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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类似高家一等传承久远的衣冠巨室,短短时间衰败如斯,端的罕见。
究其原因,不外乎二者。
一是,人才凋零。
高家仅余四人且老的老小的小,连个能对外主事儿的都没有。
二为,人脉糟糕。
秦国公高毅在世,走孤臣的路线,交恶了太多人,以及他在鱼俱罗一案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也是其他人在高家栽跟头后不愿伸出援助之手的缘由。没得办法,皇帝永远是对的,不对的只能是高家。某种意义上,高家是替杨天子背锅了,若非他猜忌鱼俱罗,导致鱼俱罗暴怒,哪有高家如今的窘迫?杨天子何一直对高家多有关照,他心怀愧疚!
帝王天家的忘性是极大的,鱼俱罗的功劳都可转眼忘得干净,唯记得他在军中的莫大威望与目生重瞳的王者之象,高家指望靠着他的照拂去获得新生显然不现实。所以高哲在筹谋很长时间后,终于开始行动,一方面培养人才,一方面勾勒人际关系。
↗, 一个半隐退状态并自身难保的长平王,不能让高哲感到满意,更不能有效的震慑潜在的准备落井下石的仇敌,于是他来到了车骑大将军府。
车骑大将军,按照大隋的官阶体制,乃武官中的第二品,除却一个一品大将军,两个并列的卫骑大将军、骠骑大将军,没有更高的了,属于实权。自然车骑大将军府不是门可罗雀的长平王府可比的,哪怕长平王这个王爷,地位比车骑大将军高。
车骑大将军是官号,顶着这个官号的人姓定名且(ju二声),表字彦平,凉州敦煌人,他出身草莽,早年间当过响马,绿林道上很有威名,后来投奔了当今天子,以胯下快马、掌中双枪打拼得到如今的一切。似此等人物,武艺怎能是俗品?连天下第一的鱼俱罗亦对他忌惮三分。
定彦平的实际价值比邱瑞要大,但高哲认为,定彦平反而较邱瑞好对付的多。
定彦平有点儿小尴尬,叫做“还没空前,就已经绝后”,解释起来……他是中兴九老里年龄最大的一个,已有六十五岁的高龄,始终没有一儿半女。勿怪杨天子非常信任他,到现在还让他担任车骑大将军的职位,不准他卸任归乡,因为说他有异心,一点道理没有,他反给谁看?他图什么呀?
定彦平比起邱瑞,无后,更无武艺的传人,高哲现在把高宠送过去,以高宠的资质,他不当宝贝才怪。
驱车到车骑大将军府,经过通禀,高哲顺利的带领高宠入内。
定彦平没在屋里猫着,大冷天儿的在家中的校场锻炼武艺。放眼过去,老英雄,威风有,看穿戴,精神抖。鸭绿巾,戴在头,搓麻花,打滚手。鬓边戴,亮银球,白面皮,肉纹皱,长寿眉,耳轮厚,大眼睛,方海口,花白须,一尺九,条条有风,根根透露。外披素罗袍,没把纽门口。内穿贴身衣,腰系蝴蝶扣。骑马兜裆裤,布鞋云卷儿绣。身高九尺九,胸宽背又厚。人云:上马平天下,下马震四方。
高哲暗赞一声:“将军威武!”
边向定彦平走,高哲心生一计,对东张西望的高宠道:“三弟,一会儿大兄若咳嗽一声,你就……”
高哲反复交代一番后,迎上收功的定彦平,躬身拜礼,道:“晚辈秦国公世子高哲,携幼弟高宠,拜见车骑大将军!”
定彦平头顶呼呼的白气儿,左手提有他的成名武器绿沉四尖双枪,淡淡一点头,居高临下的瞅瞅,眼睛闪过一抹黯然,旋即化作郁闷,马上憋屈的骂咧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高武忠那个混蛋,眼瞅着咽气儿,居然有本事一生三个大儿子!他娘的见鬼!”
高武忠说的就是高哲之父高毅,他的表字是武忠。
听了定彦平的话,高哲不怒反喜,这恰恰代表定彦平对自己断了血脉的事儿耿耿于怀。
想想挺有意思的,有儿子的邱瑞埋怨儿子不争气,没儿子的定彦平埋怨自己不争气……
定彦平擦擦额上的汗水,不耐道:“我和秦国公府从不往来,你们两个小子怎么想着来我这儿?有什么抓紧讲,我还有公务没处理。”
高哲再次施礼,笑道:“久闻定车骑的武艺独步天下,一手盘肘枪的绝学堪称无敌……”
“少给老子灌迷/魂汤!”,定彦平打断高哲的言语,看似严厉,表情上是很受用:“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高哲拉着高宠,道:“晚辈幼弟,喜武不喜文,久慕定车骑的风采,希望能跟您学上几招。”
定彦平讶异一下,他还真没想过是这么个事儿。
高哲心思多歪,指着定彦平手里的绿沉四尖双枪,怂恿高宠道:“你不是喜欢各式兵器吗?去看看!这可是独一份儿的!”
