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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又是寒冷一片了。
虽然有时你感觉不到,很多人还不知道冬季已经来临了,可是偶尔吹过来的寒风却可以提醒走在路上的每一个人,已经到了冬季了。
王贤此时又在擦拭各个房中的书籍和书架了,这些房子不仅多,而且很大,他和明为每个人负责一片地方,倒也不慢,有些地方都是一尘不染,只需要扫一眼便成了,不过老是拿着这个擦布,左擦一下,右擦一下,胳膊倒是酸的很。
他这时正擦着一个架子,却突然见到一本黑色的书放在这一堆蓝色线装书的中间,不由觉得奇怪,便从中抽了出来。
这是黑色封皮的手抄本,上面有着很正的楷书书名《莱公杂言》,上面有些发黄,看起来也像是有些时日了。
王贤看到莱公,立刻就知道是说寇准的,不由翻开书页,随即见到里面基本上说的都是寇准平时作的文章,还有上的奏章,偶尔杂糅着一些短信,真的算是杂言了。
他走马观花的翻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大多都是一些政治上的事情,还有他和王钦若之间的恩恩怨怨,也有一些收录的文章,还有皇帝亲批的字,总之是乱七八糟放在一起的,他正要把书合上放进去,却见到这上面绘着一副肖像图,正是寇准的样子。
这幅图就画在书中的最后一页,王贤眼光却凝聚起来了,这个图和之前自己捡到的那一张画竟然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本书的作者就是画那副肖像画的人吗?他和那太学秘道、山崖房子又有什么关联?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串联在一起想吗?
王贤仔细地看着这上面的图,确实和那张画是一模一样,就连衣服上的花纹也是一样的,他心中疑惑,想了一想,便把这书卷了一下,然后装入怀中。
刚放到怀里,明为便已经走了进来,此时环顾四周道:“你也擦好了啊,我们便趁着没事先去抄书吧,免得晚上还要到很晚。”
王贤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明为道:“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你考虑好了没有?反正现在还有这么长的时间,不如我们就去问一问啊。”
那日明为说了令自己绝望的事情,王贤便一直想找机会让他消除心结,重新振作起来,然而他也知道这是急不得,只有慢慢地和他说一些东西,然后引导着他,一方面用他以前的理想来励志,另一方面又用他老母亲的苦难来激励他,让他能够慢慢地正视自己。
刚开始的时候明为果然有些发怒,甚至是对王贤发火,但后来渐渐地平息下来,他也开始仔细地思考了一下,也知道自己不能回避这个,他也尝试着想办法,便和王贤商议起来了。
王贤知道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要找到问题的根源,所以他便想找人问一问到底是因为什么,思来想去,便想到了比较好说话的史临。
可是明为却有些胆怯,一直都不敢去问,王贤催他,他便说事忙没法过去,直让王贤可摇头。
果然明为有些犹豫地道:“现在去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王贤说道:“怎么不合适了?再不过去问一问才叫不合适呢!好了,你也别说什么,你想一想还在家中的老母亲,想一想你这一年来所受到的苦处,想一想曾经的雄心壮志,难道这一切还不能让你下定决心去问问话吗?直学士也是一个人,他又不会吃人,你又怕什么呢?”
明为脸上动了动,像是心中挣扎不停,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说道:“王兄你说的对,我又有什么怕的呢?现在都已经成了一个杂工,还能有什么比这更惨的?我又怕什么呢?我们便过去问一问吧,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留在这一年,我一定要问个明白!”
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坚定起来,是下定决心的表情。
王贤心中一喜,便说道:“明兄这才是对的,这件事情不问个明白,那一生就会毁在这个小小的宝文阁了!走,我们现在就走过去!”
他当先便行,走到前面的那排走廊里去,然后朝着其中的一间房子之中行去。
史临是宝文阁的直学士,他也不是住在外面,就在这宝文阁的房子之中,王贤和他说过几次话,感觉这个史临学士还是挺好讲话的,对人友善,而且不摆什么架子,所以找他来问是最合适的。
明为走在王贤的身后,直到这房子门口方才停下,王贤正要敲门,却发现明为低着头,不由地说道:“明兄!你又怎么了?难道都到了这步你还后悔了吗?”
