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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王将北平封了城,所有的人只准出不准进,不单北平城中便是相连的山东几处也都将官道封了。
京中连下了数道圣旨,责令简王和赵庭辉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
现在正是六月天,瘟疫最易滋长,看来圣上也着急了,他刚刚登基就出了这样的事,南方到也罢了,如今北方百姓已是怨声载道。
蓉卿坐立难安,周老一去未回,书信也都断了,木椿上街去打听消息,得到的也不过大家各自的臆测。
“小姐。”蕉娘亦是急的寝食难安,“要不然您去趟王府吧,侧面打听一下卢龙的军情?”
蓉卿摇摇头,大家闻瘟疫色变,寻常彼此互相走动蹿门到也罢了,这个时候出去不免让人避忌,她问道:“鲍掌柜来了吗?”
“没有。”蕉娘回道,“现在城中戒严,出来走动查的严,鲍掌柜一时半会儿想要过来恐怕要费些功夫。”说完将手中的冰镇的绿豆汤端给蓉卿,蓉卿看着清凉的绿豆汤,就想起苏珉,齐宵……他们在城外扎营,这会儿顶着烈日,不知道能不能吃饱……
还有二夫人和苏容君,现在就是想接她们出来,也没有办法了,不知道苏珉能不能将她们接出来。
她心头像是着了火一样,又让蕉娘将鹿子请进来,鹿子擦着汗进了门,蓉卿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有听到药材到的消息?”因为战事,北平周围的药材已经千金难求,有几家老字号的铺子,这会儿已经成了空城。
“没有。”鹿子垂头丧气的道,“现在外面的消息进不来,小姐若是想要打听,就只能去王府了。”
蓉卿无奈的坐了下来!
鹿子看着她欲言又止,蓉卿摆手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鹿子就摇着头回道,“没……没有,小人告退了。”
蓉卿没有再问,她知道鹿子是觉得缩在内宅里难受,也想去卢龙效力,可是这个时候……
她宁愿装作不知道。
牛顺河的烧鸭铺子也断了货,店已经关了两天了,成衣铺子里亦是门可雀罗,到是纺布的事情没有断,前几天鲍掌柜就将棉花分发去了各个签了合约的绣娘手中,趁着各处戒严绣娘们在家中到也能多做些。
就这样过了三天,蓉卿写了封信让鹿子送去了世子府,主要是和杨氏打听卢龙的军情,杨氏的信很快就回来了,蓉卿迫不及待的拆开,里面不过寥寥数笔,皆是她的担忧和不安,原来不单是自己,就连杨氏现在也没有卢龙的情报。
或许是简王怕她们女人家胡思乱想,所以封锁了消息吧。
蓉卿不免失望。
“小姐。”木椿匆匆跑了进来,回道,“城外面聚集了好多难民,都是昌黎和乐亭四周的百姓,现在城门关着守城的侍卫正把他们往回赶呢。”
蓉卿皱了皱眉头,辽王夺下昌黎和乐亭,说不干扰百姓的生活,只是不杀人放火而已,粮食和财物还是要是夺的,尤其是粮食……百姓存粮被夺去,四周粮食的价格从三十文一斛涨到千文直至五两银子,可尽管如此还是依旧是买不到。
这样的情况下,难民投奔北平,不足为奇!
“你再去看看,简王爷怎么处理这件事。”蓉卿说完,待木椿出去她喊来蕉娘问道,“家里还有多少米面?”
蕉娘回道:“我昨天还去看过,约莫不过一个月的口粮,若是战事再这样停滞不前,我们也要断粮了……”她说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她们的处境还是比卢龙好。
蓉卿没有说话,傍晚的时候木椿回来了,蕉娘见他满头大汗,就倒了一杯冰镇的酸梅汁给他,木椿谢过一口气喝完擦了嘴道:“简王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城,否则格杀勿论。”一顿又道,“几百人就坐在城门外赶也不走……还有孩子和老人……”
这样下去怎么成,天气这么热在外头火灼一样的烤个半天,定是要中暑的,又没有东西吃。
“没有人送吃的出去吗?”蓉卿忍不住担忧起来,木椿点点头,“大家都自顾不暇,北平的粮仓还要供前军的粮草,莫说城中的富人就是简王府也要量力而行。”
蓉卿明白简王的不易,可是这么多人的性命也并非儿戏!
