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又见女儿节

颜尘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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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梨宫内,李婧宜阴沉着张脸坐在床上。今日风雪大,秋遇安没有来,但她不可能一直不见皇上,这要是给他发现自己破相了,不喜欢自己了可怎么办。

    外头有个小丫头跑来匆匆禀报了些什么,蕊阳关了门,走到李婧宜床边道:“娘娘,刚才外头的人来说燕选侍没有跪完就回去了。”

    “什么?!她居然敢不听本宫的话!”李婧宜暴怒道,这一下又牵扯了额上的伤口,痛得她嗷嗷叫唤了几声。

    蕊阳眼神晦暗地道:“那个贱人哪里有这个胆子,据说是皇后娘娘下的命令,而且还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嬷嬷送她回去的。她白日里阻止您打杀那贱畜,晚上又这样护着那个贱人,分明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嘛!”

    李婧宜狠狠地揪着被褥,咬牙切齿地道:“皇后是吧,皇后又如何!居然敢下本宫的脸子!”

    映着跳跃的烛火,李婧宜的面庞显得十分狰狞。

    皇后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如今都五十多岁既不年轻又不漂亮了,还如此跟自己过不去,她算个什么东西!李婧宜只觉得自己怄得慌。

    蕊阳又添了一把柴,“还有,皇后娘娘给您送的玉肌膏,虽说跟您说用的好还能去她那儿拿,可是她给燕选侍这个贱人也送了些去,明明您被她害得跌了一跤摔破了额头,她怎么还净向着那个贱人,这不是打您的脸么。”

    听了这话,李婧宜的脸扭曲得更厉害了。

    这一个二个的,全都是贱人!

    蕊阳劝道:“不过娘娘您年轻貌美,怕她那个黄脸婆做什么,您看陛下啥时候爱往她那里去了?不就是惦记着那几个孩子而已嘛,娘娘您迟早取她而代之的。”

    论辈分,秋怀瑜他们的确是李婧宜的孩子们,只是这所谓的孩子们,比李婧宜都年长了一轮有余。

    “陛下如今紧张您,把您放在心尖尖上,依奴婢看,这六宫之主的位置,迟早都是您的。”蕊阳的话像是有魔力般,让李婧宜的内心有些蠢蠢欲动。

    光是用想的,她都觉得全身舒畅了起来。

    没错,蕊阳说得对,在这后宫立足的根本是什么?当然是帝王的宠爱了,秋遇安待她如寻常的丈夫对妻子,她才是秋遇安的真爱。

    燕选侍算个什么东西,陛下都多久没去她那儿了?

    至于皇后,也就是占着这中宫之位,又不能跟孩子们离心,这才在初一和十五两个不得不去的日子过去意思意思,陛下最爱来的,还是自己这棠梨宫啊。

    她迟早要想个什么法子把梁惠姚那个贱人从那高位上拽下来。

    自燕选侍雪中跪地磕长头一事,这后宫诸人哪里还敢往李婧宜跟前凑。

    只要是远远地看到她的身影,都急急忙忙地往反方向跑,生怕得罪了这位刁蛮心狠的主儿。

    如此,自李婧宜入宫余一年以后,在这后宫里她竟成了无人敢惹的角色。

    永义十二年的寒冷,一直持续到了开春。

    明明已经立春了,却还下了一场鹅毛大雪,秋遇安顶着风雪走进临华宫时,梁惠姚正坐在美人榻上看书,然而她的眼睛都是微微眯着的,一副快要睡着了的模样。

    秋遇安来临华宫向来不通传,等他都走到跟前了,梁惠姚这才反应过来,笑问道:“怎么陛下这个时候得了空过来了。”

    秋遇安撩开袍角,坐到了美人榻边上,只是瞧着梁惠姚手中的书,颇有些无奈地道:“你打小就不爱看这些,莫非你觉得人老了就会转性的么?”

    梁惠姚索性将那书放到一边去,打了个哈欠,“我还真以为年纪大了就能平心静气地看这些东西了,谁知还是不行,看得我想撕书。”

    秋遇安笑了几声,梁惠姚这才想起秋遇安来了这么久,竟然连杯茶都没给他倒。

    她赶紧从美人榻上下来,给秋遇安斟了杯茶,那茶一直放在红泥小火炉上煨着,这时候握在手里温度刚刚好。

    秋遇安低头轻轻抿了一口,随后问道:“马上到三月三女儿节了,惠姚,你可得闲?咱们换上便服一块儿去走走吧。”

    女儿节的晚上,偶尔秋遇安会摆驾出宫亲近百姓,但是鲜少扮成平民上街去闲逛。

    梁惠姚微微睁大了眼眸,望着秋遇安有些不敢相信。这都是少男少女们才喜欢做的事情,他们都年过半百了,还有什么好去逛的。

    似乎是看出来了梁惠姚心中所想,秋遇安微微叹了口气,“这些年随着年纪的增长,这身子是真的一年不如一年了,趁着如今还走得动,便想去走走。”

    听了这话,梁惠姚道:“陛下是千金之躯,自是益寿连年的。”

    秋遇安抬起手阻止了她,“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天气一反复背痛就发作,在宫里呆久了也不比当年在漠北时,感觉腿脚都不如以前灵便了,你就别像外头那些臣子太医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了吧。”

    与年轻时相比,秋遇安的确是变了不少,脸上已有岁月的痕迹,发间也是银丝点点,两鬓斑白。

    梁惠姚笑了笑,握住了他的手,“好,女儿节咱们去走走。”