明为低声地说道:“今天过来说还是不适合吧,我们改日再来吧。”
王贤皱眉道:“为何要改日过来?你这分明就是怕,你方才都说过你自己怕什么,你想清楚到底是怕什么,是怕史学士还是怕宝文阁,这些和你遭受到的苦难,和你母亲十数年的养育想必,又能算得了什么?你想清楚没有!”
他说话声音有些大,让明为有些愕然,正想说话,却听到门突然一下开了,随即史临走了出来,他满脸带笑地看着这两个人,笑道:“方才听到屋外一阵吵闹,我正奇怪是谁呢,没想到却是王贤和明为,怎么了,你们二人是在吵什么吗?”
王贤连忙道:“并未争吵,在下和明兄方才正在说话,却没想到声音大了一些,竟然惊扰起学士,望学士莫要见怪。”
史临笑着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你两不合,争吵起来了,这样就好,你们二人都是太学上舍生,也算是同窗了,而今又有缘共事,应当携手共扶,千万别互相闹了矛盾,知道了吗?”
王贤点了点头道:“在下知道了,多谢学士教诲。”
史临满意地道:“这样就好,那我先进去了。”
他正要进去,却不料王贤一下子喊住他,然后道:“学士,我们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学士。”
史临一愣,随即转过身来说道:“你们有什么事?说吧。”
王贤马上向明为使眼色,却见到明为一直低着头,根本不发一言,他使劲地皱着眉头咳嗽了一下,明为身体像是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抬起头来。
史临看着这小动作,不由觉得十分好笑,但是他却没有说什么,直看向王贤。
王贤心中暗骂了明为一声,然后便朗声道:“学士,其实我们二人过来是有事情想要问一下,这事情困扰明兄许久,一直不得其解,今日幸好不忙,所以便想着找学士一问,一解我等心中之惑。”
史临“嗯”了一声道:“说吧,是什么疑惑?”
王贤想了想,然后便把明为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便道:“学士,在下不解的是,为何别的士子都能在几个月之中调走,独独明兄一人在这宝文阁之中有半年之久了呢?此中缘故,还请学士告知,以解在下之困惑。”
史临听完之后,不由看向明为,见他依旧低着头不发一言,不由笑了起来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却原来是此事,王贤,这件事情是明为告诉你的吗?”
王贤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明兄告诉在下的。”
史临失笑道:“看来就是明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啊,难得他还安心地待在这里一年之久,实在是难得啊。”
王贤奇怪地问道:“学士此言何意?”
明为此时也抬起头来,充满疑惑地看着史临。
史临却卖了关子,推开门,然后笑道:“你们两个先进来吧,站在这门口说话实在是不合礼节,鄙居虽然破旧杂乱,但还是一个说话的地儿。”
王贤此时看了看明为,见他眼中有些自责,不由有些叹气,便直接走了进去,明为犹豫了一下,随即也是走了进去。
史临这时拿来了杯子,然后笑道:“我这里没有什么好的茶水,但两位也可润润嗓子。”
他倒好水,王贤和明为都是双手接好,然后放在桌上,便等待史临继续说话。
史临却没有提及方才的事情,只是说道:“王贤,明为,你们二人也莫要客气,便试一试这茶水如何。”
王贤轻轻尝了一口,说道:“这茶水并未有苦味,而且颇有余香,留于舌尖,印在心中,想来定然是好茶了。”
史临呵呵笑道:“真未想到王贤亦对品茶感兴趣,不错,此茶便是川蜀运过来的三月香,极为贵重,一贯钱也不过只有这么一小点,平时我都舍不得喝。”
王贤忙道:“学士竟拿出如此名贵之茶,在下实在是诚惶诚恐。”
史临摆手笑了笑,又转首对着不说话的明为道:“明为,你觉得这茶怎么样?”
