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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劲风看着齐天翔,越说越起劲,简直有些不管不顾地说:“谁能知道一个黄花大闺女会心机这么深,谁能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等着他往里面跳。奉子成婚的荒唐事现在听到的多了,可以当笑话听,可以当笑料传,可在当时却是伤风败俗的大事,要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闹剧等着他。孩子呱呱坠地了,才发现不是自己的种,可你让他怎么办,一个车间的小青工与集团工会主席的女儿闹翻天,拼一个鱼死网破,而且孩子爹还是集团老总,这可能吗?现实吗?过去那种一职定终身的用工体制,难不成让他再回海东山区吗?不忍怎么办,人家就是让你吃这颗苦果,就是让你哑巴吃黄连,你还能怎么办?带着深深的屈辱,怀着无奈和愤怒,他只能埋头工作,只能不断地当先进,当劳模,进而当团干,当分厂书记,一步步走来,不是满含血泪,也是遍体鳞伤,这都容易吗?”
齐天翔慢慢收起了奚落的表情,渐渐认真地听刘劲风讲述了。
“不管做什么工作,他都是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可作为纪检组长,在重机那种环境下怎么开展工作,怎么创造成绩,不逃避又能怎么办?而田未仁更狠,直接就将他们这些高层都给发配到基层了,而且用绩效和利益诱惑着他们,等于说是变相剥夺了他们的权利,可他还是在尽着自己的职责。”
刘劲风的话语渐渐凝重,渐渐艰涩,“河州重机集团的水太深了,这么多年他匿名的举报,不是被省国资委压了下去,就是又批转到了他们纪检组,始终没有任何效果,送到我们省纪委的材料,也是石沉大海,你也知道前几年是谁在负责信访,没有回音也就正常了。你知道这次的检举材料来自于谁吗?”说着话,刘劲风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卖着关子说:“就是这位你看不上的老伙计。”
齐天翔尽管已经想到了结果,可从刘劲风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震惊不已,不由开始审视自己的是非标准,也深深地自责起来,很久才长吁了一口气,感慨地说:“看来我真是官僚的可以,误解他了。”
“可人家并没有在意你的误解,还是努力按自己的良心做人做事。”刘劲风夹着眼睛笑着,“得到对咱们不利的消息,马上就想着给咱们通个气,怕你不理睬,就只好先说给我了。”
“是有点主观意识作崇了,印象影响了判断,感觉蒙蔽了眼睛,乱花迷眼啊!”齐天翔由衷地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刘劲风,微微笑着说:“通报会之后接到过他两次电话,都让我找借口推掉了,看来我真的僵化了。”
刘劲风从齐天翔的微笑中意识到了什么,朗声笑着说:“书记的眼神告诉我你的疑问,那就是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怎么不早一点说,是不是在为王世安关说啊!或者说是不是得了人家什么好处啊!”
刘劲风坚决地制止了齐天翔的插话,接着说:“原谅我的冒犯,也请你让我把话说完。你一定会说,自己没有那么庸俗,可每个人都可能犯的主观主义思维错误,你自己也不可避免。那么每个人都可能有的疑问,你难道就可以免俗吗?我可以明确地表明心迹,我可能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但受人好处替人关说的毛病没有,也不屑这样做。我和王世安早就认识,也有很多年交情了,只是没有什么深交。这一个时期接触的多一些,尤其是你交待我关注集团职工上访的事,才加深了交往,也对这个人的境遇感到不公,仅此而已。”
“醍醐灌顶,真是醍醐灌顶啊!听了你老刘一些话,才知道什么叫猛击一掌,真是让你说中了,我还真是好奇你和王世安的交集,也谢谢你的提醒,我应该抽时间专门去看看他,当面向他道歉,请求他的原谅。”齐天翔歉疚地笑着,真诚地看着刘劲风说着:“如果没有这些基层纪检干部的支撑,我们又能干些什么?”
“何必要专门约时间啊!人家就在外边等着领导召见呢!”刘劲风呵呵笑着,宽慰似的看着齐天翔。
“你就让人家客人在外边等着,咱们在这里闲聊天?”齐天翔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不快地数落着:“咱们衙门的门槛就这么高吗?还不快快请进来!”
刘劲风笑着站起身,往门外走去。齐天翔为了表示诚意,以及心中的歉意,也慢慢地向门口走去。
“齐书记,你这是。。。。。。”王世安走进病房,看到齐天翔站到门边,短暂的迟疑后很快明白过来,不安地连声说:“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你说客,我是主人,怎么待客都不过分。”齐天翔主动伸出手来,紧紧握住王世安的手,温和地笑着,“何况还让你在门外等了那么久,慢待之处还应该请你原谅才是啊!”