木椿出去,蓉卿食不知味的吃了晚饭,也不过一碗白饭几碟的小菜,蕉娘说她吃的太素了,蓉卿回道:“这个时候我让大家都节俭着过日子,可若我自己也不节约,到没了说服力了。”
蓉卿依旧没有睡好,第二日一早她喊来木椿问道:“外面什么情况?”木椿摇摇头,回道,“城门没开,小人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他想到昨天下午城门外哭声震天,绝望而无助的气氛,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寒凉来。
但凡战乱,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
“木椿!”蓉卿想了想,低声和他道,“我写了信你再帮我送去世子府。”木椿点头应是,蓉卿就提笔写了信,让木椿送去了世子府。
中午的时候木椿是空着手回来的,蓉卿见到他问道:“世子妃可有说什么?”木椿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让府里的嬷嬷打赏了小人一两银锞子,小人就回来了。”
蓉卿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世子府中,杨氏拿着信脸上露出犹豫来,她身边的刘嬷嬷见她满脸的为难,就问道:“苏小姐信中说的什么?”
杨氏就将信给她,刘嬷嬷接过来细细一看,随即变了脸色:“世子妃,这件事情您可千万不要和王爷去提,奴婢听说昨晚上王爷还在府邸发了一通怒,您这会儿去说,岂不是正撞到刀口上去了。”
杨氏也知道,王爷正为这件事犯难,不只是那些人口粮的问题,而是一旦开了头,到时候涌来北平的还不知多少人,北平现在的粮食也不多,若都供给了那些难民,到时候莫说他们这些老弱妇孺就是前方的军士也要饿着肚子打仗了。
可是蓉卿说的也有道理,那些难民乃北平之根本,如今卢龙瘟疫百姓水深火热,圣上都下令运药材和遣太医来,若是王爷弃这些难民与不顾,不免寒了百姓的心,甚至还在圣上心中,落了一个冷漠的印象。
杨氏明白,圣上刚刚登基急于树立爱民如子的明君形象,若是这件事处理不好,坏了名声,难免不被圣上记恨。
她两难的拿着书信,刘嬷嬷见没有说动她,不由又道:“苏姑娘向来是聪明的,她既是觉得这件事应该这么做,为何她不去和王爷说,反而请您去说呢?”一顿又道,“足以说明,苏小姐心中也明白,这件事一旦提出来,就是违逆了王爷的意思,落了王爷的面子啊!”
“我知道。”杨氏将信摆在桌上,蓉卿在里面也和她解释过,她并不奇怪蓉卿会让她去说,毕竟比起蓉卿来她作为儿媳,更有说话的分量,只是这件事,她确实要三思而行……
“小姐。”木椿看着蓉卿,不确定的道,“太子妃会不会去和王爷提开仓赈灾的事情?”
蓉卿摇摇头,实际上她也没有把握,杨氏有杨氏的考量和顾忌她能理解,可眼下她能商量的也就只有杨氏了。
下午,杨氏回信来,言辞间委婉的告诉蓉卿,这件事她办不得……
蓉卿并不意外,提笔又给杨氏写了封信,信中只说卢龙的疫情和百姓的苦处,又说起世子爷和齐宵以及苏珉,形态严峻他们在城外也不知怎么样了,瘟疫不同于别的病症,但凡招染了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信写完她让木椿将信送去了王府,杨氏没有再回信。
等到第二日早上,城外已经饿死了几个人,北平城中一片死寂,街上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不做停留。
木椿打探消息回来了,兴高采烈的道:“小姐,王爷开仓了,命人在城外搭了十几个棚子,将那些难民安置在棚子里,遣了专人送水送干粮过去,这会儿大家就不怕被饿死热死了。”
蓉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问道:“可知道王爷为什么改变了主意?”木椿眼睛骨碌碌的一转,回道,“毓敏郡主到城门去闹了一通,听说是郡主骑马要出城,守城的人不让,郡主还抽了鞭子打了人……逼着人家开了城门,可城门一开外头的难民就蜂蛹了进来,差点酿成了大祸,毓敏郡主也没走成……”说着一顿又道,“后来王爷就让人开仓煮粥了。”
蓉卿想到杨氏清清淡淡的样子,不由失笑!
