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咸湿的海风

好大一只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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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古代华夏农民是最良善耐劳的人,老黄牛那样风吹雨打坚毅不倒,任凭风霜灾难,统治阶级的作威作福,可实际上这个时代哪国的农人不是这般苦辣副风霜。

    李朝农人也是如此,甚至他们比大明的农人更不幸,士农工商,农人的身份在华夏至少还是很崇高的,可在李朝,李成桂把人分四等,绝大部分农人仅仅连姓名都不配有的低贱奴隶而已。

    可这些低贱如野草般的人,却也顽强的如同野草那样,去年无比惨烈的倭寇入侵,李朝东南无不是到处烽火,可今年,一栋栋简陋的破草房子组成的小小村落又蘑菇那样的生长在这片大地上。

    朴阿大一家就是如此,去年自黄海道逃难出来,难的庆尚道居然有闲田了,一家人是欢欢喜喜的落籍下来,耕了半个月,这才知道自己还是贱籍,给人家接着当佃户,只不过换了家房老爷而已。

    前些天刚交完租子,官府的税收如今很高,足足十分之一,不过这还不是最多的,要交给房家的租子还得有个五成,最后种的那点大米是一粒不剩了,不过这几天,朴阿大还算是高兴,破破烂烂的茅草泥巴墙挂着几条硕大的鱼干,而趁着那些老爷们收完租子都走了,他是奋力的在大盆里用刷子刷着些通红的东西。

    番薯!

    靠着海边,前几天摸了几尾鱼,年节时候终于有了点肉类荤腥,而手里这些家伙是在熊津打工的亲戚寄给他的,据说是大明朝特有的庄稼,涨的格外旺盛,瞒着房家他偷偷种了几亩荒地,秋收挖出来果然有了一大仓,吃着还甜,靠着这些还有剩下点粗粮,吃到明年秋收应该是没问题了。

    就像《多收了三五斗》里那样,富贵欲望思淫,多收了点地瓜,这朴阿大一边刷着,一边还想入非非的哼哼了起来,他已经快四十的老光棍了,要是往年,根本别想找媳妇的事儿,可今年他有吃的了,说不定等明年春荒时候,还能捡个媳妇,他老朴家六个,五个不是饿死了就是兵灾走丢了,延续血脉或许就只能落在他身上了。

    可就在朴阿大哼着高兴时候,一阵阵不同寻常的水声隐约的传入耳中,好奇心驱使下,朴阿大丢下了地瓜,顺着房头那颗榆木疙瘩就爬了上去,仅仅张望了第一眼,这个四十出头的老光棍差不点眼前一黑,从树上掉下去。

    那高耸肥硕的关船,龇牙咧嘴的八幡大菩萨旗,对于东方的沿海居民来说,倭寇就犹如西方维京海盗那般令人恐惧,失魂落魄的滑下树,这老光棍是撒腿就跑。

    然而跑了没两步,他又是停下脚步,满是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一年的小破土坯房,咬了咬牙,伸手摘下一条鱼干,又把刚洗好的地瓜往兜里塞了几个,最后在嘴里死死咬了一个,这才拔起腿儿来,撒腿就跑。

    他还算是幸运的,没过多久,整个平静的小渔村都陷入了一片惊恐的混乱中,烈火熊熊燃起,女人拼命地尖叫着,男人窝囊的逃跑声,还有小孩哇哇的哭声,那声音,宛如人间地狱。

    时隔一年,倭寇的恐怖再一次席卷了李朝沿海,狂奔向王京的信使宛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十一月初,王京,景福宫。

    相比于大明的高楼大殿,这儿可实在是小的可以,还没有毛珏军官俱乐部的大堂高,甚至连李朝自己的官儿都装不下,只有六部主官还有议政府高官有资格撅着屁股跪在这里头,剩下的只能跪在外面,他们还有着个独特的称谓。

    堂下官。

    只不过和往日思密达来思密达去的盛景不同,今个大家伙都跟哑巴了那样,哑口无言,让个四十出头的仁祖大王愤怒的老脸都变得通红,两双拳头锤着副手咆哮着。

    “我李朝两班文武!大敌当前,就没有第二个李舜臣吗?”

