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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是不见天日吗,那您怎么舍得出来救我了!”狗剩对于这个声音实在是无比的熟悉,除了那位在西山地坑里口口声声不见天日能够手刃紫电蟒的爷,还能有谁?狗剩一边拍打着墨黑的四周好似墙壁般的东西,一边兴奋的大呼叫。可是那个声音却并不领情,反而嘿的嘲讽了一声,淡淡道:“爷压根就没出来,而且,你怎么就知道爷是为了救你。”
狗剩愣住,傻傻问道:“您没出来?”
那位爷的声音却并不再响起,好似根本不愿意回答狗剩这个缺心眼儿的问题。狗剩闹了个窘迫,嘿嘿问道:“那您怎么跟我话的?”那声音这才慢悠悠道:“爷的境界岂是你子能够窥见一二的?大神通广大知道怎么写吗?”狗剩顿时了然,目瞪口呆,喃喃道:“气机通达,日游八千”那位爷嘿的笑了一声,轻声道:“还算是有见识。”狗剩此时已经惊的嘴巴都合不住了,讶然道:“您,您,您到底什么境界?”这位爷的声音有些飘渺,听着似乎有些不太真切,但光棍气却是十足,傲然道:“爷懒得跟你废话。”
狗剩这才回过神来,生硬的咽了一口唾沫,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些什么。“气机通达日游八千”他是从林爷爷那里听过的,林爷爷过,真武修行者到达一定境界之后,便会有本尊不动,神游万里的本领,这和传中的仙人一剑千里御风,转念取人首级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能够拥有这种本领的人,不境界高低,起码是具有修仙大成的资质的。狗剩想到了这位不见天日的爷可能会是某一个不出世的大能,但却着实没有想到这位爷竟然有这般通天似的本领。愣了许久,他才叹息道:“您可真是我爷爷,亲爷爷。”
那声音讥讽道:“你不要脸的本事也很出神入化啊。”
狗剩苦笑道:“得了吧您,还是甭跟我这斗嘴皮子了,您也看到了,我平白无故的被人困在这山头上,中秋节的时候挂不了灯笼您可别怨我。”
那声音沉默片刻,讥笑道:“你子打的什么算盘爷还不清楚。不过你子要知道,爷既然过不见天日,那便不会出山。爷本尊不动,单凭神识,是没办法帮你破开这劳什子禁制的,想要出来,自己想办法。”
狗剩瞠目结舌,愣了半晌才苦着声音道:“那您老没事儿跟我打什么招呼,合着您是给我一甜枣儿再打上一巴掌是吧?您倒不如让我在这儿自生自灭呢!”
狗剩气的不行,一拳头砸在了这似墙非墙的禁制之上,只弹的手指发痛,忍不住哎哟一声,甩了甩手,恨恨不休。那声音却哈哈大笑了两声,用好似狼外婆般的声音嘿然道:“子你可长心眼儿吧,告诉你,这玩意儿叫河山砚,是应天学宫珍藏的上品法宝了,而且这玩意儿的厉害之处还不是禁锢他人,而是把禁制掉的人,慢慢折磨死。”狗剩吓了一跳,脸色微变:“您什么意思。”
那苍老的声音似乎打了个哈欠,慢腾腾道:“知道墨水是用来干嘛的吗?写字儿的。知道字写的好被人称为什么吗?铁画银钩这四个字眼总不陌生吧。”
狗剩脑海中可没有任何铁画银钩的光景,闯入他眼帘的,是一副猪肉待割的画面,狗剩的脸色有些难看,他颤着声音问道:“您几个意思?”
老头哈了一声,用十分平静祥和的语气对狗剩道:“铁马冰河,此为铁一字;划定风云,此为划一字;银汉迢迢,此为银字;至于这钩字嘛不知道你可曾听过钩心斗角?”
