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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霞漫天,不觉已是黄昏。
诸神拖着云海的画笔,恣意挥毫、翻转扭动。
白色的巨龙从头顶飞腾而过,伸向视野的尽头,在天际边金红色的太阳处汇聚,又仿佛从那里展翼跃空,说不出的壮丽磅礴。
大码头上,商船、小舟、游轮、货艇堵得水泄不通,卸货的船舱发出巨兽般疲乏的叹息,为一天劳作献上冗长余音。
罗伯斯基以手作棚,棉布手套上沾满木屑和灰尘、混合手掌沁出的汗水、以及少量过期粘稠的机油,结成一块又一块硬痂。他今天负责货箱装仓、而不是以往的船只卸货,在码头运输队工作的这段时间,罗伯斯基吃苦肯干、不惜力气的劲头,很快就让他和队长打好关系,其作逃兵遇见的奇闻轶事,让他成为年轻队员中的小小“关键先生”,每逢需要和雇主方面的联系人打交道时,能够把话说全、说对的逃兵,自然而然就会站稳脚跟。
这不,曾经跟着阿尔抱头鼠串的罗伯斯基,已经是装仓小组的组长了。今天的工作量虽然多、却不复杂,浮港的变化影响到同盟的方方面面,大小家族的进出货物都发生巨大变化,不少宗主开始把珍惜财宝运上玛瑙河,碧波荡漾的河水上,甚至有人声称看见黄金的光芒。与之相对,成批量的军火物资拉到浮港大码头,在水兽袭击过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码头奇迹般恢复往日的活力,吞吐容纳的货船更胜以往,但碍于香农、罗兰大小胖子针锋相对的局势,本应活跃在一线的商团反而缩手缩脚,只有象牙公会一如既往地运转,仿佛众目睽睽之下第一个下海游泳的人。
罗伯斯基在仓库里面待了整整一个下午,还适应不了明亮的光线。他脱下工人帽,帽沿后的勒带刮过后脑勺的头发,扫出一片细密的汗水。
“泰勒,”昔日逃兵挥挥手召来一名年青工友,同伴身上留着过度放纵的痕迹,一条腿踏进胖子的范畴,但过量的体力劳作又把他拉了回来,形成结实油腻兼而有之的圆墩轮廓。泰勒一路小跑,手腕上一大串铜质小珠轻轻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他跑到罗伯斯基跟前停下,一手扶着有些酸痛的后腰,“什么事,关键先生?”
罗伯斯基偏头苦笑,右手从工作裤的后袋取出一个金属小盒,手指扣开小盒侧面的锁扣,整齐排布犹如长矛的烟卷就呈现在泰勒眼前。
“我靠,好货啊,你啥时候买的?”
“这是新上市的简易款,虽然没有手作烟草的醇厚味道,却可以拿来解解乏,我俩正好试试。”昔日逃兵把手套取下,塞入工作裤的侧边口袋内,捏出一根烟卷递给同伴,又拿出一根放在嘴里,“有火不?”
“怎么可能没有。”泰勒掏出火柴盒,嚓地一声点燃火苗,他把火柴伸向罗伯斯基,一缕青烟在两人之间升腾。
“等下我先去找雇主那边的人签单,你拉拢大家收拾下,我今晚有约,所以分头行动效率高一些,没问题吧?”罗伯斯基问。
泰勒迷醉地吸入一大口烟卷,“抛弃兄弟几个,又去哪里鬼混,还是说看上个好女人,不愿意分享?”
“你这脑子,不是吃的就是女人。”罗伯斯基笑骂,“上次我俩不是去过一次了吗?”
“那一家只是传的好,质量倒是一般,”泰勒拍拍胸口,“下次,我带你去。”
“好好好,抽完这口,帮我把这里收拾了。”
“没问题。”
“卸扣、吊物绳、倒链、拉紧带,别漏了。还有每个人自己都要捡好的东西,别留个手套或者工作服在人家的仓库里,影响很不好。”罗伯斯基嘱咐。
“明白,啰嗦,快去。”
罗伯斯基仍不放心,又看一遍堆满物资箱的仓库,他刚准备离开、看见泰勒伸出一只手,“怎么了?”