    可就算如此了,还是一片死寂思密达,今年的倭寇可是来势汹汹,据各地观察使来报,不下两万人,甚至更多一些,按照以往的战斗力来平均,两万倭寇快抵得上五万李朝军了,而且这次人家是报团来的,长驱直入,谁敢说我上去就打的赢。

    眼看着自己家大王越来越暴躁,场面也越来越按捺不住,终于是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兵曹判书李山海撅着屁股叩下了头。

    “殿下,倭寇来势汹汹,荼毒东海,当速速集结南四道的兵力进剿,同时当向大明求援。”

    “倭寇中不乏倭人武士组成的精锐部队,对付他们,只有东江明军可以胜任!”

    “可,朝中禄米已经不主以支撑,上次,钱粮都花在东福宫……”

    话说了一半,户判崔明吉又是把话咽了回去,因为上面的仁祖大王李倧脸色已经变得不好起来。

    人都是有梦想的,大臣能修房子,大王也能,去年拜李山海所赐,李朝进账也是多收了三五斗,一高兴,李倧就下令把东福宫好好修修。

    可李朝官家这磨蹭劲儿还有办事效率真是与如今的大明一脉相承,为王族避难的南汉山城避难所修了快二十年还没修好,朝廷没钱修,最后居然是用发放僧道出家度牒的方式,鼓动和尚去修的,到如今,还是没修完,原本计划一年的东福宫工程,如今也是被拖到了两年,被士大夫当做财源一般的大型工程简直是无底洞,李山海带回来那点额外财政收入没够不说,还往里贴了不少。

    这就是去年金自典敢提出向东江求援,今年他却是也不敢提出的原因。

    既然有李山海提出,大家伙都松了口气,就算多了句嘴的户判都没打算多说,只有和大明差不多,说啥都不用负责人的御史横挑毛病的嘁嘁喳喳起来。

    “殿下,东江索饷过多,要是没有足够的粮饷,恐怕不会出兵,就算是迫于大明皇帝命令,回师之时大肆劫掠我朝,得不偿失。”

    御史李忠庆的话差不点让满朝文武都蹦起来,抢不抢地方那是打完仗的事儿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万一王上心思一转,让老爷我们领兵咋办?

    还好李山海给力,没等那御史说完,他已经斩钉截铁的磕头道。

    “庆尚几道是毛米的主要供应区,李朝与东江唇齿相依,如果庆尚几道被倭寇劫掠过甚,明年东江也得挨饿,老臣有把握说服大小毛帅出兵的!”

    开玩笑,打倭国是毛珏提出来的,把李朝硬给拖下水,他还有脸要粮食?o

    谁知道仁祖大王李倧还是个厚道人,这李山海说完,李倧足足迟疑了几秒钟,这才挥了挥衣袖。

    “也不要太为难兵判了,这样,他小毛将军在我朝长城以外开荒的土地,让户判就直接划给他好了,明年毛米再加两成,小毛将军也算明事理之人,行当不会再为难我朝!”

    李山海差点没吐血,他这给毛珏出头已经算是破格了,根本不需要加任何条件,毛珏巴不得出兵,可偏偏又不敢明说惹人怀疑,悲催了老半天,他终于是吃屎一样艰难的拜了下去。

    “老臣遵命!”

    …………

    时间一转,又是五六天过去,东江。

    临近年节的时间,本来应该是各种集市兴盛的时间段,可这些天,不论赶集的大车,还是运送货物矿物的骡马队,都得把大路给让出来,让奔腾的军车先行通过。

    和大明那些扛着枪就走,顶多带着一袋子粮食的轻装部队不同,如今东江铁义军是实实在在的重装部队,小型的虎蹲炮基本上淘汰给三线民兵守村儿去了,一个兵团光大炮,野战炮就有十门,需要的火药弹丸之类快等身重了,而且还有备用军械,东江特产的野战军粮干货,还有战马,虽然毛珏骑兵不多,可是驮物资,带来机动性的战马如今却是必不可少。

    以往等人数的辅助军团已经足够,可这一次一个团毛珏不得不配备两个辅助军团,这次集结二,四,六,八,九团五个团四千来人马,毛珏又征召了八千多后备部队。

    如此多的大军,在这快过年的时候集结在了铁山港,要是别的明军军镇,这阵子该是唉声叹气,怨气冲天了,可这些选上从征的兵士一个个是红光满面,尤其是庞大海的第二团,今年第二次出征,乐的嘴都快开瓢了,甚至不用毛珏去喊口号,他们先把口号给喊了出来。

    顺着梯子一面往硕大的风帆战列舰上登,一面还听着一个个大兵叫喊着。

    “上船上船!万里征藩,跟着将爷!过个肥年!”

