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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的门只剩下一半了,半夜里被风一吹,吱呀呀地响着不停,突然惊醒了正在打着瞌睡的方七佛,他一激灵,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疾驰而来,忙提起身旁的刀,轻声叫道:“大哥!”
方腊一晚未睡,正无神地看着地面,听到方七佛喊他,轻声回道:“怎么了?”
方七佛刚想答话,突见黑影已经到了破庙口,站在他的面前。方七佛用力一提弯刀,突然看到那黑影的面容,叫道:“吕公子!”
方腊这时也是站了起来,听到方七佛的声音,才知道吕师囊回来了。
吕师囊也顾不得说什么,急道:“明王呢?”
方腊嘴巴一歪,哭泣地道:“明王他……他被官兵射伤,重伤不支,刚才已经仙去了!”
吕师囊惊道:“什么!”他的目光随着方七佛而转向,模糊中果然看到一个人睡在稻草上,一动未动,忙从怀里掏出小火把和火石,点着了火把向明王近去。
弱弱的黄光下,明王的脸色也显出淡黄,吕师囊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伤心,泪水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吕师囊是个孤儿,小的时候就被明王领养,明王无妻无子,一直把吕师囊当成亲生孩子般照顾,所以他们表面上是师徒,其感情更甚父子,如今父亲就这样死了,他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方七佛抽抽搭搭地道:“我们四个本来到了城郊,明王想让我们护送那几个契丹狗回去的,虽知道突然冲出好多官兵把我们围住,他们射杀了孙洪和孙习,也把明王射伤了,我和大哥护送明王到了这间小庙,明王已经不行了,他临死以前一直问师囊在哪,师囊在哪里!”
吕师囊心中大为难受,他仰天闭眼,但泪水却依然顺着脸颊掉落。
方七佛颤声道:“吕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官兵会知道我们的行踪。”
吕师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刚才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贱人所误,没想到明王一生聪明绝顶,却被一个小小的意外所杀,这个贱人!不行,我一定要杀了这个贱人!”
方七佛奇怪道:“是谁?”
吕师囊恨声道:“就是月娘那个贱人!她仗着师父宠着她就胡作非为,师父早就让她要收敛一下,可她就是不听,没想到前段时间师父带她来金陵,竟然闯出了大祸来!”
这个月娘原本是个青楼女子,后有幸结识了明王,她本就有心从良,明王于是给她赎了身,带着她进入了明教。她本是个柔弱女子,无依无靠,自然视名为那个为唯一的靠山,本来想着明王可以娶她为妻为妾,过上一个安定而舒适的日子。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明王一直对她以礼相待,未有丝毫逾礼之处,月娘本以为他身体有隐疾,但是后来明王坦诚相告才知道其持心为正,未尝有过异想。
月娘感动之余,对明王的感情更甚,后来明王偶尔在她面前说过孩子很可爱的话,月娘留了心,一直想为明王留一个孩子,然而和明王虽然有了合体之缘,一年下来却没有生育,后来经过明教的神医诊断才知道月娘因为早年在青楼,已不能生育了。
月娘心中有愧,虽然明王一直一如既往地对待她,但是总感觉心中不定,后来明王到了金陵,也把她带到金陵,她在金陵里和明教教友聚众,结识了一个女孩,就是半山园里的婢女竹枝。
月娘一直想要个孩子,听说王家新生了孩子,于是就和竹枝说把孩子给偷出来,然而竹枝虽然听明教的话,但是对王家还是颇为忠诚的,月娘心中暗恼她,于是派心腹把竹枝杀掉了,扮作她的样子进入半山园偷出了婴儿。
若这事情发生在一般人家也就罢了,但是王安石的影响力之下竟使得朝廷都派人下来,明王知道这件事后,马上去质问月娘,平常从未生气的他也是异常气愤,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明王显然对这事的影响估计不足,加上一门心思处理与契丹人的交涉,没想到竟由刑部查小孩子失踪案的人发现了这个计划,最后也因此葬送了命,也可以说是天意如此吧!
吕师囊轻手抚了抚明王的头发,沉声道:“明王,师囊不孝,未能保护你!不过你放心,我定要将所有加害你的人全部杀尽!月娘那贱人、那些官兵、那些衙门的人,还有那些契丹人,都将是我的敌人!师囊在此立誓:不报此大仇,虽死犹憾!”
