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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八,乃是上好吉日,一般大家之人都会选这个日子上寺庙求些福或是问些签,求的心中所想所愿,也算是一个极为热闹的日子了。
而九月初八也是太学新录之人开学之日,因太学生离开多少就补缺多少,故而择优选人,两日参加考试之人有七百余人,只取了六十人,分两斋,也于东方房屋安置这些新生。
此次新生年龄都是不大,最大者也不过三十五岁,而最小之人便是王贤了,几人新见面,互相之间颇为热情。
王贤被分在北路斋,他在张平寒的带领下见了斋长和斋谕二人,这两人皆是年过半百,白发已生,但是依旧是乐呵呵地看着新来的众生,往后便由他们负责督促和检查学生的行艺,所以至少要和这些士子们在一起两年。
上午的时候,礼部有官员来见新生,说上几句用功读书的话,然后就和学正、学录们走了,正好给这些新人们一个安宁的坏境互相认识一下。
一斋有五房间,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为名,王贤被安排到水之间,等到他走进房间才发现这实在是太大了。
这样的卧间虽是无人住着,但是宽敞无比,有六张床三三而对地摆在一角,这边便是书桌,都是很新,王贤刚一进去,就听到里面有几个人在说话,像是在自我介绍一般,他们见到王贤皆是一惊,问道:“你是?”
王贤连忙道:“在下王贤,乃是京城人,也是住在水号房间,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那几个人皆是大为惊讶,毕竟像王贤这样的小孩就进入太学,简直可以说是天才,几人不敢小看王贤,连忙自我介绍,一个看起来极为俊朗的青年道:“在下乃是齐偍,字山论,雁门人。”
他外表俊朗,声音很是响亮,令人一听便有亲近之感,雁门乃是宋辽交界,其人擅武,这个齐偍也不知是否尚武。
一个穿着淡色衣服的青年这时笑了笑,他颇为肥胖,若是走在街头,定会被人认为是一个纨绔之子,但是他一说话,便让人改观,认为这只是一个无害的胖子而已,而且极喜欢带笑,他呵呵一笑道:“在下是合肥人,姓赵名万宝,字一宝,诸位同窗多多指教。”
他的名和字倒是把人引得笑了起来,王贤心中奇怪,这时候就有合肥一地了吗?他小声问道:“不知合肥是何地?”
赵万宝笑道:“王兄不知合肥也是无怪,只是我们那里的土语说惯了,这合肥便是庐州,昔年嫡仙李太白便在我那边住过好长时日,那里有山有水,诸位同窗若不嫌弃,改日一同玩耍可否?”
这时一个年纪大概有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出声道:“哦?赵兄原来家居庐州,可算巧合,在下也是家住金陵,算的上半个同乡,以后尚请多多提携。”
赵万宝惊喜地道:“原来是金陵乡人,不知兄台大名?”
那青年拱手道:“在下姓张,名曰地云,地上云彩之意,字子云。”
众人皆是笑了,却见到最后一个人说话了,他个子较矮,穿着稍微土了一点,但看起来还是颇为机灵,只是皮肤过于白皙了点,真是应了那句柔弱书生的话,他见到众人皆看向自己,颇为紧张,结结巴巴地道:“我叫周兵,还没有字,是,嗯,是刑州人。”
众人皆是惊讶,王贤年纪幼小,未有字号可以理解,这个周兵竟然也是没有表字,不过此乃别人之私,几人也不好相问,倒是齐偍很是欢喜,几人之中,除了王贤算是京城,那两人都是南方人,在士大夫之中,地域之别很是严重,当年元佑时分三党,也大多是同乡互联,所以听到这个周兵是刑州人,他马上笑道:“周兄居刑州,上联真定,下接大名,定是人杰了。”
几人新认识,话未能说多,不过想着以后都是住在一起,故而就热络一下,那个胖子赵万宝说话有点带着南方调,不过很是有趣,引得几人哈哈大笑起来,倒是那周兵有些不合群,只是在一旁干笑,显得极为拘谨。
王贤见到这几个室友还算不错,不由有些开怀,正说笑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奇怪,怎么像是少了一人?”
众人这才是醒悟,这屋子里只有五人,按照斋间规矩,一间房该是六人而居,赵万宝笑了笑道:“可能是那位仁兄尚未过来罢了,几位兄台,不知你们知否这北路斋的斋长是谁?”
