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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他居然还敢回来?”司徒铭把刚拿到手里的一份折子用力的摔回了桌上,随后目光阴测测的盯着下面跪着的侍卫道:“他跟谁一起?是一个人回来的?”
苏杭趁乱从琼州城逃出来,就将那边的事都一五一十的与他说了。
虽说表面上看是因为严锦宁,但严锦添放水弃城,这也是事实。
要知道,琼州城多年来可是立在东陵和南月之间的最关键的一道屏障,如此这般轻易的拱手让予夜倾华了,这让司徒铭如何不愤怒。
偏偏——
始作俑者的严锦添,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回来了?
“只有他自己!”那侍卫道。
“他都说了什么?”对于这个人,司徒铭还是不敢轻易放下防备的。
“也没说什么,就是说有要事必须要马上求见殿下!”那侍卫道。
横竖不过他一个人。
司徒铭略一思忖,便就点头:“把他带进来见我!”
“是!”那侍卫应声,起身退出去。
这里离宫门不算近,前后是隔了有一段时间,他才引了严锦添从外面进来。
彼时,司徒铭又已经安安稳稳的坐在了案后,好整以暇的等着他。
严锦添举步入正殿。
他也不介意司徒铭这样拿架子,径自拱手道:“睿王殿下安好!久违了!”
言辞之间虽然客气,但那神情之间却分明没见几分尊重。
司徒铭看得心堵,脸色也微微难看。
但是他这个人也有耐性克制,袖子底下的拳头微微握紧,面上却是神色不变。
他居高临下盯着严锦添,冷冷的道:“严锦添,你倒是还敢回来!”
这一句话的分量,已然是个质问追究的意思。
司徒铭是一直拿不准他此次回来的目的,所以心里多少是有些迟疑和忌惮,迟疑间正要发难,不想眼前的严锦添却突然一撩袍角,跪在了当前。
这一跪的分量,同样不轻。
司徒铭倒是意外冷在当场。
严锦添拱手道:“因为微臣一时大意,痛失琼州城,微臣愧对陛下和朝廷的重托,也愧对家父多年来的教导,此次回京,其目的之一,便是要为此时当面向陛下请罪的。”
司徒铭越发拿不准他的心思,应对起来便是束手束脚,格外的小心。
他的目光紧盯着严锦添的脸,注意着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表情的变化。
可是这人此时的神色太认真,也太郑重其事,他竟什么端倪也看不出来。
“请罪?大意?”司徒铭一边慢慢思索着,一边讽刺的冷笑:“严锦添,这话你说出来不亏心吗?琼州被南月所夺,真的只是因为你的一时大意吗?据本王所知,事情的真相似乎并不是这样子的吧?”
严锦添面上并无愧色,依然坦荡如初。
他甚至还能不紧不慢的勾唇笑了下,道:“既然殿下什么都知道了,那也就无须微臣再多做解释了。不过殿下您应当知道,我那嫡妹一直以来都是我父亲的掌上明珠,若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南月夜帝对她出手,以她要挟,微臣总不能枉顾父亲遗愿,弃她的生死安危于不顾吧?我承认守城一事,我未曾浴血奋战,也未尽全力,但也实在情非得已。睿王殿下也是性情中人,应当能够理解吧!”
论及性情中人,司徒铭还真的不是。
他只觉得这话刺耳,却又不反驳什么,只是神色讥诮冷冷的盯着严锦添:“你不会是想凭这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就想蒙混过去,把这两句话当成对本王和父皇的交代吧?”
严锦添道:“当然不是!微臣方才已经说过了,回京请罪,这只是其一。”
“哦?”司徒铭挑眉,并不主动追问。
严锦添显然是没打算卖关子:“错失琼州,微臣承认是微臣的过失,但既然是有过失了,那便自然要想办法弥补。微臣回京的第二件事,便是想要将功补过,为自己赎罪的。”
“赎罪?”司徒铭仍是听了笑话一样的冷嗤一声:“难道仅凭你这两句话,琼州城就能失而复得了吗?”
严锦添道:“琼州城一时半会儿我是没那个信心夸下海口去拿回来了,但是作为补偿,微臣请求睿王殿下准我领兵北上,微臣愿以身家性命作保,不惜一切,为您将叛臣赵王拿下。”
“为我?”司徒铭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出声。
有了前车之鉴,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信这个人了。
他说:“本王却不觉得本王和你之间会有这般恩义!”
严锦添却是泰然处之,从容问道:“那睿王殿下又意欲何为?”
司徒铭脸上表情忽的收冷,他重重的一下将手边一大摞的奏折全部掀翻在地,身体微微前倾,死盯着严锦添,咬牙切齿道:“琼州城失守一事,你尚且没有给本王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现在居然还巧言令色反的前来,想要自告奋勇的去打赵王?严锦添,你当本王是有多蠢,我若真的让你去了,你会不会借住手中兵力倒戈相向姑且不论,本王又怎能保证琼州城失守的旧事不会再次重演?”
