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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渐西斜,杨望率夫人、儿子儿媳再次叩谢皇恩,告退出宫。
走在龙尾道侧边,身后就是巍峨的含元殿,两侧的金吾禁军兵士目不斜视、威风凛凛。早上刚下过一场春雨的大明宫,处处透着滋润的气息,而下午又变成了难得的好天气,风和日丽,天空湛蓝澄净,宛如被清晨的春雨洗过一般。就快临近上巳节,宫里已经将花团锦簇的蟠旗立起,处处焕然一新,这是为大明宫上巳游园做准备了。
不过走在父母身后的小夫妻都没什么心情去领略春日大明宫的胜景,低头各怀心事。
秦娟有些发愁,贵妃娘娘半羞半喜的穿上了诃子,马上喜欢得不行,悄声让秦娟回去监督杨青再设计些新潮服装,指明要在上巳节穿给几位姐姐看。秦娟现在后悔将夫君“卖”出去了,一来她并不知道杨青是不是还会有新的创意,二来则担心,自己的将军夫君会不会就此成为一个女性时装设计师,那可太丢人了。
杨青想的却是临走前玄宗对自己的交代,颇有些兴奋。
第一,玄宗终于松口了,说既然已经痊愈了,那就回健羽卫继续当差。杨青离开健羽卫两个多月了,心里颇为牵挂军中的兄弟们,自然十分高兴。
第二,杨青提出建立对北胡的监视网之建议也被玄宗同意了,还允诺在监视网未公布于朝堂诸臣之前,让胡国公秦沛暂时提供经济保障。看来后世说玄宗年迈昏庸的话全是放屁,老头精明得很,骨子里确实无比信任安禄山替他看大门,可暗地里自己有机会掌握一支独立的监察系统时,依然毫不犹豫,这样的人你能说他老糊涂?
第三,杨青多了个中散骑常侍的兼职。杨青当时很奇怪,自汉以来,散骑常侍便只有左右之分,而且是入则规谏过失、出则骑马散从的重要职位,怎么自己这散骑常侍成了“中”?何况自己实在太年轻,毫无资历学识可言?玄宗听了杨青的疑问,笑道正是因为你年望资历皆不够,这才为你特设“中散骑常侍”一职,且此任命不经中书门下、尚书吏部,属圣命亲敕,只是希望能方便你能真正担当起鹰犬之责。
说起鹰犬,其实在宋以前,这个词一直都是中性的,并非我们今日理解的权贵门下的打手之辈,而是说忠心耿耿的部下,且如鹰般锐利如炬、如犬般忠诚聪慧,当好主人的耳目,甚至还带点褒义色彩。
如此一来,杨青心中的一块大石也自然落了地,司马川那边的行动算是得到圣上的默许和暗中支持了。而且,既然玄宗的意思是等时机成熟,监视网最终还是要收归己用,那他就不太可能将此事透露给安禄山知道,对于自己的行事便更有利了。
很快便走到了延政门,不料平素冷冷清清的大明宫东侧门此时却变得熙熙攘攘,一大堆禁军兵士围着门口,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杨青走上前一看,只见横七竖八的一堆箱子摆放在延政门前,众多的金吾禁军兵士正在开箱检查。杨望见箱子众多堵住了出路,自己这边又有女眷不方便腾挪跨越,估计箱子再有一会就应该检查完了,就干脆示意杨青站到一边等候。
杨青凝神细看,一些仆役打扮的人小心翼翼的打开箱子,取出物品一件件让金吾禁军过目,完了后又极其小心的放回去,生怕有所损毁,而平日眼睛高高朝上的金吾禁军也难得的极为配合,毫无不耐之意,连说话也小声了许多。
杨青看得暗暗奇怪,再看箱子里装的东西,大多是一些团扇、折扇、瓷器、漆器等手工艺品,也不见得如何宝贝了。可再往后看一点,便发现了一箱很是眼熟的物件,在此时此地见到,杨青也大吃一惊,不禁脱口而出:
“倭刀?”
“杨将军好眼力!这正是来自东瀛的倭刀!”
很是柔和动听的声音,杨青抬头之前的第一反应便是,费玉清?
眼前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看不出具体年纪,大概三四十岁上下,面白无须,星目轩眉,唇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衬出颀长笔直的身形,头梳文士髻,外戴金玉冠,头上插着的碧玉簪浓翠欲滴,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全身上下显得干干净净,只是腰间难得的白玉带和坠着的那块综玉,不但显得他整个人玉树临风、卓尔不凡,更告诉旁人,用得起这样饰物的主人,既富且贵。
说实在话,眼前此人可算得上杨青来到大唐后见过的最有气质的美男子了,虽从未曾谋面,但此人高贵之中流露出的那份亲和宁静,真的很难不对他立即产生好感。
不待杨青发问,美男子已经自我介绍了:“杨大人、杨将军。在下李俊,阻碍两位出宫,还请恕罪。”
“淳王殿下?”杨望大吃一惊,他虽然也是头一回见李俊,但这个名字却是知道的,眼前此人的穿着打扮,哪里还会有错?怪不得金吾禁军检查他的东西都如此客气!“下官杨望、小犬杨青,拜见淳王殿下!”
话音未落,李俊已快步上前,亲自扶起了杨望:“是李俊耽搁了大人去路,还请公远恕罪,莫怪才好。请起请起!”
淳王可是当今圣上的兄弟,大名鼎鼎的贤王,杨青赶紧按礼参拜,杨夫人与秦娟也遥拜了,然后避在一边。
人说淳王大贤,从不以势压人,待人和气真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李俊与杨望父子从未谋面,但没聊两句,便已经直呼二人表字了,而且他的自称也一直是李俊本名,显得异常谦逊。
“子吟不愧是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辈,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了这些倭刀。李俊刚从东瀛回转,带了这些小玩意献给皇兄。本来不想太过招摇,还特意挑了这个时辰入宫,不想还是妨碍了尊父子,真是始料未及啊。”李俊有些惭愧的笑着解释。
杨青听得心中一动:“淳王殿下亲自去了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