明为迟疑了一下,随即便道:“是好茶,味道很香,没有任何的苦涩。”
史临哈哈笑道:“你啊你,只有在我问话的时候方才说上一句,实在是太过拘束了,多看一看王贤,他便很是大方,这些事情还要向他学习啊。”
王贤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学士,适才在下问你的事情,还未请学士赐教。”
史临微微一笑,然后看向明为道:“明为,你是不是一直奇怪,自己竟然在这宝文阁中竟然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侍制?是不是一直心有不平?”
明为一惊,忙抬起头来,方想说不是,却又遇到王贤递过来的眼光,冲口而出地道:“是。”
史临笑道:“那你早些时候为何不向我说?”
明为顿时低下头来,不发一言。
史临微微一笑道:“太学上舍生做侍制,本是一个过渡,平常之人只有几个月,你却做了一年多,实在是让人钦佩啊,看来我等都是误会了你。”
王贤怔道:“误会?学正此言何意?”
史临笑道:“其实太学生调任之事,并不是我们学士可以干预的,但是明为却没有被调走,确实是我等疏忽了,每次从宝文阁之中调出太学生,皆是只有一个,但是都是太学生们先过来告知一下,方才上报,几乎所有的太学生都上报了,独独明为没有,我们这些学士们还以为明为乃是像直秘阁里的沈全期沈学士那样,只喜修书,不喜仕官,故而皆是没有提及,唉,却原来是如此误会。”
这个事情说出来却是如此简单,王贤看了一眼还在惊讶之中的明为,然后对着史临道:“原来是如此回事,这可真算是一个误会了,明兄他不喜对人言事,难怪出现这等误会,看来今年东寒之日,明兄便可被调走了。”
明为惊讶地看了看王贤,随即又看着史临。
史临却是一笑道:“每次出去的只有一个,要在你们二人之中选上一位,你们两人定有一人没法出去。”
王贤忙道:“明兄在宝文阁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定然是明兄先出去了。”
明为看着王贤,低着头没有说话。
史临哈哈笑道:“王贤果然是仁义之人,那好,若是此次要调走太学生,我定然会把明为上报的,这下明为你也该高兴了吧。”
明为此时连忙站起来道:“明为多谢学士的再造之恩!”
史临摆手道:“别谢我,该谢的是王贤,若不是他,这个误会定然没法解开,你这个闷葫芦也定然是想不开啊,以后出去为官,也要学一学王贤,多与人说说话,仕途之中,互相交际最为重要。”
明为又是一谢,然后才坐了下去。
王贤脸上带着笑容,此时端起了杯子道:“学士帮了我等一个大忙,实在是无以为报,此处无酒可饮,在下便以茶代酒,敬上学士一杯,还要请学士勿怪我失礼啊。”
史临笑道:“以茶代酒,确实失礼,然而此茶却不是一般茶水,自然是可以的。”
王贤示意了一下明为,便站起身来,两人一同敬了他一杯。
他们喝干茶水,皆是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说了许多客套之话,王贤和明为方才离开。
明为走在王贤的身后,沉默不语,许久方才说道:“王兄,这次真该多谢你了,适才我半场打起了退堂鼓,我当时也不知道怕什么,说起来实在是愧对你,希望你莫要怪我。”
王贤叹了口气道:“明兄,其实你只是单纯的怕而已,并不是怕什么东西,不过这一次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这一个单纯的误会竟然如此之久,明兄早应该去问才是,何必拖到现在,白白浪费一年之久的光阴!”
明为此时也显出了懊恼的表情道:“早知如此,我早就过去询问了,没想到竟然只是如此简单!”
王贤见他这样表情,只好说道:“明兄也莫要如此,现今知道了原因,过不了多久便要调任了,从此以后也可以算是扬眉吐气,也可衣锦还乡,彰显华贵了。”
明为脸上一笑道:“我定然不会忘记王兄之德!”
他们走回到院子之中,王贤想了想便道:“我等现在先抄一些书吧,也省的晚上的时候累着。”
明为顿时不屑地道:“为何现在还要抄书,这本就不是我等所要做的事情,我等为何还要费尽心血去作这事?”