“你晚上有约,还拿着帽子干什么,我帮你拿回去。”
“谢了。”罗伯斯基把工人帽交给对方。昔日逃兵离开仓库,脱下被汗水、灰尘、机油染得不成样子的外套,又找一处水龙头清理自己的面部和双手。在仓库外的侧墙边,码放着十几个黑色的硬壳托物箱,这是运输队配发用于存放常用工具以及个人用品的,至于罗伯斯基提醒泰勒收拾的起重和吊装工具,因为其质量过大、数量也不少,需要专门的马车进行拉运。罗伯斯基找到自己的托物箱、放倒在地打开箱壳、翻出用塑料夹收好的完工清单,检查一遍后返回仓库。
雇主方的代理人在仓库外不远处休息,罗伯斯基同样递出一根烟卷,“来一根?”
代理人的胡子经过明显精心修剪,和他的眼神一同带着贵族式的冷漠与高傲,运输队的许多人就是看不惯这么副模样,心甘情愿在一线干一辈子。这对于昔日逃兵来说,却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在短暂的战场和稍长的逃兵生涯中,罗伯斯基明白一个道理:及时行乐并不是贬义消极的代名词,而是一种可以选择的生活态度。
多少贵族子弟一身闪烁亮眼的盔甲、手中宝剑也是上等货色、家族旗帜在身后迎风招展,在开战之前他们是绝不退缩的勇士、信念坚定的骑士、圣光与真理的守护者、美丽少女芳心的征服者。当炮火开始轰鸣,脆弱躯体、腥臭鲜血、绝望哭喊形成包裹战场的巨大漩涡,无形的绞肉机开始运转,生吞活剥其中的所有人。很快,盔甲柔软的内里就会粘上尿液、粪便,甲叶之间的摩擦是因为宿主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腿。罗伯斯基曾经见过,一个身材魁梧的士兵倒在地上,他捂着大腿歇斯底里的大喊,误以为腿上的鲜血和肉沫属于自己,却对旁边只剩上半身的尸体视而不见。罗伯斯基确定他没有受伤,至少两条腿没有大碍,但他只是在那里哭喊,从母亲、队长、到密友甚至神明,有祈求、有诅咒,更多的还是毫无意义的惨叫,一直持续、直到战斗结束敌人发现了他。为了纪念他堪比歌唱家的好嗓子,敌人将他吊在树上,脱下盔甲用鞭子活活抽死。
罗伯斯基忘不了他最后的模样,那破烂的躯体根本不像是人族,只是被挂在高处的、认不出形状和器官的烂肉。
因此,昔日逃兵无比热爱如今的工作,而且他想要赚更多的金币,一个装仓组长只是起步,在这座机遇与风险并存的贸易之城,他要继续向上爬。
这一切,都是篝火前的那个身影带给他的。
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不用,谢谢。”代理人抬手拒绝,“怎么,里面结束了吗?”
“物资都已放置妥当,我的兄弟们正在收拾工具和材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现在就可以验收。”罗伯斯基收回烟卷,放入小盒中。既然对方没有抽烟的习惯,他不想在别人面前吞云吐雾。
“那就看着先吧,毕竟时间也不早了。”代理人起身。
“好的。”这正合昔日逃兵的心意。
罗伯斯基抽出物资清单、比代理人稍快一步,领着对方进入仓库,指明各类物资的存放位置与代理人的要求是否一致,以及物资箱的数量和清单上是否有出入,这是验收工作的重头。每完成一项物资检查,罗伯斯基和代理人都会在清单上共同签字留底,在物资交接的手续上,其敏感性要求经办人不能有丝毫马虎。
收拾妥当后,泰勒招呼着装仓组员离开仓库,罗伯斯基和代理人还剩最后两项物资的确认。
“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你的职业素养让我印象深刻。”代理人忽然提了一嘴。
“我这样的人?”
