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新生

老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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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焱妃使人去打理了一间干净的房子,距离焱妃住处不远,秦同楚香兰暂时在此地住下,后来楚香兰并不放心,于是让秦寄一封信回小圣贤庄,以免晓梦担心。

    周丹阳对于晓梦的走失仿佛并不关心,甚至不以为意,几乎没有见道门的人有何风吹草动去寻找过。

    太子府向来冷清,自从燕丹离开之后显得更甚。此地除去一些前来打扫的下人和侍奉焱妃的奴婢,再无人问津,门可罗雀。

    秦和楚香兰在此地照顾焱妃七八日后,大司命便已经带着三足金乌回到了燕国太子府,只是不知在路上遇见了什么事情,她的状态看上去十分糟糕,浑身鲜血,剑疮竟有十来处。虽然并不致命,但伤口极深,有些地方的伤口已经结痂,有些地方则不那么幸运,已经开始感染溃烂。

    玄术武功到了她这样程度的武者,伤口不可能出现自然溃烂的情形,唯一的解释,就是剑上有毒。

    “兰儿帮她瞧瞧,我将金乌拿给焱妃。”秦在院门之中接待了大司命,她进门坎时几乎是连滚带爬,也顾不得形象邋遢,事关焱妃性命,对她而言,时间弥足珍贵。

    楚香兰看了看大司命身上的伤,将她背回自己和秦所住的地方,用草木精气帮她清洗了一道身子,排除她身体血液中的毒素,随后让她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重新回到焱妃的院子,早在门外时候便远远地瞧见了焱妃屋内有金光隐隐阵阵,她迟疑了一下,回身去院门外张望了一番,确认附近没有人才轻轻打开门缝,侧身挤了进去。

    很震撼的景象。

    一只巨大的金色神鸟在焱妃面前振翅,身子几乎占领了半个房间,虽然屋内无声,但楚香兰总感觉耳畔总有来自远古的轻鸣浅吟,微微侧目看了看正在一旁坐着喝茶的秦,他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金色神鸟在与焱妃的亲近之中身上骤然绽放出数万道神光,化作流彩纷纷一针一线地穿入隐没在焱妃的体内,每一束流光的消失,金色神鸟的身影就会淡弱一份,而焱妃体内的炽烈之息则会强劲一分,直至最后金色神鸟的彻底消散,焱妃的精神明显有了质变,不再如同先前那般病怏怏的模样。

    她缓缓睁开双眼,里面似有金色琉璃,一闪即逝。

    “红鸢呢?她怎么样了?”

    楚香兰坐在床边柔声道:“没有性命之虞,不过身子伤的不轻,怎么也得养一段时间了……你现在能起来活动了吗?”

    焱妃细细感受了一番,脸色忽而变得肃穆起来。

    “不能。”

    “羊水破了。”

    ……

    后来燕国在燕丹回来时候下了一场大雪,雪来的太急,封了郊野的路,他的行程被活生生延期了许多天,直到看见自己初生的女儿时候,他脸上还有被风雪侵袭的痕迹。

    “辛苦了。”

    简短的三个字,稍微让焱妃的心里得到一些慰藉,肚子里有怨气,但她并不想做一个怨妇,默默承受,对燕丹甚至没有提过周丹阳的事情。

    秦楚香兰和大司命是在雪下之前先后离开的,他从屠夫觉醒时候开始,杀了不知道多少人,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生死抉择,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让他心底悸动的事情,但是当他看见新生命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那一瞬间竟无比感慨。

    世间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刻,无论是老子,庄子,孔子到后来的嬴政,东皇,周丹阳,焱妃……等等。

    迎接美好全新生命时候,大家都一样,自此之后,人的一生将会沿着无数条方向行走,有些人走得快,有些人走得远。

    是这样无数的命运轨迹,在同一个起点,造就了无数条线,造就了无数的人。

    “她好美。”秦说完这句话,便带着楚香兰离开了燕国。

    走时天寒,齐国也能看见雪,秦不想在燕国逗留太久,等到大雪封山时候,他们再想离开也就难了。

    “原来女人生孩子这么痛。”楚香兰忍不住咋舌,想起当日焱妃狰狞扭曲的表情,看着就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可惜,我想生也生不了。”

