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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高克明跟着一伙要去大历关的人出发,然后走到半路和他们分开,按着士卒的指引前进。
“看,来了个人。”土堡上一个执勤的哨兵说道。
离他不远的另一个哨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是姚人!”然后朝下边喊道:“小心了,有人来了。”
几个闲坐的士兵赶紧拿起手边的兵器,其中一个踩着土台阶往上跑,“哪呢?我看看。”
高克明走到石滩堡之前,土堡里的众人已经警戒了。他来到土堡门前,仰头喊道:“我是前几天从北边跑回来的高克明,何曼成何校尉在吗?”
“何校尉出去巡逻了,你有什么事?”土堡上的人问道。
“我投军了,奉大帅之命前来石滩堡驻守,这是郭先生写的文书。”高克明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牍——得益于边防军的贫穷,现在军营里还是竹简、木牍和纸张共用,什么?绢帛?大帅的内裤都是粗麻布做的,你还想用绢帛书写?
“这人倒是见过,不过我不识字啊。”留守在土堡的十夫长有些郁闷。
“那就看看印鉴,郭军师的印鉴您总该知道是什么样吧。”一旁的人说道。
“那先开门,我去看看。”
“唉唉!头儿,您别忘了,校尉走之前可是吩咐您要小心的,咱们还是把文书吊上来查验吧。”站岗的小兵阻止道。
“有道理,你去找绳子和箩筐。”说着十夫长又探出身子朝下边喊道:“等着,一会把文书放进箩筐里来。”
高克明点点头,心里想着,何曼成的地方不好进啊。上次进去前就被卸下了身上保命的家伙,还被在屋子里恐吓了;这次又要先查验一番,才能进去。
箩筐被拉了上来,十夫长把绑着的细绳扯开,然后直接看右下角。
“有点像,你们几个看是不是?”
“头儿,我哪有机会见郭军师的印鉴啊。”其中一个人拄着长矛说道。
“我倒是认识几个字,这个确实有点像‘军’。”
“军——师——参——谋,那这两个多出来的字是什么?”十夫长数着字数问。
“应该是之印吧。印章不是都刻的某某之印吗?”另一个小兵不确定道。
“说得对!”十夫长哈哈一笑,“军师参谋之印,没错。开门吧!”
土堡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小兵在门旁示意进来。高克明下马,从矮小的门洞那里进去。
“高兄弟,又见面了。”十夫长装作很热情地上前。
“额……又见面了”高克明很尴尬,这张脸自己前几天应该见过,但是……他叫什么名字?
十夫长把那个印有“威远将军行印”的木牍还给高克明,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校尉说,大帅可是大大夸奖了你一顿,说你少年英雄,有勇有谋。”
“哪里哪里?比起兄弟们我还差得远。这不是,大帅就派我来向你们讨教来了。”高克明也是客气地说着。
“何校尉出去了,你先等会。路上赶过来是不是口渴了?”十夫长说着朝一边看去:“石头,快给高兄弟弄碗水。”
“好嘞!”一个小个子说着跑到一个房间里。
“麻烦了。”高克明谢道。
“高兄弟这次到郡城有什么见闻没有啊,咱们兄弟整天待在这边关,日子都快淡出鸟来了。”十夫长说道。
“我去郡城也没做什么事儿,和郡守欧阳大人说了一下咱们北边的事儿,然后就一直在驿馆里待着。要说新鲜事,我就听说好像开了个澡堂,里边有女人搓澡。”高克明想了想,说了个男人们都感兴趣的事儿。
“女人搓澡?怎么弄得?给男人搓?穿衣服还是不穿衣服?”十夫长百爪挠心。其他几个人也是两眼放光。
“听人说,那些女人也给男人搓,专门用木头弄个隔间,外边水汽弥漫,里边只有两个人,据说那些女人,进去的时候就穿着一个肚兜,别的什么也没有。外边的人经常能听到里边传来的嗯啊声,有经验的人是这么说的: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哀转久绝。还有人叫它碧海潮生曲——一边是泡澡水池,雾气氤氲;一边是春意涌动,乳水交融。你想想,那场景!”
“果然是郡城里的人啊!就是比咱懂行!”十夫长满脸羡慕。
一旁的小兵趁机把水递过来。
高克明接过道了声谢,而后喝了一口,脸一抽——真是他娘的冷啊!
“高兄弟,还有啥别的新鲜玩意没有?”另一个小兵自来熟问道。
高克明想了想,驿站里那些人还说过些什么呢?