“这个城市的底层。”
罗伯斯基眼角抽了抽。
“没错,底层人物。说到底,你们的工作就是把箱子从一个地方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并分门别类的放好,这和佣人整理住宅的物什没有什么区别,她们甚至还会拖地、刷墙、洗窗帘,我家老保姆对厨具和餐具的归类别出心裁,但你们的工作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代理人拿过清单,签下自己又一个优雅的名字,“不过,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工作,有很多人就是死活做不好,浮港的劳保体制下滋生无数毫无作为之徒,拿着比乞丐多一些的金币就放弃底线,每天混吃等死、想着怎么偷懒,这样的人在大型经营环境下屡见不鲜。”
罗伯斯基心跳快了几分,他感到皮肤下血管里的流速也发生变化、开始向上输送更多的血液,“你的意思是?”
“只是单纯的抱怨,并不是针对你。我和你们的运输队合作过很多次,在我们家族的反馈和投诉下,许多工头和队长都更换人选,就当作是我的一个提醒吧,不论做什么,都要做好来。”
“你刚才不是还说我是底层人物吗?”
“底层又如何,族里的厨师做了快三十年,从未变过。”
罗伯斯基心底一动,默默记下对方的话。
接下来的验收工作很快便结束,半教育半训斥一番罗伯斯基后,代理人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双方签字各持一份清单,罗伯斯基就吩咐大伙整队收工,自己则先行一步前往铜锣街。
黄昏的余热还未彻底散去,浮港同盟最为繁华的铜锣街俨然掀起新的热浪。
铜锣街取名为街,实际上是包括东西南北四条同名街道环绕而成的巨大商圈,上百家商户或形成消费区、或扎根临街,以浮港管理者画下的“回归线”为界,形成高标准、高质量的消费长龙。“回归线”另一侧,则是铜锣街的原址原地,小吃万户云集,让慕名而来的食客愤恨人族生理构造只有两手一口,摄入食物的总量更是收到羸弱消化系统的制约。
罗伯斯基从西面进入铜锣街,没走出多远地面上就出现五彩纷呈的图案:这是大诗人拜伦塞尔为数不多在公共场合留下的画作,拜伦塞尔醉心诗词、却同样精于绘画,在童年好友重病逝世后,拜伦塞尔将画笔随同遗体下葬。明亮鲜艳的色彩和写意舒展的线条,带着拜伦塞尔早期的特征,据说这是大诗人在初次踏足铜锣街后,被当地丰富绚丽的奢靡享乐之风感染,自告奋勇揽下的活计。当浮港最为庞大的商业圈遇上风华正盛、年轻气傲的南陆才子,自然会诞生一段佳话。
拜伦塞尔以七彩渐变之色作为主题,史上关于铜锣街最早的记录,是夹在当时两大商团斗争之下的一条小巷。在经历残酷的贸易战后,失败者被彻底吞并、胜利者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果实,浮港周边就被兽魂营地的魔物封锁,没有出口道路的商团,很快就像失去营养的花朵迅速枯萎。
以青色、蓝色、紫色为主色调的早期铜锣街图案,相互重叠、相互交错用细腻、柔和的线条记录历史。同时期诞生的蔬菜三明治、吐司、牛油果煎饼、鸡肉蒸饭等一系列美食,都带着时代特有的风味。
