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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华佗乃当世神医,其施医天下,仁心广布,世人皆应当对其万分敬重。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因为这世上确实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对华佗感到不满。
而眼前这位出自河东豪门旺族的大才子卫仲道,恰巧正是这其中之一。
要说原因,其实在简单不过了。
想华佗一生虽救人无数,但多是些疾苦百姓,莫说要靠医术来讨生活了,不赠药倒贴便已是难得。
既然华佗问病施药经常分文不取,所以这一部分消耗理所当然便落在了世上这些权贵人家的身上,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华佗治病收费的原则便是:穷苦百姓分文不取,富贵人家医则千金。
一时想到这层原因,断风寒不禁释疑,从而内心对华佗的敬重又增添了许多。
蔡琰年纪虽幼,但亦知晓其中情由,只是令她疑惑的是,华佗替自己父亲治病却只收取了千贯之资,但为何替卫仲道诊治却要收取万贯?难道是欺他年少不成!
她心有疑问,遂当即提出:“华老先生仁心义举,文姬亦有所闻,故而即使多出些诊资又有何妨,只是这一病需得万贯诊费,文姬尚是首次听闻,切不知仲哥身患何疾,还请华老先生释疑!”
小丫头果然聪明,随口一问便切中要害,直指问题的关键所在。
华佗微笑,毫不介意的言道:“小姐本意可是想问,老朽替蔡大人治病亦只收得千贯,但为何却要收取卫公子万贯。”
卫仲道本不知此事,但闻及华佗此言,不禁更加恼道:“仲道亦想知道先生何以如此区别对待?莫非先生欺仲道年少呼!”
华佗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扫了一眼身旁一直没有言语的断风寒,不过对方的悠闲神态显然让他感到有些诧闷,心道凌云怎地对此事漠不关心,难道早已有所发现……
其实断风寒并非不关心此事,只不过他不想参与到几人的唇枪舌剑中去罢了,而他真正想要的,却只是一个结果,一个关乎到蔡琰今后命运的结果。而此时华佗射向自己的疑惑目光,断风寒却也并没有注意到。
无心理会断风寒的异举,华佗立时向卫、蔡二人言道:“俗语道:重症需以猛药医,蔡大人之疾乃是积劳所至,往后多加修养便可根治,顾而并不费事。但公子患的却是罕见恶疾,其症实是讳及内里,倘若不及早施治,晚了怕是无有去除之法,命将不保。是矣,如此疑难病杂,直关性命之重症,岂非一般小恙可比,故而诊资理应高出数倍。”
“这……”蔡琰显然对华佗的话感到难以相信,回望身旁并无病态的卫仲道,内心一阵复杂。
单不说卫、蔡两家交好,便是这卫仲道更是有名的少年才子,二人相交数年,尽管相互之间还没有生出那种难以割舍的情愫,但却亦有兄妹之情。所以蔡琰听闻华佗方才之言,却也开始担忧起来。因为她很理解卫仲道,她知道对方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服的人,如果华佗所言果真应验,那么卫仲道会轻易接受华佗的诊治吗……
果然,正如她担心的那般,卫仲道的确不会轻易的接受华佗的好意,只见他冷笑道:“华老先生此话怕是太过危言耸听了,仲道之身若真如先生所言一般严重,仲道自己又岂非没有察觉,如今仲道不但没有一丝病恙,更是体健如常,又岂会患有恶疾,敢问先生,此疾伴何症状?”
华佗微微摇头,捋须叹道:“此疾乃偶发之症,先前并无征兆。”
“哈哈哈哈哈……”卫仲道闻言大笑,随即面上一紧,断然言道:“想世间贱民当真愚不可及,皆言先生乃当世神医,唯独仲道方能看清先生的本来面目。”
说到这里,便对身旁的蔡琰道:“为兄以为此人并非什么神医,只不过乃是一招摇撞骗的神棍罢了,文姬妹妹应当及早将此人逐出府去才是,免得坏了蔡伯父的声誉,令我士族之人寒心。”
“住口!”一旁的断风寒突然爆喝出口。
他实没想到这卫仲道竟然如此无礼,即便不愿意接受华佗的一番好意便罢了,怎可无端出言侮辱,真是妄称了才子之名!