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如今城外的难民有水有食物,总归是有着落了。
临近七月,城外的难民被安置去了西山空置的军营中,派了人专门照看,甚至有人在西山开了荒地,趁着时节种了谷物下去,不管怎么样,总算有生的希望。
但卢龙却依旧没有半点消息回来,蓉卿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她梦见苏珉和齐宵皆生了病,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被烈日炙烤着,旁边苍蝇嗡嗡作响……她猛地醒过来,满身的冷汗。
“明兰,明兰!”蓉卿慌了神,明兰听见蓉卿的喊声记得跑了进来,蓉卿抓着明兰的手道,“去外院看看,周老回来了没有。”
周老若是要回来,首先就会进来见小姐的,所以即便去也不过扑了一个空。
明兰一走,蓉卿就清醒了过来,她拿了前两天找出来的一本医书,虽知道书里不会真的有治瘟疫的法子,可她还是忍不住一本一本的翻,即使无用也能起到静心的作用。
算算日子,周老走了也有半个多月了,怎么还是没有消息回来。
明兰出去约莫小半个时辰,她没有回来,反而是鹿子进来了,话语里带着一股难以言状的兴奋,他站在院子就大声喊道:“小姐,卢龙拿下了,卢龙拿下来了。”
蓉卿听着先是一愣,继而狂喜她抓了一件褙子披上出了门,鹿子正兴奋的来回在院子里跺着步子,搓着手,见蓉卿出来他咧嘴笑道:“小姐,卢龙拿下了,刚才传回来的捷报,绝对不会有错!”
隐约的,似乎从城门的方向有欢呼声传来,一声高过一声……蕉娘也从耳房里走了出来,和青竹和红梅几人愣愣的站在院子里,好半晌大家才有了反应,蕉娘噗通跪在地上,念了许多声的阿弥陀佛。
华静芝也从隔壁过来,听着众人所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辽王呢,辽王可抓到了?”蓉卿说着微顿又道,“辽军是全部歼灭,还是收械投降了,城中是什么情况可知道?”
面对蓉卿连串的问题,鹿子笑着回道:“辽王和辽王世子都死了,只有镇南王下落不明,至于辽军听说死伤大半,缴械投降也不过十分之三。”他说着微顿,知道蓉卿还会再问,接着又道,“京都运来的药材和大夫也都进了卢龙,世子爷下令封了城,全城抵抗瘟疫。”
蓉卿没心思管镇南王的死活,听到辽王一死她就腿一软靠在了明兰的身上,她看着鹿子道:“这会儿是不是可以送信去了?能不能托人进城去打听里面的情况?”
“小姐,让小人去吧。”鹿子早已经迫不及待,“公子身边只有平洲,让小人去将平洲换回来可好?”
蓉卿正要说话,鹿子又道:“您放心,小人还要照顾公子,一定多加小心!”
那边正闹着瘟疫,也不知道疫情到底怎么样,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城,蓉卿犹豫的道:“……那你……”鹿子见她松了语气,就又道,“小姐放心,小人一定和四少爷一起,平平安安的回来。”
蓉卿只得点了头:“那我写信给你带去。”便进了房里,给苏珉以及二夫人各写了一封信。
鹿子第二天一早就出了城,北平的城的状况依旧没有改变,但气氛明显要比以前松弛了许多,虽还有瘟疫在但辽军却终归被瓦解了,七夕的那天八百里加急的圣旨从京都传来,圣上升了赵庭辉为宣同总兵,又另从甘肃调了一位姓木的副将委任为蓟州总兵,令二人率军清扫辽东,将辽王家眷捉拿归案送入京中宗人府审查。
因镇南王下落不明,圣上责令加紧寻找,生要见人活要见尸!
蓉卿这才觉得奇怪,镇南王当初跑去天津卫,齐宵和赵均瑞以及苏珉都在那边,两万兵马他们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剿灭,怎么就独独逃了一个镇南王?!
不过只要镇南王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他是死是活与自己无关。
“小丫头。”蓉卿和华静芝一起,正在屋檐下看明兰和明期晒着头发,听着蕉娘说七夕节的传言,院门口就出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蓉卿看着一惊猛地站起来,激动的喊道,“周老!”迎了过去。
周老瘦了许多,下巴下的花白胡子也不知什么原因只剩下了几个稀稀拉拉的挂在脸上,衣服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冒着酸气!
