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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上,燕家的船已经走过西陵峡,来到了江陵城地界。江陵城是古时“九州”之一的荆州的都城,后来成为楚国地界,背靠江汉平原,南有扬子江的水路便利,辖内又有洪湖这样的物产富饶的内湖,这样的天然优势赋予了江陵富庶而又交通便利的特点,江陵也成为名重一时的鱼米之乡,群雄逐鹿的必争之地,但这也给江陵有史以来带来了很多的兵燹之祸,真乃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由于在奉节城已经采买了补给,燕家的船只并不缺少食物饮水,因此就不打算在江陵码头靠岸,直接驶过江陵城,停泊在江陵城下游二十里的沈家嘴,一个不甚繁华的小镇,渡口上稀稀疏疏停着两三艘货船。
船停靠妥当后,燕过涛就打发一个周姓船工上岸去渡**停泊费,由于船老大还没有从悲痛中恢复过来,燕过涛就选择这个行船经验较为丰富的周船工来掌舵和负责行驶,船老大被送入他的舱房中休息。
一切安排妥当,燕过涛嘱咐牛冲和邱福今晚轮流巡夜时留意船老大有没有什么异动,担心他深夜凿船,然后就让大家伙散了早点休息。楚天阔见月还没到中天,知道时候尚早,寻思到镇子上找个馆子听听江湖消息,于是向牛冲告了个假,说要上岸散散心,牛冲自然不会阻拦。邱福一听要上岸走动,兴奋不已,但由于他要与牛冲轮流巡夜,无法走开。燕子卿原本也想上岸,但孙慕莲现在正专心练刀,为了应付将来的恶战,不得有丝毫松懈,所以燕子卿留下来指导孙慕莲。
于是楚天阔就一个人上得岸来,沿着石子路步入小镇,小镇不大,方圆五里,依山傍水,倒也颇得古朴清幽之意。楚天阔信步走入小镇的大街,两旁的店铺多已关门,只有一两处店铺透出灯光,杂有酒令人声,是供人饮酒的酒馆,楚人豪爽,收了工的脚夫、船工、铺子老板都会到酒馆喝两杯慰劳一下自己才回家。
楚天阔选了一家人声鼎沸的酒馆走了进去,虽然楚天阔留着胡子,风尘仆仆,一身蓝布衣服也显得过于破旧,活像一个落魄江湖的武夫,但他身姿挺拔,如同涨满风的船帆,隐隐有一股震慑人的英气,让人不得不侧目,所以楚天阔一进酒馆,就惹得酒馆中喝酒的人频频注目,想看清楚来人是何方神圣。
楚天阔游目四顾,只见堂屋中摆了十来张破旧的桌子,大多都坐满了人,都是附近靠劳力吃饭的人,边喝酒边叫着酒令,只有靠近里面一张桌子坐着四个带兵器的汉子,看打扮像是江湖人物,只见四人正就着一桌酒菜在说着什么。楚天阔走到他们旁边一张空的桌子坐下,跟过来招呼的小二要了一壶酒和一点下酒菜,小二吆喝着酒菜名而去,楚天阔注意听这几个江湖人物在谈论什么。
不过那桌人见楚天阔一身江湖人士打扮,不知道什么来头,有了戒心于是不再说话。所幸小二很快的就把酒菜给楚天阔端来,楚天阔就开始自斟自饮,假装贪恋杯中物,对外物没有兴趣。
隔壁的四人见楚天阔自顾喝酒,不像找事的主,于是压低声音继续说,但听得一个如公鸭嗓子般的声音说:“青城派这次是铁了心要和唐门决一雌雄了,所以向中原几大门派发了英雄帖,召集各路英雄好汉到青城山,意图围击唐门。”
另一个弱弱的声音问:“卢大哥,你说青城派能对抗得了唐门么?”
