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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河静李守汉的老巢,东北方向大约两千多公里,便是著名的金粉之地,扬州。
扬州之所以出名,便是因为这里是盐的集散之地。
还有,这里有着无数的令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和才子佳人传说,当然,也有隋炀帝被乱兵杀死的大煞风景的事情,不过,隋炀帝之所以在扬州恋栈不去,大抵也和这里的风光、风月有关。
除了隋炀帝出名之外,便是扬州的盐商和妓女了。
不过,在李守汉知道的扬州人物中,除了以上这几类之外,还有两位,一位便是著名的韦爵爷,另一位吗,便是名字里水比较多的太上了。
扬州的南河下,望和春茶社,连续三天,被人用每天五十两银子的价格包场,而在茶馆里喝茶吃着长鱼面灌汤包的,则是一群盐商的长随、跟班和轿夫。
“辣块妈妈的!这些老爷们也不知道在何园里搞些什么,连着三天,什么消息都莫得!”一个轿夫喝了一口魁龙珠,指着何园的大门口大发牢骚。
“你只管闷声大发财就是了!不是每日里何家门上的二爷过来按照人头十两银子?!”另一个轿夫对他嗤之以鼻。
的确,这次盐商们的集会似乎和以往截然不同,没有大开中门,没有戏班里面的小生小旦的在门口燕语莺声的迎接各位老爷,只是包了这个茶社,让人们在这里随意的吃点心喝茶斗纸牌。
一个茶博士过来给几张桌上冲水,随口接了一句。
“我看哦,八成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要么是巡盐御史换了,要么是盐运使出缺,或者,漕运总督、淮扬巡抚换人了?”
“不可能!要是就是这些大佬倌换了,老爷们只管在商会里议一议,按照窝本和引岸,分配一下个人应该出的公分也就是了,不用这样大动干戈吧?!”
“而且,你看,大门紧闭,几位何府的二爷都在大门外守着,以往那些听说老爷们在此聚会,少不得便要前来闯席、蹭饭、打秋风的山人、名士的,一个也进不去!”
“对!八成有大事体!”
从何园的大门,沿着客厅、书房、花厅,几经通幽之处,便进了花园,这里有小桥流水和高高低低许多楼阁,那塘堰略窄,一路栽种着十几棵柳树,一路的朱红栏杆,进去三间花厅,用泛黄的斑竹帘隔着,里面摆的都是用了数十年的水磨楠木桌椅。厅背后左边,一个小门进去,便是三间新造的楠木厅,一个大院子里,堆满了太湖石的假山。沿着假山走到左边一条巷子,穿进一个花园里,但见竹树交加,亭台轩阔,有活水通着一个极宽阔的池沼,里面养着数百尾鱼,翅子上都有金环悬挂,为的是吃的时候,捞起来方便。池沼旁边,依旧是朱红栏杆,夹着一条走廊,沿着走廊过去,一个小小的月亮门,藏在几丛竹子中间,极难发觉。推开四扇绿色洒金门,便是三间畅亭,坐落在水上。
盐商们的密议,已经有两天了。
屋子里的气氛,使人觉得,这不是草长莺飞的四月扬州,而是风雪漫天的冬日塞北。
“从南直隶、山东、浙江等处,都发现了这个东西!”何家的家主何润泰将一个小小的布袋丢在了杯盘罗列的大理石饭桌上。
“盐!”
“是青盐?!”
“不对!”
“颜色很正!”
“味道也很咸!”
几个盐商七嘴八舌的用徽州话、山西话评论着这一小袋食盐。
盐商们靠着经营盐这个民生必需品发财,过着连皇帝都不如的奢侈生活,对于这样让他们能够如此享受的物品,自然是最熟悉不过。
“何会长,如今陕西有乱民暴动,蒙古达子又在三边骚扰,青盐的来路断了,这个盐,你是从何而来?难道说,何老板又有了新的盐场?”说话的人是方家盐号的东家,也是何润泰在生意上的死对头,二人从年轻时据说因为一个运河上画舫舟中唱曲的姑娘结下了梁子,几十年来明争暗斗,可谓是结怨甚深。
“哪里是我的盐哦!这是私盐!如今已经在几个省都出现了!而且,方才我的大掌柜给我送来了急信,沿着运河、长江,这个东西已经卖到了七十多个县城!”
“啊!”满座哗然!
盐商们惊呆了!能够将这样的食盐,沿着长江、运河在南直隶、山东、浙江几个省份大肆销售,这需要多大的数量?这绝对不是那些靠着背着几十上百斤私盐的盐枭们能够做到的。
“何会长,我看大可不必惊慌,我刚才也看了您拿来的样品,如此的精细食盐,价格自然也不会便宜,就算是卖遍了江南江北,又如何?苦哈哈们还是得吃我们的盐!这些盐,不卖到三百文一斤,我的黄字倒着写!”胖胖的黄大东家晃动着油光光的脸庞满不在乎。
旁边有几个人也在随着附和黄大东家的意见。
“老黄说的极是,这样的盐,比花马池和解州池的盐不遑多让,不卖到三百文一斤,绝对赚不到钱!”
