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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坐在檀木雕花大床上,只影孱孱,背向流漓。
流漓小心剥开公主水纱绸衫,里面的白色中衣染上了几道血痕,显然是行动时碰着了伤口,致使伤口出血,流漓更小心了,一点一点揭开中衣,由于肩背出汗多,中衣黏住了绷带,万一不小心,牵扯了伤口该疼了。
流漓不敢大意,左手扶住她肩膀,右手慢慢褪下了中衣,莹白胜雪的肌肤呈现在她眼前。恩施一处沐浴时,流漓曾见过公主脱衣,但那时自己又紧张又窘迫,眼睛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余光只看见一具明晃晃的肌体,根本没正眼瞧,这次真是第一次瞧见,流漓脸上升起一阵晕红。
“咝……”
流漓忙松手,“疼么?”原来是解开绷带时,不小心扯着伤口了。
“没事,我受得住,”公主感觉到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显然是紧张的缘故,不觉微笑道:“下次不叫出声了便是了,免得你紧张。你一紧张啊,手劲儿没个轻重,遭殃的可是我啊!”
流漓嗔了她一眼,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虽这么想,心里确实放松了一些。
终于褪下了绷带,流漓缓缓舒了一口气,但见后背纵横密布的伤痕,狠一些的翻出皮肉,里面嵌着细小的灰沙,心猛一抽疼。那日从马背上摔落,在地上滚落几圈,后背的伤痕可想而知,虽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的一瞬还觉触目惊心。
公主见没有动静,正要扭头调笑说“吓着你了呀”,忽然肩胛部位传来湿润温热的触感,流漓的吻落在上面,公主浑身一颤,太子妃要干嘛……
公主一动一动,任凭流漓在她伤口上敷药,缠纱带,打结,穿衣……像是在等待什么时刻似的,彼此间一言不发。
千回百转间,公主动过无数的念头,往事一幕幕浮现,好多次太子妃澄澈清亮的眸子怔怔望着自己,被发现时脸红闪避的神情。她曾经想装作若无其事,故意忽视太子妃,是因为那次共浴后她发现自己动了心思,她长到1岁从来没有过的心思——
她竟对太子妃的身体有了欲念。
这个心思让她害怕,不仅仅因为太子妃是个女人,是她的弟媳,而是因为她的处境。
16岁起她很少信任过人,太子妃是敌是友尚未分清,她怎能轻易托付自己的心。再者,她身上担负着保护姮陵顺利继位的重任,无数双眼睛盯着,稍有差错便会被别人揪住不放。
这些年,故意选拔青年俊美的男子,留为官用,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别人误以为和宜公主慕男色,把相好的安排在京中为官,放低对她的戒备。父皇知她青年守寡,对她所谓“行为不检”的传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也是因为这种行为还没严重到有碍皇家威严的地步,她无法想象若有一天她和太子妃真的在一起了,父皇会怎么想?
有违伦常的事,大概也那样——震怒、疏远,恨不得没有她这个女儿,她让他的颜面全失,让他对她的信任、重托付诸东流,他会把一切怪在她的头上,然后她不再拥有他的信任,撤离她拥有的一切有碍皇权的权力。
说白了,她和姮陵都得依附他的信任,尽管他的信任是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基础上,但,至少,他们现在还有让他利用的价值。她得靠着这点可资利用的价值尽力讨他的欢心。
她怎敢违逆他?怎敢冒这样的风险?在她还没有能力掣肘他的时候。
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该多好!她感受着背后那人轻柔的动作,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流漓并不知公主的千回百转,替公主穿好衣服后,扶着她下床,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窒住了手脚:
“太子妃请回,本宫这里不需要你。”
不需要我么?
流漓呆住了,她不明白怎么一瞬之间公主像变了个人似的,是那一吻吗?那一吻是自己情不自禁吻上的,吻完之后很忐忑,心想当做个测试吧,这一吻她总该明白自己心意了吧,见公主一直没有动,以为她默认了,没想到……
她拒绝我了。
流漓狠咬着下唇,恨不得钻入地缝,涨红着脸面,一步迈出寝殿。
——
转眼,由夏入秋,温和的西南风转了疾劲的东北风,残荷黄叶,一片枯荣。
公主的骨裂和擦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两月间堆积下的事务,让她一刻也不得闲。在各人筹划各人事的当口,宫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敏贵人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说小是因为皇上子嗣比较多,多生一个也不会引起多大的轰动,要是生个女儿,更如枯叶落地,无声无息地引不起人注意。说大却是因为自从庄妃于三年前诞下十一皇子姮彦后,后宫便再无动静,各嫔妃娘娘连肚子大都没大过,宫中人嘴上不敢说,心里都在嘀咕是不是皇上老了,不中用了。再者,子女繁茂代表着一个家族的兴盛,除了那些家贫养不起孩子的,哪个家族不希望人丁兴旺的。
因此,皇上格外高兴,不仅晋敏贵人为敏嫔,还三天两头往敏嫔宫里跑,绫罗绸缎,珠宝玉器赏赐不计其数。
“娘娘,皇上又来赏赐了!”
