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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碑顶铃音连贯,宋卿盯着神明, 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他。”
“我喜欢徐琮璋。”
如果有人爱他逾越生命, 将他视为宝贵的心脏那样来爱护, 千方百计要赠予他永生, 他怎么会不喜欢?
“不是感动,不是同情,我——”
他的所有放纵、宽容、偏爱全都给予徐琮璋,无论徐琮璋提过多过分的要求或欺瞒了他什么事情, 都可以被轻飘飘的原谅。
然而换成其他人,宋卿连让他们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以前他告诉自己, 放纵是因为海市蜃楼里的徐少年太可怜, 宽容是因为徐琮璋陪伴自己度过恐慌的岁月, 出于同情和感激而放纵、宽容。
那么换个人的话呢?
假设换成滕萝?
宋卿能不能做到对她纵容、偏爱,甚至允许对方的拥抱和亲吻?
不能。
无需深思下去,宋卿就知道不行。
除了徐琮璋,换成任何一个人,连靠近他的安全范围都不行!
宋卿的纵容和偏爱只给了徐琮璋,只给了他一个!
“我明白了。”
他不允许滕萝的靠近, 因为会不由自主竖起攻击的利刃, 却允许徐琮璋对他做出很过分的事情。
这是偏心, 是差别对待, 是他给予徐琮璋的特权。
“徐琮璋在哪里?”
神明说:“特例只有一个。”
宋卿反问:“那你是什么?”
神明:“我被分离出来。”他低头凝视宋卿,语气有了丝缓和:“主体欺骗了你,也欺骗了我, 他让我以为我才是真正的高维度生命体,而他不过是我舍弃掉的‘容器’。”
“他利用我瞒过世界进化的规则,因为一旦暴露目的,进化规则会毫不犹豫地灭杀你。”
所有费尽心思的策划,最终目的只有一个。
徐少年曾经说过无数遍,但被宋卿忽略掉的——
我喜欢你。
谁都不能伤害你,包括我。
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会完成。
你可以利用我、命令我、要求我。
所以进化规则企图伤害宋卿,徐琮璋就将他推成神,利用一切手段改造他,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不受任何伤害的进化成高维度生命体。
宋卿说要鲛珠,徐琮璋就给了他鲛珠。
宋卿说不要杀人,徐琮璋就没有杀人,哪怕他很讨厌人鱼。
……
宋卿说过的每句话,徐琮璋都记在心里。
怎么会有人那么喜欢他?喜欢到哪怕抗拒世界进化的步伐,费尽心机、策划了那么久也要他永生?
“既然掌控万物是高维度生命体与生俱来的本能,那他为什么要放弃——”
放弃通过掌控昆虫类物种以达到监控世界的目的,转而利用万物收集恶欲,哺养宋卿。
“大概是因为,”神明目光中透着怜悯:“对他来说,你是超越了本能的重要存在,你是他七情六欲的根源。”
宋卿的心脏很难受,像是被人连根拔起,却还有一丝撕裂的皮连接,于是留下久久不能痊愈的伤口,不断地流血化脓,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难受得弯腰,企图缓解难以呼吸的痛苦。
滕萝在旁听完全程,但是智商不足,捋了半天才闹明白这过程,她惊讶于徐琮璋的心机,又焦急宋卿此刻的痛苦,想去扶他但怕被拒绝。
于是小心翼翼地询问:“宋卿,你是不是哪里难受?”
滴答。
一滴水落在地面,变成乳白色的珍珠,在地上弹了几圈后滚落到滕萝的脚边。
滕萝捡起珍珠,刚想送到最爱珍珠的鲛人面前讨他开心却发现珍珠越来越多了,像一整盒的珍珠倾盆倒下来似的,她两手都快捡不过来了。
鲛人应该会很开心吧?
