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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宴会在秋知府的府邸进行, 招待夏冬雪一行人的自然是知府家的小姐, 名字唤作秋往日。夏冬雪平日里说的上话的主要是徐家小姐,再加上徐大人和夏大人都曾是显赫一时的状元郎,自然而然的把他们安排到了一桌, 夏琴听说对方姓徐,又是织造大人家的小姐, 顿时脸上爬上了几抹害羞的情绪,说话做事变得十分小心, 怕被人看轻了去。
夏冬雪好笑的看着夏琴一副想要参与其中, 又不知道如何启口的模样,心中怕她问的太过露骨,丢的是夏家面子, 便主动推波助澜, 冲着徐旺湘,热情道:“湘姐姐, 听说徐大哥年底就要赴京赶考了吧。”
徐旺湘点点头, 说起自己的嫡亲哥哥,那是她最自豪的事情,便爽快的说:“我爹本想让他继续留在苏州,等满了十六岁后再赴京考会试。只是曹山长说,他昔日好友是京城国子监的老师, 十分欣赏哥哥的文章,觉得若是孩子年纪尚小,不适合立刻入仕, 倒不如以贡生的身份入国子监读书。”
“哦……”夏冬雪笑了两下,视线在夏琴脸上停留了一会,果然看到她那既向往又落寞的复杂神色。其实她真的不懂,凭什么只为那一面之缘,就会芳心暗许?
京城国子监是黎国的最高学府,它和秋日书院这些靠着山长名头而成立的知名学院不同,是隶属于国家的。规定必须贡生或者荫生才有资格入监读书。所谓荫生即依靠父祖的官位而取得入监的官僚子弟,此种荫生亦称荫监,也有部分皇商通过各种人情关系,那钱捐到的监生,通称例监,亦称捐监。所以国子监并不是所有文人的最佳选择,凡是乡试落第,无望参加会试的官僚子弟会比较偏向走监生之路。也就是说,国子监大都是失意之人,像徐旺青这种人才,完全没必要入国子监读书,而是可以直接参加会试的。
只是徐老爷想的比较远,觉得如今朝堂形势十分不明朗,若是儿子此时入仕,极有可能被卷入夺嫡纷争,要是站错队伍,或者被同僚牵连,实在是太过冤枉。并且徐家并无人丧事,以何种借口拒绝赴京赶考也是个问题,便认同了曹山长的想法,先让徐旺青以贡生身份入国子监读书,了解下京中形势,参加三年后的科考。届时徐旺青也不过十六岁的年龄,完全不怕被耽误前途。若是能赶上新皇登基,参加殿试,被钦点个状元探花之类的,更是美事一桩。
不知为何,徐家姐妹在说到哥哥上京的时候,眼神若有所思的掠过了几次夏冬雪的脸颊,让夏冬雪一阵心寒,怎么,明明尚未入夏,她却会觉得满头是汗呢?一股不太好的预感遍布全身,想起去年此时,自己已经抵达京中,不管她的重生到底是因为什么,却实实在在的改变了整个夏家的命运。那么这赴京一事,可会推迟几年?又或是因为别的缘由,再次重演。
徐旺湘顿了一会,看夏冬雪不再接话,知道她是个图安稳的主,又见夏琴在一旁总是唯唯诺诺的想插话似的,便客气的问道:“夏琴姑娘今年几岁了?”
