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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垣踩着栏杆，艰难地爬到围墙上，朝围墙外的幸村看一眼，摆出欲卒的姿势，手抓着墙沿慢慢往下，最后一步想也不想便跳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好在没有人察觉。
随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儿，幸村已经稳稳地从外面翻了进来，从容不迫，衬托得她万分狼狈。
看着他抖抖衣袖上的灰尘，新垣不由得夸赞道：“你好厉害！”
月光照着她浅浅的笑涡，看起来很真诚。
见状，幸村故意说道：“新垣看起来不像不会翻墙的人，是不是又矜持了？”
“才不是呢！” 新垣撇撇嘴。
幸村失笑：“走吧。”
两人走到一片小树林前，幸村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照亮那片阴森森的枝条林叶。
细细的光束将黑暗一分为二，仿佛照进某个禁区。
新垣猛地顿住脚步，一阵恐惧突然袭来。她拉了拉幸村的手，音调不自觉颤抖拔高：“没、没说要穿过树林呀！”
“可这是唯一的通道。”幸村温和地解释，收回脚步，将视线降到与她齐平的位置，问，“怎么了，害怕？”
“嗯。指不定蹦出什么怪物，或者……怪人。”新垣缩起肩膀，目光凶恶又可怜，像只不甘沦为刀俎上鱼肉的猛兽。
幸村看着她，良久才说道：“如果害怕，新垣就不必看前方，”
话音一落，手便被收进他温热的掌心里，新垣怔了怔，只听他继续说。
“我帮你看路，你跟在我后面就好。如果后面有情况，就扯我一下，明白吗？”
“……明白。”新垣迟疑地点两下头，脖颈倏然发烫。
幸村牵着她，一路上都在低声说话，直到走出小树林，走到操场光亮的地方，他才自然地松开手，说：“走吧，去画室。”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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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的门关着，幸村走上前，将插销轻轻拉开。
新垣躲到他身后，翡翠绿的眼睛睁得大大，仔细瞧着一点点扩大的门缝，直到门完全打开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幸村无声笑着。
新垣走到画室里，将临走廊的窗户打开，幸村从外面将门闩上后从窗户爬了进去。
果然和报道上的相片一样，一群雕塑直勾勾地盯着门口，排排列列，井然有序，甚至看上去不可侵犯。
晚风吹起最边上那张白色窗帘在空中飞舞，仿如是张牙舞爪的白色女巫。
画室的一切很苍白，借着窗外清澈的月光，大概能够看清整个教室的情景，颇为阴森。
新垣朝幸村看了一眼后，默默躲到他身后，问：“你怕不怕？”
“我怕。”幸村直截了当，却在新垣诧异又脆弱的当儿别过脸去，笑得温柔，“骗你的！”
“你可真有心情！”新垣呛他一句，跟着他往里面走。
“去哪儿？”
“去看看那些鞋印。”
她跟在他身后，走到传说中那个满是紊乱鞋印的角落。幸村打开手电，调到最微弱的光，蹲下身来仔细观察。
“这一个角落平时打扫很容易忽视，所以积了不少灰尘。”
“不过这样一来脚印就很清楚了。”
“而且这些脚印看起来不像同一个人的。”幸村指着最完整的两个鞋印说，“你看，这是两个左脚的鞋印，但鞋子的轮廓很明显不同。”
“会不会是今天来这边参观的人不小心留下的？”
“不过，右边的这个鞋印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脚印，反倒更像是……”
“……更像是直接穿袜子留下的脚印？”新垣摸摸下巴，将幸村踌躇着没说的话说出来。
“对，我是这么觉得的。”
“一般情况下，我们进画室都不会直接踩着袜子进来。”
“嗯。再去看看别的地方。”说着，幸村起身，往放颜料的柜子走去。
新垣跟着过去，立在柜前。借着手电筒的光，一眼便看见唯一那根朝右摆放的画笔，在众多画笔中显得突兀。
“我们一般都朝左放。”
“但也不排除有人不小心放反。”
“那么，还有什么线索？”新垣问，跟着幸村穿过雕塑，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还有讲台，被翻动的讲台——算了，好像没什么好看的。我觉得画室的讲台一直都这么乱。”