王贤一愣,沉吟了一下方才说道:“明兄此言差矣,不管怎样,我等现在还是宝文阁的侍制,如果不做事,定然会使得学生们的厌烦,到时候恐怕学士们就不会上报了,所以这时候一定要加倍做事,以让学士们可以看到你的努力,从而上报吏部,得以调迁。”
明为闻言不由点了点头,忽然看向王贤,慢慢说道:“王兄,你最近帮了我许多的忙,想来十分的累了,以后这些杂活便交由我来做吧,你也算休息休息,如此可好?”
王贤不由地看了一眼明为,随即便笑道:“那我要多谢明兄了,实不相瞒,我最近身体不适,真是难为明兄了。”
明为忙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王兄便不要客气了。”
王贤也是笑着,便又和明为说上几句客套话,随即便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便回家去了,明兄,待过上几日再见。”
明为点了点头,随即道:“我送王兄出去。”
王贤连忙摆手道:“就不劳明兄了,毕竟还有那么多的书籍要抄,时间宝贵,我一个人走回去就行了,明兄,告辞了。”
明为也是拱了拱手,随即便站在这里,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透漏出他心中的激动。
王贤此时却是走在大街上,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种奇怪的笑容,随即又慢慢地释然起来。
他走在大街之上,尚未有夕阳,但已经感觉很有一些冷了,这已经是初冬的迹象,就在人们不经意之间出来了,让人突然之间变得冷了起来。
或许这便是自然之道,无可避免?
…………
空气有一些发冷,冬日让人惊讶地跑过来了,早上都已经开始起了霜,王贤又躲在兰亭里面看起了书,他的手放在衣袖之中,背靠着柱子,把书放在腿上面,寻找最佳姿势在这里看着。
他突然大声朗诵道:“汉王借兵而东下,杀成安君泜水之南,头足异处,卒为天下笑。此二人相与,天下至驩也。然而卒相禽者,何也?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难测也!”
他又念叨了几句“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难测也”,突然觉得有些心烦起来,顿时把手中之书放在石台上,然后站立起来,走到亭子边沿,心神不宁地看着四周。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景色了,他眼色很是茫然,忽而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自觉地轻笑了一下,方又回到石凳上面,重新拿起石台上的书。
这本书便是从宝文阁里面拿到的那本《莱公杂言》,这上面的东西实在太过混杂,王贤看了看前面的内容,大多记载的是寇准在朝上和王钦若对质的事情,后面的一些书信也是挺有意思的,寇准竟然写信给王钦若,言辞恳切,想着化干戈为玉帛,谁知当时王钦若根本不想和解,故而连个回信都没有,也让寇准失望了不少。
这里面英宗皇帝写的批语也是很有趣,他详细说了一下寇准的功劳,随后又说“准亦非完人,然为相可矣,今之无一人可如准。”
寇准一生大起大落,他青年时代便已经是高官了,三十来岁便为参知政事,得相位,而后又被外放,直到真宗起用,又拜为宰相,景德年的时候,辽兵南下,寇准促使真宗皇帝亲征,功劳极大,直到和王钦若相争,而后又罢相,晚年又被起用,而后又被大臣丁谓陷害,被贬到雷州,最终实在那里。
他可以算是传奇了,那个时代是风起云涌的时代,宋辽一直维持着不稳定的局面,宋夏关系真是互相仇视,大宋官员内部也有裂隙,内部耗费的实在太大,这些都使得这个时代渲染起来一股要强国的气氛。
那时候武有卫青,文有范仲淹和后来的欧阳修,都是励精图治的人,寇准这样的宰相已经不能适应那个时代了,所以他不得不退回去。
王贤轻轻的翻着这书,仿佛是见证着那个时代的一点点的片段,直到翻到最后那一页,又见到了寇准的画像。
这个画像王贤已经仔细地看过了,但是他根本看不出什么,上面没有题字,没有作者,就在这手抄书的最后一页,看上去颇为怪异。
他叹了一声,便把这本书放在台子上,这时突然听到外面的喊声,他连忙走过去,却碰到王德明正赶过来。
王德明见到王贤,立刻说道:“王贤你果然在这里,宝文阁都来人了,要你赶快回去!”