卢大哥说:“青城派的剑法虽然天下一绝,但是对比唐门恐怕还要逊上一筹,唐门高手如云,唐门暗器更是令人闻风丧胆,青城派如果单凭自己一门的实力,那是绝对不够的,所以这不青城派江振庭掌门广发英雄帖,号召各派一起协力,围剿唐门,如果七大派其他六大派肯出手相助,那唐门就危险了。”
一个粗狂的声音说:“不是说唐门现在掌门唐天引是当世四大高手之一吗?能这么容易被打败?”
卢大哥说:“罗兄弟,那你就有所不知了,就算唐天引暗器再厉害,恐怕也经不住七大派联手。”
罗兄弟说:“我听闻,唐天引和东海‘惊涛剑雨’游任余齐名,游任余足可抗衡少林、武当、峨眉、华山四大掌门有余,如果唐天引名副其实的话,至少他也可以抗衡四大掌门。”
卢大哥哈哈一笑,说:“罗兄弟你这恐怕是从十八年前辜沧海大战四大掌门,和游任余力战辜沧海的胜负关系来定论的,而其实唐天引在中原四大高手中应该是较为弱的,比不上游任余的惊涛剑,所以无法这么简单比较;再者,这十八年来,七大派掌门的武学也日益精进,当然唐天引也不会没有进步,但总不能比得上四大掌门联手,何况如果是七大派联手,唐门就更没有机会了。”
罗兄弟说:“那青城派这次就是胜券在握了。”
卢大哥说:“那也未必,其余六大派会不会响应青城派的号召共同对抗唐门还是个问题,中原武林门派通常各自为战,要联合起来恐怕不是易事,再者,好像六大派原本就不支持围攻唐门。”
先前那个弱弱的声音说:“难道七大派之间也不和?”
卢大哥说:“这个倒也没有听说,不过门派之间相互轻视这也是常事,只是我们外人不容易知道。我从吴不知那听来的……”
弱弱的声音打断了鲁大哥,说:“你什么时候遇见吴不知了?”
卢大哥说:“就四天前在这扬子江下游的岳阳城,我在城门下见到他,以前我也跟他打探过消息所以认识,就拉了他聊了几句。”
楚天阔听说过吴不知这个名字,他是外号“无所不知”的江湖史官,平常在江湖上收集各路消息,靠贩卖消息为生,江湖人面极广。由于他不介入各派纷争,而且各路豪强也不时需要向他买消息,所以也没有人为难他,各种消息也愿意向他透露,久而久之就成为一个“江湖史官”,消息极为灵通。
卢大哥见再没人打断自己,就继续说:“我从吴不知那听来的是说上个月七大派有人在蜀中失踪,峨眉青城两派联手去唐门讨个交代,被唐门总管唐天劲击退,于是七大派就准备召集正派人士围击唐门,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把这事搁下了,但青城派和唐门偏又都在蜀地,两派又发生了这样的冲突,青城派吃了亏所以又再次发起了英雄帖,但少林武当等门派似乎不想这么快与唐门决裂,所以目前形势还十分微妙。”
弱弱的声音说:“七大派有人在蜀中失踪的事我也听说了,但是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人,吴不知有没有说是什么人?”
卢大哥说:“这问题我也问了,但吴不知居然也不知道,他说问过七大派的人,但七大派讳莫如深,一直不肯透露到底是谁。”
弱弱的声音说:“那七大派为什么突然把围击唐门的事搁下,这事吴不知有没有说什么?”