狗剩再怎么蠢也不会蠢到以为这个钩还是那个勾兑的勾,当下便双腿发软,强自镇定道:“您还是直了吧。”
那苍老的声音慢腾腾道:“铁马冰河,是千军万马呼啸而来,你子有本事的话就在千军中取上将首级,才能破开这第一个禁制。划定风云,那前提自然是需要有风卷残云的场面,你子任由八方风雨拂面而不动如松,大抵也能撑过去。到了银汉迢迢,子,若是有千百陨星扑面而来,想必是十分震撼的吧?到了钩心斗角,嘿嘿,等把你的五脏六腑都钩出来的时候,你自然也就知道了它是什么滋味。”
狗剩听一个,脸色便苍白一分,到最后整张脸不经熨烫就已经足够拿去当宣纸用了。老头的话音刚落,他便一脚跳起,大骂道:“这是要把老子往死里整啊。”
山之上有山风拂面,可是却并不凌厉,狗剩的话带有余音,在这个山上层层荡漾开去,一圈圈回荡,情感丰富极为愤怒,连带着风都停了一下。听到狗剩歇斯底里的嚎叫,这位身份隐秘的老头却嗤笑一声,叹道:“没那么严重,不过是幻境罢了,等禁制除去,一切都将消散于无形。只是从此以后,你的心境会受到什么改变,却是谁都不准的了。许多年前,应天学宫凭借着这件法宝,不知收服了多少江湖好手甘心效命”这话刚一完,狗剩便皱起眉头,他感到此话当中似乎有着很多耐人寻味的猫腻,便突兀出口询问道:“多年前?”
老头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他沉默片刻,嘿然道:“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少打听其他的事儿。”
狗剩皱起眉头,他隐隐觉得这位爷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与应天学宫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老头对此事讳莫如深,倒是让狗剩很是无奈。此时无暇旁顾,狗剩环视周围,眼见得墨迹越来越浓,就好像有人在清水中倒入浓墨,然后慢慢搅拌,直搅得整个瓶子都浑浊不堪,而且墨迹成团成团的飘落下来,全部都笼罩在狗剩的四周与头,让狗剩顿时有种乌云压透不过来气的闷塞感。
老头轻声道:“铁马冰河将至,子你自求多福。”
狗剩咽了口唾沫,收起了玩笑戏谑之心,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一切。他此时的心态很好,因为他知道,这位很是神秘的爷绝对不会让自己折在了这里,因为他还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狗剩不去讲那些日日送酒打屁的情分,他只讲彼此还能够利用的空间,所以他知道,这位高深莫测的爷绝对不会对自己袖手旁观。因为有了底气,所以狗剩很沉着,能够从容打量眼前分发生的一切。
慢慢的,狗剩便发现了有些苗头开始不对了。一团团氤氲开来的墨水渐渐的竟然凝聚成形,化成了一匹匹挂甲配蹬的骏马,而且阵列成行,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军马。再等一会儿,那些马上也渐渐化出了一个个盔甲狰狞的骑士,而骑士手中,也开始有长戈铁骑马刀等各种兵器凝聚。没过多长时间,眼前就出现了层层无穷的千军万马,而且各个形象逼真,正朝着狗剩怒奔而来。
轰!
狗剩头最大的那块墨迹轰然砸下,像是飓风卷过,气浪翻涌,瞬息间,周遭一切已经发生了改变,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垠的古战场,有折戟沉沙,硝烟弥漫,映脱的此时格外惨烈。
是真的惨烈。
在神州诗词大家或者话本传奇的执笔者手中,战场一般被描绘的格外凄凉,什么“黄沙百战”什么“马革裹尸”什么“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什么“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在真正的战场面前,统统成为了文人墨客经历雕琢之后的把玩之物。他甚至能够看见,一枝黑白墨色的长戟从一个年轻的战士嘴里捅入,再从后脑捅出,而那个战士就那么睁着眼睛,被长戟撑着,与地面半斜。有些战士的皮甲被生生砍开,刀锋从腋下一直撩到脖颈,整个肩头只有一皮相连,浓黑的血水早已凝固。在他脚下,便有一人的胸口被砍了一刀,皮肉翻卷,好似婴儿张开的嘴,又像是什么鬼怪在咧嘴大笑,翻卷的皮肉颜色从外向里逐渐递增,怎么看都像极了一个神秘而恐怖的渊薮。肠子肝脏在狗剩的脚下淌了满地,让狗剩脸色一阵发白。
目所及处,无一不如此!