“你太客气了,太客气了。”王世安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只能喃喃地念叨着。
“别客气了,坐下再说。”齐天翔拉着王世安的手,一直到沙发前面才松开,眼神示意他坐下后才慢慢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香烟,掏出一支递给他,自己也掏出一支点上火,一边吸着,一边对忙活着倒茶的刘劲风背影说:“这就是老刘的失误,迟迟不说,让我背上傲慢无礼的恶名,回头罚他摆酒请客,我与你这个重机赫赫有名的三大喝之一的王大喝,好好喝一场。”
“这怎么敢,我那点能耐,连老刘都应付不来,到齐书记这里哪还不是小巫见大巫吗?不敢应战,不敢应战。”王世安慌忙连连摆手,神情依然的紧张而局促。
“是不敢应战,关键是不是一个等量级。同样是喝酒,可心境不同,境界也不一样。”刘劲风慢慢将端着的茶水杯,轻轻放在王世安面前的茶几上,有意缓和着气氛,“李白和杜甫都善饮,可李白的‘好酒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何等豪放,何等快意,而杜甫的‘愁绪一盏酒,未言泪沾襟’,怎么说都让人唏嘘,让人感伤,能比吗?”
“老刘,人才啊!刮目相看,刮目相看。”齐天翔满意地看着刘劲风调侃道:“看来你对酒文化很有心得啊!哪天还真的应该请教请教。”说着转向王世安,温和地笑着,“你前些时打了几个电话,都不是很凑巧,今天过来咱们不谈工作,只是闲聊,加深一下彼此的了解。”
“也好,我也没有准备好汇报的材料,过几日我再详细向你汇报。”王世安渐渐缓和了下来,不那么紧张了,斟酌着字句说:“只是你要注意一点了,近来集团田未仁那边不知整了一堆什么材料,已经以我们纪检组的名义寄到了中央纪委,还有国家国资委,而且上午还让我送到省国资委满满一文件袋,不知道还往哪里送的有,估计北京一些老干部哪里也会有一些。看来他们是有目地的,也是很有来头的。我有些担心,所以与老刘商量着,想先给你提个醒。”
王世安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定定地看着齐天翔,等待着他的表态,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有目的就对了,单纯针对我齐天翔就更好了。”齐天翔看着王世安担心的神情,心中一阵宽慰,也更觉误解了他的好意,转过头看着刘劲风,提高了话音,气定神闲地说:“搞倒了我齐天翔,还有老刘和你,还有省委领导同志,案件还会查下去,也一定能够查个水落石出,不会有任何的影响,这点我完全自信。”
说着,看着王世安,温煦的神情淡然自若,转过脸指着茶几上的纸袋,戏谑地说:“一把是检举举报,一边还在增加真材实料,你和老刘都是行家,看看这两瓶酒算是那个等量级的。”
王世安和刘劲风一人拿起一瓶酒,仔细地看着,既看年份,也看包装,而且还认真地对着瓶口嗅了嗅,似乎都有了基本的判断,相视一笑却都没有开口,而是默默地放下,不约而同的看着齐天翔,等待着他的品评。
“怎么样?说说吧!”齐天翔知道二人已经有了判断,只是都不好意思先说,就看着二人,索性点名道:“老刘先说,看看你对案值的定性敏感性如何,说错了罚酒。”
“还有这样当领导的,你倒是让说,还是不让说?”刘劲风夸张地惊呼着,看齐天翔脸上的坏笑,就直截了当地说:“我就抛砖引玉,先露一回怯,我看这两瓶酒的年份,如果不是假的,二十万是有的。”
说完看着齐天翔,可却只看到齐天翔含蓄的笑容,只好看着王世安,“老王也说说,别光听我瞎说,你也说说高见。”
“集团招待用酒也有这个牌子的,而且是集团专门到酒厂订购的,一瓶也就千把块钱,也不过都是当年的新产酒,这样年份的我见得不多,不敢胡说。”王世安斟酌着话语,看看刘劲风,又看看齐天翔,最后只有老老实实地说:“价钱也就和老刘的判断差不多。”
“你俩啊!真是天生的一对,就等着看我的笑话吧!”齐天翔知道二人的真正用意,就收敛起玩笑的神情,拿起一瓶酒,看着二人慢慢说:“其实你们都已经有答案了,只是想看看我的品鉴能力,那我就说说。”
说着齐天翔神情肃穆,进入了严肃的品鉴阶段,淡然地说:“先不说这酒,就说这容器,世纪初巴拿马博览会夺金奖的泥罐什么样,我们没有见过,但这种铁罐作为酒器只有建国初期和大跃进之前的几年使用过,也是因为品位的要求,还有就是玻璃容器的档次难以与其名气和定位匹配,只有到了瓷瓶的生产技术达到了量产的要求之后,铁罐才退出了容器舞台。所以这个酒的年限比我们在座各位年龄都大,珍贵可见一斑。”
齐天翔环视着王世安和刘劲风,看他们专注的神情,就慢慢接着说:“年份长是一个原因,稀缺就是另一个原因,由于很多老革命念旧的情绪,从酒自然就能想到产酒的地方,以及那个充满革命信念和理想的地方,大量的这种酒就成为老革命们的喜爱,而当时的产量和供应都严重不足,能保存到现在的很少,这些年份的存量少之又少,即使有也早就进入了收藏市场,成为稀缺的珍藏品。即使酒厂建设自己的博物馆,也找不齐所有年份的酒,而这种铁罐的就更是难找,花重金从收藏家手中收了一些,可还是难以应付,自己的出产都没有储存,可见资源的可贵。”
