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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打在她脸上,白净肤色透出莹润光彩,面颊晕着淡淡的绯红。
天真烂漫,懵懂单纯。
跟万千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
柯曼眯了下眼,缓缓扬起嘴角:“那我们以后得好好相处哦。”
可能是觉得这个姿势太累,她直起身来,叫左嘉石的助理把这幅画拿去晾干。
刘助理跟在左嘉石身边多年,特别有眼力见儿,深知柯曼是个大人物,毕恭毕敬地问她联系方式和地址,表示油画晾干装裱后,会亲自送到她府上。
柯曼抬了下手,打住他的话,说:“不用。”
回头看一眼斜后方正在喝水的戚烟,她接着说:
“戚烟,下次你来画廊的时候,顺便把画带走吧。看看什么时候方便,帮阿姨把画送到家里来,要是不知道阿姨家的地址,你让阿凯带你来。”
这是借着送画的名义,让她跟周越凯去他们家里。
戚烟被水一噎,忙捂着嘴闷闷地咳嗽。
委实被惊到了。
柯曼先前那句“好好相处”,就够她消化半天,得找周越凯进行场外援助了。
现在她这话一出来,听着像是要周越凯领她进家门。
“怎么了?”柯曼问她。
戚烟缓着呼吸,勉强止住咳嗽,拧上矿泉水的瓶盖,回她:“好的,阿姨。”
柯曼微微颔首。
刘助理拿着画离开。
左嘉石和周泽已早不知跑哪儿去了,突然只剩她们两人,尴尬瞬间放大无数倍,戚烟摩挲着矿泉水瓶盖,忍不住拧开,又喝了几口水。
“那些画我还没看完,”柯曼说,“你陪我走走?”
“好。”戚烟把空瓶丢进垃圾桶里,跟在她后面。
柯曼看画看得认真,走得慢,看到某一幅画时,冷不丁蹦出一句:“你喜欢小孩吗?”
戚烟看向那幅画,画上是她去乡间田野写生时,碰到的几个小孩,肌肤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脸上的笑容却格外灿烂,呲着一口大白牙。
“他们挺可爱的。”戚烟如实道。
柯曼抬左手,托着右肘,右手指背抵着下巴,歪头打量着那幅画,眉头似蹙非蹙,“挺好的,要是以后有孩子了,你跟阿凯好好带着,千万别把孩子甩给我来带。”
“啊……啊?”戚烟跟不上她的节奏。
柯曼捏着下巴,侧头看她,唇瓣抿了抿,肉眼可见的不悦:“好不容易把阿凯拉扯大,我可不想再遭罪了。”
“遭罪?”戚烟想着周越凯那性格,有点懂了,“周越凯小时候很调皮吧?”
“是啊。”
柯曼放下手,自然而然地落后一步,跟她几乎并肩,边走边说着:
“阿凯早慧,有一段时间问题特别多,还爱跟人争辩道理。同龄人无法理解他,他就缠着我们这些大人,小嘴叭叭个不停。我又不能打击他,只好以身作则,带他钻研问题,耐心跟他讲道理。
“他打小就是出了名的孩子王,特别爱闹腾。幼儿园时,故意假哭,引得其他小朋友嚎啕大哭,严重扰乱午休秩序。上了小学,就开始拉帮结派打群架,课上课下顶撞老师。有一回,他甚至骗得全校放了两天假……因为这些事,我跟他爸没少往学校里跑。”
戚烟听着,忍不住笑:“我一直觉得他挺有领导能力的,很多人都乐意听他说话……没想到他以前会带人干这些事。”
蔫儿坏的,简直损到家。
“他骨子里的不安分估计是祖传的,”柯曼戏谑道,“不仅是他,听我婆婆说,他爸、他叔小时候都一个德行。”
想到某件事,柯曼提醒她:“对了,以后你俩尽量别让孩子跟他叔叔家接触。”
戚烟:“为什么?”
“阿凯记仇,吃了瘪必须得报复回来。”柯曼说。
“他还小那会儿可不是这个性子。在他六岁那年,我跟他爸爸有事外出,将他放在他爷爷家里,刚好他叔叔也在。
“他叔叔当时大概十六七岁,跟人玩闹时闯了点祸,看他小,把罪名嫁祸给他。阿凯恼了,竟然把他叔叔跟他那俩朋友骗到郊外一处房子里,往里头丢蜂窝。”
戚烟心中一骇。
柯曼“啧啧”两声:“他叔跟那俩男孩子,被蜜蜂蛰了满身包,脸都肿了。”
这么毒的吗?戚烟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越凯当时才六岁而已!
“后来呢?”戚烟追问、
柯曼:“被他爷爷知道后,两人一起领罚,周泽已栽赃嫁祸在先,阿凯伺机报复在后,两人都不无辜。”
戚烟沉默一阵。
恍然记起周越凯那两个堂弟。
他当时还当着她的面欺负他俩来着,照这趋势,那俩小孩长大,估计该欺负周越凯的小孩了。
还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个……”一条道走到底,戚烟把近期琢磨最久的事,嗫嗫嚅嚅地说了出来,“您有听周越凯说过,他今后的人生规划吗?”
“他从不跟我们说这些,”柯曼停步,转身面向她,“但凡有什么想法,他觉得可行,直接就动手做了。就像你们的事一样,他没跟我们说太多,张口就表明态度,说要跟你在一起。”
心跳突突一跳,戚烟脸颊有点热,手垂在身侧,不觉间攥了下衣服,“那,这件事,您是怎么看的?”
“我能怎么看?”柯曼说,“戚烟,你还不够了解他吗?”
“嗯?”