方七佛愕然半响,然后对吕师囊道:“吕公子,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吕师囊转过身来道:“先找到那个贱人月娘,杀了她后回邵武军,然后再图报仇!”
方七佛拱手道:“吕公子,我兄弟二人想回睦州漆园,以后永不再出江湖了。”
吕师囊眼睛一凝道:“为何?”
方七佛叹道:“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我兄弟二人实在无法承受,再说明王他也仙去了,我兄弟二人以后就是无依无靠了。经此一事,实在是知道江湖之险比起为工为农都要凶险,希望吕公子就不要为难我兄弟二人。”
吕师囊握紧拳头,忽然又松开,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们二人就回老家吧!”
方七佛拱手道:“多谢吕公子成全!”然后拉着方腊趁着雨夜走了出去。
吕师囊看着明王道:“师父,如今徒儿该怎么办呢?”
…………
正午,阳光初现,地上虽有水渍,映着阳光一点一点的闪亮;空气也是特别的好了。
张庆正在小亭子里闲坐,吴青、李武石等人走了进来,张庆招呼了几句就问道:“那几个契丹人有没有说什么东西?他们来金陵干什么?”
吴青微笑道:“大人,那些人果然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但是我昨夜审讯时知道了两个消息。一是那两个番僧打扮的契丹人是辽国南院所派,缉拿耶律乙辛的余孽耶律其诸人,他们听说明教拿下了耶律其,于是赶忙过来解压归案。
昨夜审讯还知道了第二个消息:那几个耶律乙辛的余孽有个叫何季的,原先是耶律乙辛的幕僚,他是个汉人,被明教抓住后他偶然听到了一个消息,就是明教一个叫月娘的,好像是明教教主明王的女人,她因为不能生育,于是就把王家的小公子偷走了。”
张庆疑惑道:“为什么偏偏是王家的小公子呢?”
吴青笑道:“这就是一个巧合了,偏偏她当时在金陵,偏偏竹枝也是明教徒,偏偏她听竹枝说王家有个刚出世的小孩子,偏偏她又非常想要小孩,于是这一切促使了她去偷那王家婴儿。”
张庆点了点头道:“立即派人追寻那个月娘!还有对昨天逃出的明教教徒们也要严格查询,我现在就回报京城,详细说明此中的情况。”
吴青和李武石立马回应,走了出去,这时一个淡蓝长袍的李京山走了过来。
张庆叹道:“京山,想不到这件事牵扯那么大,我现在还在郁闷怎么处理这些契丹人呢!”
李京山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道:“直接杀了,也不必想那么多了,这些契丹狗们本来就是没一个好东西的,这次秘密跑到金陵,整个大宋都不知道,你想啊,说不定他们契丹有不少人在我大宋潜伏着呢!”
张庆苦笑道:“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以为契丹人是说杀就杀的啊?这些人是辽国大官,要是消息传出去后,不仅我要死,说不定契丹大军南下,到时候国难民苦,我岂不是千古罪人了!”
李京山瞄了他一眼道:“这是你们这些当官人心里这么想的,依我们这些小民的心思,契丹人那么可恶,就算拼个家破人亡,也要消灭它们,你说我们大宋每年给他们那么多岁币,还要称臣的,真他妈的恶心啊!”
张庆拉了拉袍子,坐在石凳上道:“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昔年我太祖皇帝就想着兵发幽燕,太宗皇帝更是雄才大略,两次大征北地,然而最后都是兵败而归。真宗皇帝以宰相寇准之意亲征,结为澶渊之盟,才有了几日这不加兵、不征战的大好局面啊!”
李京山也坐在张庆的对面,冷笑道:“也就你们这些当官的这么想了,我们这些小民们关心的就是朝廷少收点税,少征些苦役,少害些百姓。那个结的盟约真好哇!后来那个卖国的富弼又多加了,二十万两银子,三十万匹绢,你可知道这是多少吗?朝廷收刮我们百姓的钱来给那些契丹狗,还是大好局面!”