张地云忙道:“正要请教赵兄。”
赵万宝笑了笑道:“适才大家都见过那斋长了,别看他年过半百,可是此人极为严厉,以后我等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齐偍道:“严师才有高徒,若真是严师,也是我等福气。”
赵万宝“哦”了一声,呵呵一笑道:“且听我说一下这个斋长之事你们便知其有多严了。”
他朗了朗嗓子,开始说起这个老斋长的故事,几个人也不管他是从那里知道的,尽是听得入迷起来。
原来这个老斋长叫马阶,他早年聪慧,学识渊博,自神宗朝便在秘阁修书,也算是一个博学之士了,后来被调到太学授课,权任礼部官职,既是为官也是为师。
可惜这个马阶有些偏执,以为天下之人都当是像他马阶一样才可,故而对学生极为严厉,那些学生们本在家中都是骄子,怎能受得了他的训斥、责骂甚至是鞭打,纷纷归家哭诉,惊动了礼部,连文彦博也听闻此事,训斥了马阶几下,也使得马阶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本来这样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可这马阶终究不安分,直到有一次授课,有学生在打盹,他立刻有些恼火,忍着怒叫着这学生站起来背上诗经全本,这本来就是荒唐之举,更何况那学生自以为家世高贵,就直接不理会马阶,这可终于激怒了他,数年来积累的怒火一下子喷发出来,直接拿着一个椅子砸了过去,那个学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砸倒在地。
马阶这时发起火来,岂是一时可以消除的?跑过去猛踹上几脚,又踢又打的,那个学生本就是大家公子,体质很弱,经他这样一打,当场昏倒,抬回去没一天就死了。
那个学生是京中名门大家之后,亲子死后,家人立刻上告衙门,状告起了这个马阶。
这家人颇有势力财力,结交也甚为广大,一时之间,连朝中官员都给官府施压,要求重办马阶,而礼部更是要撤掉马阶功名,贬其为庶民。
也算马阶幸运,其时吕惠卿当政,他也是听闻了此事,竟然颇为欣赏这个马阶起来,于是向开封府衙稍微提起了一下,开封府立刻知晓宰相之意,竟然无罪放掉马阶,并重打那家人几十大板,责令其回家。
可怜这家人,散尽了家财,竟然亲子尚未安葬,自然是心有不服,竟然又一次上告府衙,结果官府自然不受理,但是却有一次让吕惠卿知晓了。
吕惠卿一向是唯己主义,这时听闻那家人又一次上告,而上一次自己为那个马阶无缘无故地开脱,若是让朝中御史台知晓,便对自己不利,他连忙着官府受理,抚恤那家人,并且把马阶抓捕起来,着其赔偿那家人五百贯钱,并重打其五十板。
这个马阶本来还是莫名其妙地被放出来,正觉得有些庆幸,忽然又遭到这样的劫难,不由恐惧起来,所幸大宋重师很甚,而且吕惠卿也只是做个样子,所以马阶被剥去讲授一职务,仍然还留在太学之中,做了小小的斋长。
众人听到赵万宝说出这段事来,皆是倒抽一口凉气,若这马阶真是如此严厉,那自己等人岂不是要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
王贤见赵万宝满脸笑容,也不知这是真是假,但若是为真,这个马阶真的有些过分了,若是在后世,教师就算打了学生都会被人骂起来没有师风,不配为人师表,更何况打死人呢?
张地云仍然有些后怕,这时出声道:“此事当真?如此苛刻之师,实是我等学生之灾啊。”
齐偍显然有着北方豪气,闻言豪爽道:“大丈夫有何可怕的?这个马阶就算再厉害,再凶猛,又能比那契丹人、党项人猛上几分吗?毕竟都是读书之人,又不是匹夫,何来言惧。”
赵万宝笑道:“齐兄果然好胆识。”
王贤见到那个周兵一言不发,心中颇为有些好奇,凑过去道:“周兄,为何不发一语?”
周兵猛然惊醒,有些警惕地看着王贤,使得王贤颇为莫名其妙,只好朝着周兵一笑,又重新走到赵万宝等人的旁边道:“赵兄,你说那另外一位应是何等之人?”
赵万宝呵呵一笑道:“这个我便不知了,想来不会和某一样,是一个胖子吧?”
他的话让人一笑,齐偍有些期盼地道:“若是陇北地之士便好了,偍常听闻‘北地士子有三千之众’,其人便是这三千之一吧。”
张地云笑道:“我想应该是位江南才子,据说浙西、福建诸地来了好多士子,而今不见其一,想来不过这二地了。”
王贤微微一笑,他们总习惯周围都是家乡人,也好有个照应,毕竟离家在外,自然是老乡最亲了,这时他正要说话,却发现门被推开,随即进来一个少年,他带着方巾,一身儒服,看起来极为文雅,这时朗声道:“诸位兄台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