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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女人静静地站在黑暗之中。
金色的头发技散在裸肩上,失血的双唇惊颤着、无声地蠕动着。
她又听到了!
黑夜之中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向她靠近,不可阻挡地向她靠近,就像厄运无法阻挡一样。
年轻女人全身颤抖着,瘦削的双手痉挛地扭拽着夜礼服上闪光的金属饰片。黑暗像黑丝绒一样紧紧地、密不透风地将四周遮得严严实实。就在这万籁俱寂之中徘徊着一个深长的阴影。他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苍白的脸上散落着黑发,双目中发射出冰一般的冷蓝色。他弓着腰,似乎被无形的重物压迫着,踉踉跄跄地朝她走过来。右手紧握的手枪闪烁出刺眼的光泽,对准女人的胸口。
“不!”女人啜泣着。“不!”
男人狞笑着扣动了手枪的扳机。刺耳的枪声被四周的墙壁反射回来,产生了巨大的回音。女人像被一记看不见的重拳狠狠地击中,向前趔趄了几步。
她的双手仍然拽着胸前的金属饰片,血从指缝中不停地向外涌出。她的双唇颤抖着,头缓慢地低下去望着胸口,蓝色的大眼睛里充满着疑惑。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惨叫,她软软地跪倒在地上,沾满鲜血的双手朝前伸去,身体在阵阵地抽搐。她费力地抬起头,望着凶手冷漠的面孔,目光中全是痛苦、惊异和绝望的疑问。
“哦,不”她低声地说着,身体又开始抽搐,接着又刺耳地不停地大叫:“不!不!”她的身体最后又颤抖了一下,停止不动了。她的叫声也随之停止,头部向一侧歪过去,美丽的面孔因痛苦而变形,金黄色的头发散落在上面。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体一动不动。鲜血仍在无声地、不停地从伤口向外涌出。凶手站在一旁狞笑着。
屋内的静默持续了两三秒钟。
“灯光。”有人命令道。
天花板上无数只日光灯闪亮起来,苍白的光线照亮了这个曾是体育馆的每个角落。灯光射在仍然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女人身上,照在手里握枪的男人身上,照在为制造一场令人心惊胆战的效果的聚光灯和摄像机上,形成一个弧形。
导演康斯坦因-莫斯塔克斯,一个希腊人,正站在他那张足有六英尺高的导演专用椅上,擦着瘦削的脸上的汗珠。对刚才拍的那一段他非常满意,他咧嘴笑着,连眼睛里也流动着笑意。
“太好了。”他满意地说“你还从没这么好地演过死亡的戏,卡罗。”他又转身对着拿枪的男人——扮演凶手的男人,正拿着一块手绢擦着脸上的汗水及白色的颜料。“扮演凶手你不太成功,约翰尼,但扮演催眠士你的确是一流的。”
“不要喊我约翰尼。”约翰-乔丹嘟哝着。
约翰尼是约翰的爱称。他一直在不停地擦脸上的化妆品,脸上渐渐地露出被太阳晒出成古铜色的皮肤。几位摄影助手朝他点点头,竖起大拇指,表示对他刚才的表演的认可。
约翰-乔丹微笑着走到一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演员身旁。“喂,卡罗!你可以起来了,这个镜头拍完了。”年轻的女人没有反应,乔丹皱皱眉头。
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人,穿过一排折叠椅,从乔丹身后走过来。他是这个剧组的施里曼大夫。他弯下身问道:“卡罗,你哪里不舒服?”随后,他将女演员原本侧卧的身体翻过来,托起她的肩膀,把她的上身向上抬。女人的头无力地朝后坠下去,碰到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此时导演和其他助手们都涌过来,只见女人脸上的头发朝两边落下去,大大的眼睛里是空洞、发呆的目光。
大夫吓呆了。“哦,上帝!”他嗓音嘶哑地说“这这”“怎么回事?见鬼了!”导演喊叫着。然而他自己也看到了,事情很清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
大夫抬起头,眼里流露着惊骇。他的声音颤抖着,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她死了!她死了!莫斯塔克斯,她真的死了!”
在这一刹那,四周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日光灯发出嘶嘶的声音,不知什么地方的水龙头没关紧,传来有节奏的、令人神经质的滴水声。
曼哈顿市区街道上的交通噪音穿过窗户阵阵传进屋内。康斯坦因-莫斯塔克斯痉挛地咽着口水,瘦瘦的脖子上喉核忽升忽降,双颊红得像燃烧的火焰。
“她死了?”导演轻声地问“被打死了?”