看到珍珠的话,他就不会难过了。
滕萝如是想着,然后两手捧满了珍珠递给宋卿看,看到了他满脸止不住的泪水,不由愣住,手足无措。
鲛人看上去好难过,难过得好像不小心丢掉了全世界最珍爱的宝贝。
“宋卿……”
良久,宋卿摇头,哑着声音说:“徐琮璋答应过我,他不会死。”
神明:“他消失了。当你进化为高维度物种的时候,世界对他来说充满杀机,一滴水、一粒灰尘就能轻而易举的杀死他。”
角色对换了而已。
宋卿抬头看着神明,突然说:“你不要用徐琮璋的样子跟我说话。”
神明:“宋卿,我是被他分离出来的一半——”
“撒谎。”宋卿打断他的话,声音很轻,但是笃定有力。
“?”
滕萝不解地看向神明,惊讶于他不反驳宋卿的指控。
神明轻叹了声,消失在他们面前。
滕萝期期艾艾地问:“宋卿,怎么回事?”
神明突然不是神明,徐琮璋突然不是被分离出来的容器,怎么奇奇怪怪的让人想不通?
宋卿突然往前跑,鲛尾变成双腿,掩藏在宽大的鲛绡下,速度飞快,越过成排的银铃铛,来到石碑顶的边沿往下纵跃。
“宋卿?!”
滕萝心惊,连忙跑过去,趴在边沿往下看却见不到身影,只能一层又一层的往下跑,可惜中间好几层的通道都被毁了。
没有神明相助,滕萝只能绞尽脑汁慢吞吞往下爬。
宋卿落地,起身,站立在一块竖起来的大石头上面,而石头的三分之一插-进地面,四周围是凌乱的石头块,中间则是偌大的鲛人冢。
白骨累累,已成化石。
宋卿只见了一眼就沿着碎石离开石碑,朝海城中央的圆台而去,爬上圆台,从中间的孔洞跳下去,落在柔软的泥土地,四周围黑漆漆,不见一丝光。
宋卿伸出手,掌心向上,在心里幻想光明,同时想到围绕在徐琮璋身边的蝴蝶,于是掌心凝聚出碗口大的蝴蝶。
蝴蝶是幽蓝色的,发着光,它们停在石壁上,变成发光的蛊虫,照亮四周围的黑暗。
全身覆盖鳞片、似龙非龙的生物,站在他的面前,宋卿渺小得像是砂砾,所以他现在才感觉荒谬。
眼前这样庞大的生物怎么可能说消亡就消亡?
他是徐琮璋的本体,本体还在这里,怎么可能会消失?
宋卿往前走了一步:“徐琮璋,我——”
脚步顿住,身体僵硬,瞳孔紧缩,宋卿眼睁睁看着眼前庞大到恐怖的生物迅速地腐烂,血肉成灰,化为泥、化为沙,裸-露出白骨。
巨大的白骨架,仿佛环绕深海的尘世巨蟒,仍旧看不见尽头,光是头骨就比石碑还要高大,仿佛是一座神奇的纪念碑。
“……”宋卿张开嘴巴,想要喊徐琮璋,但是只能发出一个音节,像突然得了失语症。
徐琮璋……
徐少年……
血肉溶化,白骨架坍塌,迅速地坍塌,失去庞大生物的一呼一吸,海水疯狂的灌入进来,瞬间就淹没了整个洞口。
轰隆隆——
天摇地晃,山呼海啸似的,整座海底城都在颤抖,即将崩塌。海城建筑在徐琮璋本体的头顶,本体的骨架坍塌,整座海底城都会在瞬间倾塌。
不止是海城,万年、亿年以来,神明的本体未曾离开过深海,深海海底地表的移动、分裂和高山、丘峦等,层层覆盖在他的躯壳之上。
如今作为支架的躯壳倒塌,整个深海地底将迎来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宋卿立在原地,茫然而疑惑地喃喃昵语:“徐琮璋,你跑到哪里去了?”
找不到了。
没有了。
“宋卿——!”