王贤一愣,他许久都没去宝文阁了,本来到那边也没有什么事,没想到宝文阁竟然来找自己了,他忙道:“那好,我这就换衣过去。”
王德明急道:“你还换什么衣服,有人在那边等着呢,快过去吧!”
王贤整了整衣服,便道:“那我现在就过去了,那边来的是什么人?”
王德明说道:“我也不知,父亲在陪他喝茶,看起来身份也不算低,不过他也等不及了,让你快点随他过去,说宝文阁有急事。”
宝文阁有急事?
王贤迷惑了,宝文阁屁事都没有,什么时候还有急事了?他疑惑不已,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却见到一个三十来岁的蓝袍人,此时正和王合说些话,他连忙走了过去道:“未知学士光临寒舍,小子未去远迎,实在是对不住!”
这个蓝袍人便是史临,他这时连忙站起身来说道:“王贤,你快点随我回去!”
王合这时也站起来,说了几句客套话,史临只是推搪了几下,然后便带着王贤走了出去。
他有些心急,一路上也未说话,就这样快步的走着,王贤跟在他的身后,想问一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问,只好也是闷闷地走过去。
一直到了宝文阁,史临才停下脚步,对着王贤说道:“是吏部的官员过来了,你要被调走了。”
王贤一愣,随即道:“不是说好了调走明为的吗?怎么会是我?”
史临摇了摇头道:“这次是吏部直接发来的公文,指名道姓地叫你过去听令,废话别说了,快点进去吧,我们找你那么长时间,估计吏部来的人都急了。”
王贤立刻走进里堂,早见到里面有好几个人在这里说着话,他们看见王贤走了进来,连忙都站了起来,然后那个吏部来的人站了起来,拿着紫色的纸卷,展开道:“敕令王贤入直秘阁修书,为侍制,通归三省所属,令到即行,敕此!”
史临见到王贤还愣在这里,不由地碰了他一下,低声道:“快过去把吏部公文接过来啊!”
王贤这时出声道:“我想问一下,为何不是调任明为呢?”
他这问的算是奇怪了,众人皆是不知何故,那个吏部官员此时说道:“你说什么?还不快点接令!”
史临见到王贤还是不动,不由地对那官员道:“大人先稍等一会,待我与王贤说上几句话,老吴,你陪大人喝些茶吧!”
他这时一把抓住王贤,然后把他拖到外面,满脸不悦地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有多大的本事了?连吏部过来的公文你也不接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谁啊?”
王贤无奈地道:“原先不是说好让明为先调走的吗?他毕竟待在这里有一年多了,心中已经生了烦躁之心,如果这次还不让他调走,那岂不是会恨我一辈子?”
史临皱着眉头道:“原来你是如此想法,但是现在却由不得你了,吏部亲自点名要调走你,除非是皇上下旨,或则谁也没有办法,至于明为,我答应你,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就把他调出去,你现在就不要管他了,别怠慢了吏部的官员,快回去接令。”
王贤心中还是犹豫不断,毕竟之前已经答应明为了,而今自己却接了令,如果明为知道此事,那么他心中会怎么想,他本来就是一个心肠狭隘的人,说不定这件事过后,他会记恨自己一辈子,到时候可真是难缠了。
但是现在吏部的公文,却不能不接,他想了想,心中随即变得有些坦然,自己什么时候变得瞻前顾后起来了?既然是吏部亲自下的公文,那就不能躲避,难道自己还怕起了明为?
他这时点了点头道:“那我便过去接令了。”
史临道:“早该如此,快跟我过来,等会记住,先要向那个吏部来的人赔罪,记住了!”
王贤走了进去,见到那吏部官员脸上不耐之色更浓,连忙上前说道:“在下方才一时糊涂,多多得罪,希望上官莫要怪罪!”