张庆心平气和地道:“你只看到一面,没看到有利的一面。朝廷和辽国休战后,我大宋边关百姓可以修养生息,不再提心吊胆,此一利也。宋辽边境设置互市,我大宋卖出谷物、丝绸、茶叶、陶瓷、海盐,买进军马、兽皮、肉类,每年得银何止五十万两,此二利也。陇西兵患,始终未能解决,若是西地与北地联合起来,我大宋两面受敌,岂不是大难临头了?与辽人讲和,孤立陇西,此三利也。真宗皇帝时我朝有兵一百三十余万,与辽和后,只需八十余万,少用军资几百万贯,少征几十万男儿为役,此四利也。如此四利,岂不是大好局面?”
李京山听他说了半天,傻眼了,他想了想,始终想不出什么问题,但犹自强说道:“反正别管有什么这利那利的,若是不平北患,我大宋早晚会被外族吞掉的!”
张庆大惊道:“小声点!你小子想死啊!这话被别人听了,你小子就算有九条命都死定了!”
李京山冷哼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张庆啊,有时候我真糊涂要你们这些官干什么的,难道就是收税、征苦役的吗?朝廷养了那么多贪官,可是这些官都是吸血虫,一点血都不留的吸!还养了那么多的兵,可是从未打过胜仗,对夏国、对青唐、对交趾,花了那么的钱,造就出这样的军士出来,我都为身为大宋人感到羞惭!”
张庆叹道:“打青唐和交趾都赢了,虽然陇西并未战胜,但其主也向我大宋称臣。”
李京山大叫道:“屁来的称臣,称臣还给他们那么多钱!真是好笑,我们向契丹称臣,给契丹纳币;夏国给我们称臣,我们也给他们钱。你说,这有天理吗?”
张庆看着愤愤不平的李京山道:“那依你之见,你该怎么办?组织大兵去讨伐陇西,还是灭掉辽国?这些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李京山刚想叫嚷,又突然泄气道:“唉,我又不是官,我操这屁心干什么!”
张庆苦笑道:“你小子话里有话,羞辱我呢!我虽然在刑部做个小官,可是未有参政议政资格,更何况决定国家用兵之策非是一个人说的算的,其中牵扯到户部、礼部、军器监、禁军,还有那枢密司,其中繁杂之事、军备粮资、行军对策、后果计较都是需要事先考虑的,你说就算你是当朝宰相,你也不能胡乱用兵啊。”
李京山哼哼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些军国大事不是儿戏!张庆啊,我记得你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有雄心壮志了,平陇西、复燕云,这些都是你当时说过的话吧?怎么现在看起来你变了不少?”
张庆一愣,心中不觉茫然起来。
自少年时读范仲淹之文“先天下人之忧而忧,后天下人之乐而乐”,便立下了鸿志,要为国为民,为天下为黎明为苍生为所有的苦人穷人做事,平陇西、复燕云,的确是那时候的心之所想啊!
可是进士及第后,散居两年,下放为京官,才知道什么叫黑,总以为贪官污吏就要杀之而后快,可是真正的是不黑不白的,他们即是好官但也是贪官,这时才知道做官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啊。
调回汴京,本以为大有作为,却没想到汴京那青天之下竟然昏暗无比,争权夺利是永恒的曲调,就连一个小小的刑部小头目,都会有人斗的你死我活的。小官向上头送礼、站好阵营的人被提拔,这些都是汴京不成文的规矩,那些在儒士前是大儒、在学生前是名师的人暗里面也会收点小礼,难道也去指责他们吗?
要想有所作为,那必须要登上一人之下的位子,可是宰辅也并不是好当的啊,范仲淹够厉害的吧,照样还是被一贬再贬;吕公著家门赫赫,还是大起大落;王安石天下楷模,现在还是在金陵养老,这次连孙子都丢了;司马光满腹经纶,却也是闲居在洛阳二十年。
这些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啊!他们要想一展抱负都如此的难,自己又是何等的人?又怎能做到大作为呢?这并不是一个“难”字可以概括的!
张庆正想的出神,却听到一个声音道:“张大人昨夜睡的可好?”
11
刘建穿着灰色士袍,戴着矮方巾,悠闲地走了过来。
张庆忙站起身来道:“看刘老满面春风,想必昨晚睡的很香。”
刘建很自然地坐在石凳上,扫了一眼旁边的李京山,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对张庆道:“其实老夫昨晚是思不能寐,老是在懊恼昨日之事,所以一大清早就跑到衙门里去了,亲自去审问那个明教白衣教徒,就是侥幸活着的那位。”
张庆喜道:“那人醒了吗?他叫什么名字?”
