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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过涛一行回到乐山,已经是楚天阔在汉阳不辞而别的一个多月后了,一路上出奇的平静,平常在路上拦路打秋风的强梁大盗都不见了。原本船转入岷江之后,燕过涛还担心沙河亮的蛟龙帮还盘踞在这条河上,但一路走过竟然风平浪静,反而令人有些不安,燕过涛猜测是南宫大战之后江湖传言混元教即将大举入侵,让中原黑白两道忧心忡忡,连剪径的盗匪都暂时收起了营生。
唯一不平静的,大概要数燕子卿的心境,自从发现楚天阔不辞而别,燕子卿就知道楚天阔极有可能听到了自己的倾诉,虽然出于女孩子的矜持,燕子卿感到了羞赧,但一吐为快,说个明白免得两人纠缠不清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江湖儿女嘛,做事就应该快刀斩乱麻,绝不拖泥带水,而燕子卿担心的,恰恰是楚天阔那过于慎密的优柔寡断,会妨害到他们之间的友谊,甚至令楚天阔一去不返。
好在燕子卿本是爽朗之人,一路走来,青山绿水,还有孙慕莲陪伴解愁,心事很快就放下了,开始和父亲处理起船行水务,以及筹划未来燕家镖局重新开张的事宜。南宫骥和他率领的九名暗脉残部,暂时也没有开宗立派的打算,于是就打算投身到燕家镖局之中,一起押镖送货,走南闯北,先打出一点名堂再说,因此南宫骥和孙慕莲也跟随燕家父女回到了乐山。
船停靠到乐山码头时,已经过了晌午了,燕过涛在乐山虽然名气不大,但人缘不错,与码头上货栈老板、米粮行脚夫、船坞管事之类的都认识,所以船一靠岸,燕过涛很快就把船上的货物交卖给货栈老板,果然还赚了不少的一笔银子,然后把船寄放到相熟的船坞之中,交了些银子,然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往燕家镖局走去。
燕家镖局更落魄了一些,原本有些残旧的牌匾沾满了灰尘,大门紧闭,也沾满了灰尘,似乎已经多时不开了,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一座荒芜的宅院,一家没落的镖局。
燕子卿望着自家大门,心中涌起一股壮志,誓要重振燕家镖局,只见她走到门前,举掌狠拍木门,拍的门上的灰尘直抖落,隆隆作响。拍打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门里传来懒洋洋的脚步声,接着传来一声叱喝:“****你大爷,狗蛋儿,你要再敢敲我家大门,看我怎么料理你。”是齐泰的声音,显然燕家镖局门口常有顽童来捣乱,把齐泰气得火冒三丈,孙慕莲不禁偷笑起来。
燕子卿也来劲了,咣咣咣把门擂得更响了,果然,门里的齐泰急了,破口大骂:“还敲,让我逮到非把你的皮剥了不成。”说着,已经传来门闩拉动的声音,然后轰得一声响,大门洞开,齐泰满面怒容就往外冲,看到门外众人,顿然转怒为喜,笑道:“大小姐,当家的,怎么是你们?”
燕子卿板着脸说:“你不是还要剥我的皮吗?”
齐泰一听,吓坏了,赶紧拱手求饶:“大小姐我不知道是你们,不知者无罪,大小姐开恩哪。”
燕过涛呵呵一笑,上前去说:“子卿,你不要吓唬他了,来来来,齐泰,进去说话。”说完,转身招呼南宫骥众人进了燕家镖局。
齐泰咧嘴直乐,边走边朝院内大喊:“牛大哥,刘师爷,你们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不一会,牛冲等人就从后堂奔了出来,见到燕过涛,立马上前来,拱手作揖道:“当家的,你可回来了。”
燕过涛扶住牛冲,说:“难为诸位兄弟了,我燕某这次回来,就是要重振我们燕家这块金字招牌的。”
刘智星上前来:“当家的,一路可无恙?这些日子江湖传言纷纷扰扰,南宫大战旷古绝今,我还深怕你们和楚少侠陷入其中呢。”
燕过涛说:“此事说来话长,一会再细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燕过涛拉着牛冲和刘智星到南宫骥等人前面,指着南宫骥一伙说:“这是南宫传人南宫骥兄弟,之前在南宫渡口你们都见过了,这些是南宫家的弟子,以后南宫弟兄们就跟我们燕家镖局一起押镖走货了,你们认识认识。”
牛冲等人虽然惊奇与南宫弟子加入燕家镖局,但这对燕家镖局是好事,所以也自然表示欢迎,纷纷上前与南宫弟子寒暄,燕过涛拉过老管家,交给他一袋银两,说:“一会带人把后堂的房间打扫一下,把房间都腾出来给弟兄们住下,然后晚上备一桌酒席,我们燕家好久没有热闹了,我要热闹一下。”老管家领命,带了几个镖局伙计自去张罗了。
燕过涛见众人寒暄过了,就安排齐泰带南宫弟子到后堂去找老管家去安排房间,然后领着其他人到厅堂上来,依次坐了下来。
刘智星先问了:“当家的这些时日怎么过来的,也给我们说说。”
燕过涛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就自他们在燕子矶分别之后讲起,一路讲到驾船回乐山为止,中间还有燕子卿、孙慕莲的补充,总之一段跌宕的经历让牛冲等人惊叹不已,没想到燕过涛等人在南宫家经过这么惨烈的战役,还有南宫家竟遭受如此的重创,不仅声名狼藉,而且生者寥寥,更没想到楚天阔一战功成,却又杳如黄鹤,离开燕家自去闯荡去了,燕过涛对楚天阔与唐婉之事,并没有细讲。
燕过涛讲完,众人陷入了一阵沉默,良久,燕过涛才开口道:“刘镖头,家里这些时日又是怎样的?”