“老黄,我说出来这个盐的价格,我怕你回到家之后,看到你那群漂亮的丫头,你也是一口人参鸡蛋炒饭也吃不下去!”
“哈哈哈!”厅里一阵笑声,大家都知道,这位黄大东家,是个极为注重口腹之欲的人物,家中厨师手段之精湛,冠绝扬州。另外一绝的便是,家中的美女们,从厨房的厨娘到近身侍女,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都可以到运河上去唱曲挣钱。
关于他对于饮食上的讲究,坊间有两个说法,一个是人参鸡蛋炒饭。是将号称用人参喂出来的鸡下的蛋,将米饭炒成,每一粒米都要完整,还要外黄内白,号称是金裹银。(如此说来,金庸说的人参茯苓猪也是有出处的。)另外一件,便是船烹鲥鱼。鲥鱼本是长江镇江扬州一带江面上的特产,其味道之鲜美,号称天下无出其右。但是鲥鱼娇贵,往往出水便死,即使饲养得法,吃到口中,味道也是大打折扣。为了能够吃到最新鲜的鲥鱼,于是,黄大东家,便在每年四月都要派船到镇江焦山一带江面捕捞鲥鱼,然后就有厨师在船中现烹现制,等船回到扬州,正赶上鱼熟味香,黄大东家便在家中品尝这天下第一鲜味。更有谣传,他只吃鲥鱼几片大鳞片下面的膏油。
“会长见笑了,不知这盐要卖到多少钱一斤?”黄大东家胖脸微微有朱砂之色,忙将话题转到正处。
“据我的掌柜打探来的消息!每一斤精细食盐,不过一百五十文!”
“啊!这!!!”
所有的人几乎都将头摇动的和拨浪鼓相似,“这个是卖到盐号的价格吗?”有人不甘心。
“不是,这个便是卖到厨房的价钱!”
这个价格,让盐商们都无语了。
如果这样的价钱,这样的盐,在南直隶、山东、浙江、江西、河南等各省蔓延开来,那么,自己家的园子,园子里的戏子,厨房里的厨子,运河上的婊子,靠什么来维持?没了银子,家里那矫揉造作的小旦,只怕便再不同自己唱后庭花了。
方信中略略沉吟了一会,“何会长,但不知是何许人有如此的手段?”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芒,似乎有凶狠,有贪婪,有暴怒。
“盐帮。”从何会长的牙缝里迸出来两个字。
今天盐商们面临的惊讶已经很多了,但是,这似乎又是一个**。盐帮?他们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实力?在盐商们心中,盐帮的那群家伙,不过是一群在自己眼前脚下谋取一些骨头啃得野狗罢了。虽然卖的是私盐,着实凶狠顽劣,但是,最大的私盐贩子,可是眼前在座的衮衮诸公。
靠着远远超过盐引本身的损耗,盐商们大肆的销售着合法的私盐,这些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盐帮的苦哈哈们是如何搞到这些精细的食盐的?
“这个,我也不得而知。但是,家中一个小厮,倒是可以为我等分说一二。”何会长一脸的苦笑。
“给各位老爷见礼。”何家的这位小厮,眼睛叽里咕噜的转着,一看便是个极其精明的人物。
“何琳,便将你前日得知的事情与众位老爷细细关说一遍。”
方信中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枚金瓜子,约有三四钱重,“这位小哥,相烦告知一下,这盐的来路价格。”顺手便将金瓜子塞入何琳手中。
何琳咽了一口吐沫,“这盐是从何处而来,小人也是不十分清楚,但是,这盐的进价小的倒是得知一二。”
“多少!?”
在场的盐商们一个个眼睛里快要冒出了火。
何琳却是奇货可居,向在座的各位老爷们团团的行了一个四方揖,“老爷们也不必着急,横竖事情已经在哪里了,急也急不得这一时三刻。”
有那见机得快盐商,心知肚明。这个小子也是在趁火打劫,在向在座的各位讨赏。于是,金瓜子、银馃子倒也纷纷如雨。
“小的在鸣玉坊中的丽春院,有个相好,名唤春花,前日小人去寻她,却不想遇到了一个恩客在她房中。此人小人也在赌坊中见过,倒也有几分点头交情,原本是个盐帮中小头目,小的奇怪,不知道此人在哪里发了财,居然在丽春院中停眠整宿。于是,小人便与他饮酒攀谈,几杯老酒吃下肚,他说他们盐帮最近得了一注大财香!有大盐商,卖给他们全帮无数的精盐,每一斤不过八十文的进价,卖到各家各户,却有一百五十文的价钱。乖乖龙地洞!其中一进一出,便有近一倍的红利钱!”
“哗啦!”
“噗通!”
一阵乱响,几位有些失态的盐商有些尴尬的倒在地上。“辣块妈妈的!”黄胖子禁不住破口大骂,“这样的盐,居然只卖八十文?!为什么不。。。。”他话里的潜台词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不卖给我?!
如果卖给我,我至少要卖到三百文一斤才能够!厅里所有的盐商几乎都是如此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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