刘建笑道:“还是有赖这金陵城的大夫们活命啊,他叫孙习,是福州人,死掉的那位叫孙洪,是他的亲大哥。这两个人都是明教的明王亲卫,勇猛异常,元丰二年的时候跟着明王的,也算是个老资格的明教徒了。”
张庆点头道:“那孙习有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呢?”
刘建露出一丝笑容道:“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奇妙,这孙习他们兄弟两个的任务是护送那两个契丹人和契丹囚犯回去,这本来和我们无关的,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被我们抓住了。”
李京山眼睛朝天,口中道:“机缘巧合,如果没有我的话,再怎么巧合也巧合不到这去!”
刘建心情好,不与他计较,又继续道:“本来这些人倒是挺硬的,但是老夫是何等手段,见过的犯人都比他见过的人多,终于从他口中套出了一点东西:原来他还真的见到过帮中有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婴儿,那女人刚开始没有小孩子的,定是偷来的!”
张庆微笑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叫月娘是吧,那几个契丹囚犯中有个叫何季的偷听到这事了,方才吴捕头已经来和我说了。”
刘建一傻眼道:“不会吧,那我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了!张大人有没有派人去抓啊?”
张庆道:“已经着吴青、李武石一干捕役们去搜寻了,但是因为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所以一时半会儿恐怕找不到啊!”
刘建又咧嘴笑道:“老夫倒是知道他们在哪里,就是那金陵客栈!”
张庆疑惑道:“昨日我们的动静挺大,这个月娘会不会已经跑掉了?”
李京山呵呵地笑道:“指不定现在他们已经跑到哪里去了呢?”
刘建脸通红地道:“老夫话就这么多,你们不愿意去抓随你们!”
张庆忙道:“刘老千万别这么说,我马上着人包围客栈,希望能够抓住这个月娘!”
官兵又一次光顾金陵客栈,可吓坏了这掌柜的,他颤巍巍地到了张庆的面前道:“大人啊,小人这……这店子,小人这小本生意啊,小人这上有老、下有小……”
张庆没好气地笑道:“我们只是想找一个人,一个抱着一个小婴儿的女人,不知你见到了没有?”
那掌柜的沉吟道:“抱着一个小婴儿的女人?啊,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女人,说起来还真是一个漂亮女人呢!以前她和一个男人住在这家店里的,不过今早就她一个人抱着婴儿出去了。”
张庆忙问道:“他们向何处走了?”
掌柜的苦着脸道:“我哪知道啊,大概是出城了吧。”
张庆点了点头道:“好了,没有你的事了,我们也就不打扰你做生意了。刘老,你看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刘建哼声道:“不要再问老夫了,张大人自己拿个注意吧,或则某些人又说老夫之言是屁话了。”
张庆洒然一笑道:“依我之见,我等还是回衙门议事吧。另外着人知会一下吴青李武石他们,一齐商量下一步该如何做。”
李京山斜眼看了一下刘建道:“有人好像不欢迎老子,张庆你小子慢慢折腾吧,老子今日不爽,要去温柔乡里好好的温柔温柔了!”
一行人刚进衙门,恰好遇到了李武石也回衙门,他见到张庆诸人,马上行礼道:“张大人、刘提刑,小人查询了整个金陵未见有其踪影,特来请示一下大人该如何做?”
张庆叹道:“我们进去再说吧!对了,吴捕头还没回来吗?”
李武石摇头道:“他去东边巡查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正说着要进去,突然从东边忽然传来吴青急躁的声音道:“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刘建不怒自威:“怎么了,说话慢点说!”
吴青急道:“我们在东门那边找到两具尸体,一个是女的,还有一个是婴儿的,我已经把这尸体交给了胡仵作了!大人,这个月娘他投河自杀了,还把小公子的命也连上了啊!大人,王老相公那边该怎么办啊!大人!”
张庆皱眉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月娘,那个婴儿就是小公子呢?现在不要乱说,刘老,你去把那个明教徒孙习请过来,让他认一认尸体,确认那个是不是月娘。”
刘建点了点头,往衙门里面走去,张庆又向吴青道:“有没有找到什么留下来的东西?”