华静芝拉住蓉卿,蓉卿拍了拍她的手。
“别怕!”周老笑着道,“这衣服我在山东的时候就换过了,因为买不到好衣裳,就和庄子里百姓借了件旧衣服穿,本来只是几个补丁,谁知道一出汗就成了这副样子了。”
他语气轻松,大家都笑了起来,华静芝尴尬的朝他福了福。
蕉娘忙吩咐人去烧水,她亲自去沏茶,蓉卿请周老进次间里,她迫不及待的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那边情况怎么样?死伤如何?我家中怎么样,可有消息?”一顿又道,“还有我四哥和齐公子,可都好?”
华静芝轻笑,打断她道:“周老刚回来,你怎么也要让他吃了饭喝口水歇会儿吧。”
她确实太急了,正要说话,周老已经点头笑道:“好,大家都好。”,一一回道,“破城前四公子就将你姐姐和府里的家眷都接出来了,府里只留了你母亲和祖母还有你的父亲在家中,我来时特意陪着四公子去看过,一家人除了断了粮到没有染上瘟疫的。”
蓉卿心头的大石落下,周老又道:“城里的染病死伤的人数有近百人,幸好当初封了城,这会儿瘟疫并未有外传的迹象,如今太医和大夫都进城了,世子爷下令将所有尸体在城外虎贲石火焚,想必再过个一个月,疫情就能稳定下来了。”
不严重就好,蓉卿问道:“那我四哥和齐公子,都还好吧。”
“嗯,都挺好的,你送去的东西我交到他们手中了,只是当时战事吃紧就没有给您回信。”周老话落,蕉娘进来笑道,“您要不要先吃了东西,梳洗一番再和小姐慢慢细说?”
周老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打扮,失笑着站起来,蓉卿就让蕉娘将饭菜端来,周老端了碗笑道:“……许多人没有吃饱饭了。”然后闻了闻也不客气,足足吃了两大碗才舒服的放了碗。
喝了茶蕉娘让木椿服侍周老回去梳洗,又歇了个午觉,临晚周老才进来和蓉卿说起卢龙如何破城的。
蓉卿一直弄不懂,为何赵均瑞一直不下令攻城,虽说卢龙县易守难攻,可城内外兵马实力悬殊,也不至于毫无动静,听了周老的解释她才明白,原来是辽王将城中能动的百姓悉数绑了挂在了城头上,只要攻城首先祭旗的就是无辜的百姓,赵均瑞不得不犹豫顾忌。
直至拖了七八日,赵均瑞吩咐城外的士兵效仿古人,日夜不停敲锣打鼓,吵的城中辽军不能休息,持续了三天的鼓声,到了第四天的夜里,辽军困盹不堪一个个东倒西歪的站着就能睡着,齐宵这才带着简王府的两百飞燕卫攀上城墙打开了城门,又直奔衙门生擒了辽王。
周老说着余光扫了一眼蓉卿,蓉卿心思向来敏感,不由问道:“怎么了?”周老呵呵笑着打哈哈,蓉卿追问了几次,他才支支吾吾道,“辽王被擒获时,正和苏大人在一起。”
周老语气暧昧,蓉卿脸上轰的一下红了个透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勉强稳住问道,她过了一刻才问道,“辽王爷是如何死的?”她怕齐宵控制不住情绪,而私自将辽王杀了,辽王再返可依旧是皇室的人,没有圣上的旨意,齐宵若真的杀了,可就是不敬天家威严的大罪。
八小姐是担心五爷吧?周老笑眯眯的道:“没有,我们五爷还没抽出来手来收拾他呢,他带着世子爷就吞金自杀了,说是宁站着死不跪着生。”还破口大骂了圣上,只是这话过耳便罢,他自不能再提。
蓉卿放了心,说起苏容君的事情:“您前面说攻城前我四哥就将我七姐姐和姨娘几人接了出去,那她们现在都回家去了?”
