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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备好了热水,太子妃娘娘可以沐浴了。”
流漓放下书卷,轻声问道,“太子呢?”
青鸾勉力挤出笑,“娘娘沐浴完,兴许太子来了!”
绿芜从外面拿了炭火进来,正好听见这话,心中不岔,替自家小姐不屈起来,“我们太子妃娘娘可是多少人想娶都娶不来,太子倒好,夜夜去睡书房,进都不进这里!”
绿芜边说边把几根炭火丢进炭盆里,炭盆呼一下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奴婢看,太子八成是不好女色,奴婢听说,太子从小除了跟公主亲近,其余女色一概不近!三皇子姮肆像太子这么大时,有了两门妾室,其余皇子都是未成婚要求娶侧室……”
青鸾见太子妃稍稍别过脸,拾起书卷来读,眼睛虽瞟着书本却是心不在焉。她接过绿芜手中剩余的炭火,用木头轻轻拨弄炭盆,笑着打断绿芜的话,“姐姐早点休息吧,妹妹服侍娘娘沐浴好!”
绿芜早看青鸾不顺眼了,自己比青鸾早伺候太子妃娘娘几年,自从进了东宫,青鸾处处拿尖做巧,在太子妃面前献殷勤,现在娘娘什么事都带上她,自己倒成了摆设了!
绿芜横了青鸾一眼,尖声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服侍娘娘沐浴了……”
流漓原想读几卷摩诘诗,平静一下心绪,这下哪能平静得了,她手一松,书卷掉落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空落落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绿芜立时住了嘴。
“绿芜你出去吧,青鸾留下伺候。”流漓淡淡地一句,听不出悲喜。她压下自己的烦闷与不快,想尽力忽略绿芜那番话里的事实。
绿芜出去后,青鸾插好门,为小姐更换寝衣。
“青鸾,你说是太子不近女色还是不近我。”青鸾替她褪掉外衫时,流漓漫不经心一问。
光滑的云锦布料掉落,青鸾差点没接住,凝了一回神,小心翼翼道:“娘娘,太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啊!”
流漓心内一凛,青鸾果真知道点什么!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和碧纱窗外浓密的夜色,低低问:“爹爹把我嫁入东宫,究竟目的何在?”
青鸾听太子妃问的不寻常,为太子妃系上寝衣系带,扑通一声跪地,惶恐道:“奴婢是老爷花二十两银子买来的粗使丫鬟,身份低微,只知尽力尽力伺候主子,别的一概不知!”
屋内的炭火还在燃着,流漓紧了紧身上薄透的寝衣,眼光迷离,“粗使丫鬟一跃而起,成为太子妃陪嫁,东宫里的一等婢女,必是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况且你刚才说太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的话,若说没有老爷的托付,本宫实在不信!”
这话似感叹,好像与流漓自己毫无相干一般,却听得青鸾冷汗涔涔。
青鸾含泪泣道:“若不是老爷相救,奴婢恐怕早已饿死街头,奴婢在宣府受到善待,曾发誓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宣府的恩情!老爷看中的正是奴婢的忠心二字,宫中险恶,奴婢要多长个心眼子,才能全娘娘一二!”
“你起来吧!说的倒像是本宫怀疑你的忠心了!”流漓见她这样,有些不忍心。
“奴婢不敢,”青鸾起身见太子妃神色缓和了许多,接着说,“合宫皆知,若没有和宜公主,太子只怕早已被废,公主才是掌控□□全局的人!所以奴婢刚才才斗胆进言!”
流漓轻笑,“看来你不止长两个心眼子,三个四个心眼子怕是都不够!”