“对了,据说啊,之前南边还打过仗,是个叫什么陶正泉的反叛,现在几乎被朝廷平定了。据说平叛的那位大帅叫原定子,趁夜渡河,杀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第二天那河水都被血染红了。”高克明绘声绘色地描述。
“这位原定子我听过,当年还和咱们大帅一起去东边打仗来着。”十夫长说道。
当何曼成从外边回来时,高克明已经和留在土堡的人打成一片了。
“见过校尉,这是郭先生写的文书。”高克明很快摆正自己的位置,这次来了是做人家的手下,又是胡人南下的时候,自己得规矩恭敬一些。
“嗯,真是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何曼成有些奇怪,这高克明这么快就成了郭军师的亲卫了吗?他不是要去娄云城吗?
看完文书后,何校尉抬头说道:“大帅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我要提醒你,咱们威远军做事有章法,和胡人们不一样,你可千万别到时候眼睛一红就杀出去,胡人那种诈败战法你比我清楚吧。”
“自然。”高克明答道,虽然他内心觉得这样一种躲在土堡里确实很窝囊,在草原上,没有谁能忍受。
“信上说让你做伍长,这样,一会我给你挑几个人,你和他们彼此认识一下,顺便学学咱们平时巡逻放哨守业之类事情的规矩。”何校尉说道。
“有劳校尉了,不过,让我一来就做伍长是不是有点……”
“这是大帅的命令,谁能质疑?”何校尉打断了高克明的话,“正好一会就要开饭,我把这事情宣布。对了,你是识字的吧。”
“是,在草原有人教过我。”高克明回答道。
“老梁!老梁——”何校尉朝门外喊。
“哎——校尉,您找我?”梁卫华一边答应一边跑到门口。
“进来!”
“嗯。”梁卫华走了进来。
“你运气来了,咱们队伍来了第三个识字的人了。”
“嗯?——哦!高兄弟要留在这儿?那真是欢迎啊!”梁卫华开心地说。
“别高兴早了,因为胡人随时可能来,大帅的信上说,咱们要比往常多待几天,而且不会有队伍替代咱们。所以,你要把这石滩堡里的账目这几天都记录好,核对一下。咱们撤出去的时候,这土堡里不能带走的东西都要毁掉。之后大帅那儿核查今年账目损失之类,要是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您就放心吧,有高兄弟帮忙,我绝对能理清。不过咱们要多待几天啊?”梁卫华眼巴巴地瞅着。
“错了,是你帮高克明。他现在是伍长了。至于时间嘛,如果再没有人来通报消息,我们守到十五就行了。”何曼成神色严肃地说。
“啥?”梁卫华呆了。
“大帅亲自任命的,不服气?”
“不不不,不用一个人做了,我可是特别开心。”梁卫华言不由衷。
“行了,去忙吧,我还有别的事情安顿高兄弟。”何曼成说道。
“是!”
之后何曼成又和高克明聊了一会,接着在晚饭时候正式向众人介绍高克明,同时宣布了大帅的命令。之后又借着欢迎新人,让士卒们有机会每人喝一碗酒。众人在院子里的篝火旁谈笑吃饭,其乐融融——除了还要在上边放哨的李伯当。
当夜,何曼成一个人睡在放文书案牍的小屋子里,闭着眼睛思索。一个新人,刚来就让他当队副,要是在大营里有大帅在眼前,众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是在胡人要来的时候,大家都打算立功的时候,上边突然冒出一个年轻的队副,众人又没见过他本事,加上又是北方来的,即使嘴上不说,心底会怎么想呢?——凭什么?这人可靠吗?会不会把自己的功劳抢走啊?
新来的,又什么也不知道,只能让他去做这世上最有前途的工作了——算账和整理档案。这样也不会出什么大错,自己也不用实际往他手底下调人,之前被安排的人该站岗站岗、该巡逻巡逻,继续相安无事。
有人的地方就是庙堂,今天让梁卫华给高克明打下手他就已经不开心了,要是让高克明做了队副,那个做十夫长的康小眼怕也不会有好脸色。上边的人怎么能体会到下边兵的心思,都是市井里出来的,谁没在心底藏一副市侩嘴脸。
不过总得让高克明也干点实事,烧火做饭之类的事就算了。巡逻和站岗倒是可以添他一个。想想,今天名义上安排在他手下的那几个人巡逻、站岗是什么时候呢?最好是安排在白天,还有之前和他南下大营的人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