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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到梨庭公主前,白释言很有一番忐忑。
没有人告诉他,她多少年岁?多高?是丰腴还是纤弱?性子谦和还是骄纵?长得可好看?可与她……有半分相似?
长公主有意亲自指婚,已是莫大的荣耀。无论自己去探听或是谁人主动来言语些什么,都显得却之不恭了。
也就只能这样直愣愣的去初相遇。在这之前,对未来妻子的所有推测,都只能停留在想象中了。
长公主也算恁的宽容,特意安排了梨庭公主来与白释言私下里相见一次。
这一日,白释言难得把发髻梳理得平平整整、一丝不乱,新换了一身雪白的衫子,端端正正的坐于桌前,努力摆出众人想象中的成熟世家公子姿态。不一会子,却又觉着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手还颤抖着洒出两滴,又赶紧着趁无人发觉之时,拿手指擦去了。
要说不紧张是假的。可紧张之外,白释言觉得自己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一时间全都涌上来堵在胸口、不知如何言说,憋得他难受。
以前虽然常常犯浑,一味记挂着嬉戏打闹,可也不是全然未曾想过自己未来大婚的那一日。在自己的想象中,如若真有那一天,那红色盖头下的脸庞,一定是自己幼时起最为熟悉的那一张。那一日,她一定得擦了艳绝的正红色唇脂,在平日里的清丽中,透出一份不一样的绝色之姿,震撼了到场众人的心,也当然会震慑了白释言自己,让此后的一生,他都愿交付予这红唇绽开的一笑之中。
到了现在,白释言却一身新衣的端坐在这里,硬挺的簇新料子让他浑身不自在。全然不知道未来妻子是一副什么模样,只知道一定不会是自己憧憬里的那一张脸了。他只想苦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如何走到了当下的这一步。
“梨庭公主到。”宫人高声通传到。
白释言一下子站了起来,一个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整一杯茶水,尽数洒在了他新衣的衣襟上。
他有些不敢去看,却又忍不住的探出头去,想早一些看清这位公主到底是什么样子。想来长公主在这种情形下指予自己的,一定是端的淳厚温婉之人罢,虽会有些无趣,却也能保证后半生的漫漫光阴,在她的体贴呵护中安度了。
她会为自己解开新婚的礼服。她会亲下小厨房为自己熬一碗汤。她会满头大汗为自己生儿育女。她会伏在终此一生的棺木上为自己哀哀痛哭。
从此以后,自己人生的每一步只会与她相干,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一张熟悉的脸,再无半分牵连了。
白释言探头看了好一会子,却只见两个宫女端端正正立于门前,却止不住的掩嘴笑着,她们身后不见半分人影。直待到其中一个宫女忍不住了,笑着出声提点道:“公主,出来呀,今儿个怎么知道害臊起来了?”
一个娇小的人影,这才怯生生自那两个宫女身后,缓步走了出来。如同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好似白释言只要喘气的声音稍大些,她就会一跃躲回了刚才的背影中。
白释言不禁哑然失笑——这还是个孩子呀。
强忍住自己的好奇,直待到梨庭公主在桌前坐得定了,白释言才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你……几岁了?”
公主怯生生的开口,那声音也如小兔子一般,轻轻的,柔柔的,在你的心尖上小心的拨弄:“十四了。”
虽则已有十四,但那娇小的身量,娃娃一般的脸庞,和在那之上不谙世事的懵懂神态,却让梨庭公主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还未成熟的少女,叫人连重话不敢对她说上一句——她就像是一个精美的琉璃玩偶,生怕给打碎了去。
“你可知成婚……是甚么意思?”白释言也特意放低了声量,柔声问道。
梨庭公主点点头:“知道。便是此后的一生,都要面对着你、与你相伴了。”她的一张小脸有些发红,小巧浑圆的笔尖上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白释言这才注意到,她的身躯一直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白释言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害怕得很?”