他连说了两遍,那个吏部官员才道:“我也不为难你了,自己拿过去,明日便有人带你去直秘阁,记住了,那里是大内,实在皇城里面,凡事都有规矩的,你到时候可不能随意了,像我这样好说话的人是极少,你切要记住了。”
王贤连声感谢,然后又是说了不少客套话,那个吏部官员方才点头。
一时气氛便活跃起来了,过了许久,那吏部官员方才回去,史临笑道:“王贤,你可算走运了,平常之人哪里能去直秘阁,虽然是个侍制,比起其他也算是风光许多,不过方才那位大人说的也是不错,你千万要记住,那里是皇城,要谨慎行事。”
王贤点了点头道:“多谢学士提醒,在下没齿难忘!”
史临哈哈笑道:“只要你还记得宝文阁便成,对了,直秘阁修书可不是干杂活,去那里还真是享福啊,而且你会遇到许多贤人,他们都是大德大能之人,你亦要多多的尊敬。”
王贤道:“我知道了,多谢学士!”
他说了几句,方才和史临一起走了出来,刚走出长廊,便见到明为正站在柱子旁,低着头不说话。
王贤一愣,随即轻声叫了一声:“明兄!”
明为闻言抬起头来,他的表情让王贤为之一愕,这副表情和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完全一样,一样的面无表情,一样的绝望,而且还多了一点很特别的眼神,那种让王贤觉得十分不舒服的眼神。
史临这时为了怕王贤尴尬,主动说道:“这次吏部调任,直接提上王贤的名字,所以根本没有学士的上报,明为,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王贤啊!明白了吗?”
明为低下头道:“明白了。”
王贤见到明为这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知道现在的明为定然是恨起了自己,不过他却不想说什么,这时只是对史临说道:“学士,我现在便回去了,多谢你的关照。”
史临点点头道:“如此便好,那你便回去吧。”
王贤临走之时看了一下明为,却见到他也朝自己看过来,满脸的怒火一现即隐,随即便低下头了,他心中不由有些叹气,这个明为估计真的会恨起自己一辈子了。
不过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拜别了史临,然后快步地走回家中,先向王合和王德明说了一下,他们二人本来还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王贤说是调到直秘阁去了,不由大为惊喜,连声称好,又是一片喜庆。
王贤吃罢饭,便又回到亭子之中,却不料瞧见语嫣和李清照都在亭子之中,他想了一想,便走了进去,然后拱手道:“李姑娘也是在此,在下有礼了。”
李清照转过身来,微微笑道:“原来是王公子回来了,听闻宝文阁有急事,未曾想到这么快便已回来。”
王贤呵呵笑道:“确实是有急事,不过亦算是喜事,在下被调任为直秘阁修书,归三省管。”
李清照和语嫣都是极为惊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语嫣此时说道:“是真的吗?”
王贤笑道:“我还说假话做甚?今天在宝文阁里面接的吏部公文,明日便要去直秘阁了。”
李清照嫣然一笑地道:“那我就恭喜王公子了,直秘阁就是秘阁,据说里面有人过千,博学之士颇多,而且里面藏书数十万卷,可谓奇大,王公子不仅可在里面做事,亦可求学。”
王贤心里也挺期待那个秘阁了,那可以算是后世之中的大型图书馆了,而且它的功能又远远不只是如此,很多的书籍都是在那里编撰的,在那里可以说是见证一本本古书的出生,可以看一看古人所拥有的智慧!
语嫣沉吟道:“你进入秘阁,是不是算是朝官了?”
王贤摇头笑道:“哪里来的朝官,我还是原来从九品,还差的远呢。”
语嫣点头不语,便坐在石台上面,然后对着王贤和李清照道:“你们二人也坐下来吧。”
王贤刚一坐下,突然想起李清照交代自己做的事情,他忙道:“李姑娘,最近事忙,你交代的事情我倒是没去过问,实在汗颜,待过上几日,我定当去问上一番!”
语嫣奇怪地道:“你说什么?”
