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青缨入庙堂,真正的梁体

一路烦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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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附离再回去的时候,白蔹还蹲在门口。

    她将伞收起来,仰着头懒洋洋地看绵延不绝的大雨,长发被古朴的木制发簪随意挽在脑后,额边的发被雨雾打湿,微微垂落划过冷白的脸颊。

    像一只徘徊在雨中的猫,试探、犹豫、孤寂、找不到回家的路,不小心闯入了泼墨画。

    “你走路很慢。”白蔹仰头看他,她睫毛又黑又长,在眼睑上留下淡淡阴影。

    姜附离将手机还给她,拿过伞撑开,随口道:“看了眼你们班一个不太聪明的同学做题。”

    “谁啊?”白蔹起身,跟着他往外面走,培训班都是湘城中学的尖子生。

    哪有不太聪明的。

    她接过手机,右手的红色丝带映着白玉般的手腕,颜色鲜明浓艳。

    “坐你前面。”

    白蔹:“……?”

    传说中今年能考入江京大学的、全校常年第一第二的宁肖?

    他不太聪明?

    姜附离拿着伞,手指骨节分明,“今天怎么想要给你同学看题?”

    “哦,分小组了,”白蔹懒洋洋的走着,“四人一组,我就给其他三个队友抄了一份。”

    姜附离微微眯了眼。

    两人说话间,到了奶茶店,明东珩陪姜鹤蹲在奶茶店门口。

    姜鹤还在慢慢转那七阶五魔方,七阶五魔方是个圆球,有十二个面,速拧公式又多又繁杂,但姜附离又嫌太简单懒得给他写公式,他只能凭借记忆去恢复。

    所以他的动作对于姜附离来说惨不忍睹,姜附离轻轻移开目光。

    姜鹤:“……”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背对着姜附离。

    白蔹就去揪他的衣领,捏了捏他的脸:“干嘛?”

    姜鹤就抓着她的衣角,反正打死也不看姜附离。

    见姜附离过来,明东珩起身跟着他,将手中的红色邀请函递给他,“陈局在黑市买到了一封邀请函,拍卖后天晚上七点开始。”

    “确定是梁则温徒弟的真迹?”姜附离将伞放到一边,伸手接过邀请函,冷冷清清的。

    “确定,但具体出自谁,要等拍卖会再公布。”

    姜附离点点头,颀长的身姿靠着角落的沙发,将邀请函随手放到桌子上,“你们今天留了什么题?”

    白蔹将题目递给他,目光放到那熟悉的邀请函上——

    因为被张世泽拿去打了会乒乓球,中间有个明显的凹陷。

    她:“……”

    “这個答案先不要发给你同学,”姜附离跟她说完解析,拿起笔,又写下一道题,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让他们自己先思考。”

    **

    白蔹回去的时候,雨渐渐小了。

    今天依旧是纪绍荣在巷子口等她。

    她回去的时候,纪衡的院子灯是亮的,中间堂屋里纪衡在同一个中年男人喝茶。

    桌子上还放着一份精美的礼物。

    是任谦的秘书长。

    “白小姐回来了,”看到白蔹,秘书长才起身告别,“那就这样,纪老先生,后天我们有车来接你们。”

    很显然他是掐着白蔹回来的点才走。

    等人离开后,纪绍荣才皱着眉头:“爸,我去跟任家说就行,而且虽然湘城警力增强了,也不一定能……”

    “你不要插手,我自己去问。”纪衡摇头。

    白蔹坐在一边,手支着下巴等他们聊完。

    纪衡低头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白蔹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啊,”纪绍荣忽然站起来,直接往外走:“我想起来还给阿蔹炖了姜汤,我去看看它好了没。”

    星期六一天的阴雨,白蔹跟姜鹤又在图书馆看了一天的书。

    星期天晚上他们都有事。

    下午六点,白蔹从图书馆回来时,任家的车准时停在青水街路口接她。

    “白小姐,”司机下车,将后车门打开,“你外公跟我们先生去拍卖场了,任老让我在这儿等你,你要去吗?”

    白蔹抬眼,懒洋洋的询问,“拍卖场?”

