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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血鳞马仰天嘶鸣,怒蹄飞扬,溅起数尺高的尘土,而十丈外的那对老少,就如地上这尘土般微不足道。
在青州,大寇骑马踩死几个人,实在正常不过,寇比狼毒,能在这片土地上活下来,谁没有几分狠劲,谁又不是铁石心肠。
大寇屠戮凡人都经常看见,更不要说只是纵马撞飞几个凡人罢了,要怪只能怪这些个凡人不长眼睛,自己要往马蹄底下钻,踩死了算谁的,算命贱的。
这是现实!
轰!
数十头赤血鳞马,突然就在那对被吓傻倒地的老少眼前停住。
后方的赤血鳞马余威不减,将前方的停住的鳞马踏成了肉酱,有些大寇来不及飞离,也被后来的赤血鳞马踩在脚下,顿时血肉横飞,惨叫迭起。
短暂的瞬间,血光与灰尘共舞,大地都在轰鸣,如同发生大地震,赤血鳞马一脚踩下就有万斤,就是皮糙肉厚的同类,都不能抵挡。
即墨卷袖站稳身,冷眼看着人仰马翻的大寇,除了衣袍滚滚,他就如挺立的青松,不移分毫,扬起的血滴尘埃,全在他身前分开,消散在后方。
“小子,爷爷的路你都敢挡?”一个飞在高空的大寇怒喝,提起双钺向即墨杀过来,怒目瞪眼,胡髭飞扬。
“找死!”
即墨根本不用动手,那大汉便在离他十丈外炸开,血肉迸溅,他看向还在马背上的大寇,冷声道,“难道还要我请你们下马么?”
十数个大寇对视,眼中都闪烁凶光,却均急转马头,向来路飞奔而去。
他们看出与即墨之间的差距,方才死去的那使钺大汉,乃是他们的三当家,念神修为,但连即墨的身体都不能接近,可见这白净书生确实不好惹,犯不着因为冲动而丢了性命。
那些飞上高天的大寇,也纷纷追着赤血鳞马而去,他们留下来只有找死的份。
念神修为的三当家都转瞬就死,眼前这白净书生,看着长了一张迷惑人的软弱面孔,其实是个硬点子。
当大寇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不像那才晋升的三当家,凭借关系爬到第三把交椅上,虽有些本事,但是却没有眼神,这不,转瞬就去找阎罗王报道了。
“我可让你们离开。”
即墨虚空抬手,向前方抓过去,瞬间,不论是飞上高天的大寇,还是在地上驰聘的赤血鳞马,全部倒退,眨眼又回到他的身前。
“道友是哪条道上的人,我等乃是翠微山刘良玉当家的人,还望道友能看在刘大当家的情分上,放我等离开。”
形势比人强,这些大寇开始自报家门,这是大寇之间的统一暗号,一般报了家门,只要没有大仇,又不太想结怨,就会放对方离开。
即墨在劫天盟待过,自然省的这些规矩,“刘良玉,我会去拜访他,不劳你们费心。”
他随意握拳,霎时,眼前这些大寇全部化为血雾,尸骨无存。
这些大寇,谁手上不沾几条人命,不杀几个无辜的人,杀了也不会沾染因果。
即墨收回手,蹲下身,想去扶倒在地上的那一老一少,但没想到,那对老少看见他就如同看见恶虎,不但瘫地不起,还满脸畏惧。
那老少蹬腿想从地上爬起身,却是双腿无力,哪来的力气爬起来。
即墨展手抬指,将一道灵气打入这对老少体内。
少顷后,这对老少终于缓过神来,却是相互抱住头痛哭起来。
那少年看向他的眼神,就如同看到洪荒古兽,瞳孔深处全是畏惧,而那老人,虽在强自镇定,但颤抖的身体,却是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即墨站起身,这对老少之所以怕他,不仅仅是因为他刚才杀了人,更重要的是对修士的惧怕,这种惧怕深入骨髓,已经成了天性。
他不想去改变,也改变不了。
与云州相比,青州真的算是人间炼狱,这还只是在青州边缘,越靠近青州内部,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模样。
“老丈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们。”即墨向那老人与少年伸开手,想把他们拉起身。
“是,你是仙长,你怎么会害我们,你害的是翠微山方圆十几里地……”那少年呜咽,口被老人堵住。
“谢谢仙长搭救,小老儿感激不尽。”说着,那老人竟也流下泪。
即墨眉峰微蹙,重新蹲下身,用紫眸温和看向少年,动用神魂之力,稳定住这对老少的情绪,这才向那少年问道,“这是为何?”
