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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上来迎接她的人很多,当着那许多不认识的陆家人,长孙愉愉怎么可能不给陆行面子。再说了,这是人家的底盘,是条龙也得盘着。
陆行也报以微笑道:“县主这几日睡得可好?”
长孙愉愉的笑容差点儿就裂开了,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明明知道她不沐浴就睡不着觉,他却还故意问。
世上哪有这样的讨厌鬼?
长孙愉愉这都习惯陆行一路照顾她的生活习性了。这几日她虽然睡前都有擦拭身体,但总是没有泡澡舒服。
“我心忧相公,不知事儿办得如何,所以一直都没睡好。”长孙愉愉一脸贤惠模样地道,看谁恶心谁吧。
“是为夫的不是,害县主忧心了。”陆行很配合地道。
然则这时候旁边突然冒出个“噗嗤”声,陆行和长孙愉愉都转头看了过去。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捂嘴笑道:“九叔,只有你们新婚夫妇才会这样说话吧?我爹娘可从不这样说话。听着,听着……”
活泼的小姑娘继续道:“听着就像戏本子里唱的似的。”
陆行笑容丝毫不崩地对长孙愉愉道:“看吧,阿丝都听出不对劲儿了。县主还是平日里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吧。”
长孙愉愉的眼睛在面帘下使劲儿地朝陆行甩飞刀。怎么就不对劲儿了?京城那些夫妻不都是这样相敬如宾的么?
这也不怪长孙愉愉演得如此不接地气,实在是她压根儿不知道人家夫妻私下究竟是怎么相处的。她所看到的都是表面功夫,而她娘亲又是个寡妇。
却说长孙愉愉跟陆行打眉眼官司时,阿丝却一个劲儿地盯着长孙愉愉看,以至于作为长辈的长孙愉愉有意忽略这种直视都有些受不住了。
陆行问阿丝道:“阿丝,你看什么呐?”
阿丝带着稚气地道:“九叔,我听说你娶了个天下第一的美人儿,我就想瞧瞧婶婶,看看天下第一是个什么模样。”
陆行听了就轻笑起来,“那都是以讹传讹,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哪就有什么天下第一的美人了?你县主婶婶之所以戴着面帘就是不喜欢别人评头论脚,当然……”
陆行压低声音道:“当然她也是害羞的缘故,怕别人说她名不副实。”
长孙愉愉此刻真的很想像泼妇一样去拎陆行的耳朵,对着他大吼一顿。然则她却只能端着范儿,假做听不到陆行跟她侄女说的话。
一行人过了牌坊,大道两侧都是农地,冬日里其实没多少农活儿,但依旧有农人在地里侍弄,那些人见着陆行,都纷纷抬头喊道:“九公子好。”
“九公子好。”
陆行一一回应了,而且每一个人他竟然都叫出了名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长孙愉愉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这些都是家里的佃农。”陆行跟长孙愉愉解释道。
整个村子立了不少牌坊,越往陆家的方向,牌坊就立得越密,跟着牌坊走,绝对错不了方向。
长孙愉愉沿路都有留心那些牌坊,许多都不是本朝立起来的,细细想的话甚至有三、五百年前的牌坊,上面写着“一门三状元”。
这个长孙愉愉是知道的,三百年前的燕朝,陆家曾经出过一门三状元的盛况,所以才有这块牌匾。
一个个的牌坊就是陆家一幕幕的繁华。
光是这些牌坊就压得此地的父母官,压根儿就不敢管陆家的事儿。而县里如果有事儿,反而还得来找陆家的族长商议。这些世家大族扎根太深,便是朝廷倒了他们也不会倒,这也是她娘就是强夺也要夺来这桩婚事的原
因。
长孙愉愉这位新媳妇终于靠着自己的双脚步行倒了陆家的家门口,这不知道算不算是新人进门的下马威,反正长孙愉愉算是被“教育”了一顿:既然嫁进了陆家,就得以陆家为荣,处处为陆家考虑。
她们走的这一路,早就有各色人等喜气洋洋地跑到陆家门口来报了信儿,说是九公子和县主到了,人人都领了赏钱,喜笑颜开地聚在门口不远处冲着陆行和长孙愉愉点头哈腰地喊“九公子、县主。”
这样的阵仗,比坐镇一方的州牧出行都来得热闹了。
很快长孙愉愉就看到陆家的中门打开了。
陆行道:“新妇第一次进家门都是走中门,以后咱们都是一样的走侧门的,那样更方便。”
长孙愉愉点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她踏入这家门之后,上头可就有无数的长辈了,即便是她也难免会有些忐忑。
阿丝在后侧道:“九叔,县主婶婶,我去跟阿婆说你们到啦。”她说罢就拉着自己小姐妹的手,从旁边的游廊快步走了。后面跟着的那些个小一辈的也都溜墙根跑了,这让长孙愉愉莫名地又有些紧张,这个家里的孩子都很怕长辈么?