卢大哥叹了口气,说:“这事他也不知道,他也很懊恼,最近江湖风声鹤唳,但偏又各路消息严密得很,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弱弱的声音笑笑说:“看来他这个江湖史官也江郎才尽了,“无所不知”这名号得改了。”
楚天阔听到这里,就知道了他在宾江借漕帮西南堂堂主任万里传出的消息已经传给了七大派,七大派知道“九元还神丸”还在,就暂时不急着向唐门讨回公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给游任余恢复功力,以及准备应对辜沧海的再次来袭,所以就没有发出英雄帖号召同道共抗唐门,只是不知怎地青城派倒要和唐门生死对决。
卢大哥哈哈一笑说:“陈兄弟,你这话让他听到,恐怕饶不了你。”
陈兄弟弱弱的声音呵呵的笑着,没有答话。
这时第四个没有说过话的沉稳的声音说:“那少林武当会弃青城派而不顾吗?这恐怕会伤了他们七大派的和气啊。”
卢大哥说:“陈兄明察,吴不知也琢磨不透当此局势,一来青城派一意孤行置自己于绝地,如果武林同道不应英雄帖前去帮忙,青城派名誉大伤,恐怕以后无颜自称七大门派之一;二来六大门派也陷入了困境,响应青城派势必就要与唐门为敌,引起中原大乱,不响应的话就会失去青城派这个盟友,所以六大派也为难得很。”
这第四个声音被称做陈兄,不知道和刚才说话弱弱的陈兄弟有没有关系,楚天阔暗忖道。
但听陈兄沉稳的声音说:“江湖如此波诡云谲,连吴不知都看不明白,恐怕其中危机四伏,实在不宜卷入,鲁兄又何必往青城山淌这趟浑水呢?
卢大哥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说出来不怕各位兄弟笑话,我们天门派虽然在江湖上略有名气,但终究不是名门大派,平常也多需跟随几大门派行事,面对青城派这样的名门发出来的英雄帖,不能贸然拒绝,所以掌门师兄就派了我去青城山看看情况,对青城派也有个交代,也算给了青城派面子。”
卢大哥说这段话声音压得细若蚊声,楚天阔要凝神静听才听得到,听完不禁暗替鲁大哥感到难过,显然天门派掌门不想派更多门人参与青城唐门一战,所以派了卢大哥来交差,这多少也是一个送死的差事,就不知道卢大哥意识到没有。
陈兄说:“卢大哥你太谦虚了,卢大哥你是掌门的师弟,就凭你的武功、地位,青城派也不能说你们天门派不尽力,有了你的加入,青城派胜算更是多了几分。那眼下就是看少林武当峨眉的态度了,如果他们支持,这一战就成了,但如果少林武当峨眉不派人,青城派可就要多仰仗卢大哥你了啊。”
卢大哥被这么一捧,显得有点高兴,说:“陈兄过奖,我也是谨遵掌门师兄之命,为武林同道尽一点本分而已。当然最好六大派都能派人来,这样胜算更大,如果六大派不派人参战,我就只能尽我绵薄之力,替青城派拿下几个唐门弟子了。”
突然一个尖细的冷冷的声音在屋里想起,“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被人派来送死也敢如此狂言说要拿下几个唐门弟子,恐怕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酒馆中本来人声鼎沸,每张桌子的人都各自嚷嚷自己的事,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冷峻的声音,声虽细但入耳清晰,在噪杂的屋子里所有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但不知道这话是对说的,一时间谁都没有讲话,安静得连针掉落地下都听的见,大家都看着发出声音的那张桌子上的人。
楚天阔循声看得是一个衣着破旧的瘦小的人,隔着三个张桌子,独自一人坐在一张桌子边,只看得到他的背影,看不见脸庞。楚天阔知道这话是对旁边的卢大哥说的,但卢大哥说话声音压得极低,而且酒馆内十分嘈杂,此人隔着这么远还能听到,可见内功着实高强,而且说话声音显然是用内功送出,所以整个屋子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卢大哥知道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也知道说话的人不是善于之辈,所以站起来朝着那人拱手道:“小弟和朋友在此交谈,朋友在旁偷听恐怕不是光明正大之举吧。”
楚天阔一听这话,仿佛偷东西被人逮住,虽然卢大哥这话不是冲自己说的,但自己确实也在听他们讲话,所以颇觉不好意思。