“今天你杀了那些大寇,明天那些大寇就会屠尽周围十几里地。
哪一次不是这样,你们这些仙长,高来直去,看着像是行侠仗义,但你们杀了大寇就走了,却留下这十几里地的人遭殃。
我很感激你,感激你救了我,害了方圆十几里。”少年情绪激动,哭了起来,道,“我的一家人,就是被大寇害死,难道还要叫他们去祸害其他人。”
即墨剑眉倒竖,他接触过盗寇,大部分的记忆,都还停留在劫天盟的几个小土匪,老土匪身上。
却没有想到,真正的大寇,与那些土匪比起来,相差如此遥远。
这些大寇,欺软怕硬,遇到得罪不了的狠人,便会服软,却要拿凡人撒气,这算得了什么本事!
修真修真,难道就修到这里?
修炼途中,谁不手上染血,包括即墨,当初都坑杀过无辜,但他却从未把杀人当作泄愤,这种卑劣,根本就不配拥有一身修为。
观一隅而看全面,整个青州,还有多少这样的地方?
即墨绝不是悲天悯人,修炼途中,来的就是快意恩仇,谁没见惯血光,但如这样杀人,他还真的没有见过。
“他们骑马冲过来,如果运气好,我还能保一条命,但现在,连命都保不住了。”
少年还在恸哭,“姐姐死在了他们手上,妈妈死在他们手上,爸爸也死了,爷爷奶奶都死了,现在也要轮到我了吗?”
“孩子,少说几句。”那老人堵住少年的口,这对老少,只是萍水相逢,此刻却成为彼此依靠。
“方才你明显能夺开,为何没有躲避?”即墨看向那老者。
当时群寇纵马而来,那老人有躲开的机会,但他就像没有看到,继续向前走,往枪口上撞。
老人缄口不语,活到他这种年纪,经历的事太多,早就养成沉默是金的性格,没了少年嫉恶如仇的心态。
这种乱世,能保住自家性命,就已经是万幸,那还能管他人,人心早冷了。
老人堵少年的嘴,绝不是在帮少年,他只是帮自己,他吃不准即墨,担心少年惹怒眼前这位青衣仙人,仙人一怒之下,把他也牵连了。
这要何等的世态炎凉,才能造就如此冰冷的心肠,人都如行尸走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为自己能活着,无论活的何等卑微,哪怕贱如稻草。
即墨不想问了,直接读取了这对老少的记忆。
老人对方才的记忆很简单,只有一句话,‘逃脱也是死’。不错,躲过去又如何,大寇诚心要杀人,一个凡人能躲过去?
除了这对大寇的心声,老人也有对即墨的记忆,除去极度的恐惧之外,就是深深地不屑,对这所谓的仙人不屑。
这是要经历多少类似的悲剧,才能如此绝望,从而形成近乎变态的痴狂?
少年的记忆中,他有一个漂亮的姐姐,贤惠的母亲,平静的生活在翠微山脚。
然而有一天,一群大寇从天而降,这飞来的横祸,凡人如何躲避,男人被杀了,女人被虏上了翠微山,面对一群虎狼,结果能如何,不言而喻。
少年若非贪玩走的远了些,恐怕也逃不过去,当他回到曾经熟悉的家,一切都成为过往,只余满地残垣与斑驳血迹,亲人的骸骨,都被草原狼啃的面目全非。
都说狼毒,什么是真正的毒,寇比狼毒!
看过记忆,即墨无言。
少年与老人不是特例,而是万千大众中的一粒,当初牧羊人说青州寇比狼毒,即墨脑海中最多就是打砸烧抢。
然而,现实却比他想的还要血腥,杀人取乐、饮血作欢,真的能体现这些大寇的残酷?
即墨离开了,少年眸中闪过深深地失望,随即眼中多了几分其他的色彩,那是嘲讽与冷漠。
或许有一天,也或许用不了多久,少年就又会变成下一个老人,麻木不仁,谁知道呢?
即墨每一步都很沉重,只要不是心理变态,任谁看到这样的场面,恐怕都不会笑得出来。
几百个大寇,就能欺压方圆数十上百里,问题是,他们能从凡人手上抢到多少有用的东西。
抢与夺,只是一种乐趣,赤 裸裸的讽刺。
学了本领,有了本事,就干这样的事?
“别人不管,我管!”
即墨仰头看着插入云霄的翠微山,徒步向山顶走去,青衣衮衮,长发如龙。
“管不过来,也要管。”
“我之心向自然,我之道向制约,我的下一步,便是制约之道。”
“恶人,还要恶人磨!”
“以暴制暴,是防止暴力的最好方法,谁的拳头大,谁就能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