罗伯斯基继续往前,两侧街边忽然涌现夺目的绿意,身披银色披风的骑士纵马冲出,长矛、宝剑、战斧犹如星辰点缀,银色利刃插穿波涛般的绿色,一片橙黄和火红应运而生。顺着飞舞缎带般的大道,无数商团开着马车载满货物进入浮港,大繁华时代紧接着来临,从这里开始,拜伦塞尔被压抑许久的才华终于得以释放。大片大片的火红和金光宣泄而出,东升旭日、朝霞光辉、明耀大地、晖则万物,高楼拔地而起、直冲云霄,老旧房屋被推倒,居民成批迁出、工程队纷纷进入,人群之中,励精图治、敢为人先的管理者埋身第一线,把辛劳汗水撒在崭新的浮港之上。进驻的商团同样贡献巨大,拜伦塞尔用橙黄色的缎带和丝绸,象征引进的富饶物资和生命力,在这片饱受变迁和魔物灾害的土地之上,一只金羽凤凰浴火涅槃、代表全新的同盟就此诞生。
凤凰羽翼的尽头,正好指向罗伯斯基今天的终点:布蕾塔小屋。如果说有什么可以短暂化解深刻的种族矛盾,那么美食一定是其中之一。
女主人布蕾塔从巨龙王朝的东方王国学艺归来,在面点、早茶方面颇有造诣,后与来自车轮平原的大汉喜结连理,又开发出爆香烧烤系列新菜,相对公道的价格和水准之上的口感,毫无阻碍地让小屋一炮而红,成为中低层收入群体的不二选择。就连那些在“海伦之夜”、圣卢西亚吃惯了的贵族们,偶尔也会便衣前行、换换口味。
小屋装修风格别出心裁,和同行大价钱砸在华美装潢不同,布蕾塔师承东方一脉的傲气,让其奉行以品质致胜的理念。堆叠的方砖上以深灰色的涂料、边框间用白线区分,看上去整洁有序。顶层天花板不加隔栏,食客抬头便可看见穿行对侧的支撑柱和木架、以及屋顶的内墙,布蕾塔买下几株植被悬于其中,竟平添不少风趣。如此装修特色,透着一股慵懒、不拘小节的休闲气息,这对久居浮港、特别是中低层收入打拼的人来说,弥足珍贵。
恰逢久违周末、又值布蕾塔小屋命名日,老板特地从车轮平原运回一批珍贵肉排,和几位一同远道而来的家乡同族,携手举办提克里克风格的篝火晚会。小屋近年来一直打算扩大规模,买下相邻一座住宅和附带的大片后院,房主带着书香世家的矜持,生怕布蕾塔和丈夫把世代积存的斯文,变成东方的面团和木签上的烤肉。但在老板的热情豪爽面前,房主终究勉强答应、并许诺参加今日的篝火晚会。
虽说是篝火晚会主打,但小屋内的各式菜品依旧正常售卖,毕竟,像泰瑞尔、加密安、罗伯斯基这样的食客,还是钟情老板娘布蕾塔的手艺。
罗伯斯基轻车熟路地穿过小屋正厅,走上楼梯来到二层,侏儒和铁匠坐在靠窗的方桌边,这是他们一贯预订的位置。
桌上摆着几盘小菜、上好茶水,看来两人已经点菜等待一段时间,铁匠专心致志地吃着一种叫做烧卖的新式面点,锤炼锻造金属的五指小心翼翼地捏着薄若透明的面皮,好像稍稍用力就会把香菇、料酒、精盐、猪肉混合而成的内馅挤出来。加密安用拇指和食指轻捻烧卖尾部,放在眼前仔细观察,花瓣状的顶部收口中间,放着一颗青豆点缀。
“神奇,布蕾塔是怎么保持这东西形状的?”
话音未落,加密安把小巧的面点丢入口中。
“抱歉,来晚了。”罗伯斯基坐到泰瑞尔旁边,拥有亚种巨人血统的铁匠在对面,足够两人共用的长凳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小,“雇主那边办手续拖了点时间,点好菜了吗?”
“当然,泰瑞尔...”
楼下忽然爆发一阵兴高采烈的怪叫,罗伯斯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提克里克人吵闹着散开,空地中央的柴堆中,猛然炸裂赤红的火光,不知名的燃料在高温下与空气接触,产生愈加剧烈的炼金化学反应,不断爆发出新的火蛇。布蕾塔从小屋后厨走出来,招呼自己的丈夫,几名提克里克人意犹未尽、又结伴去搬家乡的肉排。小屋老板娘还没说上几句,吵事的食客立马开始起哄,丈夫哈哈大笑、往娇妻屁股上一拍、又回到同胞们的队伍中。
“很热闹嘛,看来烧烤依旧占据着热门地位。”
“制作简易,味道和口感都极具特色,自然会受到大众青睐。”加密安接过服务员的托盘,把两碗凉拌面、一碗龙髓煲汤粉放在方桌上。
“煲汤粉,你们记得帮我要?”
