念一想, 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撇开这首曲子和“秦宣”曾经有的羁绊不谈, 曲谱既然是柯斯送来的,说不定早就被段嵊看中了,只是借由这次的综艺, 让这首被尘封的《桀骜》再次得到展示的机会。
他笑了笑:“那这样……再好不过了。”
窗外天际卷起层云, 朝阳在一层又一层的云雾之外。
分明是个阴天。
可云层之外的明光穿破了重重阴霾, 在暗淡的天色下洒落逐渐灿然的金黄。
这首《桀骜》自然被拥有第一优先选择权的段嵊和顾景明选中了。
待到一切选择完毕,他们两人单独来到了安排好的练习室。
练习室里摆着好些常用的乐器,显然是给他们练习谱子和唱歌用的。段嵊手中拿着这个曲子的好几个乐器的版本, 缓缓道:“这回节目组认真了点,准备得还行,了解了我们的专长。”
似乎是在讽刺上一周狼人杀没有介绍好规则。
顾景明走到乐器前, 看也没看就将指尖放到了电子琴上, “我只会这个,段哥可能得配合我一下了。”
段嵊抬眸。
顾景明无所谓——反正电子琴秦宣是不会的,他都是私底下一个人偷偷学的。
三年多前,他以秦宣的身份和段嵊还有柯斯一起玩的时候,柯斯玩笑说过几句什么时候能请他们来当演唱会的嘉宾, 段嵊嗤笑了一声:“我和秦宣又不是乐坛的。”
顾景明当时没有说话。身为秦宣的他一向在这种时刻沉默寡言。
柯斯正在空白的谱上涂涂画画着什么,没有抬头,只是“切”了一声:“观众看的又不是你们多专业,看的是那种感觉。”
段嵊用手肘碰了碰他:“你想吗?”
顾景明一怔。
他面上淡然无波,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点了点头。
和好朋友在舞台上接受欢呼这样的事情……没有人会不想吧。在山呼海啸的呐喊中站在聚光灯里,身边还有最好的朋友。
柯斯笔尖一顿,“那感情好啊,我专门给你们写一首曲子怎么样?”
那时候似乎是在初夏,窗外的风都带着热气,碎金的光照出温度,闷热得很。柯斯的家并不如段嵊家整洁,满地零零散散地堆着废稿和曲谱。
他就着身后的椅子坐下,不经意间踩过几张废纸,发出一阵窸窣的声音。
他低头看去,废弃的曲谱上方,“桀骜”两个字映入眼帘。柯斯吊儿郎当的声音伴随着纸张的婆娑传入耳中:“我最近就在写一首和你们比较搭的歌,可惜感觉一直不太对,废了好多稿子。写好了,给你们谁当个电视剧的主题曲之类的,下次演唱会刚好可以邀请你们来当表演嘉宾。段嵊你应该也很想和秦宣同台一下吧?”