“嗯。”周老点头道,“她们几个女子总不能一直住在军营,不过苏七小姐去了到是做了不少的事,跟着军医一起医治伤兵,送医问药帮了不少的忙,如今在军中许多人都念着七小姐的恩呢。”又拍了拍自己脚上的鞋子,“这就是小姐带着身边的丫头和两个姨娘连夜做出来的!”他们几人一人一双,手艺也极好,就连世子爷也穿着的。
蓉卿也笑了起来,为难时刻苏容君不顾身份和男女大防戒条训规,帮伤兵疗伤上药,对于她来说已是莫大的进步和历练,蓉卿也替她高兴。
过了几日,北平戒严也松了下来,城门外的难民聚集在一起,给简王爷长磕了三个头,高呼王爷九千岁……甚至还有人回到家中,就给简王爷做了泥像,日夜供奉香火……
不但北平就连辽东的的百姓,也都念着简王爷的好。
城中百姓敲锣打鼓整整热闹了三天,蓉卿却又有些惶惶不安起来,同样的军功圣上却只升了赵庭辉,听说还赏了百金和良田,却对简王功劳只字未提,这样的举动不免让她不安。
好在她送出去的信接二连三都有了回信,蓉卿先拆开了二夫人的信,二夫人信中略说了当时她在府中的情景,家中的乱了套婆子丫头们惶恐不安,她怕有人偷偷跑出去带了瘟疫进府,又怕街上的人为了活命躲进府里,就下令将府中所有的门都锁上,若有进出者一律乱棍打死。
好在她用了雷霆手段后,家中总算安定了下来。
只是太夫人没了药吊着命,身体每况愈下,她就带着胡妈妈搬去了慈安堂,轮流伺候在太夫人床前……虽日夜难熬,却总算挨过来了。
还嘱咐蓉卿不要担心她,苏珉送了米粮进来,解了燃眉之急,但卢龙疫情未绝让蓉卿千万不要回来。
蓉卿看了信叹了口气,二夫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可她却能想象出,当时她是什么样子的感受,外面瘟疫肆掠尸横遍野,家中乱糟糟一片连馒头青菜都断了,下人们为了活命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她一个人撑着偌大的府邸,心里怎么会不惶恐不害怕。
幸好平安度过了,若真出了事可怎么办!
她收了二夫人的信,将苏珉的信拆开,里面寥寥几句提到他很好,让她不要挂念,最多还有一个月,他们就能班师回来了。
苏容君的信中不见失落,字里含间都是她在军中的见闻和感动,蓉卿能感受到现在的苏容君似乎和以前的她已有了不同,还提到将来若有机会,她定要带着姨娘回一趟蜀中,让她有生之年回家去看看。
以前的苏容君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却是连回蜀中的这样的想法都有,看来,这一次的劫难让她成长了不少。
她还提起苏珉和齐宵,说的最多的却是赵均瑞,世子爷英勇决策果断,更是礼贤下士与士兵同吃住……蓉卿捧着信呆了半天,恍然想起来当初苏容君看赵均瑞的眼神,随即又想到杨氏笑盈盈温婉的样子。
生出担忧。
齐宵的信事无巨细,皆是轻松明快的,只说了有趣的事情,至于城中如何,他自己这些天如何度过的只字未提,还说起蓉卿给他捎去的衣裳,蓉卿失笑连着看了几遍才放下。
“蓉卿。”华静芝笑着进来,见蓉卿满脸的笑容,比前几天轻松了许多,她笑着道,“齐宵可说了哪一日回来?”她来这么久还没有和齐宵见过面。
“说是还有一个月。”蓉卿笑着道,“现在卢龙依旧封着城门,不等疫情控制了,他们也回不来。”
华静芝点了点头,笑着道:“街上的铺子也都陆陆续续的开张了,我们得空去成衣铺子看看吧,再和鲍掌柜见一面,看看布纺的如何了。”
蓉卿笑着应道:“好!”