    永义十二年的女儿节热闹非凡,河中画舫来回穿梭不息,岸上行人小贩热热闹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卖的商品也是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

    秋遇安和梁惠姚二人换上了寻常人家的麻布衣衫,在街上慢慢地走着。

    有时候,也会停下来买些新奇精巧的东西,打算回去之后送给儿孙们,比方说一只只要拉开尾巴就能往上飞一截的竹蜻蜓,还有造型秀丽,绣着两尾金鱼的手鞠。

    经过一个卖麦芽糖的小摊贩前,秋遇安停下了步伐。

    “哟,这位客官,您要点什么不?”那小贩见秋遇安盯着这边的眼神十分热切,笑眯眯地问道。

    秋遇安回过神来,笑了笑然后道:“给我一个小官生,再给我一株梅树,你会吗?”

    小贩生怕他怀疑自己的能力,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客官,您要不满意我再给您画,画到您满意为止。”

    梁惠姚站在秋遇安身边,也回忆起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女儿节。

    那时的女儿节远没有今天热闹,但却承载了许多或美好,或令人胆战心惊的回忆。

    不多时,一个小官生和一株梅树就画好了,小贩的手艺果真不错,秋遇安摸出了一锭碎银子递了过去,“不用找了。”

    小贩眉开眼笑,不住地感谢鞠躬,嘴里说着许多吉祥话。

    秋遇安将那株梅树递给了梁惠姚,梁惠姚咬了一口,“味道很好啊,不比宫里那些精致的糕点差。”

    “是吗?”秋遇安也咬了一口那个小官生,“可是当年她说,不怎么好吃。”

    他平时不爱吃甜的,也尝不出这麦芽糖好不好吃,他只觉得这甜甜的感觉让他喉咙发腻。

    走到青楼胭脂坊的门口,这才发现他们今日在门口搭了个莲花形状的高台,听前面的人说,一会儿这胭脂坊如今的头牌飞天仙子便会出来献舞了。

    人越聚越多,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那飞天仙子便从胭脂坊中款款而出。

    正是双十年华的女子,比起那些更年幼的,多添了一份独有的风情。

    当她在莲花台上翩翩起舞时,台下赶来聚集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来看飞天仙子的,不只有男子,中间也有许多女子在专心致志地看着台上的美人跳舞。

    飞天仙子的舞蹈艳而不妖,的确是媚骨天成,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低俗放荡,就连梁惠姚都被吸引了目光。

    她转过头去看秋遇安,见秋遇安看得很认真,她又转过目光看向莲花台的时候,却听见秋遇安在她耳边说了句“走吧”。

    “这么快?不看了吗?”梁惠姚问道,刚才她见秋遇安的神情,还以为他很喜欢这个飞天仙子,怕不是想要纳入后宫呢。

    “没什么好看的,走吧。”秋遇安转头往人群外走去,有些听到秋遇安说话的人,十分不满地瞪了他好几眼,居然会说飞天仙子的舞没什么好看的,这人还真是不可理喻。

    梁惠姚跟在他身后嘀咕道:“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呢,毕竟连我都看得有些挪不开目光。”

    秋遇安停下脚步,回过头道:“那要不再看会儿?”

    “不了。“梁惠姚笑了起来,“要是哪一天被怀瑜他们几个知道了,我以后哪里还能再摆母后的架子。我是以为啊,这后宫以后就要多一个姐妹了。”

    秋遇安有些无奈地道:“难道我在你心里,便是这么个色欲当头的皇帝吗?见到哪个漂亮女子就都要往宫里带?”

    有些美好的物事,带回宫里那便是不一样的感觉了。

    梁惠姚想了一下,没有回答他,只是又笑了。

    街上人来人往,刚走出人群,秋遇安便见到前头的一对青年男女正在看一个摊贩卖的字画。

    那女子梳的是妇人的发髻,二人应当是新婚不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彼此看对方的眼神都是深情款款。

    “你看看这扇子上写的什么?”那女子拿起一把扇子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太苦了,另选一首喜庆的吧。”

    那男子看了一眼,也同意这诗句有些苦,于是又拿过了另一把扇子,“要不看看这上头写着什么……”

    秋遇安走开了,那诗的后两句是,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虽说他还不至于泪湿春衫袖,但总归会想感叹一句物是人非。

    当年一起来女儿节游玩的人,大哥秋遇晓早已去世,好友方家大少爷也受了家族牵连而去世,还有…还有那个那天只头上插了几朵小花儿的少女……

    他望着这来来往往的人,突然问身边的梁惠姚道:“你说,当年将方家推下去,是不是做错了?”

    方家的覆灭他的确在其中出了份力,因为方家是只忠于皇帝的臣子,他们不会忠于他个人,而他想要争一争那个位子,就必须要拉拢朝臣们,他得有自己的可用之人。

    于是当时家想要对付方家时,他不只是袖手旁观,甚至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也由此,气得秋曦瞳对他说了一大堆狠话。

    梁惠姚从他身后握住了他的手,“古人都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理,想要得到什么,那就必须舍弃些什么,无需去设想另外的可能性,那不会比现在更好。”

    是的,他得到了很多,同时也失去了很多。

    又走了几步,秋遇安终究是转过身,买下了刚才那把被那姑娘嫌弃“太苦”了的扇子。

    别人觉得这诗句苦,是因为还未尝过真正物是人非的苦,秋遇安端详着那把做工并不精美的扇子,眼中露出了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