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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嘘间,夜景里渐渐显出一所璀璨皓丽的殿堂,正是扶疏厅。
扶疏厅是座通体皆用琉璃所筑的单层建筑,上面的雕花壁纹为幻世大陆的第一画师景泽画所设计,再由第一巧匠覃无双亲自镌刻而成,从开工到完成,整整耗时了三年,所用的人力物资庞大到不可估量。
据说,在在千岛国的王宫里,也有座一模一样的琉璃殿,由此可见,这望月氏族已然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鼎盛地位。
到了院落前,我下了马车,走上直通厅堂的长廊,头顶上悬着的花灯在黑夜里肆意绽放,灯火投在琉璃瓦上,映起五彩斑斓的华丽光彩,又走了几步,已到了扶疏正厅,里面的场景,更是奢华到让我难以想象。
我不由得想起在边境荒村里食不果腹的生活,心道有些人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而有的人却在如此美轮美奂的房子里纸醉金迷,夜夜笙歌,若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我至死都难以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可以这么大!
自大门进入,满目皆是翠围珠绕、晔晔照人的夫人小姐,之前,清姨与阿沅就把与望月伽若相熟的人给我介绍了一遍,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我也没出什么差错,对其一一点头致意,略作寒暄,只是望月伽若认识的人实在太多,把我笑得脸都僵了。
打过了招呼,清姨去了后厨房安排食料,我则偷偷坐到了一个带有藤蔓垂帘的角落沙发上,见四下无人,我这才暗暗舒了口气,用手帕擦掉了掌心的冷汗。
不远处,晶莹的酒杯轻撞,发出轻灵悦耳的声音,银白的灯光下,大厅里明晃晃的一片,让人产生一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望着言笑晏晏的人群,孤独与落寞悄然蒙上心头。
我不属于这里,这里也不属于我,只是,我突然间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真正的望月伽若未必真的喜欢这种生活,尽管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想。
正发呆间,我感到身子沉了一下,有人坐到了沙发的另一端,我好奇地侧过身,看到了一个身材姣好盘着发髻的夫人,只是背对着我,看不见面容,我越看越眼熟,不由得往那边移了几下,那夫人似乎有所察觉,回了头,与我四目相对……
“干妈!”
我惊喜不已,但想到此处人多眼杂,又把到了嘴边的呼唤咽了回去,干妈见是我,亦是又惊又喜地过来要拉我的手,“你怎么会……”
我忙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带着干妈来了厅后的花园里,环视一圈四周,这才敢出声:“干妈,您怎么来了?”
“我是陪我们族长夫人来的,说是望月家的薰夫人刚从璃湟岛回来,倒是你……”干妈边说边打量我的装扮,疑惑道:“阿林,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千金的服饰?”
在望月山庄里,我曾与干妈莫馨联系过,只是没有说明现在的处境,不过眼下已经隐瞒不住,我只好将事情的大致过程给干妈描述了一遍,干妈静静地听着,眉宇越蹙越紧,末了,面露严肃道:“阿林,你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么?望月家可不是能随便留人的地方,更何况你还是顶着千金的身份,依我看,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其实这一点,我又何尝不是没想过,在千岛国,他望月雪彻的地位可算是举足轻重,怎么会平白收留我一个平民?这其中,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既然人家盯上了我,没有强行留人已经算很给面子了,更何况,我也要调查父母的死因,所以也算是两厢情愿……
于是我安慰她道:“干妈,你放心吧,我在这已经住了半个月了,一直平平静静的,也没出什么大事,等过了这三个月,我就跟我哥逃到国外去,到时候说不定真正的望月伽若也就回来了,相信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找我们麻烦的。”
干妈叹了一口气,心疼地看着我,眼底有了泪意,“你这个孩子,总让人为你提心吊胆的,可惜干妈只是个偏系族人,现在也只是寄人篱下,不然你就能到住到杏林山庄,也比在这里安全啊!”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我既感动又心酸,忍不住跟着湿了眼眶,我紧紧回握住干妈的手道:“对不起,干妈,让您担心了,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干妈含着泪点点头,深深叹气,我的心情也跟着沉重,静默了会儿,我问起莫馨现在的情况来,干妈说她以初试第一的名次进入了复试,但恐怕还会有风险,毕竟在幻世大陆,女子很难在事业上有所成就,更何况是宫廷医女这样极为重要的职业,我在心中为她祈祷,但愿莫馨高明的医术能让王宫里的那些老顽固另眼相看吧。
又聊了些体己话,这时厅里的喧哗声变得大了些,名媛小姐们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心想着可能来了什么大人物,我立刻拉着干妈向厅里走,果然不远处簇拥着一大波人,看我过来,她们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却讨论得更加热烈:
“你说,这望月家的大小姐刚回来,薰夫人就紧随其后,我看八成是故意的。”
“可不是嘛,望月老族长还没过世,继承人究竟花落谁家,还是个未定的事!”