    她心中觉得遗憾,似乎很想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秦骑在马上抱住她轻声笑道:“回去看雪。”

    ……

    冬日来去,齐国的银装已经极为豪华闪耀,从临淄一路铺到桑海去,漫漫飞雪迎空而来,纷扬似盐洒,轻静如鸿毛,二人身上没穿什么太厚的衣服,即便是不怎么害怕寒冷,也不能就这么坐在院子里头,否则不出一刻钟就会变成一个雪人。

    小圣贤庄的学生已经换上厚重的冬装,虽然某些内功深厚的人不惧严寒,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故意穿得极少,一来太过于标新立异招惹眼球,二来的确大冬天穿这么少也会觉得冷。

    身体能刚住不意味感知不到冷热,除非是做着特殊职业的人,不然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自焱妃一事过后秦没有再关注过周丹阳的事情,他愿意拿出三足金乌做交换,说明他已经上了当,现在估计正忙着参悟怎么将自身的恶念彻底从精神之中清除,等他成功的时候就是秦计划彻底完结的时候。

    屠夫是想亲手杀掉这些人的,但祜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事实上想要单枪匹马杀掉周丹阳,秦至少得再等十年,然而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周丹阳做太多的事,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继续等下去。

    “这个过程总是会让人觉得枯燥且心焦,但你好像特别享受。”

    楚香兰从屋里穿好衣服出来,端了一壶热茶给秦倒满。

    “当然,等待一个好坏不确定的结果一直都是一件十分难熬的事情,兰儿看着我好像很快乐,其实我现在跟你一样,心里也有些焦躁,恨不得隔着山水千百里就盯着周丹阳此时的模样。”

    楚香兰将白皙的手伸出檐外,触摸到冰冷晶莹的飞雪,片刻便消融成水,袖子被微风吹得轻轻摇晃。

    “我在担心,如果周丹阳识破了你的计谋,并且将计就计……是不是对他来讲,这样的筹码更能够让他心动,从而心甘情愿地递出三足金乌,目的就是引诱你放松警惕。”

    秦闻言沉默,抿了一口茶杯的中茗香,回道:“当然有这个可能性,周丹阳和其他的人不一样,譬如翡翠虎,譬如徐福……很多人,他们只能算是聪明人,唯独周丹阳不同,他是老成精。”

    “他百年来的人生经历,会让他比任何聪明人都要聪明,所以看待事情,也极易容易明白本质。”

    “我先前与兰儿说得乃是计中计,你听到的只有阴谋,此外还有阳谋。”

    楚香兰一怔。

    “阳谋?”

    秦点头,索性将话说开。

    “同他的这份交易筹码本身就是一件阴谋,他如果上当,就会重走当年庄子的路;然而周丹阳活得极久,所以他未必就看不出来咱们的想法,可能经过我信上方法一提醒,他就能想明白这就是庄子当年抹去恶念的方式,也是彡为何会使剑客入魔的原因。”

    “但他与我们不同,没有听到过庄子的那番话,他又怎能见到玄门过后的风景?所以他只能揣测到我们也许暗含心机,但却不能真正明白我们想做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是向他有利的一面发展,而咱们是不是有阴谋在他那里的看法只能是:‘他们可能对我设有什么奸计。’,但具体有或者没有,他没有办法确定。”

    “这是一种赌徒惯用的把戏,我们让他看明白了他赢了所能得到的,然后隐藏掉他输了会付出什么,利润丰厚无比,而且正是他苦苦求寻几十年的东西,代价不明,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恐怕想收手也不容易。”

    言及此处,秦转过话题道:

    “兰儿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吗?我们只负责提供剧毒,下毒人一直都不是我们,而是他自己。”

    楚香兰眼神投向天外,在朦胧烟雪之中记起了秦当初在临淄跟她说的那句话,也记起了自己喝的酒。

    “原来那不是一句玩笑话。”