刘智星轻咳一声,说:“那日在燕子矶分别后,我们一路回乐山倒也畅通,回来后首要之事就是把邱兄弟葬到城外的‘遗贤园’,孙姑娘父亲的骨灰倒还放在后堂,等待孙姑娘前来处理。”
孙慕莲颔首道:“多谢刘镖头关照。”
刘智星摆摆手,继续说:“处理完邱兄弟的后事,我就按照当家的你的吩咐,召集了镖局众弟兄,晓之以当前大势,让他们自行选择去留,只有三位弟兄选择离开,其他的都表示愿意跟我们一起等当家的回家,再一齐重振镖局声威。那些选择走的弟兄,我也按照你的吩咐,一人给了一笔遣散费让他们自谋生路去了。”
燕过涛点了点头,显然很满意刘智星的做法,刘智星接着说:“而后我和牛冲商量,就把镖局大门暂时关了,偶尔有人上门托镖,我都以你不在为由婉拒了,久而久之,现在就再也没有人上门托镖了。开始还有一些鸡鸣狗盗之徒,以为我们镖局没落了,有的晚上来打秋风,有的白天就上门来勒索,欺负我们镖局没人,都叫牛冲打跑了,到现在这些鼠辈才渐渐不敢再来了。我们原本担心兴隆行的万掌柜那一伙会来寻仇,刚开始我们昼夜派人巡视,后来才打听到,兴隆行万掌柜下落不明,兴隆行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也不见混元教来寻仇,许是心思不在我们这边吧,现在你们回来就好了。”
虽然刘智星说的轻描淡写,但燕过涛知道这段时间燕家镖局内外交困,一定很难熬,多亏了牛冲和刘智星的维持才没有让燕家镖局散伙,燕过涛感激道:“实在辛苦弟兄们了。”
牛冲说:“当家的不用再说这些客气话了,只要告诉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才能把咱燕家这块招牌打响就行。”
刘智星忧心忡忡:“眼下乐山有名的商号都知道我们镖局失了势,再不会有人再来托镖了,虽然我们现在实力大增,但酒香也怕巷子深啊,而且,最近外面有流言说是我们把万掌柜的镖押丢了,以致万掌柜倾家荡产,逃债跑了,恐怕一时半会不容易打响招牌。”
燕过涛说:“没事没事,我相信等我们把大门打开,日久见人心,大家会信得过我们燕家镖局的实力的,慢慢生意就会上门来托镖的,暂时清闲,正好大家多切磋武艺。今晚大家休息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大开正门,把大门、牌匾上一遍漆,再放几串鞭炮,告诉乐山城,告诉黑白两道,我燕家镖局又开张了,有谁不服的就让他们都现身来叫阵,也叫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主。”
牛冲刘智星众人闻言,信心一振,齐声喝了一声好。
这时,老管家上来禀报,后堂已经备好了几桌酒席,原来众人叙旧,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真是晚饭时候,当下燕过涛率领众人到后堂,吃一席慰劳洗尘饭,觥筹交错自不再话下。
翌日,燕家镖局附近的居民就看到紧闭了大半年的燕家镖局居然重新开门了,而且人丁兴旺,熙来熙往,不一会就把门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大门、牌匾都重新刷了一边桐油,显得油光程亮,倒也颇有气象,而后一阵热烈的炮竹声过后,就见镖局当家燕过涛在门前朝四周的往来人等拱手致意。
早有好事的地痞青皮上前说:“燕镖头,道上都说你押镖被劫,客死异乡,燕家镖局就要转手卖出了,怎么又回来了啊?”