“娘娘见笑了,”青鸾低下头,把清晨采来的花瓣洒向浴桶里,红色的花瓣铺了厚厚一层。
夜色深沉如墨,重重宫殿渐次熄了灯,春风拂动月色笼罩的枝桠,枝头上的鸟儿交颈私语,鸣声婉转。轮班的侍卫为驱走困意,正小声寒暄着。
知更鸟的叫声啭鸣似笛,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清悦婉转,格外动听。
流漓长睫微颤,指脉跃动不止,一个旋身,寝衣已穿在身上,她迅速从衣柜中翻出一套黑色的夜行衣,青鸾眼睛还没眨一下,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她面前掠过,一个闪身从门窗飞出,脚尖踏着垂落的枝桠,身体轻盈宛若春归的燕子,飞落屋顶,追着一道白色的光影而去。
青鸾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颗心差点跳出了腔外,她双手捂住胸口,闭上眼睛,平静了一瞬,不急不缓地走到门边,关上了被太子妃撞开的窗户,又走到衣柜前,悉心叠好被太子妃弄乱的衣物,扣上锁,房间里的一切恢复好原先的样子。她走出门外,吩咐厨房烧好热水,太子妃待会要换水,回到屋内,关上房门那一刻,她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流漓蒙着面,追着一道白色的身影飞掠过重重屋顶,那白影如闪电一般疾驰,快得肉眼根本看不清,只有武学深厚的人才可依靠耳力目力分辨那人的行踪。
白色身影停在一座高耸的宫殿顶上,他手臂一闪,面上的白布消失不见。
流漓唇瓣颤动,不觉轻逸出声,“师叔,”那声音轻得仿若被风带了去。
从听见那声太过悦耳的知更鸟叫,她知道是他。那时,他带上小小的流漓上山采药,怕她无聊,便学知更鸟叫给她听,声调婉转多变,引来知更鸟一声一声的回应,流漓咯咯笑个不停,大呼“有趣!”
她握紧拳头,指尖陷入手心,感觉到疼意,真的不是梦!她听见对面的白衣男子唤了声“流漓”,低沉的语调,像往常的每一次。她的眼泪簌簌下落。
“都长这么高了,”煜珏看着身量长到他耳下的流漓,眼中有些许温情,很快被更深的悲伤替代,“我此来是向流漓告别,”他平静地说着,“从此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忘掉我……的名字。”
流漓摇着头,脸上的泪肆意横飞,她望着师叔说不出话来,清风拂动他白色的衣袂,腰间银色璎珞串起的的玉佩在暗夜里晕出绿色的光纹。
煜珏深深望向眼前的佳人,只一步他可以触到她的脸,只一步他可以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他不可以,从前不可以,以后更不可以,他们,没可能!
“什么人!”一声断喝,惊扰了屋顶上的两人,流漓抢先一步,一把推下还在逡巡的煜珏。煜珏踏着檐下的树干,几步消失于视线之中。
流漓沿着梁脊飞踏了几步,被来人挡住了去路,长剑毫不犹豫地朝流漓刺来。流漓一下闪身,朝反方向奔去,没想到身后那人以更快的速度追上她,利刃的寒光在暗夜里刺得人眼睛发疼,流漓觉出那人在她武功之上,此刻逃是逃不掉的。
流漓一个旋身,拾起屋顶的砖石,运足内力,向刺过来的长剑掷去,只听“当”的一声,砖石撞到削铁如泥的长剑瞬间四分五裂,巨大的冲力,击得那人连退几步。
那人用长剑刺进砖瓦的空隙,才勉力撑起身子。破碎的砖瓦顺着梁脊掉落,砸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流漓分出身来,这才看清了那人,皎洁的月光映照着的分明是和宜公主那张魅惑众人的脸!
