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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香茗幽幽,赵修槿从躺椅上醒来,目光有些空洞。
适才又梦到了宁瑶,真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没一会儿,门外响起脚步声,赵修槿眸光一敛,收起儿女情长,看向渐开的门扉。
没有西厂缇骑的掩护,清越只身前来,身穿一件布衣青衫,并没有得势后的嚣张和架子。
见到赵修槿,清越有些拘谨,还是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参见太子殿下。”
赵修槿放下青瓷茶盏,起身虚扶了他一把,淡笑道:“该叫我皇兄的。”
清越看着举手投足不慌不忙的长兄,说不出是何滋味,那会儿被池晚威胁时,明明满腔愤怒,恨不得撕了池晚,可一见到太子,那股怒火骤然熄灭,似乎太子身上真的带着一股清风,如沐其中。
“坐吧,”赵修槿没有挪步到书案前,只是随意扯过两把圈椅,邀他落坐在窗前春晖中。
两人相差五载,清越在赵修槿眼中,像个羽翼未满的雏鹰。
“小姐呢?”清越淡淡开口,尽量放缓语气。
赵修槿换了一副茶盏,不紧不慢地为他斟茶,“送走了。”
“送去了哪里?”清越腾地站起身,紧紧皱起眉,却在触及到赵修槿含笑的眸子时,意识到自己被诓了,“这事儿与小姐无关,她是无辜的,还望太子殿下高抬贵手。”
“说了,喊我皇兄。”
迫于宁乐在他手上,清越极为别扭地唤了一声“皇兄”。
赵修槿示意他坐下,不紧不慢地开口:“何为无辜?宁乐不顾婚约与你私奔,乃私相授受。未婚先孕,乃珠胎暗结。仅此两点,都够她用余生赎罪了。而你呢,不顾宁家养育之恩,仅凭意气报复行事,又有何资格同我讲道理?”
男子的语调轻缓无波,像在描述一件实事,不带情绪,偏偏如暗刀,刀刀戳人心窝。
清越自知理亏,没有再言。
将茶盏推到他面前,赵修槿问道:“准备好了,同我夺嫡?”
清越从未与赵修槿接触过,上一次碰面还是在雪山救人那次,那时的太子行仁爱之术,爱民如子,令他好生佩服。
打从心底里,他同百姓一样,视赵修槿为谪仙。
“夺嫡并非我本意,但不夺嫡,我愧对孙氏六百余口亡魂。”
通过只言片语,赵修槿大体了解了清越的性子,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呢,“想要为孙氏报仇,未必要夺嫡吧。而且,等父皇百年,你再登基,还如何报仇?”
清越握紧拳头,陷入纠结,其实他心里明镜,夺嫡是妄谈,是大逆不道,可仇恨让他走向偏坡,迫使他无法回头。
赵修槿搭起一条长腿,手肘杵在膝盖上,闲适道:“郑全贵卑劣虚伪,你未必能全身而退。若你没有野心,只想报复,不如同我合作。”
清越诧异地看向他,“你也恨那个人?”
赵修槿眼中带寒,“你的恨,我都懂,你说我恨他吗?”
“我若不同意与你合作呢?”清越站起身,斜睨道,“今儿就不让我走出这个院子了?”
赵修槿也只是淡笑了声,“你心里清楚,我若杀你,会落下蚕食手足的骂名,也没办法向朝廷交代。不过,你若不同意,我可以让你永远见不到宁乐。”
清越抿抿唇,“皇兄这手段,上不得台面。”
“对什么人行什么手段罢了。”赵修槿眼底依旧淡笑。他就是这样,气氛越是剑拔弩张,就越能做到云淡风轻,“回去好好想想,与司礼监和西厂同流合污,不会有好下场。”
清越默了默,“我想先见下小姐。”
“抱歉,宁乐不想见你。”
清越心口一痛,闭了闭眼,良久,耷拉着双手走出房门,径直离开。
窗棂前,赵修槿负手看了一会儿,转身躺回摇椅,单手搭在额头上,等待三千营的几位将军过来会面。
自从出了下毒的事,他意识到东宫的威严还不够,是时候为自己这方加些筹码了。三千营是御林军的枢纽,能得到他们的相助,加之锦衣卫的重新壮大,何愁控制不了整个宫阙。
——
清越回到寝宫,刚好遇见走出来的郑阙。
郑阙急急问道:“适才贵人去了哪里?”
清越冷冰冰道:“宫里闷,出去走走。”
为了保证宁乐的绝对安全,他有意避开西厂的眼线,独自与池晚离开。但此举会招来麻烦,就如此刻,被郑全贵的走狗质问。
说来也是讽刺,一个狗奴才都能怼着他的脸质问,简直可笑。
清越心中烦闷,也从来不是卖笑的人,自然不会给郑阙好脸色。
郑阙跟着他往院子里走,叮嘱道:“如今形式紧迫,贵人怎可随意出宫,若是出事了,叫奴才如何向郑老交代?”