“不论起因经过如何,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软硬兼施,不择手段。”柯曼把手搭在她肩上,“包括他说他要跟你在一起。”
所以,无论是以前带她去见左嘉石,还是现在在新都开夜店,安排她跟柯曼见面。
都是为了促成他想要的结果。
戚烟记起高二生日那天,在包厢里,左嘉石跟周越凯说的那句“养成系”。
这些年来,周越凯一直在把她往他预想的方向带领,估计,他挺享受这个过程,挺有成就感的吧。
柯曼收回手,抱着臂,越过她往另一侧走,“以前听他提到过。”
戚烟跟上她,迫切想问个清楚,偏又惶惶不安,“他说了什么?”
柯曼:“他跟他叔叔相爱相杀,小时候总爱拿自己跟他叔叔作比较。”
“他叔叔是在MIT毕业的。”
“嗯,我以前还以为,阿凯高三毕业就会出国的,但他没有。”
而是留在国内,去了A大。
因为她梦想考上A大美院。戚烟咬着下唇,眼眸低落地垂着。
“可能他已经想开了,决定放弃跟他叔叔的较量了吧。”柯曼说。
戚烟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他也有自己理想的院校。”不仅仅是因为跟叔叔的较量。
就是因为实在不甘心彻底放弃理想院校,所以周越凯迟迟没有清空MIT的相关内容,所以面对她的发问,他给不出答案。
这条路走到一半,两人撞见了左嘉石跟周泽已。
他们明显刚出去抽过烟,身上的烟味还没散干净。
时间差不多了,来这一趟的目的也达到了,柯曼还有别的约,周泽已也有事要办,左嘉石跟戚烟送他们去停车场。
目送车子驶远,戚烟一个激灵,豁然开朗。
先前周越凯花一百万美金买画,说什么卖左嘉石一个人情。
那么,左嘉石是怎么还人情的呢?
他听从周越凯的安排,把柯曼和周泽已叫到画展,让她跟周越凯家里人见面,还让她给柯曼画肖像,拉拢她们的感情。
除此之外,他估计还没少帮她在周越凯家人面前说好话。
至于左嘉石,他本人肯定也在打着算盘。
利益与利益层层嵌套。周越凯跟左嘉石从来都是狼狈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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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烟惦记着MIT的事,等周越凯来接她吃晚饭的这段时间里,魂不守舍的。
傍晚时分,周越凯开着辆黑色的大牛过来接她。
戚烟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坐上副驾。
安全带一系,她把束在高马尾上的发圈一摘,随手丢在中控台上。
长发散落,头皮被拉扯久了,有点疼,戚烟抚顺头发,周越凯问她:“感觉怎样?”
“哪方面?”
“各个方面。”
车篷大敞,自然风吹进来,拂动发丝,戚烟仰起头,入眼是美不胜收的晚霞。
斜阳晚照,弯月初升,繁星影影绰绰。
“阿姨很温柔,还说,以后要是我们有了孩子,可千万别交给她带。”戚烟笑出声来,“光是带你这一个,就叫她头疼得不行。”
“我?”周越凯腆着脸自夸,“我还是比较让人省心的。”
戚烟撇嘴,“是啦,不像我,那么让人不放心。”
回顾她的过往,课上跟老师顶嘴,害全班同学罚抄,此外还有很多很多,没什么亲近的人乐意看管她,就只有周越凯愿意耐着性子哄她。
她那么喜欢他,那么依赖他,每时每刻都希望他能陪伴在她身边。
但是……
“周越凯,其实我现在很快乐。”戚烟说,眼睛被风吹得有点涩,“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心满意足。你说你从小到大都过得很顺利,想要什么都能得偿所愿。我多么希望,你永远都能得偿所愿。”
“周越凯,”她闭上眼,“什么时候,我们去爬山看日出吧。”
周越凯顿了一段时间,才嗓音沙哑地问:“怎么突然想去爬山看日出?”
她缓过情绪来,娇憨道:“你都陪张芷荷看过日出了,怎么就不能陪我看一次?”
哪壶不开提哪壶,周越凯应她:“行,你定日子,我随时奉陪。”
这一天延宕许久,拖到戚烟感觉再拖不下去了,才跟周越凯定下日子。
当晚,吃过晚饭后,周越凯载她去山下的酒店。
他们休息至凌晨三点。
周越凯叫醒她,两人穿戴整齐,出发去爬山。
夜里天黑,风大。
一根根纵横交错的枝丫指着天空,抬起头,是璀璨明亮的星,以及一轮掩在薄云后的皎月。
周越凯拉扯她,搀扶她,从山脚,到山顶。
每一步,都要付出时间和精力。
汗水打湿衣服,风一吹,湿湿冷冷地贴着肌肤。
好不容易才来到山顶。
明明他们那么不容易才攀登到山顶。
云海翻涌,沉眠的世界匍匐在他们脚下。
天边隐约泄出一线霞光。
周越凯找到一块大石头,大喇喇地敞着两条腿坐着,低头取出包里的一支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
戚烟接住,抿了一口。
“快日出了。”周越凯说,伸手拉她,“你要不要也坐会儿。”
“嗯。”她累到不想说话,双腿有点发软,乖乖被他拉着,坐进他怀里。
他的身体很暖和。
甘甜的清水滋润干渴的嗓子,这种感觉也很舒服。
戚烟懒靠他的胸膛,目不转睛地看着东方那一线光芒暴涨,刹那间,天空乍亮。
一轮金灿灿的太阳从地平线喷薄而出,照耀世间万物。
她沐浴在温柔和煦的晨曦里,生命好似在这一瞬得到了救赎,也终于结束了漫漫黑夜的煎熬。
“周越凯,”她平静地说,“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