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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想以副总统,换取他的中立。老段几次以此为诱饵,引诱曹三为他卖命;今天,大战在即,又以此引诱张作霖。晚了,俺老张不上你的当了。张作霖笑道:“哈哈,芝老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它对我已无吸引力。不过芝老放心,不管何时何地,我张作霖唯督办之命是从,绝不做伤害督办的事情。”
段祺瑞点着烟斗说:“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对保定5条,我已同部众多次就商。我苦口婆心,意在俯就,但阻力甚大。第一,翼青既然坚不复职,那就按东海之意请周树模组阁;第二,关于撤换安福总长,那就改成保留财、交二长。不瞒你说,这些年安福系党费来源,皆出财、交二长,这是一笔糊涂帐。今后不管谁接任,也就不要追究了;第三,关于徐树铮只保留筹边使职务;第四,关于解散安福系一事,可以提出警告,以观后效,暂时不予解散。啊,这已是皖系最大让步了,希望老弟勉为其难,跟仲珊疏通。老哥哥拜托了!”说罢,竟可怜巴巴以揖相求。
张求霖又气又恼又笑。老段的意图十分明显:拐弯抹角不让自己吃亏。军权他抓住不放,安福系仍如其旧,徐树铮不伤皮毛。张作霖本想说:“你的事我不管了”,但碍于情面,实难出口,只好苦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再说说看。”
段祺瑞之所以如此,还是从“稳住局势,赢得时间,整军备战,争取奉张”的战略出发。
段祺瑞回到团河,立刻召集党羽开会,介绍会谈情况。会议气氛激烈,情绪昂扬,大有鲸吞一切之势。徐树铮大声疾呼道:“不能再退让!我们越退让,他越进攻;我们越迁就,他越认为我软弱可欺。我们如一味忍让,即使暂时能避免战争,今后窝囊气也受不了,他们会骑着我们脖子屙屎的。不如一针见血,一决雌雄!”
曾毓隽大声响应:“对,同意又铮意见。总长不能撤,安福系不能散,西北军最大限度归督办直辖,又铮保留筹边使职务!”
李思浩哭声沙拉地说:“挣扎到今天这步田地不容易,不能轻易放弃呀。”
朱深沉痛地说:“如果超过此限,就是不为督办稍留余地,我辈今后没法做人了。”
段祺瑞是个感情用事的人,立刻拍案而起,说:“对,我们不再让步!”
徐树铮站起来,举起一只手说:“我提个建议……当今中国,能够力挽狂澜,渡过难关者唯有芝老,靳云鹏不是横乌纱吗,那就请芝老组阁!”
“对,请芝老组阁”,“我举双手赞成”,“芝老当政,恰逢其时”……屋里乱了套,情绪达到极点。有站有跳,有哭有笑,有呼有叫。他们像一群疯子,一群神经病人。徐树铮止住纷乱,接着说:“芝老组阁起码有三大好处:其一,芝老资威素著,无人能比,拨乱反正者,唯其一人;其二,芝老出面组阁,直系不能反对,奉系不便反对,徐东海不敢反对,国人不会反对,可谓数全其美;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我们即使被裁撤,被解散,只要有芝老在,就不难东山再起,如果没有芝老,那我们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太精彩了”,“太好了”,“芝老请不要推辞,带我们干吧”,“大树底下好乘凉嘛”……又是一阵鼓噪。
段祺瑞不是不想组阁。但政坛险恶,时机不佳,他怕涉足揆阁骑虎难下,画虎不成反类犬。今天,大家这么拥护他,推重他,使他不能不动心,觉得小徐言之有理。这时他再不出马,也许皖系果真永无出头之日了。于是,他说:“好吧,我干!我去跟徐东海、张作霖说,你们也做好准备。”
皆大欢喜。好像夜航人看见航标灯,心里一片光明。
次日上午,一夜未眠的段祺瑞正想去见徐世昌,向他通报由他组阁的意见。不料,李盛铎和刘恩格风风火火来到团河,一见面,李盛铎气喘嘘嘘地说:“督办,不好了,徐世昌抢先一步,免去靳云鹏的职,把请周树摸的组阁的咨文送到众议院了!”
听罢,段祺瑞颓然坐在椅子上,半晌不说一句话。两个喽啰也泥塑木雕般站在哪里默不作声。半晌,段祺瑞才咬牙切齿地说:“徐世昌,张作霖,你们这是冲我来的,我让你们耍了!”
