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送簪子

颜尘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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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惠姚病了,心情郁结,加上冬季雨水多,便着了风寒。

    其实不需要秋遇安下什么禁足的命令,她接连大半月都是歇在床上,稍稍起身一点便咳喘得厉害。

    不过秋遇安依然在初一和十五的时候过来用膳了,二人如寻常夫妻那般说着话,从去年西南大旱的事一路说到今年。

    西南隔个三五年就会闹旱灾,去年也一样,当年秋遇安派穆寻真去赈灾时,朝中许多大臣还颇有微词,可见到穆寻真办事十分稳当后,倒也逐渐闭了嘴。

    去年,穆寻真照例将西南赈灾一事办得十分妥帖,没有赈灾粮被倾吞,百姓也都得到了很好的安抚。特别是连当地的苗人都没有起什么异心,一时之间,朝中对于穆寻真这位女中豪杰真是赞不绝口。

    从去年一直到今年,西南的情况才算好转,今年京城雨水多,西南也下了几场大雨,见着不会再有灾荒,穆寻真这才踏上回京的路程。

    梁惠姚的两个女儿,带着她们的女儿,坐在梁惠姚的床前,笑着跟她说了穆寻真的事迹,期间,还时不时叮嘱两个还小的小丫头,让她们以穆表姨母为榜样。

    两个孙女儿的到来,让这原本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临华宫又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两个少女叽叽喳喳的,从朝中的新鲜事一路说到新的胭脂水粉有多好闻。

    几人说得正开心,梁惠姚刚问起她们择了人家没,就见海桐进来禀告道:“启禀娘娘,苏少卿到了。”

    梁惠姚一愣,拍了拍脑门,“这日子过得,真是浑忘了原来是今日。”

    见母亲有客人,她的两个女儿便起身带着孙女儿退出去了。

    “苏…苏少卿……”梁惠姚咳了几声,就要扶着海桐的手起来招呼他,却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娘娘您躺着吧,微臣惶恐!”苏彻急忙行礼,示意海桐赶紧服侍梁惠姚躺下,别勉强自己起身了。

    梁惠姚拗不过他,只得半靠在床榻上,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再一次见面来得这样快,又是这么个光景。”

    “娘娘说笑了,”苏彻笑了一下,“我进来的时候听芍药讲过了,着了风寒很快就能好的,不必太过忧虑。而且您即使在病中也是风姿绰约,你我又是多年好友,不必介怀。”

    梁惠姚微微叹气,“只是年纪大了,风寒好得也慢了许多。曾经歇息个两三日,再不济七八日也总足够了,可如今这断断续续的,居然折腾了大半个月也不见好转。”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苏彻轻声道,”随着咱们年纪的增长,这故人自然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这话其实已经有些不敬了,不过梁惠姚却知道这是苏彻对她的关心。

    随着秋遇安的起事,当年京城的权贵们被处死了一批,又被罢黜了一批,如今留在这京城里的故人,还真的不是很多,苏彻也是担心这是最后一次见面这才进宫的吧。

    看着站在苏彻身后的杜鹃,梁惠姚心下一动,问道:“不知道我能不能请杜鹃留在宫里照顾我几日?顺道也让她跟芍药多相处会儿。”

    苏彻不疑有他,点了头算是应下。

    他探望完梁惠姚后,独自出了宫,梁惠姚一刻也不想等,马上唤来杜鹃,郑重地吩咐道:“这次留下你,并不只是为了让你跟芍药团聚,我还有件事情要你做。”

    杜鹃也隐约感觉到梁惠姚留下她是有什么吩咐,此时也恭敬地敛眉仔细听着。

    于是,梁惠姚便让海桐将那个装着秋曦瞳生前首饰的盒子拿了过来,她从里面拿出那支荠菜花的簪子,交予杜鹃道:“你帮我,去把这根簪子送给棠梨宫的李明妃,就说是我赏她的。”

    杜鹃看着那簪子,很有些疑惑。

    梁惠姚也不解释,只是道:“她若是表现出很不喜欢这簪子,你就拿出本宫的威仪压一压她。哪怕她就是喜欢,你从头至尾也要表现出一副清冷的模样,明白了吗?”