远远的西山山腰,老头盘腿坐在地坑中,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放在腰间,闭着眼睛看着和狗剩所看到的景象,悠悠的叹了口气。
是的,闭着眼睛看,这便是气机通达。
他在想,这子到底惹了学宫的哪一个子,竟然会被人拿河山砚收拾——在他的眼里,学宫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能够被称之为子了。
河山砚啊,嘿嘿,几十年没见过,还是那么霸道不容情。是不是河山多壮丽,但征者必无情?若是如此,拥有天下又能如何呢?老头有些胡思乱想,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的年纪,就看这些东西,只怕他是接受不了的吧。若是当场吐了出来,对他日后的心境势必影响极大。而且,还很丢人不是吗?老头微微眯眼,想到那一年自己贸然闯进河山砚里,若不是她,恐怕也是要吐出来的吧?
老头叹了口气,他决定还是帮帮这个子吧,别的不,起码自己看的顺眼不是吗?然而当他正准备稍稍施展神通,帮狗剩去除某些不堪的画面时,却愕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少年只是微微皱眉脸色苍白,却再也没有了别的表示。
他感到很好奇,非常的好奇,同时,他也感到震惊,这样的少年,究竟是在童年的时候经历过什么,才会对眼前的一切表现的波澜不惊呢?老头沉默了,他决定还是再看看,慢慢看看,他对这个少年的兴趣也猛然提高很多,眼睛不知不觉又闭了上去
鲜血、断肢、惨呼、叫骂、刀锋入骨的钝音和着一望无际的死亡与绝望铺天盖地的涌入狗剩的耳膜和眼睛,以及他的大脑。狗剩几乎是在头上的墨团笼罩下来的一瞬间就愣在了当场。他的瞳孔猛然放大,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很熟悉的场景啊。
他蓦然间想起了很多东西,想起了第一次杀人时的场景。他至今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杀的那个人的容貌,那是一个看着很老实的商人,来燕国贩卖茶叶和布绸,有着江南人常见的谨慎微,想来平日里也是个一团和气的人。可是那个容貌谦和的男人,却在镇闲逛的时候故意将那娘们洗衣服的木盆扔进河里,嬉笑着骂着你给老子下水捡回来,老子赏你两钱银子。虽然这个男人那时浑身酒气,但狗剩还是在夜里悄悄摸进客栈,用平日里挖野菜的锄头敲碎了他的脑袋。狗剩似乎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商人惊恐的目光和红的白的一团浆子。那时的场景,和他脚下某个人的破碎脑子,何其相象,尽管此时此地一切都是黑白色的。
狗剩有些难过,至少他觉得有些难过。
可是,杀人这件事,他从来没觉得不应该过。
我杀你,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且活的开心一,如果因为不杀人而让自己死,那就太亏本了。狗剩比一切商人,更能精打细算。
他叹了一口气,轻声对自己道:“老子真的很不喜欢杀人”着,他微微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把钢刀,刀身平直,只是在刀尖两寸的地方微微弯曲了一。这种刀狗剩并不陌生,那是极其符合战场厮杀规律的军刀,与北海破鲸刀的造型有些相像,很适合一刀划开血肉。
他捡起刀,奔腾呼啸的骑兵也已经到了眼前,狗剩咬了咬牙,忽然笑了起来:“不管你他娘的是真是假,老子还是要杀!”话音刚落,他一刀挥出。
有鲜血泼洒,狗剩感觉不到温度,但却觉得脸上湿潮,很让他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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