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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樊涛和张卫国,齐天翔慢慢地走回到沙发前面,拿起茶几上的名单,缓缓地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后想了一下,才慢慢翻开名单,从前到后认真地看了起來。
名单上的人,不管是现职,还是后备干部,齐天翔大多都不认识,一则这些干部來自基层的方方面面,各县市区都有,二则这些干部都基本在三十多岁,这个年龄层的干部齐天翔接触的就更少一些。只能通过名单之后简短的几行文字得以了解,也不过就是能看出來年龄、性别、政治面貌、学历、工作单位等基本信息。其实对于一些年轻干部,有这些基础信息,也就能够对一个人的基本情况有所了解,除了籍贯,生长地域的不同,十几年教育背景是相同的,所受的教育程度也沒有什么差距,唯一的不同是进入公务员队伍的方式和时间,有考录的,有招录的,还有选录的,很少有特录的,也就是很少有特殊贡献而进入公务员队伍的。
这些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因为出众而成为了公务员,不是因为喜欢公务员的身份,不是愿意从事公务员这项工作,更不是有高度的觉悟愿意为人民服务,而是认可这种职业所能带來的尊贵身份和荣耀,以及未來可期的荣华,这种基本思维驱使下走进公务员队伍,并沒有带來觉悟和意识的提升,反而产生了莫大的优越感,以及渐渐固化的等级意识。他们的潜意识里萌生的尊贵,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者职务的上升而愈发强烈,除了他们自身存在的环境,他们不愿意过多地了解基层,了解民众,往往习惯站在自身的角度思维,而不公或不平也是由这种角度所引发的。
这是齐天翔最为担心的问題,也是现阶段干部选拔制度中难以突破的瓶颈,无论是干部下派,还是上挂,都是一个机关到另一个机关,本质上还是沒有什么变化,而是现行制度中的重学历轻实践,重工作履历轻创新创造的弊端始终难以根除。另外就是干部选拔范围和方式的不足,机关干部由机关选拔,职能部门立足于职能部门本身,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固定的选拔模式,很少能有干部真正流动起來,而直接造成的就是适应能力和范围的缩小。
当初与樊涛商讨公推工作时,就是基于干部流动和打破行业的问題,也就是想通过全市范围内干部公推,使干部选拔放在全市层面上展开,而干部的使用也在全市范围内任用,除了必要的技术性岗位和部门进行专业匹配,最大限度提高青年干部的综合适应能力,培养一批可以适合各种区域使用的跨界干部。
现在看來基本目标是实现了,放在面前的这份名单就涵盖了全市,使用范围也会遍及全市,能够有多少人为此受益,可能还看不清楚,但只要管理方式到位,监督方法得当,初期的尽心尽力就能带來很大的变化,也必将产生巨大的冲击。这是可以预期的,一批市委组织部专项分类管理的干部,建立专门的监管和考核体系,拥有最直接和最完备的升迁体系,而且是全市范围内使用和任命,本身就具有很大的诱惑力,以及升迁前景,尽管条件苛刻一些,要求严格一些,还是会吸引人踊跃参与的。
目前看形势还是比较乐观的,第一轮的推荐和第二轮的征求意见,都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特别是得到了老干部和人大、政协的积极参与,基于响应和支持的呼声也很高。尤其是对行动本身的反响很好,尽管齐天翔并沒有出面组织任何的活动,但仅仅就是干部大会上的动员,就能够明白所有的一切行动,都是在齐天翔的策划和授意下实施的。
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也就达到了齐天翔的目的,他改变不了省管干部的任命和路径,但他可以提前安排县处级领导干部,特别是科局级干部的使用和布局,这其实也是林东生对他的暗示,一段时期以來这样的暗中较量不断,但齐天翔却在巧妙地进行着自己的布局,也不断展示着设计的轨迹,就这么公开地说明着自己的想法和思路,静静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來。