高宠虎头虎脑的,不想那么多,好奇的过去打量那双凶器,看了几眼不过瘾,干脆上手抓拿。
定彦平本身雄武,纵使年老,气力稍有下降,想在他手里抢东西,那也是虎口拔牙。
高宠拽了一下没拽动,抬头看了眼定彦平,瞧他没有动作,胆气上来,蔫儿坏的抽冷子奋力的使劲儿一下。
然后……
“噗通!!!”
定彦平哪想得到一个小娃娃有那么大的力量,没有防备的被拉倒在地,摔的狼狈。
高哲嘴角一抽抽,小手捂住额头,无语凝噎!
高宠那缺心眼儿的玩应儿,看定彦平来个狗吃屎,没心没肺的大笑,还把绿沉四尖双枪舞舞扎扎耍,兴奋得不行。
“呸!呸!”
嘴上沾了点儿土,定彦平吐了两口唾沫,一个鲤鱼打挺跃起。
“定车骑息怒!晚辈幼弟顽劣……”,高哲连忙道:“三弟!快给定车骑道歉!”
“别!别!别!”,定彦平大手一挥,不见半分恼意,笑的嘴快咧到后脑勺了,看高宠越看越高兴,道:“嘿!你个小王八蛋!不错!真是不错!老子稀罕!”
定彦平的绿沉四尖双枪重达一百六十斤,他握在手里,就算没发力,这个重量还要起码翻一倍,竟硬生生的叫高宠给夺了去,这已经是非一般的天生神力的范畴了!如此的天资,他怎能不见猎心喜?
搓了搓蒲扇大的手,定彦平眼珠一转儿,扭头对高哲道:“高大郎?你说……你弟弟想跟我学武?”
高哲笑道:“正是!”
定彦平道:“你能做的了他的主?”
高哲道:“长兄如父。”
定彦平一击掌,乐道:“行!那他就是我的徒弟啦!”
高哲道:“高家是没落了,但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天地君亲师,此乃伦理纲常,晚辈不能草率敷衍。依晚辈之见,择良辰吉日,送拜师礼,请人见证,方为正理!”
定彦平嘻嘻一笑,道:“太麻烦,太麻烦!我说他是我徒弟,谁还能反驳咋地?”
高哲双手笼在袖子里,并不吭声儿,低头咳嗽了下。
那边自己玩耍的高宠,对上暗号,适时的扔了绿沉四尖双枪,按照高哲交代的话,嚷嚷道:“大兄,咱们回家吧!长平王府不好玩儿,这里也不好玩儿。”
提及邱瑞,定彦平那是眼睛瞪得溜圆:“嗬!贪心不足!他邱梦龙不是有徒弟了吗?怎么……”
“好徒弟,谁不想要?”,高哲笑的狡黠,道:“拜师仪式必须热闹,定车骑以为如何?”
定彦平急了,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心眼儿怪多!”,衡量一番,自己没儿子已成注定,但这一身的本事不能也跟进棺材啊,好容易有块良才美玉摆在前边,咋地不能让邱瑞抢了,咬牙道:“成!服了你了!你说什么是什么!听你的!老子说啥不能让他抢了宝贝徒弟!”
高哲拜礼,道:“多谢定车骑谅解!”
定彦平话锋一转,道:“不过……他不用和你回去,我要先给他打打底子,用药草泡几天。”
高哲点头,去劝了高宠一阵儿,独自离开。
定彦平逗弄高宠,不忘瞥瞥快没影儿的高哲,龇牙咧嘴的嘀咕:“这是六七岁的小娃娃?小狐狸差不多!他娘的见鬼!”
出了车骑大将军府,高哲嘟囔一句:“老狐狸!”
能混迹朝堂、占据高位,长盛不衰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定彦平是典型。他的粗豪相貌、粗鄙举止,初时相见,很容易令人以为他是个能打架、会杀人的糙货,那不是真的!假象罢了!他一眼看出高哲决定高宠的态度,更从高哲非得坚持给高宠搞拜师仪式中嗅到不同寻常的意味,试图蒙混过关……还有怕高宠被邱瑞抢了,想出的冠冕堂皇挽留理由,多机智!
名师出高徒,分别给高思继、高宠找上邱瑞、定彦平两个师父,高哲不用担心他们会不会成材……刘基、姚广孝怎么办?谁能教?岳飞、戚继光、徐达怎么办?谁能教?两个谋士、三个帅才,论重要程度比单纯的打手大。而且,高思继、高宠是高哲的兄弟,血浓于水,哪怕十年二十年的不见,一声兄弟足以唤回身边卖命,他们呢?一方面考虑保证他们不沦为俗物,一方面考虑保证他们忠心自己的高哲,头疼的直皱眉头。
“对了!”
高哲一拍脑袋,掐算掐算日子,去年过来跟自己商量要带走李存孝的老道士,好像今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