    “这是你最喜欢玩的把戏了对吗?玩弄人心。”

    秦想了想摇头道:“贪欲只能是人心的一部分,我若真是有你说的这本事,不至于现在咱们还躲在小圣贤庄里头。”

    楚香兰白了秦一眼,呆呆望着院门处。

    “这个冬天过后,积雪化开,土地会有了新的生命力,或许明年或者后年,嬴政就能出兵将魏国拿下……事实上相比起其他现存的国家,魏国可能算是一块比较难啃的‘硬骨头’,奈何地势太糟糕,恐怕受不住秦国的长久摧残。”

    她听着秦的碎碎念,有些奇异道:“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吗?”

    秦笑道:“干系很大,秦国的发展带动的不仅仅是朝堂力量,还有来自于罗网的江湖势力,而罗网过早地大幅度统治齐国的疆域会对流沙有着致命的打击,仔细想想,为什么罗网现在不敢在齐国大张旗鼓地做事?”

    楚香兰微微合上眼睛,感受空气里头的冬意,檀口轻启:“如果周丹阳上了当,重走庄子旧路,咱们日后的日子是不是会松闲许多?”

    “或者秦……你有没有想过,咱们结束了阴阳家和道门的恩怨之后,又该去哪里?”

    秦闻言愣住,仔细想了想:“还有很多事情其实可以做,但也可以不做。”

    “就住在小圣贤庄吧,等我们数清了自己的恩怨,你就拜入荀子门下,每天看看书,练练剑。”

    楚香兰柔声道:“现在不也可以?”

    秦一把拉过她搂在怀里,低声道:“不妥,咱们身后事不干净,现在拜入儒家,会有拿儒家挡箭躲灾的意思,儒家对咱们已经很好,我不想让这些人看不起咱们。”

    楚香兰微微嘟嘴,踢掉鞋子蜷缩在秦怀里,秦垂眼看看了她脚上那双极丑的白色毛线绒袜,不自禁地笑出了声音:“真丑,谁给你打的?”

    楚香兰也乐呵笑道:“这不是谁给我打的,是荀子给自己的牛打的,但是牛的蹄子穿不了这玩意儿,就将就着送给了晓梦,结果晓梦嫌弃这袜子太丑,就给了我穿。”

    秦摇摇头叹道:“小圣贤庄别给这小姑娘性子养得太野,真担心以后她真就随便找个人传了道家天宗掌门之位。”

    外边儿风大,来了人在院门外不想进来,秦将楚香兰放在椅子上,出去跟那人交谈了一会儿,二人身上一片白,回来时候秦原地抖落一地雪渣。

    “那人也真是,这么大雪不进来,非得在外边儿说。”楚香兰伸手拍了拍秦身后残余冰雪,轻声埋怨着。

    秦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说道:“我要去一趟临淄,有一笔大买卖来了。”

    “现在就走?”

    “嗯,现在就走。”

    楚香兰秀眉微皱,随后穿上鞋子,开口道:“这么急一定是大事,我跟你一起去。”

    秦从屋内拿了两顶绒帽,一顶随手搭在楚香兰的头上,又给她围上一圈围脖,自己也如法炮制,二人便如同深冬觅食的狗熊一般。

    “围脖带好。”

    牵来马匹,带上干粮和水,二人简单和远处院子的子晴知会一声,便消失在了茫茫飞雪之中。

    ……

    一行脚印在雪地里头,由远及近,十分杂乱。

    脚印旁边的雪偶有红色的血迹,断断续续,鹅毛般的大雪停下,凛冬呼啸的寒风尚不停歇,只待下一场不知何时会出现的苍茫。

    马儿跟着血迹和脚印在走,上面没有一个人,却有着温热的马鞍。

    下一刻,马儿便倒在了血泊之中,猩红渗透了地上的积雪,缓缓散开不远便彻底凝结。

    “杀马有用吗,这里离临淄就二十里路,你以为我们走不过去?”

    秦左手牵着楚香兰,右手拖着一只腿在雪地上缓缓走着,腿上的裤子有不少破痕,上面全是剑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