    做了这么久的嬷嬷,这点吩咐杜鹃还是明白的,有的时候主子们话不好说得太白,全靠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揣测。

    杜鹃本就是宫里出来的,又经历了那样的变故,如今自然也是人精一个。

    她拿着簪子,福了福身子就出去了。

    棠梨宫内,李婧宜正在欣赏着自己涂着丹蔻的指甲,她十分喜欢这种明艳浓烈的红色,也特别适合她这种艳丽的相貌。

    杜鹃进屋的时候,就看见李婧宜正歪在美人榻上,身子的曲线勾勒出一个玲珑的形状,真不愧被誉为后宫第一美人。

    “奴婢杜鹃给明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杜鹃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也不等李婧宜喊平身就自己站了起来。

    李婧宜当下心里就十分不高兴,这个圆脸嬷嬷虽然看着很亲和,但从她毫无笑意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她不喜欢自己。

    “怎么你瞧着这么眼生?”李婧宜慢悠悠地从美人榻上坐起来,端着架子问道。

    杜鹃回答得不卑不吭,“奴婢名唤杜鹃,并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是以明妃娘娘没见过奴婢。奴婢以前跟在贤懿大长公主殿下身边,殿下去世后,便跟在驸马爷苏少卿身边。这阵日子我家老爷回京任职,入宫探望皇后娘娘,承蒙娘娘不嫌弃,还大发善心让奴婢在宫里侍候一段时日,也好跟昔日的姐妹团聚。”

    李婧宜眼珠子一转,来了精神,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既是贤懿大长公主身边的老人儿,那你肯定知道这位大长公主的的模样和品性吧?能不能跟本宫说说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当年的风采?”

    她只是后宫第一美人,离这位贤懿大长公主的头衔还差了一大截,只是这位大长公主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病逝江南,让她没有机会一睹芳容。

    不过,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据说永义皇帝少年时期与这位三妹妹关系特别好,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永义皇帝有多宠这个妹妹,但是她翻遍了全后宫,居然连一张贤懿大长公主的画像都没找到。

    甚至宫里很有资历的老人儿,提起这位公主殿下也是三缄其口,绝不多说一句,宫人们被逼得急了,也就是说一句“大长公主殿下风华绝代,姿容无双”。

    她当然也问过永义皇帝秋遇安本尊,可是秋遇安只是十分冷淡地说了句“别提她了”。她确实是闭了嘴,但这却让她对这位大长公主更加好奇了。

    或许是曾经关系很好,但后来发生了什么导致兄妹二人反目呢?李婧宜这样想着。

    宫里甚至还留着那位嫁到西戎做王后的大长公主秋曦煜的画像,就是这位贤懿大长公主,除了封着的凤鸣宫,似乎没有哪里曾经留下过她的痕迹。

    杜鹃冷漠地看着李婧宜好奇的神色,语气十分平稳地道:“贤懿大长公主殿下对下人十分随和,奴婢有幸能与她全了一场主仆情份,不得不说这真是上天的恩赐。”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李婧宜一听,这脾气就上来了,不过是个下人,居然敢这样搪塞自己?!

    她耐着性子,又问道:“那位公主殿下,真的长得很美吗?才情方面又如何呢?”

    杜鹃只是道:“当今皇后娘娘与大长公主殿下年少时是十分要好的手帕交,娘娘与其在这里为难奴婢这个做下人的,何不去问问皇后娘娘?”

