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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沉梦
封琰,醒醒。
封琰觉得头很痛,刚才他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半梦半醒中,他闭着眼睛问道“几时了?”
“丑时了。”
……有香味。
不像是封瑕身上偶尔沾染的,后妃的那种花香味,是一种墨水和纸页被午后的日头照过的味道。
清淡,沉静。
是夏洛荻的味道。
在这个想法沉淀下来之前,封琰就感觉到自己怀里多了个柔软的身躯。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狼狈地闪过眼底。
她怎么在自己怀里?什么时候?是她自己进来的吗?
一万个念头像炸了窝的蚂蚁一样,硬是找不到一个有力的落点来支持此刻疯狂涌现在脑子里的猜测。
偏偏怀里的女人还没有睡着,声音清醒得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醒了?”
他都能感到她温热的吐息就埋在自己脖颈那里。
千言万语,融合成一句——
“怎么不叫醒我?”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本来很乖顺地躺在他怀里的女人推开他坐了起来——她是和衣而眠的,睡乱的外衫就挂在手臂上,衣领也是散乱的,露出半截莹白的肩头。
“是我逾矩了。”她说完,便打算离开。
“你等等——”封琰听愣了,本能地去抓住抓住她的手……却抓了个空。
下一刻,眼前就是一黑。
……是梦啊。
怀里一片冰冷,刚才的画面好似是个幻觉。
封琰甫睁开眼,就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就在这一怔间,他就被推进了帐里,重重地倒在了软榻上。
“你想好了吗?”
“……”哈?他想什么?
“没想好,就别想了。”她又说。
愣怔间,还没想明白中间跳过了什么,封琰就看到纱帐动了动,腿上微微一沉,衣料摩挲的声音告诉他,夏洛荻是主动坐到他腿上来的。
封琰确实什么都不用想了,他也想不了什么,他感觉自己就像具夏洛荻最爱的新鲜尸体,被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等着被她剖心裂腑……然后飨足这只不爱理会人的猫。
最终,这只猫还是低下了她高傲的头颅,攀着他的肩膀,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随后咬在了他下唇上。
原来说话这么刚硬的人,嘴唇也是软的。
但这温柔的错觉也只存乎了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就像露出了獠牙一样,埋下头重新咬在了他脖子上。
她几乎是带着恨意地,将那几近痊愈的伤疤再次咬出了血,随后又将那渗出的血卷到了口中。
“我又想起来,还是你欠我的。”她说着,复又回复到了平素那看似乖顺的神情,贴在他心口上低声道,“你又可以治我的罪了……”
她身上真的很凉。
封琰混混沌沌地想着,他得将她暖热些……
……
“咣!”一声巨响从大门口撞进来,伴随而来的是睚眦的骂声——
“你爹才要抱二胎,滚!”
……所以然后呢?
乱七八糟的声音让封琰彻底醒了,朦胧的视线内,屋内一片狼藉。
已经没有“然后了”。
夏洛荻衣履齐整,本来正坐在那喝茶,突然外面一阵吵闹,随着睚眦一声大骂,王霸蛮被连人带门扔了进来,滚了一圈趴在地上,醉得神志不清,还躺在地上高声唱歌。
“娶了媳妇见~老娘~呀~美滋滋咿呀~~~”
“睚眦。”夏洛荻手里端着茶杯,看着被撞倒在地上的桌子椅子,一脸冰冷地看向门口一脚把王霸蛮蹬进来的睚眦,“你是不是想死?”
封琰也想这么问,在刚才的一瞬间,他动了杀心。
脑子里的残梦戛然而止,他黑着脸起身,门边的夏洛荻同样脸色不善,见了他起身,摸了摸嘴唇,垂眸道“陛……见谅,教子无方。”
毕竟睚眦从来只挨小打,夏洛荻即便想真的揍他,等出动了衙役天罗地网得追捕,他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封琰的视线在夏洛荻脸上稍稍停留,便迅速挪了开去,若无其事道“要我帮你教一教吗?”
夏洛荻道“怎么说,他也还是个孩子,不宜重罚,就……”
封琰“再罚酒三杯?”
夏洛荻“就把他们丢到楼下池子里醒醒酒吧。”
那你可真是亲爹。
封琰道“……你认真的?”
夏洛荻点头“我想看看这别庄里能炸出来什么人,对了,别出人命就好。”
行吧。
打草惊蛇,左右蛇在自己地盘上,跑不了。
封琰一副刚睡醒起床气深重的样子,单手提起王霸蛮,拖着走出门外,又一把抓向睚眦。
睚眦醉中本能地想躲,却发现左右皆被封招,回过神来时,衣领已经被封琰抓住,不待他说话,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
竟是封琰带着他和王霸蛮直接从四楼的走廊翻了下去。
“?!”
猎猎的风声从耳边刮过,睚眦瞬间酒醒了。
“你疯了?!”