燕过涛上前一步,哈哈大笑,说:“小老身体还硬朗着,多谢壮士关心,小老这趟押镖在外地临时起意,去拜访了几个老朋友,所以回来晚了,这阵子家中弟兄怕耽误各位商号的生意,所以关门谢客,昨日小老才从外地回来,今日就重开大门,向各位街坊朋友打声招呼,日后还有什么镖要托,燕家镖局自当尽力而为,小老先行拜谢了。”说完,朝四周围观的人抱拳环顾。
那地痞哪肯罢休,他原本就是地方帮派中人,本想借机把燕家镖局的人赶跑,占了这处宅子,却突然见燕家镖局重新开张了,所以就寻来要捣乱,只见他皮里阳秋地说:“乐山城谁不知道,兴隆行的万掌柜把他那一船玉石交给你燕家镖局来运,没想到最后镖没送到,万掌柜倾家荡产逃之夭夭,没想到你倒没事人似的回来重操就业,这恐怕不符合江湖规矩吧。”
燕过涛一愣,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将万掌柜托镖之事拿来添油加醋一番,败坏燕家镖局名声,原本万掌柜不知与混元教什么关系,替混元教出头运暗器入中原,事情败露肯定要逃,甚至可能已经被混元教灭了口,自然死无对证,这地痞一番推论虽然不是真相,但也合情合理,常人极易受其迷惑,所以不加以驳斥,恐怕燕家镖局的声名就再也付不起来了。
燕过涛还没开口,一旁的燕子卿早就忍不住跳了出来,喝道:“你少在这危言耸听,我们燕家镖局从未失信于镖主,万掌柜的镖我们都按要求送到了的,我们燕家敢打开大门做生意,就敢说这样的清白话,外间如有对燕家镖局不满的,请到我们局里来对质,如果我们镖局做错了,一定认错赔偿,绝不推脱。那万掌柜自己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跑了路,与我们燕家镖局无关,如果你遇到万掌柜,他真有什么不满,就让他到我们镖局来当面对质,但要是没有真凭实据,就在这里血口喷人,就不要怪我们燕家镖局不客气。”燕子卿说完,杀气腾腾地看着那地痞,看的他头皮发麻。燕子卿这番话有理有度,毫不示弱,而且并无假话,燕家镖局真的已经把镖送到了应天府的德兴盛去了,当然只不过后来双方冲突起来,又把那批镖烧掉而已。
燕过涛见燕子卿虽然还是性情直率,但心思缜密了许多,论理起来有板有眼,心中安慰不少,毕竟一番历练下来,女儿成熟了不少,于是就不加插手,让燕子卿去处理此事。
那地痞被燕子卿一镇,气焰顿时消了几分,但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小女子喝退,传出去岂不成道上笑话,想到这点,胆气又粗壮了几分,看燕子卿一介女流,向前踏了一步,说:“原来是燕大小姐,万掌柜的兴隆行几十年的老字号,怎么可能说倒就倒,这其中怕还有什么蹊跷。按说丢一船货也不至于倾家荡产,就怕有人丢了货赔不起,怕被东家索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东家干掉,落个干净,死无对证,那才让人寒心哪。”这番话极为狠毒,绵里藏针,引人遐想,要知道人性图热闹,好阴谋,这样的揣测最对人胃口,所以引得周围的频频点头窃窃私语。
燕子卿被气得脸色煞白,看着地痞说:“那依你之见,我们燕家该如何做是好?”
地痞以为燕子卿服软了,嘿嘿一笑,说:“你燕家镖局在乐山地界是开不下去了,不如就举家前往他地,重新开始,要是留恋这乐山的水土呢,就不要干镖局生意了,不如跟了我们大刀会,我们会里正缺少一批看家护院的,顺便把这镖局改成我们一个分舵,我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绝不比押镖差。要是你还不满意,就跟了我,保你锦衣玉食,怎么样?”地痞说完,连连丢给燕子卿几个眼色,神情猥亵。
燕子卿咬着细牙,恨恨地说:“建议是挺好,但恐怕有人不答应。”
地痞以为燕子卿已经芳心暗许,只是出于女子矜持不好直言,遂开心地说:“有谁不答应?你说出来,我去说服他。”
“我怕你见了他就没机会说话了。”
地痞哈哈大笑,说:“这乐山城还没有我说不上话的人,大小姐你但说无妨。”
燕子卿冷冷一笑,说:“倒也不是谁,就是我手中这把刀,想要我们燕家镖局,就要问过我的刀。”
地痞见被燕子卿耍了,脸色一变,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大刀,就往燕子卿身上招呼。
燕子卿等他的刀砍近,嗖然一刀划出,刀光倏忽而过,瞬间就插回刀鞘,却见地痞的大刀像纸糊的一般被一斩而断,并且刀光划过,地痞栽倒在地,满脸鲜血,捂着脸哇哇惨叫,原来燕子卿嫌他说话无耻,一刀不仅把他的刀砍断,还把他半边耳朵割了下来,痛得他满地打滚。
那地痞也带有一帮平常欺男霸女的泼皮,这时看老大受伤,立刻拔刀围了上来朝燕子卿砍去,要把燕子卿砍成几段方才泄恨,但如果他们冷静的想想就知道,他们老大一出手就被人斩了半只耳朵,自己上来哪能讨到好处,只是他们已经来不及想通这一点了,因为燕子卿刀又出鞘了,几道刀光闪过,地上又多了几个捂脸打滚的人,还有数把斩成两段的断刀,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
燕子卿收刀而立:“以后看到燕家镖局的招牌就滚远一点,不然见一次斩一只耳朵,滚。”地上打滚的众地痞不敢流连,忍痛连滚带爬跑开了去,周围早有平民百姓拍手叫好了,镖局镖师,其实也正是民间制服地痞的一个依靠,燕家镖局果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