“不会吧,可薰夫人的儿子今年还不到三岁呢!”
“那也是长孙啊!望月伽若纵然再厉害,但毕竟是个女孩……”
……
我静心默听着,对这位望月伽若的后妈产生了几分好奇,向前又走了几步,人群渐渐为我退散开一条道来,我亦随之看清了她……
柔顺的睡凤眼中蕴含着宁静的幽谷,婉约的黛眉似远山交织,淡青长裙,松散斜髻,简朴装束中透出莫名的舒适,叫人为之心生神往。
这一刻,我仿佛能听见高山远谷中流淌的潺潺水声,这一刻,我仿佛能看见云雾缭绕的悠远仙境……
她轻轻颔首,浑然天成的高雅在这水墨中淡淡晕开,微微一笑,那黑白的画境里又瞬间被泼了无数斑斓的色彩……
从小到大,我见到过形形**的美人,她们或明艳照人,或清纯秀致,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那些人不过只是庸脂俗粉。
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钟灵毓秀!真正的气韵无双!真正的绝代风华!
刹那间,有种自相形愧的感觉,在心头悄然迸裂开来……
我杵在原地,略微怔忪地望着她,而她冲我柔柔浅笑,款步姗姗地向我走了过来。
“伽若,你回来了。”
随着空谷幽兰般的声音缓缓落下,她已优雅地立在了我面前,我却开始犯起难,大脑飞速转动,到底该怎样称呼她呢?
姐们儿?美人儿?
母亲?后妈?
呃,小妈姐?
……
一时间,无数称呼涌进了脑海,又被我一一打上叉叉,感觉好像怎么叫都不太对劲,憋了半天,我只好径直强笑着回了句:“是啊,您……也回来了。”
这别扭的语气和表情本来只是因为称呼问题,但落在周围人眼里却好像成为了后母与女儿的首次交锋,嘈杂琐碎的议论声再次湮没了我的听力。
我讪讪地看向干妈,而她正冲我使眼色,看懂了她的意思,我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把握住了薰夫人的纤手笑道:“好久没见了,我一直都在挂念您呢,这些年您过得好么?”
薰夫人也是位蕙质兰心的妙人,见我这样动作,也很是配合地回握住我,笑说:“我很好,只是没想到,你都成大姑娘了,还出落得这么标志……对了,恒儿也一直嚷着要见姐姐呢!”
“当真,也不知道恒儿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就住在琴韵阁,改天你亲自来看看吧。”
“好啊,我明天就过去。”
……
我与薰夫人熟稔地寒暄着,看得众人又一阵诧异,议论声也低了下来,我暗暗松口气,看着与薰夫人相握的手,顿觉尴尬,刚要放开,薰夫人却紧拉了我一把,凑近我轻声道:“雪彻都把事情告诉我了,你放心,你身份的事我会保密,只是千万不要被爵大人发现了。”
语速极快地抛下这几句,没容我反应过来,她已经恢复了常态,露出青莲般的柔雅微笑,道:“你先在这等会儿,我去找下二夫人。”
我木然地点点头,而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冲我抚慰一笑,徐徐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味起她的话。
据说,望月伦族长去世后,这族长之位本应该是他的弟弟望月爵继承,可是这位爵大人的品行不端,一直不为老族长所喜,后来,望月老族长干脆自己担起了重任,还将继承者定为了望月家族的长孙女望月伽若,所以爵大人一直对自己的侄女心存芥蒂。
这么说来,若是我冒名顶替的事传到了爵大人耳中,他极有可能会拿此事大做文章,到时候,只怕我的下场,比起被千夜森海抓走好不了多少吧!
想到这里,我唇畔溢出一丝苦笑,望月伽若,我上辈子一定欠你很多钱!
兀自胡思乱想间,交响乐曲倏地变了调,大厅上方缓缓散落下无数紫金的菖蒲花瓣,盛大的宴会正式开始。
漫天温馨的花瓣雨中,二夫人携着薰夫人款款步上高台,先是介绍了半天,又说了些客套话,无非是望月家做东大家吃好喝好云云,内容琐碎无聊。
我听得有些烦闷,正想叫上干妈去外面透气,而二夫人的目光忽地转向了我,轻笑道:“其实今天不仅仅是为我们薰妹妹接风,还有我们伽若,她之前一直在养病,所以我就没让她到人多的地方……”
说着,她向我招了招手,“伽若,过来啊,大家都很想念你呢!”
此话一出,我再次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