滕萝趴在圆台洞口喊他,看见宋卿不仅没有离开,还想往倒塌的白骨架深处走去,心里一惊,连忙跑进去一把拽住宋卿的胳膊就往上游。
圆台洞口上面也不安全,因为海底城在坍塌,无数座保存了几千年的建筑分崩离析,扬起无数灰尘泥土,将澄澈的海水染成乌黑色。
上一刻还清新明亮的海城,在这一秒变成战乱后的废墟。
滕萝拽着宋卿拼命往上游,他们向上游,望着脚底下的海底城陷入灰尘中,望着海底石碑一寸寸倒塌,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不管是上个纪元里的鲛人还是这个纪元的类鲛人,他们统统都灭绝了。
这个物种消失了。
这个物种曾带来的文明,曾经证明物种存在的文明,在这一刻统统湮灭,完完全全的消失,不见踪迹。
正如神明的存在,徐琮璋的存在,过往的痕迹连带被埋葬在深海深处。
宋卿挣脱开滕萝的手,后者惊喊:“宋卿!海底地震会带来火山爆发,深海几百里的生物都在往上逃跑。即使你现在是高维度物种,也有一定几率会受伤!”
宋卿甩开滕萝后,深呼吸,模样冷静,停在半空眺望底下倾覆的海城,平静地说:“我不会下去。”
他在原地停了许久,直到海底地震,地震带来火山,海水温度剧烈上升,而整个海底城辉煌的文明、鲛人冢里的累累骸骨,全部被熔浆淹没。
滕萝催促他,宋卿便向上游了一阵,停下,回头看,底下是岩浆的海洋,神明巨大的骸骨裸-露一半,正在逐渐下沉。
神明没有了。
徐琮璋的本体消亡、融化,将要化成灰烬。
宋卿后退,然后头也不回地往上,远离身后的岩浆海洋,远离鲛人的海底城,远离神明的骸骨。
滕萝追随其后,在远得已经看不清的情况下又莫名回头去看,见到神明的骸骨仿佛是在注视他们远去的背影。
心中一惊,再定睛一看,骸骨已被岩浆完全淹没。
她赶紧就追上宋卿,本还有些担心,但见他表情淡漠才松了口气。
就说嘛,鲛人没有感情的。
中途,他们看到一团被海水挤压变形的废铁,滕萝说:“哦,是滕妄的潜艇。”
连潜艇都被挤压变形,遑论里面的滕妄是什么结局,估计就是爆炸了吧。
对此,滕萝没有一丝同情。
..
“咳。”
破开水面,宋卿朝岸边游过去,爬上岸,就近找了块岩石坐下,温度还是很低,但是里面密不透风,还算暖和。
滕萝爬上岸,鱼尾变化成双腿,蹲在宋卿面前问:“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反正去哪里都可以,您再也不怕死亡,随时能覆灭物种,影响进化。”
宋卿:“滕萝,你别跟着我。”
“啊?为什么?”滕萝不解地问:“我是您的下臣,不追随您,我要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宋卿指着她的腿说:“你比其他人鱼幸运,比类鲛人也幸运,既有鱼尾,也有人类的腿,陆地和海洋都欢迎你。”
人鱼是利己的生物,就像一个三岁孩子,既残忍又天真,善于嫉妒和破坏,不能将其视为人类来看待,更不可能强行赋予她们感情。
“而且,徐琮璋不喜欢你。”
滕萝皱眉:“可他已经死了啊。”
“没有。”宋卿直视她,坚定地说道:“他答应过我不会死。”
而且以徐琮璋的偏执病态的独占欲,怎么可能会放他离开视线范围内?
滕萝:“但是,他连本体都被岩浆熔成灰烬了。”
宋卿垂眸:“被丢弃掉的东西熔成灰烬有什么奇怪?”
滕萝:“??”
什么意思?她怎么感觉自己没智商似的。
宋卿起身,有些疲惫的对着滕萝挥挥手,然后走了。离开时还特意说:“别跟着我,否则我会用其他方式驱赶你。”
驱赶?