医生点点头,非常小心地摸着湿漉漉的夜礼服。“这是鲜血,莫斯塔克斯,真的血,个是红颜料。”
“但是”
瘦削的希腊人不知该说什么,他慢慢地转过头,像所有在场的人一样,灯光师、摄像、美工等,他们都看着乔丹。
约翰-乔丹的手中一直拿着那支手枪,脸上的汗水和颜料混在一起,使人们想起一张面孔。
“凶手。”他低声地说着“凶手,该死的凶手。”
白痴。我暗暗地思忖着。
仓库里的光线明显不足。朝里望去,和所有的仓库一样,各种木制的大小包装箱重叠在一起,混乱地堆放着,完全没有一点次序。但我所指的白痴并不是仓库管理员,而是叫我到此处来的匿名者。
他只是一个配角演员,配角演员是电影这一行中的一个不起眼的职业。我们,即我和我的朋友和同事菲尔-德克尔,最近调查到有迹象表明,魔帮已将他们的魔爪伸向新的、有利可图的赚钱行业——电影界,于是他们发现了纽约,这座沸腾的大都市是一个魔鬼的炼炉。
尚未等到第一家大的电影公司搬迁到此处,魔帮就以三个g打头创建了自己的产品:“信誉公司”三g分别是加得里、吉尔默、吉纳弗里奥三个人各自名字的第一个字母,虽然挂的是三个人的名字,但卡尔洛-吉纳弗里奥是这个公司的独裁者。卡尔洛从不会对任何事情所屈服,甚至在他的住宅里谋杀了一位为他效力的检察官,并由此引起警方的注意。虽然这只是一个谣传,为的是解释检察官菲力斯-威廉斯之死。但自从这一谣传散布到整个纽约黑社会后,每当我听到卡尔洛-吉纳弗里奥的名字,我的脑袋就会嗡嗡作响。
上司要求我们调查清楚在拍摄影片过程中出现的一系列扑朔迷离的事故和蓄意的破坏行为。按理,这应当是联邦调查局的事,因为犯罪分子都是从各州或国外来的。我和菲尔都清楚谁是幕后策划者,我们认定是吉纳弗里奥。所以,当匿名者给我们打电话,说要提供有一个名人参与谋杀检察官威廉斯事件这一爆炸性的线索时,我就立刻想到了他。
此刻,菲尔在外面放风,而我则在暗暗咒骂那些笨蛋们,他们显然不懂得选择碰头地点。药房、小酒店或热闹的大街的拐角处,都要比这种黑暗、僻静的小角落安全得多。
我慢慢地在杂乱无章的包装箱中摸索着,傍晚的阴暗光线透过脏乎乎的玻璃射进来,可以看见几辆巨大的叉车围成一圈停在那里,就像入睡的魔鬼一般。高高堆放的包装箱也都静静地躺在黑暗中。我厌烦地挥了几下胳膊。这里太安静了,死一般的安静。如果匿名者没有骗我的话,他早就该出现了。
“喂!”我提高嗓门喊着“从你的藏身之处出来吧!”
一片寂静之后,冒出一个沙哑、激动的声音:“是科顿吗?”
我犹豫着要不要马上回答。职业杀手常用这种方式来确认来者是不是他们要下手的对象。我只觉得全身一阵刺痒,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还没等我作出决定,仓库后面的某个地方传出一阵噪音。
先是一声金属的喀嚓声,然后是一阵有规律的、相当大的轰隆声。只在一刹那间我立刻明白了,这是发动机的声音。一辆叉车启动了,接着我听到硬轮胎在水泥地上的刺耳摩擦声。
我突然明白了。
“小心!”我大声喊道“快离开包装箱,到这边来!”