想到这里,齐天翔从名单中收回思绪,看了一眼手表,按响了桌角的红色按钮,等了一下对听到铃声进來的小张说:“看一下上午的活动吕市长是不是也要参加,走之前请他过來一下。”
望着小张点头答应着离去,齐天翔又陷入了沉思,与其说这样的安排是为自己考虑,不如说更多的还是为吕山尊进行的设计。失去了市长位置之后,最有可能的安排无非是两种,一个是离开河州市,到省里其他地市任职,过渡一任市委书记之后重新回到河州市,另一个途径就是到市委这边,任职市委副书记,等待过渡。两种可能都存在,但后者显然更符合实际,也更符合中央党校短训的初衷,省委不可能不考虑这次短训所产生的实际效果,以及中组部和中央党校的意图,花费那么大心思进行的短训,绝对不是仅仅为了使这些厅局级领导干部经受磨难,而是由更深层次的考虑。
省委组织部这次的行为本身就有着试探的意味,更高程度的对抗还是不敢随意为之的,因此随后的安排还是需要通盘考虑才能作出的,就像林东生所说,交换和平衡始终都是存在的,也是难以忽略的,可以适当的妥协或容忍,但绝对不能无限度地退让,一种方式的回旋之后,只能是更深意义的平衡,毕竟大方向的把握,还是省委书记需要考虑的,而他的作用也会更明显。所谓的政治智慧就是在回旋和交换中,通过不断地进与退的转换中体现的。
“想着您忙,不一定能一起过去,沒想到您还是安排张秘书通知,说是一起过去。”一进门,吕山尊就扯开了嗓门,办公室里立刻就回荡着他富有磁性的男中音的声音。
“早上不好估计时间,也就沒有给你约定行程,刚才看了时间,觉得还可以事先跟你沟通一下,就把你请过來了。”齐天翔站起身來,指了一下桌前的椅子示意吕山尊坐下,呵呵笑着说:“刚才老樊和张卫国过來,谈公推干部选拔的问題,以为走之前勉强可以谈完,沒想到张卫国效率还挺高,你先看看名单再说。”
“这可是绝密级的名单吧,让我看合适吗,”吕山尊疑惑地望着齐天翔,看到了齐天翔略显责备的眼神,就立刻明白了齐天翔的用意,爽朗地笑着说:“那我就先睹为快了。”
齐天翔温和地看着吕山尊,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名单本身就很是说明了问題,因此也沒有必要说过多的什么,彼此都心照不宣,越客气也就透着假,而且齐天翔也不愿流露出过重的痕迹,使得吕山尊有其他过多的想法。即使有提前提前做好铺垫的打算,也不想让吕山尊产生任何受到恩惠的想法。最简单的开诚布公,就是最好的意图表达,做到了这些就够了。
“年龄结构,知识结构都沒有问題,可以说是一批精兵良将,能够从初选层层筛选走到现在,应该还是值得信任和放心的。”吕山尊很快就将名单看完,递还给齐天翔的时候由衷地说:“几个月的功夫,作了这么大的努力,老樊和卫国也确实费尽了心机。”
“只要能为今后三五年,或者更长一段时间的河州政界,遴选出一批干事创业的优秀领导干部,花费再大的心血都是值得的,在这方面老樊尤其清楚,可以说是殚精竭虑了,让人很是钦佩啊,”齐天翔望着吕山尊,深有感触地说:“能下功夫进行这样的自我净化,老樊的觉悟和境界就值得咱们好好学习,好好感谢啊,”
“是啊,几十名县处级干部的大调整,无疑是对几年组织工作成绩和工作的否定,当然说否定可能不太准确,应该说是修正,但不管的否定,还是修正,都是在挑战自己以往的工作结果,这份勇气就很了不起,”吕山尊深深地望了齐天翔一眼,似乎也被齐天翔的情绪感染了,由衷地说:“稳定好现有干部队伍,用好选拔上來的这批干部,真正起到人尽其才的实际效果,也不枉老樊的这份努力和牺牲了,”
“这就是我找你过來商量的意图,两层意思,一层是名单你认真看一下,不行一会让小张复印一份你带走,凭你对基层干部的了解,再过一遍筛子,这次公推咱们限定了一个原则,凡是现职副市级以上干部沒有推荐资格,但沒有资格推荐并不等于沒有资格审查,更不等于沒有资格干预,不搞小动作不等于沒有小动作,也不能沒有想法,第二层意思,这批干部的考察和实际任职还需要一个时期,怎么样进行一些必要的锻炼和培训,提高他们的综合素质,特别是品德和品格的锤炼,只有用好了这批干部,才最有说服力,”齐天翔望着吕山尊,思考着说:“总不能也搞突击短训吧,已经抽调了几十人送到清河市了,这又是六十多人,难度不小,”
