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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在东府赏完花, 贾母早觉疲倦, 不过与王夫人邢夫人说了两句家常话儿,便要命她们各自回去了。
王夫人听了贾母的话,瞅了瞅贾母的神色, 忙带着笑儿,略有几分迟疑请道:“老太太可是叫风吹着了, 要不要请王太医过来瞧瞧。”
贾母笑了笑,只说道:“难为你想着, 也不知怎得, 这略动了些,便觉得身上钝钝的,越发犯了懒。”
王夫人听了, 忙说道:“既是这样, 很该请王太医来瞧瞧。”
说着,便要命人拿帖子去请太医来。
贾母忙拦住了, 只说道:“昨儿才开了方子, 按着吃几副药便是了,何苦教人白跑这一趟。”
王夫人听见了,脸色略沉了沉,带着几分尴尬的笑问道:“我倒不知道这事儿?”
贾母见了,只笑说道:“昨儿你嫂嫂见我不好, 忙不迭的请了太医过来,也是她的一片孝心。”
邢夫人听了贾母夸奖的话儿,只带着几分羞涩笑道:“不过是分内的事罢了, 也谈不上什么心意。”
王夫人听着,越觉刺耳,只是她非寻常之人可比,只略带愧疚的笑了笑,只言道:“还是嫂嫂想得周到,不似我这般粗心大意,险些闹了笑话。”
邢夫人连道不敢,贾母见着她们两妯娌这般亲热的摸样,心头越发喜欢,只说道:“你们都是极孝顺的,也别太生分了。”
说着,贾母瞧着王夫人似有什么话儿要讲,便忙忙的打发邢夫人道:“明儿赦儿要去镇国公家吃酒,你如今该去瞧瞧,有没有什么疏漏之处,到底是去别人家,不同咱们自己亲戚家里。”
邢夫人如今甚是乖觉,听了贾母这么一说,只忙笑着退了出去,自回屋料事去了。
见邢夫人出去了,王夫人方上前笑说道:“今儿柳太太同我商议了,先给珠儿定下亲事,待得过些时候再成亲。”
贾母听了,只微微点了点头,笑说道:“这事儿你们拿了主意便罢,横竖这儿女之事,都要看父母之意。”
听着贾母这么一说,王夫人心头一喜,只忙忙的笑说道:“今儿我瞧着柳太太,仿佛对元丫头很有几分喜欢,话里话外,似乎也有点儿旁的意思?”
贾母听得一笑,只说道:“缮国公家的光哥儿,我昔日也瞧过,人品相貌都算得出众,和元丫头倒也堪配。”
王夫人听着贾母这么一说,心里便是一紧,只面上不显,仍旧笑说道:“若说他们家,我倒听过一个事儿,前儿缮国公家的诰命才染了病,缮国公就抬了两房妾进门,可今儿瞧着柳太太,却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贾母闻言,眉头一皱,只问道:“有这样的事儿?”
王夫人瞧见了,正要再添几句话儿,贾母却摆摆手,笑说道:“缮国公那人打年轻时候便是个风流性子,但他们家的规矩却好着,没出过什么坏门风的事儿。再说着,柳太太那人你也见过,最是个豁达性子,他们家的光哥儿又得了官,若依家世,倒是咱们高攀了去。”
贾母的话儿一出,王夫人便是脸色一变,只强咬着牙笑道:“话是这么说,可元春的性儿活泼,又是爱说爱闹的,只怕与这缮国公府有些不大合适。”
贾母似听出些意味,只理了理衣襟,淡淡道:“你不说,柳太太很有几分喜欢元丫头么,这样的缘分也算难得了。”
王夫人脸上的笑儿骤得一僵,只忙忙又要上前说话,贾母却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如今说这些也有点早,再看些时日罢,你也回去罢。”
王夫人听了,心头很是不甘,但也只得起身行礼,自出去了。
王夫人方回了屋里,周瑞家的便忙忙的凑了进来,只笑着拿了个泥金帖子,殷勤道:“太太瞧瞧,这下聘的单子上可有什么疏漏没有?”
王夫人柳眉一拧,只没好气道:“你这么急脚鸡似的,忙个什么劲儿?”
周瑞家的忙敛了笑,只瞅着王夫人的脸色道:“太太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冷笑一声,只说道:“那边还没来信儿,你倒预备的齐全。”
周瑞家的越瞅越不对,只忙悄声劝道:“可是老太太说了什么,太太宽些心,这世上的事儿最难两全的。如今珠哥儿眼瞅着出息了,大姑娘也快许人家了,太太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但凡有些旁枝末节的事儿,太太吹口气儿,只当风扬的沙子,别太在意了。”
王夫人气儿稍平了些,只说道:“倒不是我在意,只这事儿着实可气。”
周瑞家的忙散了屋里的人,又打外头瞧了瞧,才缩回来,一边倒了盏茶,一边小心劝道:“什么事儿,太太小心气坏了身子?”