蔡琰也知卫仲道年少轻狂,故而对他所言并无有何太大的反应,只不过心里很是有些难过罢了。
华佗挥手示意断风寒无需动怒,复而叹道:“既然卫公子乃当世才子,自然熟读史册杂文,想必亦知晓扁鹊见蔡桓公的典故,老夫先前之言并非危言耸听,关乎性命之事儿戏不得,既然公子无心问医,老夫又怎能强治于人,只是老夫手下向来无有不治之人,今有一方,老夫便赠与公子,以待公子回心转意之时,或许堪为一用。”
到底是仁心圣手,虽然对方刻意为难甚至出言侮辱,但华佗仍旧没有介怀,这样的医者恐怕古往今来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可是卫仲道却并没有买他的账,反而更加不屑道:“先生不必费心,倘若天意要仲道早亡,又岂是几味土草可以消解的,先生莫要多言,仲道决非怕死之人,倘若有幸苟活数年,亦向无知世人证明了先生正是一无德之人!”
“妈B的,无知的人正是你这短命的小子!”断风寒冷眼旁观,当听到卫仲道再次出言侮辱华佗,不禁立时暴怒起来,后世的脏话终于托口而出。
这粗话一出口,断风寒立时感觉痛快无比,似乎直到此刻方才将压抑了个把月的郁闷心情尽皆抛撒出来。
可是虽然他痛快了,但却把另外三人给惊呆了,想必“妈B的”这个词,太过粗鲁了吧,毕竟直接问候人家老母的话在这个时代是不多见的。
自小便走南闯北的华佗因为经常接触那些低层的穷苦大众,对于类似这种问候老母的没有素质的言语或多或少有些领会,可是卫、蔡二人的脸上显然就有些挂不住了,虽然知道对方说的是骂人的话,可到底脏到什么程度就显得有点拿捏不准了。
无视华佗的阻止,断风寒快步行至卫仲道身前站定,带着极为嘲讽的意味道:“凌云早闻卫公子乃当今大才,心中早想一会,却不想今日一见,反教凌云大失所望。”
蔡琰知道断风寒与华佗的关系,故而她与华佗此时所想一样,以为断风寒此举乃是为华佗不平之故,但殊不知真正惹火断风寒的却不只是这一点。
卫仲道见他出来指则自己,倒也没有愠怒,相反只是淡然一笑,道:“仲道早知断公子必是饱学之士,既有异议,不妨直言,仲道洗耳恭听便是。”
但凡世间才子,平日多爱三五一聚,论七评八,所以此时断风寒的话在卫仲道听来,显然更倾向于文人之间的批驳辩论,丝毫不以为是对方有意用言语攻击自己,所以见断风寒出来干预,却是见猎心喜。毕竟当着多人面前用言论击败对方,对于一个才子来说,那是何等的荣耀。
断风寒哪会知道其中由来,却只是心中真有怒气罢了,至于真正触发他心中怒火的导火索,便是卫仲道先前口中的那句“世间贱民!”
一想到对方将世间穷苦百姓定性为贱民,他这个出自后世社会主义国家的人,心中自然不能接受这种封建时代的思想。更何况他复又回忆起自己还是孩童时期的事情,那时候就因为自己是一个出生在农民家庭的孩子,所以在城里上学时便要经常接受住在城里的那些同学的白眼,由此更是心有不忿。
由于自己的出身以及种种不痛快的经历,所以断风寒更是对这个时期的穷苦大众感到万分的同情与怜悯,而对于卫仲道口中所谓的“贱民”更是感同身受。
此刻断风寒一双虎目中尽是鄙夷之色,不屑地对眼前这个让他已经感到十分厌恶的轻狂才子言道:“人本无贵贱之分,亦只有你们这种所谓的士族豪门,才会将自己的衣食父母比作贱民,想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三人闻言,端是震撼,尤是华佗更是双目一亮,对于断风寒这番话自是感到欣慰。
卫仲道毕竟是个久经辩战之人,对于断风寒的批驳,根本无有太大反应,反而一脸轻松的笑问道:“既然人无贵贱之分,华老先生又为何要彼此区分对待,难道不是因为豪门广富,贱民无财的缘故吗?生我养我皆乃亲生父母,又岂是这些贱民可以权攀,倒是断公子此话才是荒谬至极吧!”
