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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因抬眸,冷冷凝住了陈屠户铁青的脸。
“后来,这公孙霖还逼娶明珠公主为妃,为天下人所不齿。明珠公主借兄长朝臣之力逃出宫中,却被这公孙霖处处追捕,最后自尽而亡。”
怜筝柳眉轻蹙,她听这话的意思,难道这陈屠户……
“陈氏,李黑子与碧草已有夫妻之实,你与她不过兄妹之情,却是杀父弑妹,视人命如草芥……”
“你胡说!”陈屠户怒目圆睁,“我何来弑妹!”
“陈氏,城隍庙一案你还不速速供来。”怜筝深深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陈屠户皱眉,恍若隔世般思了许久,倏然瞪目。
他哆嗦着双唇,唇已发白,他死死盯住了怜筝,问:“城隍庙里的那具女尸……是谁……”
“是碧草。”怜筝一怔,眸色渐凉,“也就是你的妹妹陈姊。”
“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陈屠户发狂般撕扯着手上的绳索。
剧烈的争执让椅凳翻倒在地,连带着陈屠户都一并摔在地面。
陈屠户的脸嗑在地面,迅速擦出了血痕,他却仿若未觉,拼了命地疯狂嘶喊。
“我妹妹在哪里?我妹妹呢?我妹妹在哪里?”
十三和莫冬青连忙将椅凳从地面扶起。
怜筝道:“你妹妹的尸首在城隍庙供桌下被发现。”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陈屠户满眼通红。
“那日我见她大着肚子在街上买药,这才知晓她已经怀孕数月,我回家去寻那该死的陈老头,他却拉扯着我,让我别去搅了陈姊的好事。”
陈屠户失声裂笑,笑得满眼含泪:“我跟踪之下才知道,他们以为的好事不过是跟了一个蓬莱苑的下等抬夫而已,算什么好事!”
“我与她没有兄妹血缘,为何我不能与她一起!”
“可是她也不愿意吧?”
怜筝沉声道:“所以你因爱生恨杀了她,再将李黑子、陈氏夫妇也一同灭了口?”
陈屠户不答话,闭了眼眸,心如死灰。
半响,他轻声道:“我是想杀了她,可我舍不得,我去寻了那李黑子,让他放过我妹妹,你可知他说了什么?”
怜筝沉默着未答话,陈屠户却倏然睁眼,眼底酿满着撕皮吞骨的恨意。
“他说是我妹妹求着要嫁给他,若不是瞧着她漂亮,谁愿意捡了一双破鞋!”
“我从小到大视若珍宝的妹妹,却任由着别人糟践和践踏,这一切都要怪那该死的陈氏夫妇。要不是养父输尽家财,又何必将我妹妹卖进杨府,又怎么会发生这些!”
陈屠户咬牙忍下,盯着怜筝,早已不管不顾。
“我是杀了陈氏夫妇和李黑子,他们藏着陈姊不让我见她,就连她腹中怀了骨血都不愿让我知晓,若非偶然撞见,她惊慌失措之下失言,我又如何得知!”
“我为何恨不得,杀不得!”
风因瞥了一眼陈屠户的脸,眸底沉色。
“陈氏,我只问你一句。”风因眯眼凝视陈屠户。
陈屠户忽然顺着这话,盯着那方才举了公孙霖和明珠公主之例的男人。
“你当真没有杀了你妹妹陈姊?”
牢房里死寂一片,陈屠户眸眼生痛,悲恸阖眼。
“我若是舍得杀她,又如何苟活至今日,为你们所缉拿……”
“让我认了杀李黑子和陈氏夫妇之罪不难,但求一事而已……”
缉拿杀害她妹妹的真凶!
陈屠户当日撞见陈姊(碧草)在药铺买坐胎的药物,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有了身孕。
足足三月未见,一见却恍如隔世。
自己深爱的人未婚先孕,嫁的不过是一个神女院的下等抬夫,他又如何能忍?
陈姊(碧草)受惊,慌慌地避开陈屠户,又藏身去了杨府。
他遍寻不得,气恼之下回了陈氏夫妇家中,要求养父和养母将碧草下嫁于他。
陈氏夫妇从陈屠户年幼之时便发现他对亲生女儿念头不对,这才在他成年之后,将他赶出家门,避免荼毒女儿。
可即便如此,陈屠户却日日夜夜都来看她寻她,无奈之下,便半藏半卖将女儿送去杨府。
当日,陈屠户返回陈家,找不到陈姊(碧草),却受到养父的追打,甚至吐露了李黑子即将迎娶碧草之事,惊怒之下,甩开拉扯着他的养母。
养母摔倒,磕在地面,昏厥不醒。
养父见状,更是怒从心起,与陈屠户扭打在了一起,陈屠户一怒之下,下了重手。
他狠狠踹了数脚,踹到养父不在拉扯着他的足腕,这才扭头出了大门。
陈屠户怒气未散,更是在半路撞见了送完客回来的李黑子。
这才一步错步步错……
审完了陈屠户,他已招供了杀害李黑子和陈氏夫妻的罪名。
可是,杀害碧草的凶手,却依旧没有线索。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碧草身上的那个圆形痕迹。
碧草的后背有一处圆形的痕迹,是被凸出的物体多次且反复摁压、撞击才造成的淤痕。
看着怜筝又是蹙眉,又是叹气,风因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眉心。
他抬眸凝了她,带着劝慰:“莫急,总会找到凶手的。”
揉散了她的眉,他已然含笑,梨白似的俊手将她的柔薏握在掌心。
“我再陪你去上城隍庙寻上一寻,许是有什么线索遗漏了。”
十三还在后头跟着呢,怜筝脸颊渐热,她垂着头,小女儿似的娇羞,扯了扯手指。
风因捏了捏她的手心,道:“十三,你随莫捕快将城郊附近的养殖猪户查上一查。”
十三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没等嘱咐他就已然转身推着莫冬青跑了。
风因牵着怜筝的手上了驴车,车外已是元九驾着。
“筝筝不打算和我解释解释?”风因微微一笑,风吹过窗,他的手抚了她的。
怜筝没好气地拍掉他的爪子,这吃豆腐还吃上瘾了!
