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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外, 顾景明缓缓站了起来，他的目光附着在里头别墅的上方。
那里, 一扇窗子亮着暖暖的灯, 兴许段嵊此刻就在那。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景明抬手，伸出手指轻轻往那一处亮着灯的房间，语气轻缓：“他在书房？”
寇向晨也抱着文件站起来, 回头看去, 点了点头：“对，他在和霍书谈——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你还熟悉得挺快的啊，住一天就知道那里是书房了。”
顾景明：“……”
他已经有些困了, 收回手顺势揉了揉眼睛, 困倦道：“不管怎么说, 作为一个……外人，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隐私。但我现在心情有点乱，恐怕没办法和你仔细聊聊。”
他知道寇向晨和他说这些其实完全是为了段嵊。
段嵊这两年越发不喜欢和陌生的alpha与omega亲密接触, 拍戏的时候因为这件事都多了不少麻烦，寇向晨里里外外操了很多心，他作为秦宣的时候都看在眼里。
或许段嵊不惧怕这个失败的治疗记录流传出去, 但这并不代表段嵊和寇向晨希望别人知道。
“我……我需要一个人待一待, ”顾景明往前走去，嗓音偏轻，“明天见吧。”
他心乱如麻，脑海中一片空白，已经完全无法理智地思考这件事情。
身后, 寇向晨叹了口气：“抱歉，或许我和你说这些，对你来说也是压力。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能够让段嵊放下防备的人了。”
大门被推开了一半，月色和路灯的光交错在一起洒落而下，将青年一半的身影都覆盖了起来，拉出一道狭长的影子。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脚走了进去，朝着地下一层的练习室走去。
既然段嵊在楼上，那他就去练习室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下吧。
寇向晨在原地拿着文件夹摊了摊手，自言自语道：“这都什么事啊……”
顾景明进门之后没有开灯。
客厅窗户轻开，窗帘在黯然中微动，屋内一片寂静。之前散落在地上的一堆酒瓶此刻已经被清理了个干干净净，一点酒味也闻不到。
墙上，那张三个人的合照还挂着。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沙发，脑海中再度浮现起昨晚喝醉了的段嵊说的话。
——“我在意。”
那句话或许段嵊醒来之后已经忘了，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会呢？
这太荒谬了。
顾景明就着夜色，几步间走到了这张照片前。他那处于市中心的小公寓也挂着一模一样的照片，是他们才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一起拍摄一个旅游综艺留下的合照，柯斯家里也挂着。
他作为秦宣的时候沉默寡言，段嵊又不是那种在意形式的性格，柯斯更不可能会想到拍照，认识了那么久，他们三个人的合照全都来自于通告。
只有这张是意境不错的合照。
当初似乎……是段嵊先提出来的一起挂合照。
在他们还是好朋友的前几年。
一开始挂的是他和段嵊两个人在剧组的一张剧照，段嵊当着他的面将洗好的相片放进相框，挂在了客厅这个十分显眼的位子。
男人举手投足间都十分具有侵略性，刚分化没多久的alpha总是不能好好控制信息素，尽管顾景明闻不到，却总有点莫名其妙的心痒难耐。
他看着男人的动作，一时之间居然有些出神。待到回过神来时，段嵊已经挂好了，“每天回家都会看到你了。”
男人说。
他当时总觉得有哪里说不上来，站在一旁看了半晌，只好道：“奇怪。”
那不是一张普通的合照，而是段嵊转过头看向他，正抬手拍他头的剧照。
男性alpha极其显著的身材在对比下凸显无疑，这人抬手的姿势仿若要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一样。
“哪里奇怪了？”段嵊抬眼看他，“不就是合照吗？”
顾景明不吭声。
段嵊如同照片里的动作那般，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你想说就说啊，又憋着？”
青年往后退了一步，白皙的脸庞爬上绯红，眸光含着不是认真的怒意瞪了一眼段嵊：“不准拍。”
“那你为什么觉得奇怪？在客厅里挂好朋友的合照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而且我挂了这么多，就我们的一张合照，没什么奇怪的吧？”
顾景明敛眸。
段嵊说的似乎没什么不对。