    “对,今天有梁则温弟子的拍卖物品,你外公也去了。”

    白蔹停在原地半晌,才点头。

    司机瞥了她一眼,毫不意外。

    白蔹坐到后面,手腕松松搭在膝盖上,打开手机上的词汇app开始背英语单词。

    司机看了后视镜一眼,有些诧异,他知道这是纪家人。

    但是没想到她第一次坐这种级别的商务车竟然丝毫不局促。

    车子缓缓驶入黑水街街口。

    再入口处,司机恭敬的递上一份公文,对方才放行,司机看着后视镜解释,“到这里来是需要通行证的,尤其今天有拍卖,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白蔹在背单词,头都没抬。

    白虎拍卖场在黑水街尽头,远远就看到一个二十米高的石雕白虎威风凛凛地趴在拍卖场门口。

    入口处有一堆人在排队。

    司机车开不进去,远远将车停在那儿,“白小姐,伱先去排队,等会任先生他们先进去了,会有人在入口处接你。”

    白蔹戴着耳机下车走入人群。

    毛坤手里夹着根烟,站在拍卖场入口处以防有闹事的人。

    他一头黄毛,凶神恶煞,在这条街凶名赫赫,尤其是最近听说毒蝎子折了都跟他有关。

    黑水街十分有名能打的毒蝎子,能扳倒毒蝎子,这毛坤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恶名远播,连竞技场的人都对他十分敬畏。

    今日拍卖会面对全球贵宾,他就被他干爹弄到这镇场子。

    其他知道他的人恨不得距离他三米远。

    他眼睛一转就看到人群里的白蔹。

    毛坤眼睛一眯,连忙站直走入人群。

    “哗啦——”

    排着队的一群富商们连忙散开。

    “姐,”毛坤走到白蔹身边,憨憨的摸了下脑袋,“您不是不来吗?怎么跟这群人挤,我带你从后面进去。”

    毛坤带着白蔹从后面VIP通道进去。

    白虎拍卖场很大,整个呈圆形,从上往下三层,一二层都是普通包厢,第三层是特殊包厢。

    得知任家的包厢在第一层,毛坤陪她走到一楼,一楼包厢很小,只有一张桌子跟几个木制椅子,他不太满意这个环境,皱眉:“姐,我帮你们换到三层?”

    白蔹找了靠窗的椅子坐下,手肘懒懒的撑着窗台,她今天穿着渐变蓝色的宽袖上衣,编制的淡蓝色盘扣规整地扣着,手一抬,就露出莹白的手腕,还有松松系着的红色腕带。

    往下一坐,长裙就铺满整张椅子。

    “不用。”她散漫的倚在窗台上,一双杏眼微微垂着,一抬都是掩不住的艳。

    毛坤却不敢再看,他让人上了茶水,又让白蔹有事直接找他,这才重新出门镇场子。

    接近七点。

    一楼才有入场的响动声。

    门外任谦走在最前方,他身边是纪衡,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包厢处走。

    任晚萱与陈著走在最后。

    “七年了,不一定能找到……”任谦一边跟纪衡说着话,秘书长帮他们推开包厢的门,任谦到嘴边的话忽然顿住。

    狭小的包厢内,已经有人先到了。

    他身后,任晚萱跟陈著也停下来,任晚萱更是不可思议,“你怎么先到了?”

    入白虎拍卖场要经过严格的排队安检,他们来的算早,但也是等了接近两个小时才能进来,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白蔹坐在窗边。

    白蔹正在背单词,一手漫不经心的按着手机屏幕,听到声音,她慵懒的偏了偏头,“外公。”

    顿了下,又朝任谦礼貌打招呼。

    全程没起来。

    任晚萱瞅着她那没礼貌的样子,再看看纪衡也就这么坐着,她不由坐到陈著身边,敛着眸,慢慢吐出两个字:“粗鄙。”

    她礼仪学的好,向来是看不起纪家的粗鄙行为。

    陈著没出声,七点拍卖准时开始,第一件拍卖品就是一颗红碧玺。

    美丽优雅的拍卖师展示着玻璃器材中的红碧玺,“收藏级别的红碧玺,106克拉,起拍价200万。”

    来这里的人并不缺钱,很快价格就到300万。

    一直跟纪衡说话的任谦终于停下,他身边,秘书长按了下竞拍下,“350万。”