往陆家的蔚荣堂去的路上,每一个门口,都有两个身着红袄绿裙的丫头守着。似长孙愉愉这样见惯大族世家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些丫头被调0教得极好。
首先眉正目清,身姿挺拔,手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侧,看着也干干净净的,脸上没有涂脂抹粉,发髻梳得光光生生,没有妖妖娆娆,可见这家里对男子的守清净也是十分严厉的,否则上行下效,这些个丫头绝不会如此规矩。
当然也可能就是故意摆给长孙愉愉看的。
长孙愉愉把一切扫入眼中,怎么感觉陆家弄得跟深宫大院似的,规矩气太重。
再往前靠近蔚荣堂的地方,守门的换成了红袄紫裙的妇人,都素着一张脸,看到陆行和长孙愉愉时,不再如先前那些丫头般只管行礼了,而是笑着道:“九公子可算回来了,老太太盼你盼得脖子都伸长了,今儿都打发人问了不下十回了。”
长孙愉愉明白,这些个妇人就是老太太跟前得势的人了。
她们嘴里的老太太就是陆行的祖母,安氏。其实安氏上头还有个公公呢,但是陆行的曾祖父常年住在别院,不喜欢人打扰,说是身边只有一个丫头伺候。五十好几岁的丫头,其实就是如夫人啦。只是陆家的家训在那儿,哪怕是曾老太爷也没有破坏,于是伺候他的人还是只能是丫头。
却说长孙愉愉脚脖子都快走疼了,终于是进了陆家的“蔚荣堂”。
蔚荣堂前的阶梯上立着两列丫头,每列四人,规规矩矩地站着,见着陆行等人入了院子,齐齐地屈膝行礼,低声道:“九公子安,县主安。”
这声音虽然小,但也足够内室的人听到了。
打帘子的丫头将那红色章绒夹板门帘掀起,陆行因着长孙愉愉进了屋子,早有两个年岁瞧着有四十几的妇人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九公子可算回来了,快进去吧,老太太等着呢。”
长孙愉愉所处的位置是个门厅,走过紫檀镂空雕葡萄纹隔扇的月洞门,才进得内堂。
当中一张紫檀嵌螺钿的五屏罗汉榻,上面坐这个身穿酱色团花松鹤呈祥纹的老妇人,面容清癯,嘴角纹路很深,一看就给人十分严厉的感觉,这模样,年轻时想来也是很一般的。
这显然就是老太太安氏了。
罗汉榻的左侧则坐着罗氏,她身侧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三十来岁的妇人。老太太的另一侧则坐着三个更年轻的妇人。阿丝等几个小辈则分别站在自己母亲的身后。
长孙愉
愉估计这就是罗氏的五个儿媳妇了。
男丁都不在,堂内乌压压的全是女子。本该是衣香鬓影,脂粉生辉的,然则却是沉素素的一片,颜色看着压抑得紧。长孙愉愉这才留意到,即便是小小年纪的阿丝穿的也是很老气的颜色。
与之相对的是,长孙愉愉今日第一次拜见安氏,所以穿的是新人的红裙。虽然不是嫁衣,却也是泥金绣彩,裙上的牡丹纹样,随着她走动时的起伏,反射着金红色的光芒,好似在扑簌簌绽放,或者静悄悄合苞一般。
仔细看去那布料真不得了,上头的花竟然像活了一般。稍微有点儿眼力劲儿的就知道,这一袭衣裙价值恐怕超过千金。
这也算是长孙愉愉对自己的补偿吧。她从小到大,吃上头是没法儿讲究的,受制于吃食,她连出门都甚少,衣食住行这四样上头,她自然得在衣饰和住所上头下点儿功夫。
阿丝看着长孙愉愉,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不是说传说并不名副其实么?可是眼前人是怎么回事?阿丝觉得长孙愉愉生得简直比她能想象的极美的人还要美上好多好多。
敢情她九叔真的娶了天下第一美人?
之所以阿丝现在才看清楚长孙愉愉的模样,是因为她进门时已经取下了面帘,见长辈总不能遮着脸的。
仔细欣赏完长孙愉愉的美貌,阿丝又看着她的裙子好生羡慕啊,再看长孙愉愉缓步前行,裙摆在她的脚尖形成律动的小弧,腰肢什么的都没怎么动,可看着就是好看,比别人走路都要好看,仿佛她的脚是踏在琴弦上一般,有音乐拨动人心。
阿丝看得痴了,几个小辈甚至都屏住了呼吸。
然则那几个妇人却是在惊艳之后,彼此看了一眼对方。
丫头将蒲团放到了老太太的前头,陆行领着长孙愉愉上前给老太太跪下请安,还得奉茶。因为这是新人第一次到陆家。
老太太先是饮了陆行的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九哥儿如今成亲后就算成人了,家里人以后再不可叫他小名儿了。”她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封递给陆行,陆行谢过之后,长孙愉愉又双手举起了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