“哼,你这天天干体力活的工作,自然要多吃点。”加密安用两根手指,把煲汤粉推向昔日逃兵。
“泰瑞尔,今天好像很安静。”
“他在生气。”
“生什么气?”罗伯斯基问。
“还能生什么气?”侏儒极力压低自己的嗓门,“下面这些满脑子肥油和异性的人族,身处同盟内如此焦灼的情况,还有破心情搞这个...什么...篝火晚会!而你们两个,抱歉我不是针对谁,还跑到这里来大吃大喝,虽然,我承认,我们三个是有很久没有见面了,但也没有必要来这么...傻不拉几的地方...”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泰瑞尔。”罗伯斯基从用叉子插起一根芝士烤肠丢进煲汤粉中,“在铜锣街,这里可是为数不多面向多种族营业的地方,而且布蕾塔取得了多种族营业证,在现在的同盟这可是安全的代名词。”
“我知道,我知道,”泰瑞尔的鸟窝头开始疯狂摇动,逃兵生怕那撮鸟窝飞下来,急忙把自己的煲汤粉移开,“可是,我们三个人,本来应该是四个、五个人!阿尔那家伙就不说了,马格南可是...可是还下落不明啊!”
闻言,加密安垂头不语、罗伯斯基则放下木筷,他虽然也用不好东方王国的餐具,但始终抵制不住煲汤粉的美味。
“当初,暗夜游民可是他提出的,那种纯粹的愿景,就不应该卷入太多的纷争中,这些没有来由的破事,我们根本就惹不起。”
“马格南以前的日子的确不好过,在旧浮港的鬼猿经常和他过不去,但最后也就是挨顿打,痛几天就没事了。来了个阿尔,紧接着又是那个胖子,罗兰的臭名声响亮的很,多少人在他手底下吃了亏,马格南这家伙业务上肯定受到照顾,但现在搞成这样,十有八九是针对罗兰的!”
楼下传来阵阵欢呼,是大大小小的肉排隆重登场,提克里克人喊着意义不明的口号、似歌非歌、浑厚有力。他们把肉排在地上铺开、切出条条细缝、塞入准备好的佐料、淋上浓黄色和深棕色的酱汁,用五米长的穿杆将肉排对穿、架在篝火两侧的支撑架上。穿杆两段设有把手、方便提克里克人进行旋转。做完这些,小屋老板开始给食客分发仿制制式兵械的短矛。在高温烧烤和酱汁佐料的双重作用下,肉排的肉质会变得无比酥脆,食客们将会自己用长矛取下烤肉,品尝亲手获得的美味食物。
这是提克里克的传统,哪怕是在南陆也必须遵从。一时间,平地上的食客热情高涨、大汗淋漓,每根短矛在多次尝试后,将一块烤肉从肉排上掰下,都会引发一阵欢呼。那些能够取下大块烤肉的雄性,更是会成为千娇百媚的焦点。
“或许,在这之前我们走错了许多步,但你不能拿这些无谓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马格南肯定在火龙之息手里,这点不论是阿尔还是罗兰都非常清楚,他们绝不会放弃马格南,至少阿尔不会。”
“他可没有太多表示,鬼知道那混小子现在又在哪?!”泰瑞尔没好气地说。
“如果阿尔是你想的那样,我就不会坐在这里。”罗伯斯基回答。
“...”