琼州城落入南月人手中之后,也好在是夜倾华只顾着安抚民心,并没有马上趁虚而入的北上征战。
一旦严锦添故技重施,再次放水,败在赵王手下,届时——
他手上兵力本就有限,此次若再折损一部分,就难保赵王不会趁机杀回京城来了。
严锦添道:“殿下,方才微臣已经与您解释得很清楚了,琼州城失守,实在非我所愿,实在是夜帝狡诈,要不是他冲宁儿出手,微臣也不至于被动让城。”
“让?”司徒铭冷笑:“亏你还有脸说出这个字!一座琼州城,国境的一边门户,就被你这轻描淡写的一个字给让出去了?严锦添,你又不是军中的新人了,作为统帅一军的主帅,你如此的轻重不分,你叫本王如何还能信你?”
严锦添却是笑了:“睿王殿下,其实我的居心,您也不必如此这般的怀疑揣测,如若我真有叛国之心,当日大可以献城予夜帝,与他握手言和,又何必千里迢迢再找回来呢?”
当天那件事发生的始末,苏杭是一五一十的交代过的,所以大致的情形司徒铭也知道——
当时的严锦添,的确是有机会献城投敌的。
可是,他没有。
司徒铭心底的疑虑,微微消了几分。
他盯着下面的严锦添,依旧面色不善。
两个人,彼此对峙。
许久之后,终是严锦添妥协,叹一口气道:“请问睿王殿下,皇上如今清醒过来了吗?”
司徒铭戒备之心又起,冷然道:“你问这作甚?”
严锦添便是无奈,道:“严家会不会叛,陛下心中当是最清楚不过的,既然殿下您还是不能信我,那不妨去请咱们皇上拿个主意,然后再来选择,是再次用我,还是——杀了我!”
他这话,说的信誓旦旦,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仿佛信心十足的样子。
司徒铭看得心生疑窦。
皇帝这些天其实一直都没醒,但是对外为了安抚朝臣之心,他却声称皇帝已经醒来,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暂时不能上朝理政。
让他去问皇帝,那是不可能的。
司徒铭略一思忖,脑中便是灵光一闪——
皇帝是开不了口的,但他身边还有一个刘公公,这个人跟了他几十年,应该是知道皇帝所有的心思和秘密的。
“你就真有把握,父皇一定会相信你?”司徒铭道,不动声色。
严锦添笑了笑:“横竖我人现在就在这里,是信我还是杀我,全凭殿下你一句话,殿下何妨再信我一次,去听听陛下的意见,您又不会损失什么。”
司徒铭看出来了他是在故意的暗示什么,迟疑片刻,还是莫不噢做声的起身出去了。
他没去后宫见皇帝,而是进了旁边的偏殿,同时叫人去把刘公公请了来。
最近刘公公是一直被留在皇帝身边照料的,严锦添没有处置他,但同样,也没有更多的信任,所以虽然暂时没自己什么事,其实刘公公的心里也并不安生。
这会儿突然听说严锦添要见他,他就忍不住的心中惴惴。
“奴才见过睿王殿下!”他进门就跪地行了大礼。
司徒铭回转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也没叫起身。
“父皇的身体如何了?”他问。
刘公公摸不准他的心思,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开口:“还……还是老样子!”
“哦!那你就继续好生照料吧!”司徒铭随口交代,刘公公正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又听他话锋一转,突然说道:“严锦添回来了!”
“啊?”刘公公十分惊讶,反应了半天没明白什么意思。
他茫然的一寸一寸抬起目光朝着司徒铭看去。
司徒铭也没那个耐性同他绕圈子,盯着他的眼睛,一边暗中施压,一边径自说道:“琼州城在他手上丢了,这本是杀头的罪名,可是现在他却主动现身,并且向本王请旨,要求带兵征讨赵王!此人的行事实在有些诡异莫测,本王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偏偏现在父皇昏迷不醒,也不能拿这个主意。刘公公你服侍父皇多年,当是最懂他的心思的,所以本王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说——若是父皇此时醒着,会选择相信他吗?”
刘公公紧张的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字,又反应了有一会儿才u熬是你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偷偷的抬头又看了司徒铭一眼,却是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这……这……奴才……”
“本王叫你来,不是要听你口是心非的敷衍我的!”司徒铭道,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刘公公心里一抖,终于是心一横道:“殿下,武威将军,奴才对他知之甚少,但是严太傅的为人老奴却还是了解几分的,他们严氏,一直替皇上戍边征战,这一脉相承,心思……也总不会差到哪儿去吧?既然武威将军说是想要将功补过,那……便应该是肺腑之言吧!”