用到这个词就是很认真、严重了,滕萝有些委屈,但确实不敢再靠近。
宋卿回到家里的公寓,先躺在沙发上闭眼休憩,过了许久,耳朵微动,好似听到了银饰敲击的声响。猛地睁开眼,客厅里空荡荡的,而总是喜欢赤脚窝在沙发歪头看他的徐少年还是没回来。
心里跟着空荡荡的,宋卿深呼吸,驱赶油然而生的寂寥,起身前往书房,翻找出当时存档起来的照片。
乞罗寨青铜祭台雕刻的图纹,现在他已经能看懂图纹的意思,因此轻而易举就能翻译出来,关于巫神祖的祭祀。
——祭以三牲九礼。祀以婚配,婚与月下客、水中绝色。
……巫神祖的躯壳无法进化。
……可能还差祭祀。
宋卿想起当初跟徐琮璋的谈话,对方笑着说出这些话来,他当时以为在开玩笑,但翻译过来的图纹居然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主动分离出来的徐少年,被舍弃掉的‘本体’,海市蜃楼里的巫神祖以及消失的神明,从一开始就全都策划好了的,却把主动权交到自己的手里。
等于是把珍贵的生命交给宋卿,让他来决定其生死。
“真是狡猾。”
太狡猾了。
徐少年,真心机叵测,而且丧心病狂。
宋卿的额头抵着电脑桌,低声笑起来:“就不怕赌输了?”
不怕,肯定不怕。
徐少年本来就很疯狂。
偏执又病态,他是个疯子。
但他喜欢宋卿,他对宋卿很好,愿意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他。
所以,宋卿喜欢徐琮璋。
..
回来后,宋卿跟家里通了电话,又回去跟他们吃顿饭。
父母问:“怎么没见小徐?”
宋卿抬头:“他回乞罗山。”
宋母去盛饭,宋父也跟着去帮忙,两人躲在厨房里交头耳语,嬉笑亲昵。宋卿单手撑着脸颊看他们,心想恩爱且慈祥的父母也是徐琮璋的安排吧。
换一对父母不一定接受得了没有感情的宋卿。
小时的宋卿不是罹患自闭症,他只是没有感情。
宋卿起身,推开椅子说:“爸、妈,我回去了。”
宋母高声回应:“怎么那么快?”
“徐琮璋在等我,我去把他接回来。”
“哦,那好吧。早点回来,别耽误过年。”
“嗯。”
宋卿抿唇笑了笑,推门出去,外面竟然下雪了。
雪花如柳絮,飘飘洒洒,忽略温度,还是挺美的场景,要是徐琮璋在就好了。
宋卿现在不怕冷了,但还是出于习惯地披上厚外套,裹紧衣领离开。
简单地准备完毕,就买了下午的车票当即出发前往乞罗山。乞罗山脉蜿蜒万里,如祖龙盘于地面沉睡,而乞罗山便是山脉的心脏。
故地重游,不胜唏嘘。
深山寂寂,林叶飒飒,除了小动物之外再无其他热闹的人声,当初通往乞罗寨的小路已经杂草丛生,而居住着古苗疆遗民的山寨早就毁于当初的山体崩塌和洪涝灾害。
加上泥石流隐患,山脚下居住的人家也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搬离,而专家们搬走了那些具有研究价值的石头。除此外,他们找不到更多能证明古苗疆文明的东西,于是也离开了。
倾塌的乞罗寨露出一点残垣,无人清理,道路全被堵塞,空荡孤寂,荒无人烟。
宋卿穿过乞罗寨,向着已经崩塌的山体走去,青铜祭台被埋葬在泥土里,又被考古专家们挖出、运走,放在博物馆里供人瞻仰和研究。
幽蓝色的蝴蝶在前面带路,飞过祭台,越过山体,来到更深处的一座高山,高山山顶有一颗千年古木。
通过地底昆虫的眼睛,宋卿知道这颗千年古木的根几乎蔓延了整座山体。
树是它,山也是它。
葱茏树冠,遮天蔽日。
叮铃。
风吹过,整排银饰叮当脆响,而宋卿也看到了挂在粗壮枝干的银饰,透过银饰似乎也看见了端坐在树干上的徐少年。
蝴蝶盘旋几圈后,停在树干。
宋卿爬上树干,坐在徐琮璋曾经坐过的地方眺望山脉,发现远处山峦的云层还比他现在所在的位置还低。
他捂着心脏的地方,看山峦聚起层云,又看风吹散了云层,想着徐琮璋是不是也常坐在这里看云层开了又散。
叮铃铛铃。
有人拨弄银饰,铃声的节奏瞬间就被打乱,宋卿低头看,见到树下出现一个青年。
青年抬头,相貌和宋卿一样。
宋卿:“……我让你不要顶着徐琮璋的样貌,结果你就顶着我的?”