清越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高大的身量比郑阙高出半头不止,“自我七岁那年,被五王爷扔在大街上,就一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早已习惯,现在来管我,是不是晚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大的火气,郑阙也不是好脾气的人,却碍于身份不得不低头,但嘴上的话不怎么好听:“五王爷和郑老一直有暗中保护贵人,只是贵人不知罢了。他们为贵人付出的心血,可比宁伯益那老贼多得多,还望贵人莫要辜负他们。”
提起宁伯益,清越满心愧疚,“宁尚书有情有义,与你们并非一路人,休要再诋毁他。”
“贵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奴才不敢顶嘴。”
“我看你挺敢的!”
清越转身蹬出一脚,蹬在郑阙的膝盖上。他自幼习武,天赋极高,单打独斗的话,不输宋宇。
这一脚下去,郑阙目眦欲裂,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地倒在地上。
清越毫无愧意,甩袖道:“口口声声喊自己奴才,我看是刁奴。”
这事儿很快传到了五王爷那里,五王府的幕僚们都觉得清越不服管,不是一颗好棋子。
赵崎倚在美人榻上,手里把玩着鎏金香炉,眉眼淡淡地听着幕僚们的分析。
“本王与郑全贵那个老东西早就出了分歧,本王主张循序渐进,可郑全贵急功近利,将清越接了回来,但以清越的性子,哪里是能够取悦皇上的人,说不定哪天趁着御前侍卫不备,他就下手了,哎,到时候,还要连累本王跟他一同被砍头。”
听出主子话里有话,幕僚们心里有了数,看来主子要适时抽身,不参与夺嫡了。
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主子真的甘心吗?
幕僚们告退后,心腹上前问道:“郑全贵若是出事,王爷要如何抽身?”
“本王从答应抚养清越开始,就知道一个道理,狡兔三窟。”
——
另一边,宁瑶高烧持续不退,大大出乎太医们的意料。
见医者进进出出,唐絮之也开始担忧,拦下一名刚走出帅帐的太医,问道:“娘娘怎么样了?”
太医摇摇头,“病情不明,但娘娘的唇色开始发黑,我现在怀疑,很可能是娘娘之前中毒,体内积了毒,折损了身子,如今表现出来了。再拖下去怕是危及性命,将军们商量着,想冒险将娘娘送回京城,找院使医治。”
唐絮之磨磨牙,“那还不快点!娘娘出了事,你们担当的起吗?!”
等宋宇过来时,唐絮之主动提议道:“我是钦差,不如由我送娘娘回京,比你们任何人都合适。”
宋宇嗤一声,绕开他大步走进帐篷,拿起医女已为宁瑶打包好的包袱,同将领们道:“我今日启程护送娘娘回京,诸位将军稍安勿躁,静等太子的指令。”
众人达成一致,“娘娘病情严重,耽误不得,宋将军这便带人出发吧,务必将娘娘安全送至京城!”
“一定。”宋宇指了指脑袋,“以吾项上人头作保。”
宋宇背起宁瑶,看都没看唐絮之一眼,对他全然的不信任。
十日后,车队未到,信使先抵。
赵修槿在接到宋宇的信时,正在跟三千营的几位重臣商量削减西厂势力的计划。
当他得知宁瑶命在旦夕时,不顾池晚等人阻拦,翻身上马,朝北狂奔而去。
是他的疏忽,才让宁瑶再次陷入险境。
行了两三日的路程,他跨马立在山坡之上,见一路车队向南而行,驱马的御手正是宋宇。
赵修槿拉拽缰绳,奔下山坡,与宋宇等人接上了头。
车厢内,厚厚的被褥之间,面色苍白的女子阖着眼帘,气息微弱,有着薄琉璃的脆弱感。
赵修槿甚至不敢去碰她一下,心口泛起浓浓自责,权力再大又如何,还不是护不住心口的朱砂。
马车继续行驶,颠簸异常,似能颠碎眼前的人儿。赵修槿深知不能再颠簸下去,“宋宇,沿途寻家客栈,再让老院使带着清毒的药材过来!”
“可这会暴露殿下的行踪……”
“暴露就暴露!”
“诺!”
寻到一家简陋的客栈,宋宇丢给店小二一锭银子,叫他好生招待贵客,之后便快马加鞭赶去京城,将院使和几名精锐御医拽上马车,连夜奔回客栈。
御医们也开始怀疑是药膳的问题,导致宁瑶体内积毒,没得到及时清除,起了后劲儿。
众人和赵修槿一起商讨起清毒的办法。
院使请示太子后,拿出了御用的天山雪莲,熬制了极为苦涩的清毒药。
三日后,宁瑶的唇色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红润。
客房内,赵修槿拧了一块干净的锦帕,为宁瑶擦拭起干涩的唇瓣,
宁瑶小脸渐渐粉嫩起来,比起赵修槿不眠不休了几日的脸色,不知好了多少。
“唔......”
沉睡已久的小娘子有了动静,颤着睫羽费力睁开眼,眼前好像有个男子。
耳畔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瑶儿?”
随着视线变得清晰,宁瑶愣愣看着面前的太子殿下,不知他为何离自己这般近。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惊坐起来,退开一段距离,疑惑地问道:“这是哪里?怎么不在雪山里?”
作者有话要说:深夜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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