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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客房的灯光阴暗得过份,希尔推门进来,把她特地去拿的饭菜端到叔父一旁,然后注视了一阵对方佝偻的背影。她知道戈巴尔不想出去,毕竟这个陌生的环境对他来说充满未知,显得太过荒诞而恐怕。恐怕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待在孤零零的角落里摆弄骨头。自从长老死后,外乡人完全获得了他的信任,一旦没有吩咐,叔父甚至不想和她以外的任何人说话。
杜恩·安菲里格......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您该吃东西了,叔叔。”她提醒道。
“劳累你了,希尔,但是我已经不必......”
“哪怕有一部分受诅咒了,我们还是要记得为人时对事物的观感,”希尔轻声指出,对一个被诅咒带来的噩梦折磨的人,她能做的也只有放轻声音,“难道您想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吗?”
叔父停顿片刻,然后捂着额头发出一阵战栗,近乎蜷缩起来的头颅稍稍点了一下,血色烟霭从他皮肤中渗出,几道黑色线条出现在他布满青筋的脖颈上。
“您每天都会做噩梦,”希尔又说,“对吗?”
“这点代价我能接受。”
“我已经找这位搜查长问过了,如果您愿意的话,诅咒其实可以解开。”
“我不想像过去那样活着。”戈巴尔只回答。
她早该知道他会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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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恩看着搜查员科斯佳带着尊敬和感激和自己告别,并且再次重申,他要感谢杜恩指点他咒术和神秘仪式的恩情。他当然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只要透过科斯佳脸颊的皮肤看到他肌肉的蠕动,杜恩就能用灵魂之眼还原出他剥去皮之后血肉附着在骨骼上的样子,洞悉他每一个神情的含义,直至抵达他思想的最深处。
至于这舰船,它规模大得过份,可也无法同一个城镇相比,并且到处都是人们毫无防备的谈话。对他来说,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简直轻而易举。这支队伍马上就要抵挡依扎兰的港口,而他已经把其中十四个资深猎手和三十九个幸存的搜查员揣摩得一清二楚,像记录账目一样记在他心中。
人的性格和家庭环境也好,在依扎兰的住所位置和出身也罢,乃至各自的政治地位,没有什么是他无从得知的,哪怕他们自己不愿意多谈,也有其它人能够透露。毕竟,人只要活在这世上,就免不了得和他人产生联系。
而从思想上来看,这些猎手、搜查员和船只底层的苦工没有实质性区别,充其量,也只是多出了来自社会地位和出身的傲慢。
至少在他眼中,他们是同样的东西,只有无法揣度的艾洛莎搜查长算是例外。
杜恩没有时间和所有人交谈,况且如今也缺乏蒙扎或屠夫这样独处的环境,因此他只选了几个缺乏戒心的人旁侧敲击。借着他们的描述,他已经在灵魂之眼中看到所谓的黑暗之都依扎兰的大致轮廓,——那些绘满人面的墙壁,那些搭在空中的弧形廊桥,那些在升天高塔顶端俯瞰城市各辖区的巨大眼珠,那座直抵云端的至圣黑棺,还有从黑棺向周遭延伸而出的蛛网一样的输电缆。
在神秘学者影响下的城市是诡异莫名的,也是残酷而严苛的,尽管工业时代的技术仍未断绝,但是世界的构成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偏移。旧世的人来到这里,恐怕会把这种地方当成一场噩梦。
不过,杜恩对依扎兰的了解还是仅限于城市底层和一部分的中层、上层,旧街出身的苦工自不必说,说到搜查员的来源构成,除去几个小贵族子弟以外也全都是平民,资深猎手们虽然可以出入理事会,但也仅止于此。也就是说,杜恩距离权力的核心实在太远,对这座城市的认知也仅限于表面。目前想要从统治阶级入手的话,他唯一的途径就是搜查长大人。
偏偏她是个无法预料的问题,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印记......
除了人以外,他要把握的还有印记,以及印记带来的真知。
然后杜恩低下脸去,注视着自己由印记意识伪装成人类肢体的左臂,从中感到一丝微妙的不和谐:为何它如此安分,从来没有诅咒他或是为他带来恐惧,仿佛他们本来就是融洽的一体?
他的房间里只有两盏灯照明,每一盏都罩着深蓝色布罩。这是依扎兰的居民们崇拜的颜色,他们认为深蓝色代表吉兆,然而这种吉兆在杜恩看来恐怖感更多......灯光在墙壁间反射之后形成了特别乃至诡异的结果,让这房间的一切——有些生锈的铁板床、他苍白的手臂、略微发黑的地板、玻璃杯子——都显得如同一口棺材的内部,而他是里面的死人。
杯口的水珠看上去就像是流动的眼睛。
我应该深究这种不和谐感吗?
然后他忽然听到脚步声,希尔似乎在门口犹豫半响,又想要转身离去。这声音他听得出来,和熟悉与否毫无瓜葛,仅仅是分辨出此类细节区别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罢了。
这屠夫的侄女对任何人都一副开朗自在的神情,唯独对他板着一张死人面具似的脸。
“门没关,直接进来吧。”他说。
过了不久,希尔从门后的阴影中探出头,只推开一点缝隙往里面窥视,好像是防备他这房间里潜藏着无法名状的恐怖一样。和他对视半响之后,希尔尴尬地笑笑,略带着不情愿推门进来。走到他一旁时,明显她看到摆在柜子上的诺替斯经文,扬了扬眉头,但也没显出什么不悦。虽然这人从童年时代开始经历的事情每一件都相当凄惨,不过却活的比他还自在,加之对社交行为的擅长,精神实在有些异于常人。
她已经换上了猎手们的大衣,不过没有提供给少女的款式,所以稍嫌宽大。这种衣服是偏向于功能性的,以御寒和口袋多为主要特征,还有配套的防毒面具和头盔,镜片可以提供夜视,不过她没戴。这着装跟北方王国镇压部队的着装很像,很容易就会让杜恩产生不好的联想。
“你要跟我讨论你的叔父,还是要跟我讨论你的小跟班、小兄弟?”杜恩一边问,一边把他抄录的诺替斯经文第一部分随手递过去。
“都想。”
希尔看着他手里的抄本,虽然把手指搭在书封上,却在犹豫了好半晌之后又收了回去。“你这是什么意思,外乡人?”她问。
“因为我很闲,因为在我看来,把知识转交给能够珍惜它的人是一种非常、非常神圣的事情。”杜恩把书直接扔到她怀里,她下意识接住。“在这艘船上,也许只有你不会把它扔到火里烧掉。还是说你为了融入新的环境,会放弃过去的信仰吗?”
“我是会把它藏起来私下研究,”希尔把书紧紧抱在怀里,不过,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有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你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她想从我口中听到刻意示好的情绪,然后加深戒备?真是个别扭又胆小的小姑娘,还是说其实是我显得太恐怖?
“你最好明白,希尔,”他说,“知识需要交换和分享才能得到进步,如果像守财奴一样把它藏在你黑暗的小匣子里,那它迟早都会过时,——就像你那把可笑的弩。您觉得我能空手抓住子弹吗?”
她似乎很惊讶。“我不清楚,我还觉得你能来着。”
“你可以用你的手枪朝我射击试试。”
“然后你会忽然告诉我其实你能抓到?”
“不,你会因为伤害依扎兰的贵客进监狱。”
希尔似乎想把手抄本往他脸上扔过来,不过忍住了。由于初遇时发生的一切,她在他眼前一直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