没错,这的确是徐、张二人针对段祺瑞来的。他们想到段祺瑞会出面组阁,知道他如重新掌权,对自己都没有好处。他们分析道:如果段祺瑞上台,徐世昌这个总统更难当,直皖矛盾将更难调和,北京政坛将更混乱,全国政局将更不稳定,很可能导致天下大乱。于是,他们共同商定了“免靳荐周”方案。他们这样做,一方面是破坏安福系拥段组阁的阴谋,一方面为下一步免除徐树铮做铺垫。因为,先免靳,后免徐,安福系就没话好说了……李盛铎见老段直愣神儿,小心地提示道:“督办……”段祺瑞有气无力地说:“去,把又铮叫来。”
不一会儿,小徐慌里慌张走来。一见面就说:“芝老,我知道了。只有压迫徐世昌,收回成命。”“你去吧。讲点方式。”“是。”
徐树铮是个敢于铤而走险的家伙。不是段祺瑞时常约束,他早就把徐世昌赶下台,扶段祺瑞当总统,他做总理,实行军人**了。他认为政治即实力,政权即强权;顺我者昌,逆我耳亡是千古不变的信条。他常常背后瞒怨老段墨守陈规,要依他早把曹锟、张作霖干掉,也不会有今天这些鸟事了。
徐树铮说干就干。他立即带领一连亲兵,坐上三辆大卡车,风驰电掣向总统府驶去,总统府门卫上前阻拦,身着上将军衔的徐树铮照门卫长“啪啪”两记耳光,甩出一句话:“记住,我是徐树铮上将,徐树铮!”
说罢,一挥手三辆卡车“轰”地一声开了进去,径直到居仁堂门外停住。总统府乍了营,“嘟……”吹起紧急集合哨,总统卫队荷枪实弹,全体出动,把徐树铮的部队团团包围,各自的枪口虎视眈眈对准对方。徐树铮不管这些,“嗵嗵”直奔总统办公室。总统贴身侍卫站成一个半圆瞪着徐树铮,做出随时以身殉职的架式。
徐世昌一愣,质问道:“你干什么?”徐树铮双手掐腰,站成圆规状,问:“为什么擅自提周树模组阁?”“你从政多年,连起码措词都没学会吗?什么叫‘擅自’,难道大总统没有这个权力吗?”“段合肥比他更合适。”“合不合适还用你教我吗?提周树模是合肥同意的,你去问他本人。”“我劝你收回成命!”“我命令你马上离开!”
徐树铮无言以对,气急败坏,一跺脚愤然离去。唉,偷鸡不成反失米,老段又失败了。
直系意在解散安福系,罢免徐树铮,从根本上动摇皖系的根基,而不是仅仅满足于解决内阁问题。7月日,曹锟致电徐世昌,请求将徐树铮革职查办。其电称:
……安福奸党,倒行逆施,天人共愤。迭经中央申明法纪,迄未奉准。今彼党益无忌惮,竟欲拥段组阁,贯彻亡国主义,是皆徐树铮等人鬼蜮伎俩。三军将士,倏闻之下,义愤填膺,甚有直向神京歼此丑类之势。恳请大总统立断,先行罢免徐树铮各职,以平众怒,否则锟实无法排解,惟有不负维系之责也……张作霖一向把小徐视为他扩充实力,向内外蒙古及热河扩张的最大障碍。因此,解除小徐兵权,是他最大愿望。同时,他一再听说小徐要暗杀他,因之更恨之入骨。他见直系发起围剿安福系和小徐的风潮,迫不及待地抛开“调停”身份,跳到前台,与曹锟,李纯等联名,发表声讨徐树铮的通电,宣布小徐“祸国殃民,卖国媚外,把持政权,破坏统一,以下弑上,以奴欺主”6大罪状。决心“为国除奸,义无反顾,谨厉戎行,引领待发,扫清君侧,尊我神京。”
徐世昌见到上述二电,乐得心花怒放,认为主动出击时机业已成熟,若再犹豫彷徨,将会抱憾终生。于是,7月4日,邀请幕僚开会,最后商定:①西北军归陆军部管辖;②西北军边防司令部撤销;③徐树铮开去总司令,筹边使各职,改任远威将军,遗缺由李垣代之。会后,徐世昌立即发布上述三道命令。
消息传到团河和安福系,立刻引起一片哗然。他们大骂吴佩孚、徐世昌、张作霖、曹锟,要求徐世昌对“干政兵谏,紊乱国宪”的吴佩孚“严加惩办,以维纲纪”。段祺瑞鼻子气歪,蓬头垢面,像个神经病人。骂着下流难听的脏话,要跟吴佩孚、张作霖、徐世昌誓不两立!
