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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中,佳鸣谷的月色才普照下来,月出东山,皎洁的光线犹如一层轻盈的薄纱落在应天学宫内,照的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学宫里值的桂树亦不少,早桂香气浓郁,晚桂此时还没有开放,不过错落植栽的桂树已经让人心神沉醉,狗剩行走在处处青石铺就的路上,望着偶尔可见的两旁桂树,情不自禁的就想起了宋敬涛过的京都中秋夜与蝶蝶偶然邂逅的场景。想来那时的桂花香味也十分醉人吧?念头忽闪,又想起了王梓丞口中所的关外晚桂,于是脑海也浮现出了那个行事放荡不羁的王大人和背负木箱块头极大的天生金刚周亚太。王梓丞对彭静娜的感情自然是浓厚之极,也不知道若是王梓丞和陈轩华碰面,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依着王梓丞的性子,恐怕会二话不便下手痛殴那姓陈的一顿吧?
狗剩失笑,微微摇了摇头,抬眼一望,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书楼前。此时书楼灯火阑珊,人影稀疏,与白日的熙熙攘攘恰好相反。看来读书还是夜晚来比较稳妥,人较少,书较多,最难能可贵的是还比较安静。狗剩叹了口气,进了书楼。
与往常一样,先和一层门口的理书教习打了个招呼,然后才上二楼。二楼的教习不知哪里去了,只看到教习的屋子门窗微闭,窗口还放着一盏笔架和几支刚刚洗好的细毫。狗剩也不加多看,举步就进了阁中。书楼里的学子并不算多,大致看了看,偌大的一层书楼里,绝对不会超过十个人。应天学宫虽然不乏那些一心志学孜孜不倦的学子,但毕竟是深夜了,作息有序亦是圣人教诲,肯着月光枯坐在书楼里的,毕竟在少数。
狗剩四下望了望,想起二层那位理书教习过的建议,径直去往南墙,接着找到左起第七个书柜的第三层,随手从里面掂了一本书出来。细细一看,此书竟是一本被世人多加诟病的民间话本传奇,狗剩不禁有目瞪口呆。世间学士多讲究修齐治平,大多读的都是圣人教诲经史子集,再多的就是诗词文章,对于盛行于民间的话本传奇,则是不屑一顾,甚至激进者都认为此书实在有辱斯文。哪怕不少传奇里不管是遣词用句还是引征用典都十分考究,依旧也难入大家法眼。应天学宫执天下文脉牛耳,此间不论是执教的先生博士或志学的莘莘学子,恐怕都不怎么喜欢这些民间流俗的玩意儿。可让狗剩没想都的是理书教习竟然会向自己推荐这种类型的书籍来看。狗剩不禁扭头瞄了一眼理书教习那的房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就算是自己年纪不大,也不能抱着这些东西整天不撒手吧?
不过既然是教习推荐,狗剩好歹也要看上一看,再他现在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看书一事对他来,实在简单。这书柜三层不过寥寥数十本书,至多花费两天,也就看完了。想到这里,狗剩便提起他手中的《并蒂莲》,随意坐在一处书桌前,了一盏油灯,细细咀嚼。
这《并蒂莲》狗剩倒是略有耳闻,之前在燕国镇的时候曾偷偷去听过同名的花戏,左右不过是燕国镇上穷酸秀才和乐坊匠人编写的俗气梆子戏,除了夸张的戏妆之外实在没什么可取之处,只是故事本身,倒是有些意思。故事假托前朝前人,的是江南有一户士族千金姐,与寒门子两情相悦,奈何世俗门户之见,二人苦苦相思却注定要天各一方。万般无奈之下,趁着某日一夜雷雨,二人携手潜逃,离家出走。渡江之时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呼啸而下,那姐族中子弟忽而知晓了此事,便遣人驾舟在其后追逐。二人心慌意乱之下一个不心舟倾覆,这对苦命鸳鸯在江心一处坻旁双双落入江中,身后人救助不及,二人早已沉入江底,双双殒命。第二日天气放晴,云开雾散,江上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人们透过刚刚散开的江雾,竟看到了那二人落江的地方,一夜之间开遍了并蒂莲花。那莲花娇艳可人,一眼望去,甚至要将整个江面都覆盖起来,无穷碧色,夹杂着其间的别样红,宛如梦境。时人慨叹二人深情,又怜惜此间悲凉,于是便有了这则《并蒂莲》。
故事不知真假,写故事的人,如今也早已不知道是谁,只是这故事很是凄美,于是便在底层广为流传。上层的世家子弟当然对此不屑,未曾想到世家子弟遍地走的应天学宫,竟然会将这些不入流的书籍也奉在阁楼之上。看来在此处,当真是不能以常理论之。
狗剩一页一页翻看,不觉有出神,微微的叹了口气。此时他身旁却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倒是多愁善感,连这等书都能让你长吁短叹吗?”