流漓一个心惊,趁公主还未从刚才的冲力中缓过来,一步踏上凤寰宫飞翘的檐角,冲着东宫相反的方向飞去。
“站住,”公主泠然道,脚步细细密密地向她眼中的黑衣人踏进,手中的长剑如闪电般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动作之快,眼见要刺进流漓的后背。
流漓一个转身,双脚固定在瓦砾间,整个身子向下倾斜,避过公主飞来的长剑。金色的屋顶之上,两人缠斗起来。
“什么人,敢夜闯凤寰宫!”公主厉声道,出招之狠让流漓几欲招架不住,几个翻转之间流漓的夜行衣已被割破好几道口子。
流漓心知那是公主,她几乎想也没想,使出的招式俱是防守,没有一招一式的攻击。她知道如果自己出手,未必不能逃走,只是这样做会伤着公主。她有深厚的太一门武学功底,招式看似柔弱,实则暗藏杀机,伤处开始不疼不痒,不出两日便筋骨尽断。
“你是谁,为什么不还手!”话音未落,公主已向流漓逼近,伸手欲揭去流漓的面纱。
流漓避之不及,她躲开公主伸过来的手,却躲不开公主另一边斜刺过来的剑。只听“刺啦”一声,衣衫被划开一个长长的口子,锐利的剑锋划过她娇嫩的上臂,鲜血迅速涌了出来。
巡防的侍卫听到那一声砖瓦落地的声音感觉到不对劲,但凤寰宫楼阁重重,他们不知是哪里的动静,四散奔走,才发现屋顶上有两人打斗的声音,其中一人全身黑衣,戴着黑色的面罩,另一人银装亮眼,手执长剑,在夜色中舞得出神入化——那不是他们的公主是谁!
一干侍卫“呼啦”拔出刀,大声嚷着“有刺客,保护公主!”,宫内霎时骚乱一片。
和宜公主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恍得闪了一回神,注视着屋顶下源源不断涌来的带刀侍卫。
流漓趁此当口,运了十足的内力,像受惊的燕子逃离险境,振翅直飞而去。待公主反应过来,她已几步消失于公主的视线。
“快追,她往崇禧宫去了!”公主对刚刚上来的侍卫吩咐完,一个飞身直追黑色的身影而去。
崇禧宫与东宫分立于凤寰宫两端,流漓往崇禧宫的方向正好与去往东宫的方向相反,流漓欲绕远道回到东宫。
青鸾特意把房门虚掩着,自己守在门边。流漓捂着上臂撞开门的一刹那,青鸾惊愕得几欲晕厥——太子妃黑色的衣衫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清透的小脸苍白异常,唇色是嗜血的殷红。
“快……快把我扶进浴桶……”流漓额上虚汗涔涔,她强忍着疼痛,虚弱无力地说。
青鸾立刻明白太子妃的意思,她强自按下心头的疑惑、害怕、担忧、恐惧,上前把太子妃几乎扛到了浴桶边,剥掉太子妃全部的衣物,太子妃手臂上一道寸长的伤口,鲜血涓涓地流着,翻出来的皮肉被咸湿的鲜血浸润,刺激得流漓压抑的呻.吟从牙缝里逼出。
“小姐,你忍耐一下!”青鸾的泪大颗往外流,心乱得直接叫起了流漓在府中的称呼。她来不及擦掉眼泪,撕掉一块还没有被血迹染红的衣料,迅速替流漓包扎好,打了个结紧紧勒住伤口。
流漓的身子刚没进浴桶里,听见外面侍卫的脚步声和吵嚷声,“我们奉和宜公主之命前来追拿刺客!”
“快,把这衣服烧了!”流漓强撑着意志,低低道。
青鸾拿起衣服想投到火盆里,转念一想,烧着的衣服会有异味,来人很容易闻见,遂急急藏到了被褥里,心想,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搜宫吧!
门外的脚步声迫在眉睫,有侍卫的禀报声:“回禀公主,血迹到了东宫消失不见了,没有您的旨意,我们不敢大肆搜查!”
“除了太子和太子妃的房间,都给本宫彻底地搜!”公主冷冷的声音回旋在流漓头顶,流漓缓缓舒了一口气。
由于她整个身子都没在水中,开裂的伤口浸了水无疑增加了另一番痛楚,正欲将浸水的手臂伸出浴桶外,一声猛烈的踹门声惊得她心脏剧烈一跳,她迅速将手臂重新伸入水中。
隔着屏风,流漓看见了那抹银色身影——正是前一秒还在门外说话的公主。
青鸾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她焦急地看向浴桶中未着.寸缕忍着剧痛的太子妃。
“青鸾,伺候本宫沐浴。”流漓双眼死死盯着冲进房间的银色身影。(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