柯斯口中说着,手上仍在写着谱子,写了一半还放下曲谱,在身边的琴上挥舞手指尝试音节的配合。
段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抱枕,听到柯斯最后一句话,这人似乎瞥了他好几眼,不自在道:“瞎说什么,我们又不会乐器,算了。”
顾景明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再说就不符合秦宣的人设了。
随后柯斯也没怎么提过这件事情,段嵊看上去更是每天都在忙着拍戏和代言。顾景明自己却记得清楚,一边心中气恼段嵊拒绝了柯斯,他碍于人设不好说什么,一边有心里痒痒。
所以才私底下偷偷学了个电子琴。
可惜柯斯写好《桀骜》的时候已经迟了。
顾景明的思绪从三年前恍惚而回,目光落在曲谱的名字上。纸上的音符似乎已经悦动了起来,简简单单的“桀骜”两个字将回忆勾起又压下。
《大导师》的镜头下,顾景明将表情收敛的十分完美。
段嵊的嗓音将他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好,”男人点头,挑了一个吉他,“那就这个组合吧——吉他和电子琴。”
“其实我一直想问,”镜头在闪烁着狭小的红点,顾景明在电子琴前缓缓坐下,骨节分明的手在琴键上无声按着,“段哥是什么时候学的吉他?我当你粉丝这么久,第一期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你弹。”
段嵊拿起吉他的手微微一顿。
他转过头来看向顾景明,敛下眼,手指轻动,指节一弯,拨起一声脆然的音节。
“闲暇时候学的,”他一手轻巧地拿起吉他,走到了电子琴旁边,居然就那样抱着吉他,盘腿在顾景明身旁坐下,“只练了几年。”
电子琴的支架细长,在光线下拉长了影子,光影斑驳地洒在段嵊的脸上。
他抱着吉他,盘膝坐着,仰头看着面前坐在琴凳上的青年。
微抬的眉眼映着成熟的深邃,黑瞳明亮如星辰。
顾景明垂眸,睫毛微颤,搭在琴键上的手缓缓按下,没有抬起。
他似乎仰头看过段嵊许多许多次,却从来没有低头看过这个人。alpha信息素隐隐地散在周围,没有动情,他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可临时标记正在逐渐失效的腺体却微微发痒。
他微微低头,身影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这么一瞬间,顾景明居然觉得,这么他点燃的光此刻正在为他明灯。
他就这样低头看着,眉目一挑:“……几年?”
那他怎么不知道。
段嵊收回了视线。他低头,拿起放在口袋里的拨片,缓缓地播出了一段韵律。
只不过是乐器的初学者都会弹奏的节奏。
“准确来说是三年多前吧,想悄悄给人一个惊喜。那时候我还挺不自在的,明明想学却不好意思说,结果后来偷偷学了也用不上了。”他说着,语气淡淡的,润着三分轻和,“我学得不深,柯斯教我的。”
顾景明眸光一动。
为什么段嵊会弹吉他,为什么段嵊也会想要选择《桀骜》,他似乎这一刻都懂了。
他的心情骤然变得微妙了起来。
原来从来相处的时候,暗自藏着小秘密的人并不仅仅只有他。他、段嵊、甚至还有柯斯,全都有自己心底偷偷的想法。
只是有的想法最终得以实现,有的想法最终被狠狠深埋。
“——你们选择好了吗?”谭杨推门而入。
小天王在门口停下脚步,双眸在坐着的顾景明和顾景明身前的段嵊身上来回徘徊,“抱着吉他在琴凳旁边聊天,段嵊老师,我也要嗑你们的cp了。”
顾景明:“……”
他差点没忍住对着谭杨就要重复他那一套唯粉的理论。
段嵊淡然地笑了一声,目光落在顾景明身上。
顾景明:“……我力气小,拉不起alpha。”
段嵊:“……”
段大魔王只好一手撑着地,孤零零地自己一个人站起来。
谭杨这才走进门,拿起被顾景明放在琴架上的乐谱翻了翻,“老实说,柯斯的作品,我也有点不太敢碰。本来五天练习合唱再加上写词就很魔鬼了,还是柯天王的作品……”
段嵊侧过头:“还好。”
谭杨:“……”
顾景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夸张地双手合十拜了拜谭杨:“谭老师可得救救我,我和段哥都没有写词经验,演奏和合唱都还行。”
段嵊挑眉,没说什么。
最终他们决定先练习曲谱,练习的同时谭杨指导写词——这样有了感觉更好写词。
三人一致赞同。
这回时间紧迫,段嵊和顾景明也没有做其他多余的事情,直接开始了练习。谭杨作为这一周的主导师,在几间练习室里来回打转,每回来他们这间,谭小天王都要被段大魔王怼一怼。
怼了几次,谭杨进门的时候,正巧遇上段嵊有一段无法入情。
那一段是《桀骜》里最柔和、最柔软的旋律。是这个明明看上去锋芒毕露的曲谱里最温柔的地方,参杂在一堆斗志昂扬的抒情里,像是铿锵刀兵中的浓稠星河。
明明是最不符合主题的曲调,可是穿插在其中,居然更添三分桀骜的意境,算是点睛之笔。
也只有柯斯这样的鬼才能做到了。
正是这样一段点睛之笔,段嵊试了好几遍,仍然在弹到这一步的时候干巴巴的。
“我可总算逮着机会了,”谭杨幸灾乐祸,“终于有你段嵊不会的了。”
段嵊瞥了他一眼,淡然道:“多试试就行了。”
“你——”
“段嵊!!”