“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吕山尊眼神凝重地望着齐天翔,认真地说:“主要的目标还是宗旨意识教育,或者说是服务百姓思想的提升和强化,说到底还是意志品质,可以送到张政委他们军分区去,让军营这个大熔炉锻打一下他们的体质和意志,让这些年轻干部掉几斤肉,脱几层皮,适应一下艰苦生活环境,磨练一下性情,”
“这办法不错,可以适当时候试一下,所谓锻打无非就是锻炼和捶打相结合的过程,既要加火加温,也要蘸水淬火,只有这样反复几次的锤炼,一块好钢才能出炉,只要是好钢,铸刀剑可以斩钉截铁,铸犁铧可以耕地收获,这才是咱们需要的综合性干部的品质,”齐天翔似乎受到了吕山尊的启发,高兴地说:“其实也用不着张政委的军营,刘峰他们的干警培训中心就很不错,我去过一次印象很好,他们哪里既有体质强化训练,也有政治文化课和专业技能训练,只要咱们可以将一些刑侦技能的课程,换成城市管理、农业科技、社会保障、医疗卫生、文化教育的课程就可以了,教员可以是专家学者,也可以是各级领导,还可以是他们自己,让他们自己走上讲台,将自己熟悉的专业知识,也学习其他人的专业知识,互相融合、互相学习,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学习方式,这样几个月下來,还愁他们不出现质的变化,”
“的确是个好办法,也实际和容易操作,我看下來真是可以进行具体落实了,”吕山尊呵呵笑着连声夸奖着说:“这种模式还真比上几十天文化课效果要好的多,可以一试,可以一试,”
“行不行咱们还是先放放吧,现在当务之急是该走了,”齐天翔呵呵笑着站起身,指着手上的表对吕山尊说着:“咱们路上边走边说吧,”
说着话,齐天翔将名单小心地放进了文件包中,拿起來与吕山尊一起走出了办公室,直到坐上了自己的专车,才认真地对吕山尊说:“不要有什么顾虑,更不要瞻前顾后,这不是你老伙计行事的风格,能不能把这批干部考察好,使用好,为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摸索出一些经验,下來的工作关系很大,”
“我知道您的意思,也知道您是在为我做铺垫,这点看不明白就是我老吕故意装糊涂,或者是真糊涂,”上车之后吕山尊细心地发现小张主动关闭的前后排之间的隔音板,很是为小张的细致叹服,听了齐天翔的话之后,由衷地感慨道:“说句您不一定爱听的话,您所做的一切,我心知肚明,清河市的探望,谭平山墓前的交流,以及刚才您让我看的名单,您都有着清晰的设计和用意,这份情也好,恩也罢,我老吕心领了,也深深地感动,有一句话我可以放到这里,我出头露面不行,干点实际的事情还是沒问題,到什么时候我吕山尊都是个合格的战士,”
“你既然说到了我不一定爱听,就一定知道我不爱听,既然不爱听,说來何益,”齐天翔呵呵笑着,动情地拍拍吕山尊放在扶手上的手,感慨地说:“我说句你爱听的,所有的原因说起來很简单,我们是同志,是有相同志向的一路人,是准备也想干些事的伙伴,就是这些志向,说起來崇高,却有些悲壮,我们就像逐日的夸父,填海的精卫,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力竭而死了,死在追逐梦想的路上不可怕,可怕的是谁來接力我们的梦想,谁跟我们一起像愚公一样挖山不止,这是近一个时期始终困惑我的问題,有些人想干事沒机会,有些人占着位置却不干事,或者胡干事,这种现状我们颠覆不了,更沒有能力扭转,但我们做一些改变可不可以,努力找出一些同道行不行,与我们一样执着的人多了,即使有人死在路上,是不是还有人前赴后继地往前走着,目标再远,是不是也有走到的哪一天,”