“你们两个最好看。”青年就是之前成年版的徐琮璋,他说:“你怎么找到这里?”
“很容易猜到。”宋卿抑制不住好奇心,于是问他:“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神明,是世界意识,是进化规则,具体我也不知道。”他说:“自我有意识起,我就生存在高维度生命体的心脏里,我们共用一个心脏。”
宋卿:“你们是共生关系?”
“不是。准确来说是寄生,我寄生在高维度生命体的心脏里,逐渐衍生出自我意识。”他继续说:“不过你口中的徐琮璋最初也是依赖进化规则躲过物种大清洗,并借此进化成高维度生命体。”
世界意识,或者说是进化规则很好地解释了徐琮璋为什么可以在最早的纪元里躲过物种清洗,并处于规则的边缘地带不断进化、永生。
宋卿俯视他:“徐琮璋假装自己被分离出来就是为了欺骗你,一是为了我,瞒过你的进化规则。二是摆脱你,因为你们既是寄生关系,也是竞争关系。”
他是进化规则,而徐琮璋则意图掌控物种进化的规则,所以主动分离,让出本体是为了欺骗、麻痹眼前的世界意识。
万物之主只有一个,眼前的世界意识竞争失败,所以他现在仍旧只是世界意识,不能插手物种的活动和进化轨迹,更不可能掌控物种。
世界意识?进化规则?
算了,还是称之为神明吧。
神明和徐琮璋是寄生关系,因双方都想掌控万物而发展成竞争关系。
徐琮璋将自己分离出来,让出本体给神明,后者放松警惕,结果就是现在万物之主给了宋卿,连带本体也毁于岩浆里。
神明失败。
“他很狡猾,心机重,外表天真无害,但是满口谎言,骗完我又来骗你。”
神明的眼里蒙上一层阴郁,这让宋卿觉得奇怪,毕竟对方顶着一张自己的脸。
“但是他真的喜欢我。”宋卿轻声说:“我是他七情六欲的根源。”
这句话是钥匙。
神明说过,徐琮璋也暗示过。
“因为他把主权交给了我,把命给了我。”
徐琮璋说过,他和神明的主权在于宋卿。
因为现在只有宋卿能救回徐琮璋,所以主权在他手里。
抛弃本体,舍弃一半被寄生的心脏的徐琮璋,把剩下的心脏埋在了陆地。
舍弃海洋,选择陆地。
将心脏埋在了一棵古老的大树底下,那棵大树无声无息地占据了整座高山,并且还在向下,根系掠夺了高山、泥土地、山川与河流。
舍弃海底神明的身份,发展成为陆地人类的信仰,以山脉为躯壳,以山峦为心脏,以古木为灵魂,以昆虫为眼睛,亲手造就出来的神明——巫神祖!
如果说徐琮璋是最出色的猎手,毫无疑问他确实是。
强大的控制欲,恐怖的执行能力以及无人能及的算计,最可怕的是耐心,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步铺垫,耐心等待,连自己的命都能成为棋子。
九死一生时,就是等待收获成果的时候。
神明问:“你知道了,还要选他?”
“当然。”
不选他,还能选谁?
漫长的生命里,要是没有徐少年该有多孤独。
……徐少年该不会连这点也算进去了吧?