就在这时,门“咣啷”被撞开,徐树铮跌跌撞撞,摇摇晃晃走进来。他衣冠不整,满嘴酒气,精神抑郁而恍惚。一进门颓然坐在段祺瑞对面椅子上,委屈地喊:“老师,我冤枉,我委屈啊……”
说罢,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哭得好伤心,好难过。在段祺瑞记忆里,小徐是个坚强汉子,还从来没有哭过。他们已从师生关系发展成挚友关系,心心相印,谁也离不开谁。今天,他见小徐哭得伤感,自己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他走过去,抚摸着他的肩,既同情又爱抚地说:“又铮别哭,别哭。我知道你委屈。他撤他的,我并未同意,在我眼里你还是过去的徐树铮……”
“恩师啊,”小徐放声痛哭,“您培养我,教导我,您的知遇之恩我终生难忘。我借巨款,练重兵,都是为了富国强兵,为了恩师啊。徐世昌免我本兼各职,这分明是排皖,排斥恩师您哪。我一身不足惜,他们令恩师威名扫地,我心不甘哪!”
“又铮,你别说了。”段祺瑞无名火起,激愤地说,“我与徐东海相交几十年,在改选总统时,与冯河间相约下野来成全他。他竟恩将仇报,做出绝情之举。他既不念旧情,我还讲什么情义?我要跟他周旋到底,绝不放过他们!”
徐树铮就是要激起段祺瑞的火,从而下定决心,跟直奉决一死战。他过高地估计了皖系的实力,过高地看中了个人作用,以为可以推动历史,称雄世界。所以,不惜铤而走险。
当即他们研究了几条措施:①改边防军为定国军,段祺瑞任总司令,徐树铮任参谋长;②召开不同类型会议,制定对付时局的办法;③立即落实军费,每参战军发放军饷15万元;④派遣大批可靠人员分赴各省,从事离间破坏说服工作;⑤让边防军将领宋邦翰、宋子扬、诸其祥、张鼎勋、李如璋等发表联电,挽留徐树铮;⑥让陈文运、曲同丰、马良、刘询、魏宗瀚、李进才6师发联电,以“擅自撤防,叛不奉命”为罪名,罢免曹锟吴佩孚……直皖双方,整军备战,剑拔弩张,空气中充满火药味,仿佛划根火柴可以点燃。看来大战不可避免,厮杀势在必然,不管朝野政客,还是平民百姓,对局势都不抱乐观态度了。毅军老将姜桂题也应约前来调停。他穿梭于团河保定之间,给这个“作揖”,向那个“请求”,调停来调停去闹了一肚子气,最后向徐世昌声明,今生今世不作调人,他段祺瑞和曹锟脑袋打出“小人儿”来,老子也不管了,老头子倔生生“颐养天年”去了。
7月7日晚上,张作霖约会段祺瑞于将军府做最后交谈。这次的段祺瑞已扯去谦和伪装,恢复了他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本来面目。他吼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把忍让当作软弱可欺,大不了打上一仗,有什么了不起,谁怕他不成?““督办,”张作霖软中有硬地说,“不要感情用事,不要轻启战端,后退一步天地宽,你是打不过吴佩孚的……”
“什么,”段祺瑞暴跳如雷,“我打不过他?你不要长他的志气,灭我的威风,他一个小小师长,能有多大脓水?”
“督办还是三思而行。罢免小徐只会对你有好处……”
“不行!区区一师长,公然要挟罢免边防大员,恶风一开,中央威信何在?你们如一定要罢免小徐,必须同时罢免吴佩孚!”
“这是行不通的。”
“行不通也得行,办不到也得办,你回你的奉天,莫管我的事……”
正在这时,一位副官走进会议厅,对段祺瑞说:“请督办到另室接紧急电话。”段祺瑞愣了一下走出去。他刚走进门廊,突然与迎面而入的徐树铮撞个满怀。只见他手握短枪,满脸杀气,小而深的眼睛里射出凶光,短而硬的胡茬子在紧努的嘴唇四周扎煞着,他身后是十几名端着冲锋枪,握着手枪的下级军官。刚才在另室,徐树铮就是带领这些人宣过誓的“你干什么?”段祺瑞一脸惊愕和疑惑。“老师莫管。”“树铮,你会把事搞糟的!”“我后悔过两次,再不能后悔第三次!”“快退回去!”“出了事由我一人承担,老师什么也不知道。”
徐树铮的心智已经错乱,神经已经癫狂。他粗暴地甩开段祺瑞的手,压低声音向军官发布命令:“听我命令:务要把张作霖抓起来,谁敢反抗,格杀无论!”