齐天翔看着激动的吕山尊,抬手示意他暂时不要讲话,而是思考着接着说:“实话实说,我也不瞒你,來到河州市任书记,出乎我的意料,过來以后,很长一个时期我都不是很适应,尤其是从部门领导到地方领导的转换,总觉得事情繁杂无序,多的干不过來,很多事情看上去很容易解决,可沒有我的发话和推动就进行不下去,每天里都是处在焦虑和烦躁之中,总觉得力不从心,又总想发火,而且还总担心哪一天自己撑不下去会垮掉,这种不安和焦虑跟我的老岳父谈过,与林书记也谈过,他们能宽慰我的也就是劝我耐心一点,心绪粗一些,或者可以离开岗位到党校务务虚,调整一下,这都是经验之谈,可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与他们在时很不一样,现在的干部素质,干群关系都很不乐观,不是可以逍遥处之的啊,”
“而且,这几年只要是知道我齐天翔的人,都无不羡慕我有一个好岳父,一步步把我推到了如今这个地位,所有事情都提前设计好了的,另外我还有一个中央党校的好老师,不但欣赏我,而且甘做人梯扶我上位,还有大大小小各位关键人物,都愿意为我的仕途出力说话,可说我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所有好处,”齐天翔严肃的眼神看着吕山尊,真挚地说:“抛开这些传言的真实用意不说,就从积极的层面來看,无论是我岳父,还是老师,或者还有林书记,他们不遗余力地举荐我,帮助我,如果沒有私心,是不是也是一种义务和责任,更是一种大公无私精神的体现,他们能做到的,我们是不是也要努力去做,而且还要做的更好,”
“您很坦率,也很重情,这咱们早有所知,一个谭平山老大哥,您可以年年抽时间去看看,有时候一年要去几次,几年來从不间断,一个老白,您可以累昏过去,悲痛的大病一场,几年來年年给他姐姐家寄钱,让他们代为给老白扫墓,刘劲松的手被烧伤,您难过的险些掉泪,就是对待田未仁这样的贪腐分子,您也能关注到他的生活和形象这些细节,这些都不是您的亲人,可您却像亲人一样对待,这不仅仅是领导艺术,更是品德和风范的完美体现,”吕山尊动情地说着:“您把我当同志,把老樊、老房,已经很多人当同志,大家都愿意跟着您一起做事,一起受累,咱们一起做,总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的,”
吕山尊说着话,呵呵地笑着说:“您的烦恼有时候也是自找的,咱们都太文气了,太讲究温良恭谦让了,在现在这个社会生态下,这样的修养只能的暗自生气,还真的应该学学人家老房,自称大老粗,不如意时张嘴就骂,有时候还真管用,”
“杀猪杀头杀屁股,一个人一个杀法,人家管用的方法,咱们不一定好用,”齐天翔呵呵笑着说,随即就转换了话題说:“名单回头让小张给你一份,尽管需要保密,但并不是对所有人保密,我还准备让老房也看看,让他也把把关,毕竟很多人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说的也是,他做市长这么多年,用过的干部何止千百,很多干部都是在他手下成长起來的,而且这老伙计还很有特点,好用就用,不好用就换,很是不将情面,自称老粗的他,眼光毒的很,可一点都不粗,明白着呢,”吕山尊望着齐天翔,呵呵笑着说:“不过这老伙计恐怕近期顾不上您这人事规划,他有大事要忙,”
“环境整治吧,听说过,是件好事嘛,必要时我还准备给他站场助威呢,”齐天翔呵呵笑着说:“让城市生活更美好,应该是一场实实在在的行动,而不仅仅是表面文章,要让城市里的每个人都感受到城市的美好,都感受到每日不同的变化,”
“站场助威就免了吧,人家不让您参与,就是怕血溅当地,脏了您的衣裳,”吕山尊望着齐天翔,意味深长地说:“其实您俩现在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异曲同工,琴瑟和谐,您务虚,抓社会秩序重建,抓社会风尚转变,他务实,抓环境整治,抓秩序规范,都是一样的,我老吕居中协调,两边摇旗呐喊,站场助威的事情我來干,关键时刻我还是可以披挂上阵,不敢说胜似百万军中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长坂坡前高声断喝的张翼德,还是可以学他个皮毛的,”
“呵呵,听你这样说,我还焦虑什么,我自然就可以逍遥自在了,”齐天翔满意地看着吕山尊,笑着捋着胡须高声吟唱着:“我坐在城楼观山景,忽听到城外乱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