吴青一听,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道:“大人,这个好像是那月娘留下来的遗书吧。”
张庆展开一观,原来是说她与明王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今次因为自己的原因使得明王生死异处,自己痛不欲生,唯念与其同赴黄泉,希望来生再世还能与明王同结夫妇。信上泪斑重重,显然是她写着写着不胜伤悲,哭了出来。
张庆叹了口气,随即又看了那信一下,忽然问道:“她说明王死了?李捕头,麻烦你沿着南门往下面追查下去,确认那明王有没有死掉。”
吴青正看着张庆道:“张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张庆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月娘,那么这个小婴儿很有可能就是王家小公子了。虽然发生了这件事,但我等也算是尽力了!吴捕头你也不要太过怪罪自己。”
他瞧着吴青低下头来不知想些什么,叹道:“走,我们去胡仵作那边看一看,我想幸与不幸都要去看一看了,吴捕头,走吧!”
胡仵作这时已经坐在亮木椅子上了,眯着眼像是在熟睡,直到吴青喊了他一声,他才惊醒,急忙向张庆行了礼,不等问便道:“张大人,刚才我详细检查了这个女人和那婴儿的尸体,确实是今天早晨投河自杀的。”
张庆点了点头,心中微微感叹,遥望这秋日江南,不觉间有些朦胧,世间多少不幸之事,不可不叹天意如此,人不能强求啊!
…………
冬意甚浓,天气寒冷,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
张庆终于要回京了,自那日确认王家小公子已经死了后,张庆本打算立即回京的,但是王安石却意外病重了。
他本来脾气就很倔强,执拗无比,这时一下子全想着王家无后了,万念俱灰了,加上本来的病这时愈发的重了,所以也预料到自己的时日不多了。
恰在这时朝廷传来一个消息:司马光正式主持废掉青苗法,蔡确在朝廷上面红耳赤的吵着说青苗法是他推行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如果要废除青苗法,就先把自己的命废掉。
太皇太后这时刚好想打出头鸟呢,立马想借这个机会把蔡确给整下台去,但是蔡确的威望颇重,虽然自己请辞,但是六部九寺、御史台、谏院、都察院、翰林院等各级官员纷纷上折子和奏章,立报蔡确。
司马光并不想打到蔡确、章淳这些老臣,他的目标很明确,废除这些“害国害民之法”,于是第二天就不通过朝政直接请示太皇太后,要求不经过尚书、中书、门下三省直接由太皇太后颁诏下旨废除青苗法。
蔡确得知诏书颁下后,气的两眼一翻,差点不省人事了,于是第二天称病不早朝了;章淳也为了避免尴尬,也“病了”不去上朝了,整个朝中病了几十人。
但是司马光一帮人也不急,立即昭告天下,说要以太皇太后之尊改神宗法度,以母改子以复先王法度。
消息传到了江宁府,王安石当时正病重不能吃药,听到此事后马上把药坛子打碎了,颤巍巍地写下千字遗言放在书房里,第二日清早王安石病卒,年六十五岁。
王安石病卒,金陵大小官员为之默哀,其门徒更是从全国各地涌至江宁。王安石一脉断绝,其弟王安国特意从开封赶到金陵,以答谢丧礼。
司马光怅然许久,朝中为荆公之死罢朝两日,陈州曾布上奏章道:“臣闻安石一家,未有子嗣,安石为先帝鞠躬尽瘁,朝中应厚葬之。”
王安石死了,熙宁、元丰老臣们失去了精神领袖,吕公著开始发威了,趁着这段时间开始打压原来的变法一派,致仕的、外放的、下台的,朝中上下一片恐慌。
张庆接到刑部之书,要他回京述职,然而王安石的葬礼很是隆重,所以他便代表刑部在金陵呆了一段时间,一直到严寒之东,才准备回京。
那两个契丹官员和契丹囚徒早在几个月前就被送回汴梁了,朝中议论一阵子,终于决定配备人马把这些契丹人送回辽境,并赠送好礼无数,文书许多。
张庆坐在马车上,挑开帘子看着外面,这江南之晨,云雾缭绕,秦淮河畔已经没有了杨柳,然而还是那么多姿多彩;江宁府金陵城环环叠叠,层层不休,却又淹没在江南烟雨。
那花船上又唱出了歌曲,悠扬的声音从歌女的喉中发出,绕着金陵转了两圈,张庆闭着眼睛,心中叹了口气,这烟雨江南也随着风,使人醉了,醉了……