滴翠前脚说完,四个内人后脚搬进来两个半人来高的玉瓶,分摆在殿中,一位身着绛红色宫服的公公尖着嗓子道:
“奴才张显叩见敏嫔娘娘,”张显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如今敏嫔是皇上最为得宠的侍妾,若成功诞下皇子,母凭子贵,皇上一欢喜,说不定会变成敏妃了。张显作为内人总管,伺候皇上十几年,如何不懂得这个道理。因此对敏嫔格外的客气!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前日高丽进贡的贡品中有这对玉瓶,皇上一见这玉瓶上绘的是送子图,十分高兴,直夸高丽使者送来的真是时候,因此特特送来娘娘宫里,可见皇上对娘娘真是青睐有加啊,什么好东西都记着娘娘您呢!”
梳妆镜前敏嫔瞧了一眼玉瓶上一个大胖小子坐在一头麒麟上,轻哼了一声,不耐烦道:“有劳张公公了。”朝滴翠睇了个眼色,滴翠会意,马上掏出一锭金元宝扔给了张显。
滴翠故意打了个旋儿,金元宝在空中转了几圈,张显张开怀抱扭曲着身子忙接住了,边将元宝塞进袖口边陪笑道:“谢娘娘赏赐!没什么事的话,奴才先告退了。”
出了门的张显从袖口掏出金元宝扔给了身后的两个内人,“呸,什么东西!”
这下可把俩内人高兴坏了,还能碰上这等好事,这趟没白来,双手捧着元宝,屁颠屁颠的跟在张公公身后。
滴翠仔细给敏嫔梳着头,铜镜里敏嫔因身孕而略微发福的脸显得有些臃肿。
“皇上对娘娘还真是有心呢!昨天娘娘说想吃黄桃,皇上立马派人送了来,今儿看见这对玉瓶上绘着麒麟送子图又特意送到了娘娘宫里,物品贵贱是小事,关键是难为皇上这份心思啊!”
滴翠说着越发得了意,“冲着皇上这份心思,娘娘早日诞下龙嗣,封妃岂不是迟早的事,到那时,连惠贵妃也不敢小瞧娘娘了……”
“啪——”
敏嫔转身是一巴掌,“你是什么东西,皇上的心思你倒是知道!”
滴翠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地只管磕头,“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知错了,请您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胡说了……”
自从敏嫔重新得宠后,脾气变得越来越怪,有了身孕后更是变本加厉,稍有不慎又打又骂,滴翠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开罪了敏嫔娘娘。
敏嫔拔下头上的簪子朝滴翠嘴巴戳去,滴翠一面求饶一面朝后躲,忽听“哗啦”一声脆响,刚刚送进来的麒麟松子花瓶被她摔了个粉碎,滴翠登时懵在原地,脸色煞白。
晚饭后,绿芜搀着太子妃在御花园闲歩时,隐隐听见几声沉闷的“救命”声,像是野猫被闷在被子里发出的凄惨凌厉的哀嚎,在黑漆漆地夜里尤其骇人。
“娘娘,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绿芜停住脚步仔细谛听着周围的动静。
“像是有人在喊救命!”流漓道。
绿芜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往前移步。“娘娘,我们过去看看吧。”
“吓死奴婢了,原来是十一皇子,你钻在这里做什么?”
流漓正要抬歩,忽听身后传来心兰的声音。
“奴婢心兰拜见太子妃。”心兰好像被突然从假山后面窜出的十一皇子吓得不轻,胸口起伏不定,话音也变得颤抖。
流漓看向心兰旁边那个小孩童,生的虎头虎脑,一对又圆又大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流漓看,“你是十一皇子姮彦?”流漓见他可,不觉伸手摸摸他的头。
姮彦偏开头,警惕地望了她一眼,甩着肥嘟嘟的身体,转身跑。
“心兰,你快跟上他,这么晚了也没人看着!”
“是,太子妃娘娘。”心兰缓缓舒了一口气,追着姮彦跑出了御花园。
“哎,庄妃也是没福气!刚生下十一皇子撒手人寰了。”绿芜低低叹了口气,扶着太子妃朝后走去,绕过浓密的灌木丛,发现前面有口被蔓草掩盖的深井,绿芜一下想起了什么:
“娘娘,刚刚的声音像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流漓屏住呼吸,不做声,两人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同样的怀疑疑。
“我去看看。”流漓迈出一步。
“不,还是奴婢去看。”绿芜拉住太子妃的胳膊,大着胆子快走几步,离井口一丈时慢了下来,一点一点朝前挪着步子,绿芜咬着牙,下死眼朝井里望去。
“阿弥陀佛……”
绿芜瘫坐在井边,嘴里喃喃自语着,像是要消除什么可怖的回忆。
流漓知道绿芜这样的反应定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本比绿芜胆子大,这么一来,她更好奇了,她靠近井边,要探个究竟。
“娘娘,不要看!”
来不及了。流漓从碧油油的深井中看到一具面色苍白、身着翠绿宫服的女尸。(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