他这话,说得极为小心,断断续续的思忖,生怕说错了一个字。
但是听他说完,司徒铭已经了然——
果然,其中是有什么隐情的。
他于是也不急了,就只是目光片刻不离的盯着刘公公道:“人心难测,你怎么就能料定严氏一脉对我东陵皇室的心思忠贞不二?”
“这……”刘公公还是犹豫,但他跟了皇帝那么些年,别的不说,但至少揣测上意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这位睿王殿下是在诱供,他如何不懂?
有些秘密,如果现世安稳,他会坚持替皇帝守口如瓶,一直带到棺材里去,但是如今这个局面——
皇帝凶多吉少,正个朝堂后宫都在司徒铭的掌控之中,他也不敢心存侥幸。
所以,严格说来,他甚至都没有犹豫多久,便就一咬牙道:“关于严太傅和严氏一族的来历,皇上以前有跟殿下提起过吗?”
司徒铭皱眉:“怎么?据本王所知,严谅是因为当年献计父皇,并且和赵王一起替父皇远征西津立下赫赫战功而得到父皇的赏识,进而勒马封侯的,难道此事之间还有什么出入不成?”
当年的那件旧事,灭了西津一国,又毁了南月部族多年的根基,直接导致了天下格局的变化,不可谓不惨烈,即便如今想来,刘公公还是一身的冷汗。
他开口的时候就有些艰难:“那么殿下就是只知其一了。”
司徒铭的眉头越皱越紧:“说!”
刘公公道:“在吞并西津的一役中,严太傅的确居功甚伟,但有一件事,陛下却替他蛮下了,其实……”
终究是太过关系重大了,刘公公说着还是忍不住擦了把冷汗,然后才口干舌燥的继续:“严太傅原是西津朝中的重臣,据说当年导致西津亡国的灭国之战中,他本就是始作俑者!”
“什么?”这个消息,可谓是石破天惊,司徒铭不由的勃然变色。
刘公公冷汗涔涔的继续道:“他会叛出西津的缘由,奴才并不清楚,但是的的确确,当初西津之所以会亡国,以及南月一族的灭族之祸全都是他挑起,这些年,严家之所以会鞠躬尽瘁的替陛下守在琼州城,其实不仅仅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他们严家自己。当年因为同时得罪了西津和南月,严家也算是走投无路,这才改名换姓的投奔了咱们。不过严太傅其人,确有大才,这些年里,也不曾辜负了陛下对他的爱重也就是了。所以方才殿下问奴才武威将军可不可信,奴才便是觉得,这普天之下,除了依存于咱们东陵皇室的庇荫之下,他们那一家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因为只要殿下将他们的来历告知南月夜帝,那么上天入地,夜氏父子一定会将他们杀之而后快的。”
刘公公的这番话,倒是让司徒铭相信了严家不会背叛东陵,只是那个严谅,只凭一己之力,却居然有本事翻天覆地的搅和出这么多的事情……
这严氏一门,开始让他深深地赶到忌惮了。
他重回御书房的时候,面上表情非但不见轻松,反而是比离开时更加凝重了。
严锦添依然跪在那里,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
司徒铭沉默着慢慢走回案后坐下。
严锦添道:“如何,睿王殿下此时心中已有决断了吗?”
司徒铭缓慢的抬头看向了他,盯着他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半晌,忽而轻哂一声:“你严氏一族早有前科,你们这样朝三暮四的野心之辈,你觉得本王应该相信你们?”
曾经,他们能给西津背后捅刀子,如今司徒铭又怎能放心将他们笼络在身边。
“如何不能?”严锦添道:“睿王殿下手中此时已经掌握着严氏一族的命脉,握着我的把柄了,你既然知道我后退无路,又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何况——我在殿下面前已经如此坦诚,自曝其短,这本身就已经是我给殿下的诚意了,不是吗?”
这话确实不假,若是司徒铭将他们交给夜倾华父子,他们唯有死路一条。
严锦添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而且合情合理。
但是——
打从心底里,司徒铭却仍是不敢全部信他的。
他抿唇沉默,一直在权衡利弊。
严锦添等了片刻,见他依然没有拿定主意,便就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既然睿王殿下还是拿不定主意,那我便再多告诉殿下一些往事和秘密吧!”
司徒铭抬起眼睛看他,眼底戒备之意不减。
严锦添从容笑道:“对于严氏叛出西津,甚至一力主导促成了西津灭国惨案的缘由,想必如今你心中仍有困惑。的确,有此前车之鉴,你不信我会对东陵的江山社稷忠心耿耿,这是有情可原的,但我不妨告诉你,赵王的项上人头,我势必会替你带回来,就算不是为了东陵的江山稳固,他——还是我,和严家的死敌仇人,除去江山大义,我还可以报私仇,泄私愤,如此一来,这理由,当是够你相信我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