“管好我们自己,在同盟即将来临的混乱时刻,不要把自己变成第二个马格南,这就是我们现在应该做的。”逃兵说。
“吃,才有力气。”铁匠忽然开口,他揽过一笼最爱的小笼汤包,这是布蕾塔的招牌。
“该死。”泰瑞尔咒骂一局,要来一碗凉拌面。
楼下。
留着板寸的自由武装潘葛拉特双手各持一根短矛,颇有曾经战火硝烟的模样。实际上,潘葛拉特也甚为怀念那番日子,但他现在手头金币紧缺,浮港这边的佣金又意外的丰厚。如果碎裂头骨早些时间在白矮山发出豪门宣言,潘葛拉特就会重新回到熟悉的杀戮世界。贡巴达家族血统高贵,据说可以追溯到上个纪元,但潘葛拉特实在有些受不了大小贡巴达的盛气凌人,他时刻提醒自己自由武装的身份,以此化解内心的忿恨。
板寸男人手上短矛各有一条小臂长短的烤肉,浓香的气味汩汩溢出,热油还在肉排表面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但聚集在篝火旁的女性并没有围拢在他身边,许多食客更是避之不及,这倒不是因为潘葛拉特使用短矛的熟练技艺,而是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充满食欲的众人之中,潘葛拉特犹如血染下巴的野兽,他抢下大量的食物、在人们让出的道路中穿行。
自由武装走到后院平地的围墙边,一名涂着浓重紫黑眼影的妖艳男人坐在石凳上,正是曾经帕克手下的贾斯汀。他身边插着十几根短矛,看上去颇有气势,但不知怎么的,潘葛拉特感觉在一步步走向藏在草地里的毒蛇。
“怎么回事,勇气的潘葛拉特战利品越来越少,是把自己的烤肉分给娇嫩的少女,或者雏男了吗?”
“你知道的,上述情况不可能发生,我俩是同一类人。”潘葛拉特把短矛末端往地上一插,坐在另外一张石凳上。板寸男人穿藏青色的短衣,胸前轮廓和粗壮手臂与一旁的贾斯汀形成鲜明对比,他拿起早先放在石凳下的啤酒、喝下半瓶。
“哈,今晚这是怎么了,你居然承认我俩是一路人,勇气的潘葛拉特和我灰蛇贾斯汀是一路人!”他从自由武装的脚下抄来一个酒瓶,借着石凳的边缘把瓶口砸碎,两人在空中对碰酒瓶,仰头痛饮。
“今晚气氛好,我这人就喜欢这些,大口喝酒、痛快吃肉,交一两个朋友也很不错。”潘葛拉特撕下短矛上的烤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烤肉余温不散,自由武装一边吹冷气一边又拿起啤酒。
贾斯汀看来平时不常饮酒,他学着潘葛拉特一口吞下半瓶、搞成自己咳得够呛,“好吧,抱歉,我要扫一下兴,你说的有一点我必须否决:我不像你,我今晚可要找个小可爱好好享受一下。”
“哼,随你。”潘葛拉特嘴巴不停。
两人沉默一会,贾斯汀望着篝火,说,“大心脏勇士,我问你个问题,过了今晚,或许我俩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你说。”
“浮港这事,你怎么看?”
“嗯?你有别的看法?”
“也不是,帕克曾经是我的雇主,然后活生生被自己的脑瓜子给蠢死了,这没什么好说的。别说是在浮港,在任何地方,愚蠢都是致命的。”
“贡巴达并不愚蠢。”潘葛拉特回答。
“对,但也不聪明,甚至有些傲慢。他每天拿着自己高贵的血液拿来显摆,却还是天天跟在香农后面,那个大胖子对贡巴达更多也是应付,因为他需要的是陶菲克和拉顿家族的势力。”
“贡巴达家族足够古老,他若不在场,陶菲克和拉顿可不会乖乖听话。”潘葛拉特又塞下一片烤肉。
“有时候真搞不清楚,贡巴达到底抓着陶菲克还有拉顿的什么把柄。”
“这是他们该烦恼的事。”
“好吧,那对于浮港的形势呢?”
“你是想说香农和罗兰?”
“除了他们,还有谁能掀动现在的同盟?”