“……你这么说会被管理员老师吊起来揍一顿的。”
“不怕，只要你不出卖我。”幸村笑道，举着手电照亮地砖。
“找什么？”
“中岛说有几块砖特别干净，像是被特意擦拭过。”
“特意擦拭过？”新垣念了一遍，禁不止打了个寒战，“幸村，这听着怎么这么像……犯罪现场啊？”
“别怕。来，过来。”幸村朝她看一眼，把她带到自己身边，“整天胡想些什么呢？”
“哦。”
简单一句话，不带苛责不带笑话，却让新垣一颗悬起的心慢慢放平，继续跟着他慢慢地找。
小小的手电在偌大教室里显得微不足道，两人弓着背，像打着灯笼的萤火虫，寻寻觅觅。
有赖于平时的懒惰和不爱运动，新垣走了一会后便觉脚酸疼得不行，只好蹲下来休息。
“怎么了？”
“腰酸背痛腿抽筋。”
幸村失笑，陪着她蹲下，仔细瞧着脚下的地板。
新垣侧着头，眨眨有些困倦的双眼，打了个哈欠。她拿过幸村手里的手电，一边坐着侧弓步压腿，一边在画室里乱照。
然而，当手电不小心照到最边上的角落时，她突然眼前一亮，似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幸村！”她下意识地抓住幸村的手腕，往那个角落走去，“我在那里看到了件东西。喏，在这个书架下面。”
“我看看。”两人俯下身，朝着书架底下那个窄窄的缝望去，果然看到了件物品。
折腾了好一阵，新垣终于将手伸到架子底下，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拿出来。
一枚蝴蝶胸针。从样式看有些年代，却被保存得很好，除了一点灰尘之外，没有任何的损坏。可以想见，主人平时很悉心地在保管。
可是，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架子下面？两人面面相觑。
这时，寂静中突然传来大门插销打开的声音，很轻微，甚而轻不可闻。
幸村左右张望了下，带起新垣朝后面的柜子躲去。
这个柜子平时都用来存放画板，只不过现在是空的，两人躲了进去，将柜门阖上。
柜子内空间窄小，两人挨得很近，近到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近到新垣甚至闻到幸村身上淡淡的沐浴香和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
这人身上真是香，她忍不住想，早知道自己也该换洗好再出门，这样也能带来一袖清香，就像雁过留名一样……
“哎，我在想什么？”开小差的思想戛然而止，新垣不自觉红了脸，深呼吸之后，偷觑了幸村一眼，有样学样地从柜门的缝隙朝外张望。
胸前的脑袋动了动，幸村温柔地扬起嘴角，又想起一直以来的某个计划，心底突然软绵绵的。
这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平时在照顾花草的心情吧，虽然让人操碎了心，却还觉得值得，还是让人想去呵护。
“哎，真是。”他在心里轻笑出声，这才提醒自己收回飞出去不知多远的思绪。
一紫一绿两双眼睛从那条细窄的门缝望出去，只见灯光下出现一个灰白色的脑袋，和期待中蓝紫色的脑袋相差甚远。
来人戴着口罩，进门后便将门阖上，然后脱掉鞋子，径直走到讲台边。
他有些驼背，再加上一直弓着背且时不时就会被物体挡住，因此柜子里的人很多时候都看不到他。
尽管如此，却还能隐约看到他在有桌椅的地方时，便会屈膝跪在地上，手肘撑着地面，头侧得很低，目光顺着手电的光继续找寻。
看着眼前的老人，新垣轻轻握住手中的胸针，突然意识到什么。由于空间狭小，她无法将手臂举起来，只好扯扯幸村的手，将胸针放到他手掌心中，冲他眨眨眼，幸村心领神会。
来人找了一会儿，便坐到了地上，像是要休息。
他抹了把汗，将口罩摘掉，大口喘着粗气，这一下，总算让人把他看明白了。
“画室的管理员老师？”幸村和新垣吃惊，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新垣憋不住低语：“我们还是出去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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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吱”地一声轻响，坐到地上的老师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拿着手电照向声源处。当见到从柜子里出来的两人时，顿时瞠目结舌。