我边喊边朝传出沙哑嗓音的两堆包装箱中的过道跑过去。我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我晃了晃,直起身又向前跑。在我右边的某个地方,响起了第二辆叉车的发动声。
借着透过天窗的光线,可以看见滚动门前的一块空地。这块空地大得足以使紧急情况下的卡车调头。在水泥地上摆放的、涂着黄油漆的包装箱一层层的几乎垒在天花板上,箱上用刺目的红油漆标着公司的名称,在这座由包装箱垒起的墙前面站着叫我到此处来的匿名者。
他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公鸡,身材瘦小,头发稀疏,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他犹豫着,不知该朝前还是向后,是向我跑过来还是躲到离他最近的角落里。我的目光使他直哆嗦,在他的身后,叉车的发动机轰鸣声像一群大黄蜂在愤怒地嗡嗡叫。
我知道,我无法制止这场灾难。
当这个小个子男人弯腰企图躲到暗处的一刹那,从黄色的包装箱后响起一声枪响,木片飞扬着。我听到从危险地段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接着包装箱墙倒塌下来,在这最后一刻,我看到匿名者那张扭曲的脸。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似乎无终止的尖叫声,好像一个巨浪压到他的身上。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压住了他的叫声,小个子高高地举起双手,作出一个毫无作用的防御措施。然后他消失在倒塌的箱子、飞扬的木片和在瞬间充满整个仓库的扬尘中。
离我二米外的一只包装箱在地面上被摔得四分五裂,木棉向外涌出,不知什么电器从里面露出来。我的心里一阵发冷,很明显,那个小个子男人死了。但我仍忍着尘土带来的气喘和咳嗽,踩着地下的碎木片顽强地朝他最后一次露面的地方走过去。
被跌破的包装箱挡住了我的路。我抓住包装箱的一角,用力向一旁拖去。就在此时,发动机的轰鸣声在我后面又响起来了。
我的后背一阵发凉,我松开包装箱的木条,向后转过身。四周仍是飞扬的黄尘,黄雾中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隐现出来。
这个钢铁庞然大物直冲我驶过来,我看到驾车的人目光凶狠,细长的眼睛压在皮帽下,亮铮铮的叉车撬杆像一对大钢牙朝我戳过来。我迅速地滚到一边,落到木棉、木板条和半导体收音机中,我一边翻身一边咒骂,因为玻璃片划破了我的手。叉车的撬杆扎到一只包装箱,发出巨大的破碎声。一个声音高叫着,叉车嘎啦嘎啦地驶过去,马达的轰鸣在仓库中回响。我再转过身时,惊得顿时停止了呼吸。
三辆笨重难看的叉车排成一排朝我压过来,我已无路可逃,左边是高高堆放的包装箱,右边是仓库的外墙。如果叉车开过来将其撞毁,那些碎砖瓦足以把我搓成碎片。我已别无选择,迅速用右手拔出手枪。这是我的最后一个机会。
我镇静地瞄准中间那辆叉车的驾驶室,那家伙吓人地咆哮着,随即我手中的枪声盖住了他的吼声。我打中了他的肩膀,子弹重重的将他击倒。他本能地抓紧方向盘,叉车失去了控制。
只听见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三辆叉车像被一个巨魔用力摇晃着,一起朝左边的外墙撞去。这时,先前将叉车撬杆扎人包装箱的家伙已把叉车倒了出来,企图再次向我进攻,致我于死地。突然,滚动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轰隆轰隆地打开了。
一道光束穿过尘土照射进来。
一个人影出现在光束中,紧接着一个响亮的声音:“联邦调查局!这里被包围了,放下武器!”
“警察!”有人咒骂着。
那几个家伙迅速地从叉车上跳下来,拖起受伤的伙伴,顺着箱子中的一条过道飞跑。我也立即从包装箱的碎片中一跃而起,追赶过去。有一个仓库旁门被踢开,当我跑过去时,只见一辆汽车的后轮高速旋转着,车子飞驰而去,很快消逝在港口两侧的旧楼之间。
我认出这是一辆黑色的庞迪亚克,要想追上去是不可能的了,我的美洲豹停在仓库的另一侧。仓库并没有被包围,菲尔只不过略施小计,吓跑了这几个家伙。此时他朝我跑过来,脸色苍白,我估计我的脸色也是如此。
我用手擦擦脸上的汗水,菲尔望着被叉车碾碎的包装箱。
“匿名者?”他的嗓音沙哑着。
我点点头。我的脖子像被扼住一般,声音完全不像是自己的:“他就在这堆木板下面,我们需要立即通知刑警和消防人员,否则到明天早上我俩也清理不完这些箱子。”
清理现场用了半个小时。
夜幕降临,日光灯下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和菲尔边抽烟边观望着起重机的吊钩小心地将包装箱分开。曼哈顿东区刑侦科的哈里-伊斯顿中尉和他的手下也只好耐心地等着。半小时以后,尽管我们先前都对此不抱希望,但现实还是把我们着实吓了一跳。