    “当年秦军莫过于此,闻金而怒,闻鼓而喜,堪称虎狼之秦,这才有始皇帝一统六国,东江之师,竟然强悍如斯!”

    虽然退居幕后了,可毛珏不在时候,毛文龙照样是东江一把手,他来送行,沈光祚也是放下了学院学业,跟着过来送行,看着着席卷上船的军兵,沈光祚忍不住赞叹着。

    可惜,今个毛家两父子都不太给面子似得,只有东江屯田事范文举跟着赞同的点了点头。

    在毛珏悲催的神情中,他被毛文龙给拽到了一边,老家伙老脸凝重,很是严峻的瞪着毛珏。

    “这次出征如此仓储,你又给老夫闹出了什么事端来?”

    要瞒过老家伙的眼睛还真是难,然而,瞒不过也得瞒,没听过那句话,坦白从宽,牢底儿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吗?毛珏是满脸的无辜,一本正经的摇着头。

    “爹!还不是李朝那面闹出的幺蛾子,孩儿也不想去,想在家里侍奉双亲过年,可不去不行啊!家国不能两全,孩儿不孝,还请您老多多担待了!”

    “放屁!你小子一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你要拉干拉稀,这两个月,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往南去的船就跑了三趟,你小子……”

    手指头都直哆嗦,提起一股气来,最后在毛珏悲催的眼神中,毛文龙却是放下了胳膊。

    “算了,随你小子吧!”

    “这次去路过济州,如果可以,就提点下沈世魁,他老货虽然野心大点,可也是一条好汉,打仗绝对不含糊!还有刘家兄弟五个,他们虽然桀骜,私心也重点,可只要你压的住,这些人也都是咬人的好狗!”

    这算是东江最后一点儿家底儿了,毛文龙还真是在为自己铺路,毛珏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把刘家五兄弟与副总兵沈世魁都发配到了济州岛,恶人是他做,如果毛珏用,就做这个好人,不用,继续把人丢到济州岛也不耽误他执掌东江。

    还真是感动莫名,愣住了一下,毛珏正了正自己的头盔,旋即是重重的一拜。

    “孩儿拜别父亲大人!”

    将军不流泪,不回头,咸腥的海风吹拂在脸上,毛珏的眼睛都吹的有些发红,向下眺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毛文龙的头发都白了一大片,跟着沈光祚站在一起,俨然两个白头老翁,还有素衣,这次是去打仗,作为机要秘书,阿德蕾娜可以陪同在身边,她却不能了,看不清她的神情,可毛珏依旧能看到她站在最前面,挥舞着手绢。

    终于狠下了心,回过身去,毛珏回了他黑珍珠号的船长室,不再去看,一进屋,靠着墙角边,他是先揉了揉眼睛,喘了几口气,这才把脸板下来,刚回过头,毛珏却是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

    “你咋在这儿?”

    穿着一套丫鬟的鹅黄衣,小脑瓜上还不伦不类扣着个头盔,余乐儿居然是百无聊赖的坐在他的桌子前面,要不是这年头没有手机,这妞一定会是自拍的不亦乐乎,看着毛珏发问,这妞禁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也不想来,老爷让我一定要来的!说将军大人身边不能没个人伺候着!”

    “慈父多败儿!”

    毛珏差点没迷糊过去。

    他倒是理解毛文龙的做法,这年头娶一个名门之后,对于男人来说是极其重要的,陈娇发生的事儿老家伙肯定知道,对这个儿媳他自然也是不喜,毛珏顺手带回来这个余乐儿就成了替补,把素衣换下来,给他俩一个增进感情独处的机会,将来一但毛珏封爵了,这个国夫人也有人领。

    问题是,这余乐儿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家小姐,她会什么,这是出去打仗啊!还要毛珏照顾她这个公主殿下吗?

    嘴角抽搐,毛珏指着门外就吩咐道。

    “伺候本将军不是?出去给我烧壶热水泡点茶来!”

    “奴家不会啊!”

    一双大眼睛萌萌哒看着自己,看的毛珏又是悲催的一捂脑门。

    “来人,备船,送余夫人回铁山……,不,送她回山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