家里头一派喜气洋洋,大家走路脚下都带着风似的,蓉卿和华静芝一起去了花房,这些日子心神不宁的她也没有心思来看这些花,如今来看却发现好几株牡丹都开了花,她高兴的道:“搬三盆送去外院,将四少爷和齐公子以及周老的房里各摆一盆。”
明兰笑着应是,和青竹红梅一人抱了一盆去外院。
蓉卿和华静芝在花房里待了一下午,回到房里鲍掌柜来了,说起布料的事情,等过几日将布都收了,四少爷回来请他和王爷提一句,染布坊也能开业了,又说起烧鸭铺子的事情:“……不如将牛记烧鸭铺子供货的事情也交给他,他和东街的一家车行常有来往,往后从顺德送鸭子到北平来,也能顺带将棉花一起带回来。”
华静芝对染布坊的事情比蓉卿想象的还要上心,和鲍掌柜聊了许久,说到兴起时华静芝还拿了笔墨一一记下来,蓉卿看看天色就留了鲍掌柜吃饭,请了周老作陪,吃过晚饭鲍掌柜才回去。
北平城中渐渐恢复了原样,听木椿说辽王的家眷已经被赵庭辉悉数抓获押解回京,历时七个月的辽王起兵,彻底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卢龙的疫情在八月初传来的捷迅,疫情总算控制了,虽死伤千人,但总算已经没有人再感染,蓉卿也再次收到了苏容君的信,说五哥的婚事快要到了,可是眼下家中乱糟糟的,二夫人请示了太夫人,说将婚事推后两个月,到十月初再办,太夫人如今也不像以前,家中事事都要听她的,所以二夫人说起时她并没有反对,只是令人意外的是,蒋家却是没有同意,只是将日子从原来的八月初五改到八月二十。
这样一来,家中就要忙着五哥的婚事……
看来苏珉应该要等吃了苏峥的喜酒才能回来了。
蓉卿回了信,又让人捎了一千两的银票过去,她手中剩的钱也不多,染布坊还要投钱,成衣铺子和烧鸭铺子都没有收回成本,能拿出来的也只有这些,只不过苏容君回信时,却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还提到赵均瑞,说太子令人送了一匣子的东珠作为贺礼,她看过那东珠,每一颗都有指甲盖的大小,二夫人当下就让人补送了一般去了蒋家,意思让蒋家将这东珠做嫁妆的第一抬,再抬回来。
这样一来二去转眼到了八月,蓉卿准备了中秋节的节礼又单独给苏峥备了五百两的贺礼,请了周老送去卢龙,她原想送些旁的东西,可一想到对于家中来说,如今银子可能是才是最实用的。
八月二十的很快就到了,蓉卿不知道婚礼到底办的热闹不热闹,但木椿和从卢龙回来的军士们打听到,说是劫难之后的第一场喜事,不但苏府就是整个卢龙的百姓都出动了,苏二夫人就开了三天的流水席,虽菜品不多但却是比任何一次都要热闹。
蓉卿听了和蕉娘道:“等五嫂进了门,母亲也能轻松一些了。”蕉娘唏嘘道,“当初只当二夫人死了心,以为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她却是想明白过来,人生在世怎么活都是那么几十年,何必逼的自己无路可走呢。”
八月二十九,赵均瑞凯旋而归,北平城中鞭炮喧天,百姓夹道欢迎大军进城,明兰和明期也带着丫头上了街,回来明兰疑惑的道:“怎么没有看到齐公子?”
“他不在也正常。”蓉卿将齐宵的直缀收了线,不由失笑,原本做的是春装,现在到好,直接变成秋装了,“他没有得皇命,他自是要低调行事才好。”
明兰哦了一声,替齐宵不公:“这一次可都是王爷的兵马出的大力,那个什么赵总兵就是一个绣花枕头,现在论功行赏,反而没有简王爷的事,连带着我们少爷和齐公子也没有得嘉奖。”
辽王造反,简王即便打了胜仗也是履薄冰战战兢兢,哪里还敢和圣上讨赏,就算是圣上赏了只怕简王也不敢要啊!
大军京城,简王爷肯定是要犒劳三军的,苏珉要回府也要到明天早上了,蓉卿吩咐大家摆了饭,和华静芝坐在一起,华静芝问起齐宵来:“怎么不见他回来。”
“许是避开北门从南门进来了吧。”蓉卿喝着茶,说的有些心不在焉,华静芝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铺子里的事情,华静芝就带着翘荷回了自己的院子。
蓉卿洗漱好遣了明兰和明期去歇着,她找了盘扣出来,将给齐宵做的直缀上的盘扣缝上,忽然窗口一阵凉风灌了进来,蓉卿抬头去看,就瞧见齐宵正笑盈盈的站在床边。
“你翻窗翻成习惯了。”蓉卿丢了衣服站起来,朝他翻了个白眼,问道,“不都去王府吃酒吗,你怎么没有去?”