如果我在此之前没有见过这个匿名者,现在就根本认不出这就是那个瘦小、头发稀疏的小个子男人。法医只看了一眼,就摇摇头放弃了。这个男人早已死去,全身的骨头似乎都被碾碎了。我们只能依据半张已撕破、沾着血迹的纸片来确认他。
约瑟夫-卡塔罗,45岁,住在杰伊市。在和我通电话时告诉我,他只是一名电影配角演员。我们将查出,他在哪工作,过去是干什么的,还有他认识谁等等。通过上述调查最终可以查出凶手的线索,但目前我们最关心的是他打算交给我的情报。正因为此,他才被杀。凶手们虽然动作很快,但他们犯了一个错误。撞倒的包装箱砸死了匿名者,可是使他们失去了搜查匿名者全身的机会。
十分钟后,我们找到一个薄薄的黑色文件包。或许它是从匿名者手中掉下来的,也可能是他事先放在这里的,我无法知道答案是哪个。菲尔戴上塑料手套,打开文件包,小心地抽出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里面有好几张照片。
照片是在一座豪华的别墅前的一个小花园里拍的,显然不是出自专业人士之手,有些模糊,但上面的人还能辨认出来。
一位面善的老人,脸部较长,双鬓灰白,面带微笑,这就是唐-卡尔洛-吉纳弗里奥。
魔帮头子旁边站着的人,是他的脸上带着烧伤疤痕、双眼充满仇恨目光的贴身保镖维克-洛卡。洛卡是唐-卡尔洛早先在越南进行一宗大量毒品交易时,从当地带回来的。下一个大家都认识,约翰-乔丹,电影明星,目前他在电影界非常走红。他的手搭在一个非常漂亮的黑发美女的肩上。接着是两个肥胖的经纪人拥着一个苗条、微笑着的金发女郎。最后一个是我在刑侦科的照片上见过多次的那张面孔。
菲力斯-威廉斯。
威廉斯是一名检察官,为人热情,有受贿嫌疑,在魔帮头子卡尔洛-吉纳弗里奥家中的一次聚会中被陌生人谋杀。
毫无疑问,匿名者要交给我们的这些照片,就是在那次检察官参加的聚会上拍摄的。
我们会找出这些照片里面隐藏的所有秘密。
一辆敞篷的豪华野马汽车轻轻地停在铁门前,一副宽大的太阳镜遮住了驾车女人的面孔。她的头上围着一条丝绸围巾,车子开动时,长长的丝巾随风飘动,煞是美丽。女郎非常优雅地从车里走出来,紧裹着细腿的黄色裤子正好与车身的颜色相配。
玛西娅-乔丹从别墅的高台前转过身,轻轻地叹了口气。梅丽莎,果然是她!梅丽沙-蒙苔丝曾经是她的女朋友,但这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或者没有多久?三年了,玛西娅想着。当年玛西娅还是一个毫无社会经验的年轻姑娘,不懂得她周围发生的事情。她又叹了一口气。“准备两杯茶。”她告诉佣人,然后急步走向大门,招呼她从前的女友。
梅丽莎-蒙苔丝同以前相比毫无变化,只不过她现在戴的都是真钻石首饰。她快步走进大门内,亲吻着玛西娅的面孔,边叫着“宝贝”、“亲爱的”、“乖孩子”边摘下头上的丝巾和太阳镜。同玛西娅一样,她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也是黑色的。梅丽莎-蒙苔丝是一个非常走红的电影明星、广告商的宠儿。
玛西娅是乔丹的妻子,一直愿意自己处于传统的家庭妇女的地位,并对此感到幸福。
茶端上来了。梅丽莎从金色的裤子的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块糖片放入茶杯中搅拌着,然后喋喋不休地讲了三刻钟有关减肥的问题。玛西娅从没为此苦恼过,因为她一直自己管理这座房子和花园,她很愿意干这些事。她知道,她的丈夫乔丹在令他精疲力竭的拍片期间,若有空暇时间在家中休息时,不想多见到任何一个人。
“我不明白,你怎么能忍受这一切。”梅丽莎似乎知道玛西娅在想什么。“家务事、花园——呸!你从前可从来不为此而操心。”
“正因为如此,”玛西娅平静地说“我想过同从前不一样,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尽量不回忆从前的事情。你明白吗?”梅丽莎知道,从前的事情也包括她们之间的旧日友情。于是笑容从她那张美丽、化妆精致的脸上消失了,黑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敌意。玛西娅自问到:自己这样是否有些过分?
“我只是过来看一下。”梅丽莎-蒙苔丝解释着“约翰-乔丹过得怎么样?”
“谢谢,很好。”玛西娅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那么,我父亲好吗?”
“非常好。相信我,他是电影界一个有希望的人物。”梅丽莎做作地笑着,给人的感觉就像她身上的一切都是假的一样。“遗憾的是,我没有和乔丹一起作出什么大事。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共同拍一个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