齐天翔越说越兴奋,似乎已经不是说给二人,而是自己说给自己了,“前几年,国外拍卖市场曾经拍卖过几瓶这种酒,是当年国家领导人作为国礼赠送外国领导人的,就是这个年份的酒。珍贵程度可见一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两瓶就是这批拍卖回流名酒中的。”
看二人疑惑的眼神,齐天翔有些自得地拿出一瓶酒,翻转过来,让王世安和刘劲风看了瓶底淡淡的红色印章,自信地说:“二位刚才没有看到这个收藏章,这是拍卖公司鉴定拍品真伪的印章,也就说明了酒的来历,所以我可以断定这两瓶酒的出处。”
说着话,齐天翔轻轻放下酒瓶,长长吁了口气,坚定地说:“真如我所判断的话,这两瓶酒每瓶的价值也得二十万元,不过不是老刘所说的人民币,而是美元。看来我齐天翔在人家眼里这么值钱,也说明人家是真下了些功夫了。”
“太厉害了,这么明白的品鉴,想糊弄你齐书记太难了。”王世安翘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着。
“说的是,明白人喝明白酒,也就是到了这里,这些好东西才糟蹋不了。”刘劲风也是不住的感叹道,心里对齐天翔知识的积累,以及涉猎的广泛深深折服。
“好了,好了,别给我上眼药了。”齐天翔摆摆手,制止了二人的溢美之词,转向王世安慢慢地说:“听老刘说,你私下里了解过上访职工的情况,说来听听。”
说着话,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沉吟了一下说:“百听不如一看,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
提议立即让王世安兴奋起来,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说的不算,听听工人师傅们怎么说,才更有实际意义。”
“好是好,可你现在的情况,你怎么去?”刘劲风也很是高兴,可随即担忧地说道:“你可是身不由己啊!”
一席话似乎提醒了齐天翔,不由也沉默了下来,四下里看着。很快目光就在刘劲风身上锁定了,慢悠悠地说:“老刘,你站起来我看看。”
刘劲风疑惑地站起来,满腹狐疑地定定看着齐天翔,渐渐觉得不对味,不解地问:“你这不是想在我身上打什么歪主意吧!”
“聪明,不用点就透。”齐天翔笑着夸奖刘劲风,转过脸对王世安满意地说:“我就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王世安疑惑地看着齐天翔,愣怔在了那里,实在不明白齐天翔和刘劲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齐天翔看王世安迷惑的神情,就又看着刘劲风,语重心长地说:“你看啊!我出的主意,老王是领路的,少了我们俩不行,你老刘总得做点什么吧!”
“我把衣服贡献出来,是不是就对了?是不是就算参与进来了?”刘劲风没好气地嘟囔着,似乎一肚子的气都在这几句话里了。自从齐天翔让他站起身,上下丈量着他的身体,他就猜出了齐天翔的用意,不禁打心里佩服齐天翔的机敏和灵活的脑子,可还是祥装迷糊地对付着。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好拒绝,那就麻烦你把大衣拿过来吧!”齐天翔顽皮地看着刘劲风笑着,“一会我给你弟妹打个电话,她就不过来了,你可以看看电视,也可以读读报纸,总之干什么都行,晚上清夜之前我就回来了,你也就可以回家了。”
刘劲风不情愿地站起身,走到门边的衣服架上,拿来自己的大衣,给齐天翔穿上,大小基本合适,正好遮住了里面的病号服,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来。
“狸猫换太子,你们太有想法了。”王世安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不禁惊喜地感叹道:“这还真能蒙过去。”
“不是我们有想法,是我们齐书记有创意,这么大的书记,干着这样的事,说出去有人会信吗?”刘劲风不满地硒笑着,“不是能不能蒙混过关,而是根本就没人能想到这里。这样的高干病房,这么位高显贵的高级干部,会有这样的恶作剧,真是匪夷所思。”
“少废话,好好值班!”齐天翔狠狠瞪了刘劲风一眼,笑着对王世安说道:“你先走一步,在电梯口等着我。”
齐天翔看着王世安走出病房,回头看看刘劲风,仿佛又回到了顽皮的孩提时代,刺激又新鲜的感觉,使他不由开心地笑了。
一下午的阴郁和愤懑的情绪,仿佛都被这开心冲淡了,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