狗剩连扭头看一看是谁话的心思都没有,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冷不丁和自己开口话的,除了没夜都能碰见的那个白痴子徐庭月之外,还能有谁?
狗剩翻了个白眼,将书合起来,一边拾起竹签挑了挑油灯灯芯,一边问道:“学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书?学生们没有抱怨的?”
在狗剩身边坐着的是个着淡青色应天学子服的清秀少年,个子不高,但极为挺拔,形体出色,看着仿佛一根翠绿笔直的修竹。长长的头发挽了个髻,用不知哪里折来的青色木枝随意插着,其余任由它散落在肩上,乍一看犹如披发,但较之披发又带着丝别致的用心,而较之学宫里更多的学生,又多了些不羁之意。这年轻人年纪并不大,看着与狗剩差不到哪里去,只是从气质上来看,多出了那么一不经意流露出的出尘,让人一观便知家世不凡,否则也蕴养不出这份浑然天成的气质。
听到狗剩发问,已经来了不短时间的徐庭月摊了摊手,笑道:“就算抱怨又怎样,书就在那里,学宫不撤去,难不成还有人敢撕碎了?这又不是寻常书店,毁了赔钱便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里撒野。”
狗剩嘿嘿发笑,并不言语。
经过这大半个月的夜夜相伴,徐庭月早就知道狗剩这子的脸皮实在厚的厉害,不由得叹了口气,,摇头道:“当然,除了你。今儿个白天在书楼闹的不错啊?连当众调戏女子的事儿都干的出来,真当这应天学宫是茶楼饭馆青楼乐坊了?你你要是哪家的侯门子弟还好,你一个打杂的下等杂役,撒的哪门子的野?”
狗剩继续嘿嘿发笑,一字不接。
面容清秀甚至不在狗剩之下的徐庭月哀叹一声,用手揉了揉脑袋,对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当真是无计可施,只能冷笑着道:“事先好,咱们俩的交情只是读书,你今儿最好别问些不相干的事儿。”
狗剩勃然大怒,一摊手叫道:“把老子的叫花鸡还给老子!”
“屁的叫花鸡!”徐庭月瞪了他一眼,用中指指节狠狠的敲了敲桌子,喝道:“我前儿专门让人去钧城买来叫花鸡,你子且告诉我,你那黄泥里包的是斑鸠还是鸡?”
狗剩愣了一下,嘿然道:“你连斑鸠和鸡都看不出来吃不出来,是斑鸠是鸡重要吗?”
徐庭月不满的再敲了敲桌子,冲狗剩连翻数个白眼,然后扭过头去随手翻开刚刚从书架里拿出来的《渌水亭长短句》,再不搭理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此书是西晔长短句大家姜懋所著,也就是游历四国刚刚回到应天学宫不久的那位姜大家,虽然董老先生对其不假辞色,不过他所著的《渌水亭长短句》依旧被刊印成册,发行神州,应天学宫内自然有藏本。徐庭月将狗剩着的那盏油灯向这边拉了拉,低头看书,嘴角带着冷笑,摆足了不想跟狗剩对嘴的架势。
狗剩大怒,不过略一想,还是叹道:“行吧,一份。”
徐庭月继续冷笑。
狗剩一咬牙,伸出三个手指道:“三份,再没多的了!”
徐庭月懒洋洋的将书本合上,然后伸出五个手指,冲狗剩扬了扬,慢腾腾道:“五份,再没低的了。”狗剩脸色一变,愤恨喝道:“不要得寸进尺,你可知道那后厨老头有多抠门?让他做五份槐花玉白糕,你疯了吧!”
“那老头有多抠门关我何事?你若不答应便不要来问我任何事情,我也懒得跟你扯闲篇。”
狗剩垂头丧气,半晌才无力道:“至多四份,若是再和老子废话,老子现在就走,再也不问了。”
徐庭月这才哈哈哈一笑,正襟危坐,仿若正向学子讲习的先生一般拿捏足了架势,伸了伸手示意狗剩开问。看着熟练的手势和表情,二人恐怕早就干了不少这等“勾当”交易。狗剩不满的盯了他一眼,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才问道:“那齐莱辰与陈轩华,都是什么来头。原渭城太守彭云之女彭静娜与其又是什么关系?”
徐庭月笑了笑,道:“早知道你要问这些,果真是没有一新意。”
狗剩耸了耸肩,因坐在凳子上实在不怎么舒服,便站直了身子将屁股翘在了桌子上,大腿又横在二腿,示意徐庭月只重,不要废话。
徐庭月翻了个白眼,然后才缓缓道:“起来,这二人,倒是与你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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