好个卫仲道,言辞果然犀利,一语两问,问中自驳,却是个辩战高手。
断风寒闻言稍怔,但却并没有被他这话给问住,只是大笑道:“像你们这种整日只知晓游山玩水,弄琴做赋的大才子,又如何能够真正体会到民间百姓的疾苦,若不是他们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你们这些权贵人家又岂能坐享锦衣玉食。所谓国之根本,以民为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的黄巾之乱说白了亦正是因为你们这些豪门对贫苦百姓无休止的压榨才迫以成势,这也正是富者越富,贫者越贫,国家两极分化极度严重之时必然要产生的物极颠覆,有朝一日,尔等势必将会与万民同等!”
他这一番言语,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疑问,看似答非所问,其实却是将问题的实质上升到国家态势之上,着实让几人听的惊诧莫名,想必要理会其中意思恐怕还须得一些时间。
见三人齐怔怔的望向自己,断风寒自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想也不想便道:“凌云伤患未愈不便多留,先暂且告退,还望诸位谅解。”说罢便向华佗以及蔡琰躬身一礼,紧接着便快步出亭行去,至于卫仲道,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这一突入其来的异常举动,实是出乎三人意外,不想他竟会中途离去,根本没有给三人留下阻挠的机会。
爽啊!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没想到憋了一个多月的闷气,突然宣泄一下会是这么的爽!断风寒快速走在石桥之上,内心完全处于一种发泄后的舒畅之中,倏不知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嘿嘿,断兄弟说的好,老子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有深意的话!”转过石桥尽头,刚至院中回廊,断风寒便突闻身后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
断风寒心中一惊,赶忙回身观瞧,只见离自己身后两米之处,正站着一名相貌清奇的中年男子,其双手叠抱在胸前,神态极为悠闲。
“怎么会是他……他什么时候跟在我身后的?”断风寒后背上微微有些发凉,他从未忘记这个给他留下很深印象的人,一个极度危险可怕的角色,因为这个人正是那个有着“剑帅”之称的绝世高手——王越!
“断兄弟莫要担心,老子若是要害你,早便动手了!”王越很自然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但这种笑容却总是给人一种邪恶的味道。
断风寒并未放松警惕,因为自从他从华佗口中得知王越与叶渊之间的那段往事后,便早已放弃了与他接触的打算,毕竟这种只凭自己喜好,动不动就取人性命的家伙,实是不能以常理去看待,所以眼下最好就是远离此人,避免与其过多的接触。
“原来是王兄,可把小弟吓坏了!”内心有所顾虑,断风寒在面对他时也只得表现的尽量低调,早先的风芒立时尽收。
王越一对如鹰般的双眼直视着断风寒,锐利的眼神几乎可以洞穿对方的一切,在打量了好一阵后,他才又言道:“除了老子有这个能耐外,恐怕世上还没有几个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近到断兄弟的身后。”话一说完,他便缓缓向断风寒行了过去。
此时,断风寒除了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杀气而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开一步外,几乎连一点准备反击的勇气也没有。
“断兄弟不要紧张,老子此刻尽管很想杀人,不过绝对不会是断兄弟你!”见到断风寒退后一步,王越竟然不再前行,而且身上的那股浓烈的杀气亦随之消失。
感受不到对方给予自己的那股子无形压力,断风寒立时言道:“既然凌云不是王兄的目标,那王兄又为何跟踪凌云?”
王越依旧笑的很邪,不,应该说他这个人本身就邪。
他并没有回答断风寒的问题,只言道:“断兄弟有没有兴趣和老子一道出去喝一杯?”
断风寒闻言微愕,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邀请自己出去喝酒,故而立时显得有些迟疑。
“怎么?难道断兄弟怕老子欲要加害不成!”王越对于断风寒此刻的心理自是清楚的很。
“倘若凌云无意,王兄该当如何?”断风寒岂是几句话就能说动的,虽然面对王越这种喜怒无常的狠角,仍旧表现的进退自如。
王越闻言,竟而面容突变严肃,叠抱在胸前双手也自然的垂了下来。
就在断风寒看到对方这个举动,暗自戒备之时,眼前却突然一花,面前王越的身形已然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大惊之下,耳边却再次传来王越的声音:“既然凌云已成为叶家的女婿,想必凌云必然知道叶渊那老匹夫的下落!”
断风寒此刻心中早已惊骇无比,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慢慢的侧过头去,看着如鬼魅般站在自己身旁一侧的王越……
(第8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