夏琴从刚才的介绍中已经知道徐旺湘是徐旺青在家中唯一的嫡妹,本着亲近之心,表现的越发温柔恭敬,得体,轻声道:“过了中秋便是十四了。”
“哦,那我要称你一声姐姐呢。”徐旺湘捂嘴淡笑,心里却十分诧异,她一直以为自己比夏琴大呢。因为夏琴的外貌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个子不高,身材瘦弱,小巧的脸颊配上樱桃般的红唇,苍白的面容上镶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让人看了,便不觉得想要去怜惜。她想了片刻,找话道:“不知琴姐姐平时都做些什么。”
夏琴抿着嘴唇,雪白的脸蛋上有一朵淡淡的红晕,轻声道:“有时在家中绣绣花,画会画儿,也有时看看书。”其实绣花画画是真,看书倒是极少的,她父亲那样不争气的人,母亲又出身农户,自古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请的先生是村里的秀才,主要是为了让她认个字罢了,怎么会认真教她读书。可是夏琴见桌子上的姑娘们个个都是出口成章,诗词书画样样精通之辈,便扯了个小谎,她终归是不想那人的妹妹觉得她庸俗。
“这样子啊,不如我们玩个游戏,接诗词可好?”徐旺湘起头,原本她听说夏家两个姑娘早期在村庄上生活,会不爱这口,便一直未提。
夏琴一听,顿时脸色发青,别说接诗词了,便是接句她也是不拿手的。夏冬雪看出了她的窘迫,又觉得她此时的表现多半代表了夏家的脸面,只好故意拿自己打叉,笑着说:“湘姐姐你饶了我吧,我对这些个东西最不感兴趣了。”众人在苏孜纯曾经刻意的重伤下,多少知道夏冬雪是个不爱诗的主,倒也无人真笑话她什么,现在看她如此坦白,反而觉得夏冬雪这个丫头不做作,又十分爽快,让人喜欢。
“呵呵,我这不是看你们都闲着无聊,才提议的,若你当真不擅长,便出个点子,出的好,我们放过你,出的不好,你今日就只好出丑了。”徐旺湘自然不真以为夏冬雪会怵什么诗词,她倒是长听至哥到处夸自己姐姐诗词了得呢。更何况以夏家那样的门风,怎么会教出不善诗词的孩子。只是有人喜欢在这种场合拔个头筹,有人就偏不喜欢出风头,或许夏家姑娘就属于那后者吧。
夏冬雪无语的望了一眼夏琴,后者紧张兮兮的攥着她的衣袖,美眸求救似的看着她。无奈之下,夏冬雪胡乱想了个法子,尴尬道:“不如这样,咱们玩猜字可好?”
“你不擅长诗词,就擅长猜字啦?”有人打趣道,分明是想看看夏冬雪的实力,状元郎和侯门女的女儿,怎么会水平太差呢。
“我还没说完嘛,咱们这桌上有几个才刚刚开蒙的,猜字简单,玩起来快捷,岂不是很好?”而且即便猜错,也顶多是个智商水平,不会扯到读书上面去。众人看了看夏冬雪身边的一脸不自在的夏悠,心中了然,这孩子年龄不大,怕是没怎么读过书,便同意了猜字之说。
“既然是夏妹妹的提议,不如你来做个东道。”
夏冬雪眼波微转,淡淡道:“我的谜面只有八个字,左七右七,横山倒山。”她语音刚落,便见夏琴嘴角微扬,便知她已经悟出答案,左七右七是个女字,山字横放,出字倒写是个帚字,合起来便是“妇”字。夏冬雪想给夏琴伸过去一支橄榄枝,却被徐旺湘的笑声打断。
“冬雪妹妹不认真,还是看不起我们?既然这谜面简单,便不能以字作答。”
“湘姐姐的意思是?”夏冬雪扬眉,看到知府家的千金秋往日挨桌说话,已经快到了他们这一桌,心里略有决断。
“不如便以对应对。”
“好啊,以句应句,以谜破谜。”两个姑娘同时附和,夏琴佯装玩着手中珠链,立即低下了头,不想再做回答,她虽知道答案是妇字,却不知道该如何以谜应答呢?与其冒险出错,不如老实呆着好了。徐家姑娘要不在的话,她还好意思舍出面子,如今徐家几位姑娘都在,不管嫡出庶出,皆是那人的身边之人……想起徐旺青,想起那日在路上的举手之劳,夏琴的心里就莫名的燃起一股说不出来的火花,烧的她满脸通红。
夏冬雪一直观望着她的表情,此时见夏琴垂下眼眸想着什么,似乎是无意于出头,便安然的等着秋姑娘插话。果然,秋往日来到了他们这一桌,她一身淡黄色的锦袍绣裙,映衬在夜色的月光之下,闪闪发亮。
“几位姑娘好雅致,竟是玩起了猜字游戏,还要以谜应谜?”
“怎么,你来应下夏姑娘的谜面?”徐旺湘和秋往日年龄相当,平日里关系极好,说起话来带了几分调皮。
“呵呵,你就想看我出丑,不过我偏偏不让你称心,如果刚刚我没听错的话,夏妹妹的谜面是‘左七右七,横山倒山’?”