    李婧宜此时只想跳起来,要是她能撬开梁惠姚的嘴,她还在这里跟这个杜鹃周旋做什么。

    “明妃娘娘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还请收了这赏赐,奴婢也好回去复命。”杜鹃打开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

    李婧宜身边的蕊阳快步走过去,接过盒子送到了李婧宜跟前。

    “这是皇后娘娘特意翻出来赏给明妃娘娘的,我们娘娘觉得这跟明艳年少的明妃娘娘特别相衬,也是娘娘看重您,对您青眼有加,这才特意命奴婢给您送来,还望明妃娘娘笑纳。”杜鹃又轻轻行了个礼道。

    李婧宜低头一看,盒子里是一根孤零零的荠菜花簪子,这种样式的簪子早就不流行了,怕是梁惠姚自己的孙女都不会戴。

    而且这簪子上荠菜花的边都已经有些褪色了,可见这也不是什么太好的材料做的。

    拿这种东西来送她,那不是摆明了恶心她么。

    李婧宜本来就被杜鹃几句话激出了脾气,再见到这根半新不旧的老式簪子,当下就愤怒了。

    “本宫敬她是皇后,她倒也没必要拿这种东西来埋汰本宫。”李婧宜怒道,“皇后娘娘还跟你说了什么?”

    虽然李婧宜动怒了,可是杜鹃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没有别的了,娘娘就说跟明妃娘娘特别配,您要是戴着这个见陛下和阖宫的姐妹,大家都会很高兴的。”

    李婧宜捏着那根簪子冷笑道:“阖宫的贱人们当然高兴了,戴着这么一根老式又破旧的簪子,我还怎么跟她们比?还戴着见陛下呢,别笑死人了!”

    联想到梁惠姚几此三番与她作对,她讨厌的人梁惠姚就偏要护着,甚至还要搞选秀,怎么都跟她不对付,她才不信梁惠姚能安什么好心。

    而且说是特别看重她才特意给她拿来的,特别看重她的话怎么不派贴身的嬷嬷海桐或者芍药来送呢。人人都知道这俩人跟梁惠姚最是亲近,往常有什么赏赐晋升的旨意,为了一番体面,梁惠姚都是派那两位嬷嬷去的呀。

    送自己这么个玩意儿,还派了个不得脸的嬷嬷来,真是不知道是不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看来是陛下命她禁足把她给气坏了,想把场子找回来呢。

    李婧宜一手紧握着一头的荠菜花,只稍稍一用力,手中的簪子“啪”地一声便断成了两截。

    她还以为杜鹃会惊慌失措,或者劈头盖脸训斥她一顿呢,谁知杜鹃只是立在原地,然后挑了挑眉毛。

    李婧宜随意地把那簪子扔回盒子里,伸了个懒腰,“回去告诉你家娘娘,这簪子不好使,才用了一次就断了,下次记得送个好一点的过来。”

    蕊阳将盒子往杜鹃手里一塞,看着她一脸的嘲讽。

    可能她们觉得这样就是一种羞辱她的方式,连带着表达一下对皇后娘娘的不屑吧,可是落在杜鹃眼里只觉得好笑。

    “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如实转告给皇后娘娘的。”杜鹃最后道,“望明妃娘娘保重凤体,冬天里缺了什么记得跟皇后娘娘提。”

    随后,她行了礼后就退下了。

    看着杜鹃走远的身影,蕊阳蹙眉问道:“她说要如实跟皇后娘娘禀告,这…没问题的吧?”

    李婧宜美眸一瞪,“她本就是来找晦气的,就算本宫对她好言好语,她能回去说本宫好话吗?反正本宫与皇后娘娘素来又不对付,对她身边的下人和颜悦色这是做什么。”

    蕊阳想了想,觉得李婧宜说得对,便也不再多话,只问起了她晚上想用些什么点心。

    回到临华宫后,杜鹃第一时间将那已经断掉了的簪子呈给了梁惠姚,再将二人的对话原原本本给梁惠姚重复了一遍。

    看着那断掉的簪子,梁惠姚的神色却不见半分惊讶,只淡淡道:“跟那盒首饰分开收着吧,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

    杜鹃应声退下了,梁惠姚轻叩着桌面,看着眼前的烛火,咳了两声,眸子有些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