说罢,军官们紧随其后,穿过暧阁二堂来到会议厅,一脚踢开大门,里面的军政官员不约而同看着这些失去理智的人,惊得半张着口不敢出声。徐树铮恶狠狠地扫视:但没有张作霖和张景惠的影子。他大声问:“张作霖呢?”“好像去厕所了。”徐树铮说。“分头搜,一定要找到他!”他带领军官搜查。但没有二张的身影。
原来,二张久居江湖,历险无数。他看到段祺瑞的变化,看到今天的气氛,看到副官请他接电话时的神态,知道凶多吉少。于是,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借会议暂停之机,以“方便”为名溜出会议厅,从后门溜走了……张作霖的汽车刚驶出一箭之地,突然,6只雪亮刺眼的车灯迎面摇曳,近而一看三辆载满大兵的卡车风驰电掣开过来,张作霖对张景惠说:“完了,看来小徐不会放过我们。”
“大帅,”张景惠说,“你坐车从前边小街上穿过去,我带人掩护你。”
张景惠掏出手枪,命令卫士:“准备战斗!”他们刚跳下汽车准备抵抗。突然,前面三辆卡车停下来,一个大个子跳出驾驶室,举着双手高喊:“别开枪,我是汤玉麟,来接大帅的!”
一场虚惊瞬间而过。张作霖幽默地说:“啊,我以为这个臭皮囊报销了,看来,天不灭张啊!”
张作霖回到奉军司令部刚刚坐定,汤玉麟向他报告两件大事。一是刚才奉天发来密电,说保卫部门刚刚破获一起大案要案。大约一月前,徐树铮派遣以姚步瀛为首的1人特别行动小组,携带1万元巨款,秘密潜伏到东三省党政机关,网罗收买失意军人、政客和胡匪,颠覆东北政权,暗杀张作霖和军政要员。姚及大部成员被捕,对罪行供认不讳。
另一件是:据靳云鹏密报,徐树铮已拟定计划,在张作霖返奉途经廊坊时实行狙击。要他今晚微服出京,改道赶赴天津……听罢,张作霖突然迸发出一阵歇斯底里大笑。他说:“好啊徐小鬼,跟老子玩这个,你还嫩点儿!你死—定—了—!哈哈哈。”
天气酷热,气压极低。天似一口又厚又重的大铁锅,死死扣在大地上,闷热得让人窒息。树梢纹丝不动,庄稼蔫头耷脑,蝉和鸟儿都热昏了,整个世界死气沉沉,悄无声息……庄稼盼透雨,民众盼安宁,军阀盼打仗。
廊坊、长亲店、芦沟桥、高碑店一带的公路铁路,几乎都被汗流浃背的军队挤占;所有站台上都拥塞着臭气熏天的士兵;骑兵们扬起尘土,像一条条滚龙。从7月9日起,北京城白天检查行人,封锁路口,晚上实行宵禁。一到黑天,街道上来往奔驰的马队和应对的口令声,主宰着这座古城,把恐怖气氛传到各个角落。定国军把公府、国务院团团围住,牢牢控制。有身分有财产的人,携家带口,出京避祸;贫苦阶层只好滞留京师,听天由命……7月8日,决定铤而走险的段祺瑞,身着戎装,神气活现回到北京,在将军府召集相关人员开会。这时的段祺瑞头发蓬乱,双颧潮红,精神亢奋,眼睛左顾右盼,神经有错乱之象。讲起话来声嘶力竭,大喊大叫,与往日沉着老练寡言少语判若二人。
他首先说他不想打仗,也不愿打仗,他和他的同事顾全大局,一再揖让;但曹锟、吴佩孚之流视为软弱可欺,一再发难,得寸进尺。直至发展到挟迫元首,罢免边防大员。因此,我只好硬着头皮,奉陪到底,为国除奸,为民除害……他大肆诋毁抨击曹锟、吴佩孚,说什么本上将军创建民国,有“三造共和”之功;参战一役,煞费苦心,我国国际地位始获超迁;何能听彼鼠辈任意败坏纪纲,牵惹外交,动摇国本……本部兵队现已整备,即日即可进发,5日内打到保定,捣毁曹贼巢穴,整饬纪纲,以定国事,去腹心之患……接着,他对直皖两系军事实力作了对比。直系:由曹吴直接指挥的兵力约5。5万人,间接指挥的兵力约万人,总兵力8万多人。皖系:直接指挥的兵力约7万人,间接指挥的部队约万余人。皖系总兵力10万人。
接着,段祺瑞郑重宣布:定国军总司令部正式组成。段祺瑞任总司令,靳云鹏任副总司令,徐树铮任总参谋长兼东路军总司令,魏宗瀚、陈文运分任东路军第1、第路司令;段芝贵任西路军总司令,刘洵、曲同丰、李进才分任西路军第1、第路、第路司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