王贤笑道:“在和李姑娘说话,你就不要问了。”
李清照沉默了一会,然后便道:“多谢王公子了,此事就作罢了,不劳王公子费心了。”
王贤以为李清照怪起了自己,连忙说道:“李姑娘,你切莫如此,我明日便到太学之中……”
“不用了。”李清照柔声地道:“真的不必了,多谢王公子。”
王贤愕然地看着她,见她并没有什么恼怒的表情,不由有些奇怪,但他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起来,一时气氛变得凉了许多,竟然冷场了。
语嫣也觉得有些诡异起来,狐疑地看了一下李清照和王贤,见到两人都没有说话,她也不说话了。
这么静悄悄的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王贤立刻笑道:“这个,今日天气不错,所谓秋高气爽,莫过于此,有风、有景、有亭,实乃是一佳日,更有良朋而坐,如此景色应该歌一曲才好。”
语嫣看了看周围,随即一脸笑容地道:“那好,你便歌一曲为我和清照姐听听。”
王贤一愣,他方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哪里想着唱歌,忙道:“应该是你唱才对,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哪有长辈唱曲儿的?”
语嫣笑了笑道:“你便唱吧,我和清照姐可都是在听着呢。”
李清照这时也是展颜笑道:“王公子便歌一曲吧,我倒是真想一闻王公子的曲中风韵,若得妙处,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她们两个竟然一起要求王贤唱上一曲,像是赶鸭子上架一般,他挠了挠头道:“曲儿我不会唱,我吹笛子给你们听吧,如何?”
李清照笑道:“若有笛音,亦是好的。”
王贤笑道:“那我这就去取笛子过来。”
其实笛子他并不是很会,以前在后世之中用笛子经常吹梁祝,只是粗识而已,在草原上的时候他也是喜欢吹上几个曲儿,答图怎么学都学不会,倒是自己的安达忽察儿学会了基本的技巧,但是吹起来的声音却是不敢恭维。
他脸上带着笑容,从房中拿出笛子,这个笛子拿着起来有种沉重的感觉,是他从大相国寺买下来的,看上去有些年代了,事实上是新作出来的,用手艺特别处理成这个样子的。
此时他又走回到亭子之中,见到语嫣和李清照都是带着笑容看着自己,不由有点拘束,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笑道:“我就随便吹上几曲,若是不好,你们切莫要怪我。”
他横笛与唇边,想了想,然后便轻轻地吹了一曲。
这笛声刚开始有些堵塞,可是到后来王贤渐入佳境,笛声也变得极为流畅起来。
笛声淡淡叙叙,飘飘荡荡,就像一个人轻步走在路上,心中有着莫名的心思,像是看见心中的想法,但是却恍若在梦中,若隐若现,忽近忽远。
王贤自己也仿佛沉浸于此,这曲子平淡无比,然而却动人心弦,直到他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才把笛子放在石台上面,微微笑着。
李清照轻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颇为赞叹地道:“此曲极为动人,是一个妙音。”
她看向王贤,笑道:“王公子,这曲名字叫什么?”
王贤笑道:“这个曲儿名字叫乱红,我无意之间得之,觉得起伏之间甚合雅音,所以今日便用此来献丑了。”
李清照低声道:“乱红。”她又念了一遍,然后说道:“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这是欧阳修的词,王贤以前看过,此时听她诵起,不由觉得很是应景,微微笑道:“李姑娘也怜惜这‘乱红吗飞过秋千去’吗?”
语嫣见到李清照轻轻地低下了头,此时对王贤笑道:“这曲子确实不错,从未见你吹过笛子,没想到你还吹得不错。”
王贤笑道:“这曲儿我吹的不好,若是让李姑娘吹出来,那定然是仙音了。”
李清照抬起头来,轻笑道:“王公子如此说来,我若不献丑就不像话了,况且此曲甚佳,极为动听,我便再吹上一曲乱红,以博诸人之笑。”
她轻轻一笑,便拿过石台上面的笛子,然后慢慢地横在唇边,淡淡的音符又从笛子间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