“毕竟……我可不认识你呀。”公主轻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可她虽稚嫩,却也知道此时断不能哭,拼命努力想要控制自己,一张脸涨得更红。
“再加上要离开自己的母亲,定是不舍罢?”白释言也不知该说些甚么,才能宽慰这位小公主。
公主却落寞的摇摇头:“我母亲……早就去啦。在这世上,我本一直就是一个人。”
白释言长叹了一口气,主动伸手过去,握住了梨庭公主幼童般的手:“其实,我也害怕。”
是日晚些时候。长公主宫室。
“可还满意?”长公主媚笑着问道,一边以至为亲昵的姿态坐到了白释言的身侧。只要她轻轻一呼吸,那温软的鼻息便直触到白释言的耳畔。
“她还是个孩子呢。”白释言不动声色。
“梨庭可不小啦。”长公主冷哼一声,拂袖扫过白释言的脸庞,端坐至离他远了一些的地方:“想要当孩子,那也得有当孩子的资本才行。她母妃出身低微,又多病早逝,我也是瞧着她可怜,这么多年来才护她周全。护得了她一时,难道我还护得了她一世么?”
白释言苦笑道:“倒不如叫她跟了我,两人都是端的与世无争,趁早远离了这宫廷里的缠斗,或许还可太平一世?”
“太平一世,太平一世……”长公主怔怔的叹道:“或许,我们之中,真能有人脱离了这漩涡,去过一些真正自己的日子。”
此时长公主心中所思,却是无尽的悲凉。那些所谓自己的日子,于她自身,于古丽仙,都是遥远而不可得了。白释言可当真有着属于他自己的一丝机会?
长公主话中掩藏不住的真心,倒叫白释言不得不听出了几分。她没有指给他一个骄纵的世家女子,刁难于他,也不曾指给他一个白味无趣之人,消磨于他,偏偏把这孩子般的梨庭公主指给了他,倒是对白释言真正留了情的啊。
事到如今,即便白释言想要退缩,却也是不能了。
可即便白释言想要放过这件事,还有另一人却是万万不可能平静接受的。
白释言方才回到自己的宫室,就见着白释乐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一向敦厚谦和的他,可鲜少得见这般盛怒的神色。
“此番顽笑,也大得过了些罢?”白释乐已无心思有任何的问候,对着一向尊敬的大哥,上来就正面质问道。
白释言见他这副模样,便晓得他已经获知了长公主意欲指婚一事。一时间,白释言竟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白释乐,或者说不知该如何面对每一个与顾迩雅有半分牵连之人。他怔了一会儿,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想要显得轻描淡写些:“释乐,我不能跟你一道回安国啦……我将要大婚啦,你不先恭喜于我吗?”
“说些甚么胡话?谁准你大婚?”白释乐气得直冲上去,一把紧攥住白释言衫子的领口吼道:“你奏明父王母后了吗?他们可应允了吗?你告诉迩雅了吗?她又可曾应允?”
“如若是长公主亲自指婚,父王母后也不能说些甚么。况且……我今日见过梨庭公主啦,她也是那至纯至静的性子,父王母后也会喜欢的。”白释言有些底气不足,喃喃说道。
白释乐直盯着白释言的眼睛:“那迩雅呢?”
“她……她自会如众人期待的一般。”白释言仍然不知该用甚么语气唤出她的名字:“与你大婚,生儿育女,由你达成她所愿,一世护她周全。”
“对你而言,就这么简单?”白释乐一生中难得的气得狠了,反倒是平静下来,丢开了白释言,头也不回的离去了,只留下一句话道:“我赴大都之前,迩雅让我带一句话给你,说安国都城近日多雨,你借她的伞,可该还了。”
赶回安国都城的路途中,突遭天降大雨,白释乐不得不寻了一驿站,暂做歇息。
此时,他正捧了一杯热茶,坐在窗前静静看着如注的雨丝出神。
而在他身侧坐着的,不是白释言又是谁——白释乐昨夜离开前丢下的一句话,到底是有这般大的威力,叫白释言赶着一早回禀了长公主,要将指婚一事回安国禀明了安王,这便跟着白释乐一同踏上了归程。
“大哥,你可还记得?”白释乐开口问道:“那时先帝还在,为迩雅指婚一事摆了擂台。我们三人在为此一事赴往大都之时,也看了一场这样的大雨。”
白释言点点头。
“我突遭急症,还是你替我上了擂台。”白释乐笑道:“那时尚能英勇,大哥,此一番你可不能做了逃跑的懦夫啊。”
“懦夫?何以会忽然有这一说辞?”白释言奇问道。
白释乐认真看着白释言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别从和我争夺迩雅的比赛中逃跑,别当个逃避的懦夫,留下来和我正面竞争。我要迩雅无论最后选了谁,都是她心底真正想要的那一个。”
白释言的眼神却止不住的闪躲——他心底很有一番纠结犹豫,他不知道自己,当真还有去与释乐争夺的资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