谭杨的声音骤然被打断。
镜头还在拍摄,此刻除了应该处于镜头中的三人,其余工作人员全都安静异常。这一声呼喊来的突然,三人全都愣了愣。
顾景明落在琴键上的手猛地一停,抬眸望去,正瞧见练习室的门口,寇向晨和那位今天刚换的alpha女策划站在那里。
新策划堆着摄像师挥了挥手:“这段掐了,暂时停拍一下。”
寇向晨则是快步走到段嵊身边,凑在男人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太小,顾景明听不清楚,只能瞧见段嵊眉头一皱,原先淡然的面容骤然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男人起身,轻轻将手中的吉他放在墙边,低沉的嗓音润着愠怒:“抱歉,我的原因,我尽快回来。”
话落,他直接迈开了脚步,自己独自一人快步离开了拍摄现场。
顾景明瞧了一眼段嵊离去的方向。
那里似乎是……这一层的会客室?
“谭杨,小顾,实在是抱歉,”寇向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是有意打断拍摄,但是事发突然,段嵊那边有点事。”
谭杨摆摆手:“没事没事。”
顾景明心下疑惑了那么一瞬,也没有多想——段嵊这样的人,总归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得不立刻解决的急事,也不算反常。
他收回目光,这边寇向晨似乎是留下来帮段嵊缓解尴尬,已经和谭杨来回聊了几句。
谭杨笑道:“之前段嵊练习得那么好,我还以为他这次又要一骑绝尘了,没想到练到中间部分的时候一直没在状态,可笑死我了。”
寇向晨在旁边一坐,“哟,还会有我们段嵊不能hold的部分?那部分怎么了吗?”
“没怎么,”顾景明手中摆弄着笔,翻弄了一番面前和写词有关的资料,随意道,“那部分太柔了。可能段哥这样锋芒毕露的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吧。他不需要学会这些。”
寇向晨一愣:“……其实有过,不过可能……现在没有了吧。”
顾景明骤然抬头。
那头,段嵊快步走过一串设备交织的走廊,耳边响起一阵又一阵不同的曲调。
他穿过走廊,不过片刻便来到了寇向晨告诉他的会客室。
会客室门口,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alpha保镖站在一旁,身姿停止,神情严肃,看见段嵊的表情都没有变,只是让开了一条道,露出了半掩着的门。
段嵊脸色微沉,一手抄着兜,几步推开门走进了会客厅。
会客厅里只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一头利落的短发,即便是坐着,也能瞧出是个身形十分高挑的alpha。空气中弥漫着些微强alpha信息素的气息,同段嵊的交织在一起,交锋中居然并没有怎么排斥。
她正端起面前的热茶,氤氲热气袅袅升起,在她和段嵊中间盖上一层淡淡的纱。
她抬眸看了段嵊一眼,喝了口热茶,又拿起一边摆放好的餐巾细致地在嘴角边上缓缓点过,放下餐巾后这才不轻不重地说:“有些关心你,今天路过银河,就进来看看你。”
“看看我?您的看可真是大张旗鼓,连拍摄都要为您停下,银河的会客室都要给您腾出地方。”
段嵊冷笑了一声,在女人面前坐下,轻轻往椅背上一靠,嗓音低沉至极:“我还在让寇向晨查项圈记者这些事情是不是和您有关呢,您就迫不及待自己跳出来了?”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