“哎呦,瞧我们往日妹子的耳朵多尖,这大老远的都能听到。”徐旺湘捏了捏她的手心,打趣道。
秋往日是主人,自然不会轻易动怒,她又和徐旺湘是闺蜜,便瞪了她几眼,笑着说:“你这个讨人厌的,怎么今日竟想着拆我台呢。”
“谁让你今天是主人,我是客人,必然要被你让着一些,我若是失去了这个欺负你的机会,以后去哪里找呢。”
“哼,你就嘴硬吧,瞧下次我去徐府做客的时候怎么跟你闹呢。”秋往日嘴上气哄哄的,眼里却满是笑意,她看着众人,启口道:“我这里倒是有个谜面可以对夏妹妹的谜面,你们听听可好。”
“好啦,你就直接说把。”徐旺湘不客气的打趣道。
秋往日环视一周,吟道:“一上一下,春少三日。”夏冬雪一琢磨,便猜出谜底,脸上不由得挂上了几分笑意,这个秋往日,还真是有趣。
“好一个一上一下,春少三日,你这调皮的倒真是和夏姑娘凑成了一对。”夏琴没听出其中奥妙,只是好像明白了似的随着众人笑了起来。
“一上一下是二字,春去三日余人字,合为夫字,一妇一夫,凛然一对,秋姐姐的谜面应的极好呢。”夏冬雪见秋往日的目光在夏悠身上打转,而后者完全是置身事外完全不懂的表情,她不若夏琴老道,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心事。夏冬雪索性直接点出了谜底,省的连带着夏家被笑话了去,下次出门一定要和夏琴商量好了,她即便想要亲近徐家姐妹,也要掂量下自己脑里的东西,若真不是拿手的,趁早少说少错,莫要弄成今日这般尴尬,需要她出头来打岔。
这在座的谁比谁傻到哪里去,你几斤几两,心里都明白着呢,不过是面上故意耍你,丢的也是夏家的人。她爹表面风光,攥着盐吏的肥差,又顶着天子近臣的名头,无人敢得罪。可是在这江南,又有几个跟皇帝是真了心的?谁都当夏子旭是个刺头,早就想连根拔除了。再加上大皇子年岁高涨,三皇子也大了起来,江南官场蠢蠢欲动,除了他爹这种死忠派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谁家不是多留了两手,等着做新帝的心腹!只是夏冬雪是活了两世的人,她知道最终登基的既不是如今手握实权的大皇子,也不是皇上宠爱外戚势力颇大的三皇子,而是名不见经传的实干派二皇子。这也导致了二皇子刚刚登基的那几年,每个世家都小心谨慎,闻风变色,别说京城士族,就连这江南官场,许多百年望族都被连根拔起,抄家灭族的不在少数。还好他们夏家没有参与到夺嫡之争,虽然和二皇子没什么关系,倒也可以保得全身而退。不过这一世母亲似乎有意结交大公主,但愿这不是什么坏事……
夏琴见夏冬雪的脸上虽然一直在笑,眼底却多了几分深沉,知道今日错在自己,若不是有夏冬雪打混,怕是肯定要出丑的,一时间既感叹自己才疏学浅,又埋怨自己为何要争那一时之欢?可是那叫做徐旺青的白衣公子,真的只能是她生命里的无缘过客嘛……
秋往日和众人一阵寒暄,便打算起身离开,临走前小声在夏冬雪的耳边说:“夏妹妹临走前记得跟我打个招呼,我有几样东西要拖夏妹妹带给王家姐妹。”
夏冬雪心里一惊,王家姐妹?巡抚大人家的姑娘王紫,王涵吗?只不过年前巡抚王大人任期刚满,回京述职,怎么秋家姑娘拖她带东西。她不记得自己要上京啊……一时间夏冬雪满脑子混乱,便点头应了。这话不会空穴来风,前世的自己此时已到京城,可是这一世的自己母亲尚在,难道还要去一趟京城不可?她回去可要好好问问母亲,是不是近来太过繁忙,她错过了一些事情。不过在那之前,她还需要问清楚另外一桩事情,否则总是这么雾里看花似的,日后出事,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夏琴见秋往日走了,便急忙过来拉住了夏冬雪的柔夷,感激道:“谢谢妹妹今日救我。”
夏冬雪听她提起此事,满心里都是不痛快,便不冷不热的回应:“琴姐姐姓夏,我也姓夏,琴姐姐丢了脸面,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虽然这话我问有些唐突,但是还请琴姐姐将你和那……就是徐家公子所谓的一面之缘,到底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