“我做了什么需要解释的事情吗?”怜筝道。
风因回眸,淡道:“今日一早你只吃了一碗米粥,不过一个时辰就随卫处尹去了杨府,期间共饮了五杯茶……”
一字一句,详详细细,甚为清楚。
就差连她如厕,走到厕门的步数都要念清了。
怜筝双眸之间燃起一团小火苗,“十三这个天杀的。”
从小就学着打小报告,真是一点儿都不学好!
“听闻某人连路都走不好,撞进旁人的怀里数次,倒也没见何时有美人跌我怀中。”
风因这话听着一股醋溜梅子的味道,酸酸甜甜的。
怜筝忍着笑意,高高抬起下颌,“何时没有,我都记得着呢!”
“哦?”风因眼含笑意,配合着她,佯装不知:“何时?”
“既然瑾王记性不佳,那我也不提用火烧了我的那个混小子了。”怜筝一本正经道。
风因没好气道:“你说的那个混小子可亲自抱你去了,还日日上药,悉心照料。”
“嗯,看来瑾王记性甚佳,这些民女可是半分都没记下。”
“你个小白眼儿狼!”风因反而气笑了,伸手去挠了她痒痒。
怜筝怕痒,笑得花枝乱颤,连带着驴车都晃了不少。
元九在外,默默念着佛经。
城隍庙说远不远,玩笑了一会儿的功夫,眨眼也就到了。
元九默默提醒自己莫要乱看,生怕主子盯了自己的一双眼。
怜筝下了驴车,风因也在身边陪着。
捕快们还在外面看守,可是都已经知晓阮怜筝是木兰提刑使的身份,又有谁敢阻拦?
怜筝和风因快步进了城隍庙。
除了几日下来的尘埃让他们捉鬼当日踩下的几个足印淡了些,其余一切如旧。
“根据陈屠户的口供,他将李黑子抛尸入井,城隍庙当时并没有人,所以他也不曾躲藏过,更没必要藏在这供桌下。”
怜筝蹲下身,撩开供桌上的黄布,扇了扇扬起的灰尘。
如果陈屠户没有藏身的打算,那么藏在此处的就是另外一个凶手了。
“如果我杀了人需要藏尸,知道在哪里藏尸,我为什么要冒着被抓的危险,重新返回案发现场呢?”怜筝喃喃自语。
桌下的痕迹并不完全成整体,反而有一道一道弯弧般的痕迹。
她思索着,望向桌子底下,忽然弯身躬进了桌下。
她半跪半趴在地面上,看着变浅的印记,似乎并不是躺在这儿造成的痕迹。
如何能在灰面上造成一绺一绺拖沓扫过的痕迹呢?
头发吗?
怜筝着实想不明白,她并未看过这种痕迹,自然也推断不出是什么物件儿。
风因低下头,撩开挡了眼的黄布,稍稍弯下身,朝她伸出手。
“可是找到些线索了?”
怜筝朝他看,摇头,却见一香囊正挂在他的腰间。
香囊的下方坠着穗子,一绺一绺,顺着身体的动作能够扬起弧度。
“香囊……”怜筝从桌下搭住风因的手爬出。
“杀害怜筝的凶手非富即贵。”怜筝指了指风因腰间的香囊,道:“通常普通人家或者贫苦人家,腰间佩戴的大多是钱袋子,能够镶穗的只有达官贵人的香囊。”
“从地面上刮擦的痕迹来看,他应该是在找什么物件儿。”
怜筝二话不说,蹲在地面,四处寻找是否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凶手宁愿冒险也要回来找的东西,必定是重要的物件儿!
风因低头凝四处乱撞的怜筝,瞧着她沾了一手的灰。
她忽然兴奋地转过身,抬眸朝他伸了伸手,那灰扑扑的掌心攥了一枚纽扣。
这枚纽扣与碧草衣裙上的衣纽不同,衣纽中间的花色是以金线缝制的青萝图案。
怜筝轻声道:“终于找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