“我与王爷告了罪,就先回来了。”齐宵穿着她送去的那件墨绿的直缀,笑容温润玉郎清风般走了过来,“可有的吃的,我还没有吃晚饭呢。”话落,一派娴熟自然的看着蓉卿。
蓉卿失笑,让明兰去将灶上温着的饭菜端进来,明兰进来时看见齐宵惊讶的道:“齐公子你怎么进来的?”见了鬼一样的四周去看,“奴婢怎么没有看见您。”
齐宵不言,蓉卿只得给他圆场:“你别管了,替我在外面守着,别让蕉娘知道。”
明兰就暧昧的看了眼蓉卿,又看看齐宵,嘟着嘴道:“哦。”一步三回头的出去。
“好了。”蓉卿把食盒拆开,端了里面的饭菜放在桌上,“我看你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有门不走偏要爬窗的劣迹。”
齐宵轻笑,拿了筷子云淡风轻的吃着,蓉卿在他对面坐下,静静的看着他吃饭,脑海中就浮现出周老说的话来:“五爷还没有动手,辽王就自我了断了……”她心中微酸,低声问道,“临安侯的事……你……”
齐宵不过吃了几口,便放了碗筷端茶轻啜了一口,抬眸看着蓉卿,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欢喜,他回道:“事情都过去了,我没事!”蓉卿在关心他。
“那就好。”蓉卿笑着道,“我就怕你过不了心里这关,见到辽王就一剑将他结果了……”话落她又想起来九莲庵的事情,才觉得自己的担心确实有些多余了,若齐宵只是要杀辽王,早就有无数机会了,又怎么忍到今天。
齐宵垂了眼帘看着茶盅里漂浮的青绿茶叶,浮动着细小的泡沫,他沉吟了片刻回道:“我也想提着他的头颅去祭拜祖父,只是……”露出少有的少年血气方刚,“我怕他的血脏了祖父的坟头。”
蓉卿叹了口气,安慰他道:“想必临安后在天之灵知道你为他所做的一切,也会为你高兴的。”
齐宵笑笑没有说话,两人之间萦绕一股的淡淡的悲凉,过了许久蓉卿打破沉默,问道:“我五哥成亲热不热闹,听说开了三天的流水席?”
“嗯。”齐宵将婚礼上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蒋家不亏是百年大族,在如此逆境中原将女儿嫁如苏府,颇有名士之风。”
蓉卿也赞同,就是不知道蒋家小姐为人如何,若是能和苏峥琴瑟和鸣,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蓉卿。”齐宵投来目光,有些心疼的看着她,蓉卿看着心头就是一跳,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齐宵微顿,似乎在考虑这件事要不要和她说,想了想还是道,“你的父亲,也随着辽王家眷一起,押解入京了。”
蓉卿猛然想起来,和苏容君来去几封信,她都没有提起过苏茂源。还有齐宵,难怪他刚刚说苏家是在逆境中,原来苏茂源被圣上问罪了。
“那会不会连累我大伯父和三哥?”蓉卿心里提了起来,不安的道,“我三哥的事情还没有定罪,这一次父亲又和辽王掺和在一起,圣上会不会因此而怀疑我三哥和大伯?”
齐宵摇摇头:“不好说。”他看着蓉卿有些不忍的道,“不过,荣恩伯在太子府邸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当初长生不死药圣上亦是知情的,若他念旧情你伯父就不会有事。”
也就是说,若是圣上不念旧情,那苏家就成了皇家斗争中的炮灰了。
她不由生出一身冷汗来,齐宵柔声道:“我已写信去京中,请永定侯替苏家打点,圣上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不会有事的。”没有请父亲凉国公打点。
“嗯。”蓉卿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一想到苏茂源就狠的牙根痒痒,她怕他连累家人,最后大家还是被他连累了,“只能希望圣上能念着大伯父为朝廷效力多年,饶他和三哥一命。”若不然,苏氏满门都难保了。
齐宵又安慰了她几句,目光微转就落在她方才拿在手里的那件衣服上,眉梢轻轻一挑,蓉卿并不知道他所想,拨弄着手里的杯盅:“你这次到北平助简王平乱,圣上那边知道不知道,会不会责难与你?”
齐宵收回了视线,凝眉道:“无妨,我既无要职在身,亦无君命受领,只以一介平民之身助了世子爷平乱罢了,圣上若真要责查也要名正言顺才是。”
蓉卿却没有宽心,在圣上眼中齐宵即便要帮也该去帮赵庭辉才是,反而去帮了藩王:“真的没事?”
“没事。”齐宵说的云淡风轻,蓉卿看着他,仿佛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似的,惹的齐宵轻笑,她才慌乱收了眼神,敛了心思。
两人对面轻声细语的说着话,蓉卿又问了镇南王的事情,齐宵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转而又恢复了原样,回道:“鳌立说将人追到天津卫,他看着镇南王进了一家客栈,可是等他进去时,却没有找到人,至此到辽军兵败,也没有找到镇南王。”
这么说,镇南王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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