    说完后,他笑着解释:“晚萱小姐快生日了,任总嘱咐我盯一件物品给她过生日。”

    说话的时候忽然看到白蔹,秘书长又忽然咳一声,不再说话。

    任晚萱跟陈著坐在一边,两个人也是第一次来拍卖场,安静不下来,正在到处研究拍卖场的东西,听到秘书长的声音,任晚萱无所谓,“干什么老买这些,上次买的我还没戴过。”

    秘书长笑笑,不多说了,“自然是要的。”

    “700。”三楼响起一道沉闷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白蔹不由朝三楼看了一眼。

    怎么这么像草履虫。

    将价格一下子从500拉到了700万。

    700万,这对收藏级别的红碧玺来说不算特别贵。

    但是已经超过任家的预估,秘书长询问似的看向任谦。

    任谦摇头,“算了,三楼的贵宾,应该不会有人再争。”

    他们任家也没这个资本同他们争。

    红碧玺就这么被三楼拿下。

    拍卖品一件接着一件,白蔹都没有再管,三楼那个包厢也没再出声。

    在中间任谦又拍了一幅其他墨宝。

    直到最后一个拍卖品出现,所有人,包括纪衡都坐直身体,目不转睛的看着拍卖台。

    任晚萱也停止在群里发照片。

    九点半。

    穿着中国风长裙的高挑拍卖师优雅一笑:“我知道大家都为什么而来,相信我,这次的压轴拍卖品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说着,她伸手挑开背后的红布。

    一幅被精心维护的裱字出现在所有人面前,那是一首肆意挥洒的诗——

    【老将魂归处,今朝醉饮觞。

    长亭十里短,寒甲血难凉。

    此去行歧路,青缨入庙堂。

    长枪倚浪起,笔锐试锋芒。

    ——《长亭·送军行》】

    这首诗字并不多,但每个字提按缓急,藏锋疏密,正奇曲直,行笔入木三分后的洒脱飘逸,一个个字跃然与纸上,生机蓬勃仿佛带有生命的温度。

    身后,任晚萱怔怔道:“青缨入庙堂……原来这才是梁体。”

    没有人比拍卖师更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生机,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能看到一袭白衣的女人恣意挥笔洒墨、一蹴而就的样子。

    “因为字体是梁体,落款也是梁则温的私章,我们拍卖场以为是梁的亲笔,”拍卖师深吸了一口气,她抽离情绪,正色道,“后面经过史学家鉴定,这首诗是在白重煜从军时,他妹妹写给他的。我们都知道历史神将白重煜,他十五中解元,十八会元,在其父亲死后,二十岁弃笔从戎,提枪远赴战场,他妹妹希望他能平安回家再执笔入殿前。后面因为他没有回来,她就想扔这幅字,但据史料记载又被她老师捡回来了,可以说是梁则温为我们留下了这幅唯一的墨宝,很有历史收藏意义……”

    拍卖师还在细细说着。

    包厢里,白蔹下巴搁在窗台上,静静看着那幅几乎泛黄的裱字。

    来自千年前的真迹,被人保存到现在,似乎能隔着字窥见千年前的风花雪月。

    在听到起拍价5000万时:“……”

    看得有些太认真了,以至于纪衡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到。

    任谦对白蔹印象不错,看到她对着那幅字发愣,便笑笑,声音带着诧异,“白同学,你对梁体也有研究吗?你觉得这幅字最终会在多少被拍下?”

    听到任谦的话,任晚萱也回过神,她斜睨着白蔹。

    不懂任谦为什么会问白蔹这个问题,这纪家人看起来哪里像是会研究梁体的。

    白蔹侧了侧头,她收回看裱字的目光,懒洋洋的重新背单词,“这幅字笔力不足,她写的时候年纪小,腕劲没有练够,起拍价太高。”

    “起拍价太高?”任晚萱本来就因为任谦分外看重白蔹而不高兴,来拍卖场还邀请纪家人,偏偏白蔹还一副装着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现在连梁则温的徒弟都敢随口评价了,“你知道她是谁吗?不说她其他的成就,就光书法界一半都是她的粉丝,这样的字你就算练一百年都达不到十分之一,还腕劲不够,你不懂就能不能回去多看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