“这一点,我只发表个人的看法:如果真的爆发战斗,浮港现在的管理者只会名存实亡,香农和罗兰之间的胜利者将会成为无冕之王,届时,属于浮港的动乱才会真正开始。”
“哦,怎么说,没想到一个自由武装还会有这么多观点?”贾斯汀拿起酒瓶。
“做自由武装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走得足够远。”
“那你跟我说说,你在杀戮和路途的尽头,看见了什么?”
“那是好久以前了,我进这行三年还是五年,总之就是热血上头的年纪,勇气的名号就是那个时期打出来的。武装团也是像现在差不多,一段时间根本接不到活,很多兄弟都离开了,团里人数一度只有二十四人。某天,武装团接到一封邀请函,署名是尊贵的拉金之血,后来我们才知道,雇主是这个所谓拉金氏族的私生子,他夺下一座城堡取名花蕊,毕竟我们的雇主带有诗人般浪漫,他坚信自己可以拿到根本不存在的继承权。不过,这些对于自由武装来说完全是屁事一堆,我们只关心雇主的钱袋。拉金很快就发动攻势,一轮紫月从盈到缺,每天都是没有止尽的厮杀,到后来杀戮完全就是乏味的本能、一日又一日重复、令人作呕地重复,我在那个时候学会一种解脱的方法:数人头。第一天十三,第二天十七,当数字变成两百七十八,拉金的私生子授予我勇气的潘葛拉特之名。”
自由武装把瓶中剩余的酒液全部倒进喉咙,继续说,“私生子还没来得及授予我勋章,宗族的震怒终于来临,一支直系军团压过沿途的所有据点,在我们接到消息的第二天清晨,出现在花蕊城堡的围墙下。”
“花蕊,啊,用血绽放的花蕊,真是美丽。”贾斯汀忽然呻吟,“潘葛拉特,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说书人的潜质,啊,抱歉,请继续你的故事。”
“在年轻气盛的武装团面前,堵上拉金骄傲的血脉,我们没有退缩。攻城战持续三天两夜,我几次独力推倒军团的云梯,头发被燃烧弹的火焰烧焦,丢掉了几根手指,”男人挥挥只剩三根手指的左手,“但没有一个人在城墙上放弃,我们和军团的厮杀在花蕊城堡画下猩红的圆圈。第三天夜里,军团停止了攻势,我们也在崩溃的边缘,许多人在当晚提出离开这个死地,因为花蕊城堡的军事地位极高,刚好卡在拉金氏族的咽喉,这个私生子就是拿准这点才抢下此地,但团长当场斩杀那几个逃兵,声称哪怕是自由武装也要捍卫自己的信用。入夜,所有人沉默地睡去,而我们尊敬的雇主则受邀前往军团的兵营,在塞满一肚子的牛排和烤鸡后,被人用麻绳勒断脖子,当时的屎尿可是流了满满一地,两个军团士兵打扫了一晚上,才勉强弄干净。”
“战时的口头承诺,也亏这家伙相信。”
“第四天,我们在连续不断的炼金重炮轰击下逃窜,拉金氏族迅速收复花蕊城堡。之后不到两年年时间,拉金氏族被一支不知姓氏的异族侵略吞并,一年后,异族以拉金之名向星陨都的皇室注册,成为现在的拉金。”
“哈?!这,这什么破历史,你意思是说,真正的拉金早就没了,现在这帮家伙只是顶着拉金姓氏的骗子?!”
“对于这件事,我有发言权。”
“我干,这算什么破事?!”
“所以花蕊城堡,并不是什么猩红之花,和历史相比,它只会凋谢。”
贾斯汀冷静下来,“该死的,你想说,浮港会变成下一个花蕊城堡?”
“未尝不是,不然,为什么碎裂头骨要在同盟附近的白矮山发表冲击豪门宣言?”
“这...”
“真他妈的,对吧?”
“看来风头正盛的两个胖子,说不定只是人家眼里的一大块肥肉。”
“涂点料,烤一烤,味道更好。”
勇气之人的眸子里,远处的篝火舞动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