可这张合照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照片里的他在段嵊面前丝毫不像一个alpha，照片里段嵊侧着脸看他的眼神似乎也包含着万千情绪。
挂在人来人往的客厅，总觉得哪里别扭。
他莫名其妙地有些脸红，瓮声瓮气地说：“没有柯斯。”
段嵊：“……”
“你摘了吧。”
段嵊听话地摘了。
但是第二天，段大魔王居然换了个花样，准备了三个一模一样的相片放在相框里，给他和柯斯一人发了一个，说他们一起挂在家里。
碍于秦宣人设无力吐槽的顾景明：“……”
一向不注重这些的柯斯任段嵊摆布，接过相片就说：“好。”
顾景明：“……”
于是这张合照就分别挂在了他们三个人的家里。
三年前《星途》里秦宣的反派剧情开启，顾景明和段嵊关系落入冰点，也因此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柯斯，对其他两张照片最后怎么样了一无所知。
而他自己的那一张……
一开始摆在茶几上的照片被他塞进了柜子里。
换成顾景明的身份之后，他直接去了寻杨路上的那栋别墅居住，再也没有回过属于秦宣的家，那张照片也就那样一直没有处理。
段嵊却连收都没有收起来过。
这三年他们关系僵持的每一天，段嵊回家的时候，是不是都会看到这张照片？
看到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脑子再度乱了起来。
已经触碰到相片上段嵊的脸的手指骤然一缩，他收回手，转头便快步走下了楼梯，一个人来到了练习室。
练习室里，吉他靠在电子琴的琴凳上，几叠曲谱掉在地上，还有几张他们写废了歌词的废纸。
他走上前，像是要找什么事情做转移注意力一般，一点一点收拾起了地上的凌乱。
曲谱和废纸堆成了一蝶，他却仍然十分茫然。
段嵊为什么会喜欢秦宣呢？
不论是《星途》的原文，还是秦宣作为“alpha”的表现，这都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缓缓坐下，轻闭上眼，五指下意识便落在了琴键上。第一声音符响起，练习了两天的乐谱刻在了脑海中，唤起一片纷乱和少许清明。
乐声在一片静谧中缓缓奏起。
《桀骜》的前奏庄重而舒缓，是昂扬前的铺垫，飞鸟巡飞时为重新展翅而做的翱翔。
像是扬起了飒飒天风，暗月终于穿破了重重云端，洒下明辉。曲调一转，《桀骜》最昂扬的部分倾泻而下。
顾景明仍然闭着眼睛。
过去几年的点点滴滴在这一刻尽数而至，那些曾经他以为应该已经放下的过去全都排着队在他面前浮现。
初次见面时，青涩的段嵊端起高脚杯，噙着笑同他自我介绍，看着他的眼睛宛如星河中的灿灿明光。
顾景明闭着眼，微微低头，双腕用力却轻巧地摆动着，修长的手指掠过黑白交错。分明已经到了这首其实昂扬的抒情曲最快的部分，他却放缓了节奏，指尖在每一个琴键上缓缓停驻。
一个和弦落下，勾起顾景明新的思绪。
刚认识不久后，他陪分化的段嵊去医院做体检，在安全通道里，段嵊痞笑着压着他的肩膀问他是不是真的要闻信息素。当初他心中没由来的有些窘迫，下意识推开了对方。
随后关系越来越好的那两年里，他旁敲侧击或是正面询问了好多次，段嵊从来不肯言明信息素，亦或者用“只有动情才可以”之类的话来逗他。
他当时虽然伪装成了个alpha，其实并没有分化，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只是段嵊藏的越严实，他心中的好奇就愈发旺盛。
怎么就不肯告诉他呢。
当时他从来没懂——总不至于是怕在他面前动情了那么一瞬间都会失控。
如今一切重来，换了个身份和段嵊重新相识，他却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明白了为什么。
和弦的余韵还在空中回旋，他右手一顿，顺着滑出一段连音。琴声仿佛荡出了飘渺远音，一点一点将答案诉说在他的耳边。
他按着琴键的手微微颤动，双眼微闭，眼眸却纷乱地左右动着，睫毛轻颤，齿尖用力地咬着下唇。
太过倾力的弹奏消耗着他的体力，细微汗珠从额头上滑落。
《桀骜》的曲调由铺垫至高昂，于高处至缓，在最柔和的地方再度乘风而起，停驻在了最后一个琴键上。
顾景明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淡茶色的双眸映着练习室明亮的白炽光，像是点燃了远天启明。
那些他早就开始觉得的“奇怪”，和段嵊偶尔不符合剧情人设做出来的举动，总是喜欢摸他的头、问他拍不排斥对方信息素的举动，还是关系僵持的最后两年总是“因缘巧合”地碰到段嵊……
曾经不经意的细碎琐事此刻再度浮现在他的面前，润上了一层新的含义。
顾景明缓缓在还未关上的电子琴上趴下，压出一连串嘈杂的琴音。
他恍若未觉，将头埋进了双臂里。
当年柯斯那一句“段嵊你应该也很想和秦宣同台一下吧”；寇向晨宁愿阳奉阴违在家门口拦住他和他说段嵊曾经心动过的人；还有即便关系破裂也还是送到了他面前的《桀骜》……
怎么会这样呢？
段嵊怎么会……喜欢作为秦宣的他呢？
段嵊居然喜欢秦宣。
居然喜欢作为秦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