“山崎老师，您好。”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老师擦擦额上的汗珠。
“我们是来……”新垣顿了顿，看向幸村，用询问的语气问，“是来这儿拿落下的东西？”
“……”幸村低头笑了笑，真是不想应她。
老师微微一笑，朝两人走去：“说谎可不好啊，新垣，好在你还不擅长——其实是来调查塑像为什么会被搬动的吧？”
“哎，就是了。”
“没关系，你们可以直说，”老师叹口气，有些自责，“是我太粗心了，没有把这些雕塑复归原位，造成了不必要的恐慌，真的很抱歉。”
“没、没关系，我们不恐慌。”新垣说着，手指无意识地下巴上比了个“2”，意思是“我们两个”。这个细节被幸村注意到，他侧过头笑了。
老师看着他们，接着说：“现在你们知道真相，就快点回家吧，别耽搁休息的时间。这些雕塑我会搬好的。”
“老师，”幸村开口，摊开手心将胸针送到老师面前，问，“您是在找这个吗？”
蓝色的蝴蝶胸针赫然醒目，静静俯卧，老师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
他愣了许久，然后缓缓点头，伸出苍老的手，拿起胸针。
“是啊，”他说，声音微微发颤，“我在找它。谢谢你们，这枚胸针对我很重要，它……是我的初恋信物。”
叹息从喉头沉重发出，老师将胸针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上，目光柔软，尽然都是怀念。
“她三十年前去世了，但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她，这枚胸针陪伴了我很多年。唉，初恋总是难忘的，而她又那么美好，如果有机会，我真想能够回到过去去看看。不过，还真是妄想。”
“妄想……”新垣怔怔地望着老师，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呢，上周四我就把胸针落在这儿了，本想白天过来找找，但每次不是我有事就是这儿有学生在上课，所以我就只能晚上再过来。不过奇怪的是，周四晚上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人在这儿，我就在门外等他离开。可他到凌晨了还没准备走，我也很累了，就只好先回去。”
“年轻人？”
“对啊。前几个晚上——到昨天晚上为止我都可以看到他在这儿。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碰巧有事过来，可是他却每天晚上都在。哦，对了，他和幸村长得很像呢。”
“真的？”幸村和新垣异口同声，带着料想被证实的喜悦和惊讶问，“您确定吗？”
“确定。我看了好几个晚上呢，还能看到他画的夜景图。我每天晚上过来他都坐在那个角落——就是新垣平时画鸟的那个窗前，他在那儿画画。
“因为他的穿着、外貌还有选择作画地地方，我还以为他是你们的熟人呢。
“很投入，虽然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去打扰他，每次都等他离开了我再进来。”
“不过有好几次他都等到凌晨才离开。我呀，实在累得不行就去休息了。年轻人，精力就是好，所以我今晚就提早过来找找，真没想到遇到了你们。”
“原来是这样。不过，老师您可以请我们帮忙啊，”新垣说，“这样您就不用一个人大晚上在这儿找了，一个人在这黑森森的教室，真的很可怕啊。”
“不过，当你心中有信念时，那信念就是光，能让你勇敢刚强。”老师笑得和蔼。
“……嗯。”
“对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该回家了。我还想在这儿坐会儿。习惯了前几天那个年轻人无形的陪伴之后，好像就被宠坏了，感觉家里更冷清了。真是的，人老了就爱唠叨，想要有人陪，怕安静，怕孤单，简直比小孩子还依赖，还任性哦——哎，你们看，我又唠叨了。快，快回家去吧。”
“嗯，老师您也早点回去休息。”
“还有，我们很喜欢听唠叨的。”新垣笑眯眯地说，把平时对哥哥的嫌弃忘得一干二净。
“我也想和你们多说说话。改天吧，改天我们三个好好聊聊，如何？”
“好！”
“好好，那你们快走吧，路上小心点！”
“那么，老师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