但显然封琰没有,落到第二层时,整个人凌空一个翻转,坠势一缓,翻进扶廊里面,随后对着睚眦淡淡道“去,醒醒酒。”
言罢,他一松手,睚眦和王霸蛮两个人掉进了楼下的锦鲤池里。
扑通两下,水花四溅,伴随着王霸蛮的惊声尖叫,池子里红的白的橙的锦鲤四散奔逃。
不少客人从包房、厢房里听到动静,探出头围观。
有人笑道“韩娘子,又有人闹事了?”
楼下哄闹成一团,楼上夏洛荻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看来皇帝是真的想揍他们。
“怎么回事?!”
对面酒楼里有人一声大喝,几个酒气冲天的圆肚子老头从厢房里走出,为首一人,身形矮胖,眼熟得很。
夏洛荻打眼一望。
是老王啊。
嗯,还有几个礼部的官员,都是骂过架的熟面孔。
此时他们正在栏杆边,四处张望着,看到动静来自楼下,诧异道。
“王大人,那跌落鱼池中的莫不是贵家公子?”
“嗨呀,是谁打我儿!”
王尚书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一路蹬蹬蹬杀奔楼下,正见到睚眦把王霸蛮提起来丢到岸上,当即怒道——
“又是你!上回你把我儿打断腿的事老夫还没跟你算账,真真欺人太甚,来人!给我打!”
王霸蛮湿哒哒地从地上坐起来,抱住他爹的腿“爹!不可、不可啊!不是他摔的我!”
王尚书本来已经把袖子捋了起来,闻言又放下来,退到后面道“他刚打了你不久,不是他还能是谁!”
此时别庄里的护院已经拿着棍子过来了“大人,打谁?”
睚眦捋了一把发梢上的水,抬眼看向二楼。
封琰也不怕被那些官员瞧见,撑在栏杆上,微微眯着眼,似乎看得出这孩子很不服。
是,他很不服。
就像是天生就长着一身的逆鳞,人欺他一尺,他便要讨人一丈。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他虽然好张牙舞爪,但他懂得藏。
好比现在,他心里不满他的“家人”被他夺走了,却也还是忍着,没有上来咬他一口。
像谁呢,反正不像夏洛荻。
一想到夏洛荻,封琰脑子里便又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刚才的怪梦。
……太真实了。
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还留着幻痛的颈侧,忽地,封琰的神色变了变。
他从脖颈上摸到了一点血迹。
随后他猛然抬头望向楼上,与此同时,楼上一只花瓶“砰”地一下砸在了楼下,落在了王尚书等人和睚眦中间。
楼上传来侍女的尖叫“老爷!前日那伙人又来了,他们又想杀韩姨娘,救命啊!”
……夏洛荻也在楼上!
……
好家伙,多少年没看到装备这么齐整的黑衣人了。
就在刚刚睚眦落水的那一个当口,十来个黑衣人落在了楼顶——之所以是楼顶,乃是因这韩式别庄是依山而建,那些黑衣人则是撑着牛皮做的人力鸢从后山直接飞下来的。
这伙人落到楼顶就很有计划地将客栈木制的楼梯砍了,封锁了所有出口后,又把灯火吹熄,在楼道上浇满了火龙油,万一有人爬上来救援,就索性连楼一起烧了。
做完这一切,他们便将这一层的住客和侍女全都赶到了一个大厢房里。
黑灯瞎火的,夏洛荻被挤到了一群惊恐不已的丫鬟女眷后面,踮着脚正想看个明白,就被一个黑衣人喝令蹲了下去。
不过这一瞥眼,夏洛荻也看出少许蛛丝马迹。
这黑衣人的衣服,嗯,好料子。
鞋,嗯,还大多是新鞋,主使者有钱。
这刀……离太远看不清铸匠铁印,但看那银光闪闪的,锻造水平至少得和官造刀齐平。
好,真好,这样的行头,肯定不是专程杀人的,怎么也得套出掂情报,她捞到了。
夏洛荻满怀期待地看向走进来的黑衣人头领。
走进来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头领,连夜行衣都是滚着金边的,他环顾了一圈,拿出一卷绢布画轴,道“哪个是韩氏!”
韩式别庄的丫鬟惶恐地看向了角落里一个绿衣妇人。
夏洛荻当然也看到了韩氏,只见她倒不是很惊慌,缓缓走出来,道
“各位日前不由分说烧了小妇人的酒肆,已戕害了三条人命,小妇人本分做生意,不知如何招惹了仇家。”
黑衣头领冷笑一声,将画轴收起,道“你以揉骨术改变了容貌,但你以为这就能瞒过我们?将东西交出来,你还能安稳度日,否则,你所过之处,我等必一炬焚之。”
韩氏苍白着脸,道“我不知你们到底要什么,天子脚下,你们如此嚣张,真不怕遭天谴吗?”
此时,楼下的脚步声传来,黑衣头领自知时间不多,厉声道“来人!她若再不说,先杀个人给她看看!教这妇人知道我们不是吃素的!”
所有被困在此地的住客和丫鬟不分男女纷纷往墙边尖叫着缩去,旁边的黑衣人犯了难。
“头儿,从哪个杀起呢?”
“从……”
“我!”夏洛荻兴奋地从人群里站起来,将手举得高高的,“我我我!从我开始!”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