但见那个瘦小的人头也不回,还是冷冷地说:“这是酒馆,在这里谈话本来就预备着要让别人听到,你们说着话就传过来了,想不听都不行;要不想被人听到你们大可回自己房间去谈,谁有兴趣去听你们说什么。”
卢大哥被他这么一抢白,顿时无语,楚天阔觉得此人说得有一定道理,在大庭广众下讲话本来就预设了一个可能被人听到的立场,只不过鲁大哥压低了声音讲话,除非你故意凝神去听否则是听不到的,所以还是有故意偷听的嫌疑。
这是陈兄出来打圆场了,说:“我们自家兄弟在此说话,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请多多指教,兄台何不过来一叙。”
瘦小的人还是没有回头,冷冷地说:“我不习惯和你们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同桌,只是听不惯你们大言不惭而已,你不用和我攀交情。”
卢大哥见此人软硬不吃,还十分无礼,说话头也不回,显得十分蔑视自己,气势汹汹地说:“明人不做暗事,在下天门派卢沛雄,有本事亮出名号,我是不是大言不惭过两招就见分晓。”
酒馆众人见说话火药味越来越重,纷纷离座让出位置,但又不甘心离开,远远地围成一圈等着看热闹,顿时中间就只剩下那个瘦小的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堂中间。楚天阔也不离座,转了个身去看着两方人,只见卢沛雄四人已经站起,卢沛雄身着黑衣,脸膛黝黑,方脸阔嘴,一副老江湖模样,旁边一个褐色衣服的,目光沉稳,应该是陈兄,陈兄后面一个文弱模样的小伙,应该是说话弱弱的陈兄弟,这两个姓陈的眉目还有点像,似乎是兄弟;最后一位长着大胡子,想必是罗兄弟无疑。除了陈兄弟略显年轻,其余三人都是三十来岁模样。
陈兄看着楚天阔也不离座,看不明白楚天阔的来路,颇有戒备的看着楚天阔,但楚天阔不管他们,看着中间那个瘦小的背影。只见瘦小的背影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沾着黑灰,但双目清秀,显得年纪不大,似乎有意易容掩饰,不过此时双眼射出冷光,罗培雄和陈兄等人一见还颇为忌惮,气势上已经输了一截。
瘦小青年转得身来,也不说话,冷冷一笑,说:“你们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别说是青城派,就是七大派联手,唐门也不会放在眼里。”说完,身形也未见动,几十道劲风就射了出来,往卢沛雄他们四人那边飞去,楚天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没有征兆却又如此快速的暗器,卢沛雄四人看的暗影飞来,速疾无比,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下意识一闪,堪堪躲过,暗影往身后墙壁上射去,噗噗噗直接钉在墙上,直没入顶。
楚天阔刚才看暗器实在凌厉,恐怕卢沛雄他们要受伤,转念又见暗器并非冲着他们身上而去,知道瘦小青年并不是要他们的命,卢沛雄他们急急忙忙堪堪可以避过,楚天阔就没有出手。暗器钉到墙上,楚天阔和卢沛雄他们才看出原来暗器是几十只筷子,而更不可思议的是筷子排出了一个“唐”字,卢沛雄他们一见这阵势,知道来人是唐门的人,也知道来人武功之高实在不可思议,刚才只是震慑一下自己而无意取自己性命,所以四个人都呆在原地,再也不敢动。
楚天阔一见“唐”字也明白了此人极可能和唐门有关系,正要开口说话,只见瘦小青年那边又数十道劲风往自己身上招呼,来势较刚才更凶,而且直指自己身上,看来对手似乎看出楚天阔是个劲敌,楚天阔不敢懈怠,拿起桌面的筷子筒,运气伸手一接一卷一旋一卸力,把所有暗器收入筷子筒中,却原来还是几十只筷子。楚天阔看了一下刚接下来的筷子,居然全部筷子的尾部都裂了开来,却原来是对手的劲力太强大,被自己接下来后,劲力反弹,把筷子尾部都震裂了,这种暗器手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难道这就是唐门暗器。
楚天阔还想再说什么,瘦小青年已经不在刚才的位置,空中飘着他的声音,“好功夫,竟然还有高人,改日在切磋。”人却已经施展轻功走了,楚天阔听得有细微的脚步声往东北角而去,如风过花丛、雪上划撬般疾驰,转瞬就听不见声息了,好高明的轻功,楚天阔不禁暗叹,看这暗器、轻功,应该是唐门子弟无疑,唐门的绝世暗器和轻功,果然令人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