算了,反正心眼没他多。
宋卿叹气。
他得承认徐少年不是白的,他只是白切黑。
神明负气蹲在古木一旁,头顶是一串串的银饰,叮叮当当响得格外清脆。
面对固执的宋卿和非常不友好的徐琮璋,他也只是怼个一两句,或者时不时挑拨一下,倒是没阻拦的心。
毕竟,永生很孤独。
太阳落到山头,天边被染成橙红色,而大地深山则铺上一层淡淡的玫瑰色,自然之景大气而壮观,那种美通常直击灵魂。
日落后,夜幕垂下,青空如洗,月亮高挂,周围星点稀疏似点缀。月光白纱披在群山峻岭间,而昆虫、夜间动物纷纷离开巢穴。
万籁俱静,反而衬出别样的热闹,生机勃勃。
宋卿凝结出无数的幽蓝色蝴蝶,它们成千上万只,如群星汇聚成银河,穿过银饰铃铛、穿过树叶,在古木之上,青空之下,盘旋起舞。
银饰敲击碰撞的声响就像是祭祀神明时的迎神曲,蝴蝶舞动就像祭祀时的祈神舞。
月华如水,夜风轻拂,树叶婆娑,幽蓝色光点亲吻着古老的大树。
宋卿嫌凝结得太慢,蹙眉割破手腕,鲜血滴落而幻化成幽蓝色的蝴蝶,大大小小的蝴蝶在呼唤着山峦沉睡里的万物之主。
祭以三牲九礼,那是别人要做的事情。
祀以婚配,这是徐琮璋不要脸。
真正的祭祀其实是宋卿自愿让出主权,与他共生。
蝴蝶盘旋一阵之后,自上而下俯身进入古木的树干,化为一束幽蓝色光芒顺着树干、根-茎,进入山体中央,蕴养山脉的心脏。
前仆后继涌入,而山体内部就像是人的脏腑,盘根错节的树根犹如血管,向着心脏输入能量。
砰。
砰、砰。
……
山体似乎活了过来,心脏博跳的频率和声音越来越清晰。
山脉轻微震动,深山所有树木娑娑响动,似乎在颤抖,似恐惧、又似敬畏,因神明的苏醒。
远处城镇里的人家感到震动,不由恐慌:“是不是地震了?”
“有震感——停了。”
“没事,我们这里从不发生地震。”
“朋友圈刷了,有点震感,好像是乞罗山脉颤动。”
“那没事。”
小区一栋高楼某户人家,父母未归,家里仅有的七岁小孩趴在窗前看远处的山体,他见到山巅的树木萦绕着幽蓝色的光,像是童话王国里神奇的大树。
“哇~~”
咔哒。
门打开,父母回来了。
女人走过来:“宝宝,你在看什么?”
小孩:“妈妈,山顶在发光,有一棵大树,神奇的大树。”
女人:“今天看什么故事?”
小孩:“一棵会发光的树。”
女人:“哈哈哈……宝宝真乖,洗手来吃饭啦。”
小孩:“嗯!”
另一个地方的小区高层,某个用天文望远镜观察星星的发烧友看见发光的大树,于是转换方向观察大树。
她看到大树的背面,没有见到宋卿,只看见发光的蝴蝶,可惜不过一会,那些蝴蝶就消失了。
“会发光的蝴蝶?酷啊!”
这厢,古老的大树旁。
铃声静止,月亮被乌云挡住,蝴蝶消失,黑暗笼罩,地表微微松动,一只手猛地冲破泥土,五指成抓扣住地面。
徐琮璋从地底爬出来,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一点都不酷并且狼狈又惊悚的爬出来,顶着脸颊的图纹和满身泥土,似从沼泽地里历经艰辛爬上来摘取月亮花的骷髅。
乌云散去,月光重回山峦。
徐少年仰起脸,冲着树干上的宋卿笑得天真无害。
“卿卿,我回来了。”
啊,知道了。
看上去真窘迫,让人没办法发火。
宋卿倚靠树干,垂下眼眸,有些脱力地说:“洗干净点。”
..
镜像。
从此以后,你我共生。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
有番外。
其实正文原定字数20万字的,没控制好,超了。
下下篇感情流会控制好的。
下篇文,剧情向,求预收qaq
《我自深渊来》
绅士败类攻(江蘅)x体面流氓受(李瓒)。
东城区发生一起恶性碎尸案,该区分局素有‘养老院’之称,按惯例又要转交总局支队。
支队里沸反盈天,谁都不乐意再接‘养老’分局的烂摊子。
与此同时,本地电台爆料东城区分局尸位素餐、狗占马槽的不作为行为,致民意沸然。
上级苛责,民众不满,夹在中间的分局水深火热。
‘养老院’大队长李瓒:躺平,等死。
一段时间过后,市局上下发现‘养老院’似乎拘了头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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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瓒是个体面的流氓,直到他遇见比他更体面、更败类的江蘅,终于甘拜下风。
我曾落深渊,今在人间,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