王夫人只往椅子上一坐,只沉下脸道:“今儿柳太太跟我拉了半天家常,这话里话外都围着元春打转儿,你说她是打的什么主意儿?”
周瑞家的闻言便是一喜,只捧着茶笑道:“给太太道喜了,这柳太太怕是看上咱家大姑娘了。”
王夫人听得心头火起,袖子一挥,周瑞家的手中的茶盘便被掀飞了去,茶水四溅,厉声喝道:“有什么好喜的!”
周瑞家的一惊,也顾不得手上的烫伤,只一边瞧着王夫人的脸色,一边带着几分迟疑道:“这柳太太是嫡长媳,膝下又只有一个嫡子,大姑娘若是嫁了进去,将来这缮国公府的家当可不是都是大姑娘掌着。”
王夫人拿帕子擦了擦手,只冷哼道:“缮国公还没死呢,谈这些不是太早了?”
周瑞家的听了,只笑劝道:“缮国公的诰命如今已染了病了,缮国公又是贪花好色的,平日再怎么保养,又能活几年去。再说,柳太太既瞧上了咱们姑娘,旁的不说,大姑娘最是个招人喜欢的,不怕拢不住夫君的心去,细较起来,若嫁了过去,岂不比进宫侍候人强许多。”
王夫人何尝不知这道理,只是她历来便有几分心思,想得倒比旁人要深些,只冷笑道:“怎么比进宫强了,你说这些,我也不是不知道。可那缮国公今儿妾明儿妻的,屋里头塞满了人,这些份例开销,教人算算十个金山银海,也填不满去。再说他们家,虽在朝廷里有几分地位,可我冷眼瞧着,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咱们家的情形,你也见着,外头提起来,哪个不说国公府,可也不只剩个空架子罢了。真论起来,都是祖上的爵位,谁家又能比谁家好些去。”
听着王夫人这话,周瑞家的想想,倒也有几分理儿,她跟着王夫人管了这几年的家,哪不知荣国府的内情,里头早就空了,不过白撑着架子不倒罢了。
论起来,王夫人这家当的也着实累人,不想大姑娘再受这份苦,倒也是说得过去。
只是这周瑞家的,又思忖了一下,只笑劝道:“太太这话是在理儿,可那缮国公家虽不及先年兴盛,但怎么也不是衰败的摸样儿,不说别的,只看这回,满京的太子党都遭了殃,偏他们家光哥儿还得了官儿,只怕在圣上心里的地位不低呢。”
不提这光哥儿还好,一提起来,王夫人脸上的筋都快弹出来了,只怒道:“他们家那光哥儿算个什么样儿,成天舞刀弄枪,今儿打人明儿拦路的,活脱脱一个土匪。如今才十七八岁,屋里头的倒放了七八个屋里人,倒是承了他爷爷的业,瞧着就不是个能成事的。”
周瑞家的听得王夫人这么一说,心里一动,正要说话,王夫人又冷笑道:“我也不求旁的,元春就是要嫁世家子,再不济也要嫁个能出人投地的,怎么也不能比什么状元探花差了。”
却说这头,贾赦正写了信儿,要命人送回金陵去,这信上的墨迹还未干,外头便忙忙进来了个门子,只对着贾赦道:“琏哥儿捎信回来了。”
贾赦忙接了信,只揭开看了,见信上只写了些家常旧话,末了还提了句不日便要回来了。
贾赦倒略松了口气,瞧着这信上的口气,贾琏应该没和薛大呆子混一起去,这琏二傻子薛大呆子是凑不齐了。
想想也是,王夫人和薛姨娘虽是姐妹,但隔得又远,不怎么走动,论起来倒不若和王子腾一家亲近。
况且薛家如今算不得没落,王夫人虽管着荣国府的家当,但名不正言不顺的,倒不好贸然使唤贾琏送信去,让金陵薛家的主母看了笑话。
贾赦又看了一遍信,只把信儿塞好,又递给旁边的丫鬟道:“拿去给老太太念念,省的老太太成天惦记着琏哥儿。”
正说着,邢夫人领着人进来了,只瞧了一眼,便笑道:“怎么,琏哥儿来信了,昨儿老太太还念叨着呢。只说老爷不好,让琏哥儿在外头野着,若是纵坏了性子,看老爷怎么办。”
贾赦听得一笑,只摇头笑说道:“若是不让他出去,只关在这宅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像个男儿摸样。老太太溺爱孙子,我这当老子的,若不让他出去摔打一番,见见风雨,只怕他是越发不成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